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未知的明日 ——我的2004·私人科学笔记 作者 碧声 《三思科学》电子杂志2005年第1期 　　“能预测吗？下一次海啸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发生……” 　　“以人类现在的水平，不能。” 　　作出这样的回答，对发问的杂志编辑多少感觉有些抱歉，虽然那全不是我的 责任。我要做的只是身处安全地带，抱怨南方冬天的寒冷，对着新闻网页上不断 攀升的死亡数字，发几句生命脆弱人类渺小的感慨，用于填充版面。在不安的岁 末，预先写下新一年的文字，未免有些惴惴。然而其实我何必如此在意呢，年份 只是人工符号，其间的切换与普通的今天明天，并没有什么分别。只是，时间箭 头是单向的……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以写科学新闻为生，不免经常被问到一些事关科学、但远非我能回答的问题。 比如SARS疫苗何时问世，新的冰期何时到来，小行星何时撞地球，等等。连专门 研究这些问题的科学家，也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我又能说什么呢。但人往往有 一种孩子气的固执与不耐烦，或是为空调、手机、互联网所迷惑，以为在某些方 面已经如此发达的科学，理应在其它方面也令人满意。一旦发觉并非如此，就急 躁起来。而被人称为有“科学主义”之嫌的我，对待科学倒不能那样的乐观。也 许是不够坚强的缘故，在努力做个“爱智慧者”的愉悦中，总也摆脱不了那种如 影随形的哀伤——生命真的很短暂，人类真的很渺小。用超自然的眼光去看世界， 反倒无法深切理解这种感受。 　　不过，我经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世事无绝对……要看你站在什么立场、 用什么标准去评价。”之所以有那样的哀伤感，大概是因为我的出发点太贪心吧。 宇宙大爆炸之后一百多亿年、地球诞生后46亿年，经过无数的机缘巧合、无数的 血腥博杀，才等到“我”这个特定生物个体登场，并且是作为“智人”之一分子、 生在和平国家的和平年代。这样想来，应该万分庆幸才对。2004年，人类族谱上 一个矮小的新成员被介绍给公众，这个被昵称为“霍比特人”的原始人种生活在 1.8万年前印度尼西亚的弗洛勒斯岛上，正式名称是“弗洛勒斯人”。这些人在 时间上离我们异常近，他们在岛上猎取剑齿象时，山顶洞人已经在北京生活了几 千年；血缘也与我们很近，可能同样是直立人的后裔。由于生活在特殊环境里， 弗洛勒斯人进化成了特殊的样子：身材矮小，脑量只有现代人的1/3。与曾经出 现在这个星球上的绝大部分物种一样，与北京猿人和尼安德特人一样，他们已经 灭绝了。其居住地与这次海啸的发生地，让人产生本能的联想，当然这种联想毫 无证据。并且，在那样的年代灭绝一个人种，根本用不到这样大的灾难。 　　弗洛勒斯人是本年度最重要的科学发现之一，它显示智人并不是原始人类进 化的必然方向。“自然”是视环境需要而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过程，它只顾眼下， 不顾将来，决不会有目标地创造一个更强健聪明、宜于长久存续的物种。政府和 慈善机构、科学家和医护人员、人道主义援助和灾难预警，这些东西的出现对地 球而言是极其偶然的，甚至是“违反自然”的。2004年，人类派出的机器使者在 火星上发现了大量的水，使这颗红色行星成为当前找到可能曾经存在的外星生命 最有希望的地方，而这只是一种渺茫的可能，更不要说寻找地外智慧生命。在我 们所知的范围内，荒凉的宇宙，残酷的生存，这便是世界的本来面目。直到现在， 人在这茫茫天地间，还是如此孤单，如此珍贵，如此幸运而悲哀，如此……异常。 　　但觉高歌有鬼神，焉知饿死填满壑 　　我时常开玩笑说自己是进化的平均产物，拥有许多典型的生物本性。比如喜 欢吃富含淀粉、蛋白质或脂肪的东西，据说这是因为在上个冰期或进化历程中大 多数艰难年代里，喜欢高热量食物的人更容易生存。除了基因的影响，幼年对饥 饿的印象想必也起了很大作用，直到现在我仍对相关话题异常敏感。营养过剩的 人想要吃得健康，原是应该的；但有些营养过剩的人掌握了话语权，吵吵得仿佛 满世界米烂陈仓、人人以减肥为务，就很不中听了。 　　2004年底，中国可能批准商业种植转基因水稻的消息，在媒体上引起了又一 轮关于转基因农业的聒噪，其中的关键词无非是健康风险、基因污染、利益冲突、 商业阴谋、绿色和平，间或掺杂“扮演上帝”。我是个没耐性的人，“食物中任 何基因进入人体都会被分解、不可能影响人的基因”，把这样的常识重复太多遍， 实在觉得很疲倦。健康风险吗？有可能，谁能保证一种食物绝对安全呢？用最 “绿色”的方法种出来的“天然”花生，在某些人身上也会引起致命的过敏反应。 在进行转基因操作时，人们很清楚添加或去除了什么基因、这些基因控制产生什 么蛋白质，因此转基因作物在毒素和过敏原方面并不比传统作物更危险。基因污 染吗？有可能，科学家正在研究可能发生的状况，设计应对措施，这风险并非严 重到不可控。扮演上帝吗？打从驯化第一种野生植物或动物开始，人类就开始扮 演上帝、创造新物种了，几万年来我们就靠这个生存，现在如果缩手缩脚，未免 对不起祖宗。利益冲突和商业阴谋吗？的确有这样的气味呢，有些人费尽心机竭 力阻挠中国增加粮食产量，究竟是对我们吃饱肚子有什么仇恨？ 　　——以上最后一句是玩笑话，我到底不愿意把人想得太阴险，宁可认为是因 为他们不了解。我不能真正了解非洲饥饿的孩子，某些生活优越的人也不能了解 我对 “民以食为天”的认知，就像他们不了解转基因技术。从来没有什么神灵 准备好一切，告诉人哪些可以吃。如果真有的话倒也简单，我们照背神谕就好， 其它全不用费心。然而人到底非得靠自己不可。生下来有营养丰富、安全卫生的 食物摆在面前，是现代婴儿的特权。人类在诞生之初，仅仅是继承了猿的本能， 冒着风险去尝试，寻找可用的资源。现在我们已经积累了大量经验，有了增加粮 食的新手段，为什么要弃之不用？一种新食物如果能给许多人提供相当程度的营 养，基本上安全、至少不比传统食品更危险，就已经很好了。不然我们要怎样， 是等着天上掉吗哪还是掉馅饼？ 　　有人说，当今世界有人挨饿，不是因为缺少粮食，而是因为粮食分配不平均。 只要均一下贫富，就皆大欢喜了。然而世上许多事想起来顶简单，做起来却烦难 到不具备可操作性。我们必须忍受这个没有童话的世界，遵循它的规律。增加总 体粮食产量、让它们按经济规律流向食物匮乏的人们，比呼吁天下大同要现实得 多。 　　2004在灾难中结束。人类面临的灾难不止海啸一种，有可以减轻的，也有难 于对抗的。我们已经比祖先们强大得多，拥有更多的食物、更长的寿命、更丰富 的生活。但我们还不能预报地震和海啸，不能消除贫富差距，不能逃避那终将到 来的死亡。人是自然偶然创造的奇迹，却不是自然的宠儿。在饱足舒适之下，是 我们注定艰辛的命运。面对未知的明日，归咎或乞灵于超自然是无益的，除了努 力，我们必须忍耐和等待。 (XYS20050117)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