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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学科普断想

文／刘夙

按：本文是读方舟子新书《方舟子破解世界之谜》读到一半时引发的感想。

　　当城市里的中产阶级渐渐多起来时，一种冲出城市、回归自然的思潮便在这个人群
中油然而生，与此相应的，便是适合这些人口味的生物学科普的大量出现。

　　作为一个对科普有兴趣的生物学工作者，我却对国内生物学科普这种表面上的“繁
荣”感到忧虑。虚有其表的热闹景象，掩盖不了大多数著作不过是小资发骚的真相；正
如中国虽然有庞大的对外贸易量，却掩盖不了其“8亿件衬衫换一架飞机”的残酷实质
一样。

　　尽管在一开始，“小资”这个词和中产阶级一样，是从经济收入的角度对人群所作
的一种划分，但在当下的语境中，它更多是从思想和文化的角度概括它所指代的人群
的。因此，在今天，小资和中产阶段，已经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大部分重合的关系。
尽管对什么是小资思想和小资文化，不同观点的人一直聚讼不休，但有些特征也许是大
多数人都赞同的，比如，以自我为中心，喜欢追求一种自我陶醉式的心灵满足，喜欢用
一些真正的内行往往不屑的文化符号把自己同普罗大众区分开来——也就因此喜欢攀
比。

　　拿上文所述的“冲出城市、回归自然”的思潮来说吧。这正是小资追求一种自我陶
醉式的心灵满足的绝好体现。尽管有些人也意识到他们的生活其实离不开城市（何止是
他们，所有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都离不开城市），但是他们就愿意在对城市的恶狠狠的
批判中，热情、盲目而优雅地对他们所陌生的大自然表述爱意、倾吐衷肠。以文化相对
主义、非人类中心主义为标志的极端环保观，正是在这个发骚的历程中最合适的思想武
器。

　　仅仅这样还是不够的，还得用一些文化符号标榜自己，于是小资们看上了自然界中
的生物。靠着形形色色的相机留下的自然界中的生物照片，和长长短短甜得发酸的凝结
了对生命的感悟的絮语，他们借此显示了自己不同于常人的爱好，也就借此炫耀了自己
不同于常人的品位。

　　于是，在小资们自产自销的生物学科普中，充斥全篇的是对植物的形形色色的“人
文知识”的挖掘，和由此而发的汗牛充栋的廉价的随想和感喟。光是以诗经动植物、楚
辞动植物为主题的书，就不知出了多少本，从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中搜刮和动植物有
关记载的书，也已经数见不鲜了。再进一步，就是从近现代小品文大家（如周作人、梁
实秋之类）和清谈型的古代笔记体文集中扒拉相关内容。一段引经据典，紧跟着一段发
骚，如是再三，直至终篇，就是这类文章最典型的范式。

　　否则，就是大量地在书中添加图片，用这种不须考验人的逻辑能力的信息载体形式
帮助完成他们追求的轻松的阅读体验。图边总不免要适当点缀几句含蓄而高深的话，以
让这种阅读体验中的高潮更引人入胜。当然，也有把寻章摘句和看图说话结合在一起的
，那更可谓是珠联璧合、登峰造极了。

　　在这样的生物学科普中，反而是科普的题中应有之义——科学——被放到了一个次
要而不显眼的位置，甚至根本被忽略了。这也难怪，在极端环保主义思想（也许还包括
其他形形色色的怪论，比如什么“东方科学”之类）教会人们如何先验地仇视现代生物
科学，如何仇视生物工程，如何仇视一切和分子有关的生物技术的时候，对“天人合一
”乐此不疲的小资们已经自我断绝了通往现代生物科学圣殿的道路，从达尔文以后的所
有生物学发现和进展都不再是他们愿意关心的内容。于是，我们的生物学科普令人尴尬
地和真正的科学发生了脱节，仅有的一两部佳作（如方舟子的《科学成就健康》）还要
被书商以题目不够“耸人听闻”为由拒绝进货、销售。

　　虽然对小资发骚式的生物学科普颇有微词，但我也不得不承认，小资有发骚的自由
，出版商有出版小资发骚式的生物学科普的自由。曾经有一位国内著名的科幻作家说，
国内科幻作品的理想结构是金字塔式的，在少数几部科幻名著占据塔尖的同时，必然会
有大量的平庸之作充当其下的基石。我想这其实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对科普
著作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但是，我们的基石有了，塔尖又在哪里？

2007.09.08

(XYS2007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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