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答翟玉章、西绪福斯   赵南元   二位进一步阐述了“真理”的必要性。都是以自己的立场作为出发点的,而 且这些立场都不是科学的立场。西绪福斯有点误解,以为我要搞“政治审查”。 这里的“立场”并不指政治立场,“学术”也是有立场的。按“最绿的青蛙”的 说法就是“行业偏见”。这里的“立场”是广义的,举个简单的例子,拥挤的公 共汽车到站时,车下面的人都想挤上去,但一旦上了车,就觉得后面的人最好不 要再往上挤了。城里的人想冲出去、城外的人想杀进来,也是立场决定价值观的 例子。   翟玉章先生的一个理由是,“真理”的一个好处是可以被“坚持”,但是 “坚持”在科学中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品质。如果有人提出了一个新的观点或理 论,我们要看他的证据是否充足,如果证据不足,只好继续找证据,或暂时存疑。 如果证据充足,就接受新看法,不必非得“坚持”原有的看法。比方说“雪是白 的”,在科学中我们认为它是一个观察事实,还算不上“真理”。如果有一天早 上起来发现外面的雪是黄色的(有这样的报道,虽然很罕见),我们也不必坚持 “真理”而怀疑自己的眼睛,而是研究一下是不是沙尘暴造成的。   翟先生认为:“坚持真理,修正错误是理性的品质,属于美好的人性。”任 何一个有学习能力的动物都会根据行为的成败维持或修正行为方式,这是一种本 能,谈不上美好。如果一群科学家正在开学会,突然涌进一伙人端着冲锋枪,强 迫他们联名发表一个声明,宣布太阳围着地球转。我看这时候大可不必为“坚持 真理”而送了性命,反正这个“声明”会被看成是闹剧,不会被承认是“科学”。   至于“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也不是离了“真理”的概念就无法表达了, 也可以说“毛主席的话都是对的”,意思是一样的,还更不容易被“证伪”,也 显得不那么夸张。   翟先生对逻辑学有研究,认为没有了“真理”就无法表达二值逻辑,而“真 理这个概念是和我们的二值思维模式相适应的”。首先,人的“思维模式”不只 是二值的,甚至可以说最深层的机制不是二值的,这个问题太专业,在此不深谈。 其次,就拿二值逻辑来说,也不一定非得采用“真理”作为其中的一个“值”, 其它的也可以,例如“真、伪”,“True、False”,“0、1”,“正、负”, “高电位、低电位”等等,设计二值逻辑电路时未见有人考虑“真理”问题,也 没见人使用“Truth、Falsehood”来代表两个值。   关于西绪福斯提的几个问题,分别回答如下:   1,“但我仍然认为,赵先生挑的这些刺并未对我的观点造成致命打击。”   关于“真理”的讨论是哲学讨论。在哲学的讨论中一般不存在“致命打击”, 正如唯物主义也不会对唯心主义造成“致命打击”。   2,“说到‘真理’,这个字眼在波普尔的书中随处可见,赵先生张口闭口 就是波普尔的证伪说,独不取其‘真理观’,殊令人费解。我所谓人文科学与自 然科学在本体论与方法论上的不同,也不是我的杜撰,我没这个本事,这是学术 界公认的。赵先生不承认那是他的自由。”   对于波普尔,我当然是取其对我方便的部分,不会迷信他的所有言论,例如 我看了他和一位诺贝尔奖得主合写的《自我及其大脑》,发现全是胡说。方法论 上的不同我可以理解,但方法是可以不断改变的。至于本体论的不同,我没有发 现,学问都是追求知识,好像没什么不同。   再看看挑的两个“刺”:   (1)能用数学方程式描述一个人的思想吗?   赵答:在将来是可能的(智能即计算)。   赵先生回答时忘了自己心爱的证伪原则,“在将来是可能的”,这个“将来” 遥遥无期,无法证伪,因而这个回答是非科学的。我认为从逻辑上看用数学方法 描述人的思想最终是不可能的。著名的罗素悖论是这样说的:“一个理发师立了 一个规矩:只给自己不刮脸的人刮脸。那么,他能不能给自己刮脸呢?”我的问 题也是这个意思:如果能用数学描述一个人的思想,那么谁来描述描述者的思想? 推到最后,问题就会变成这样:“一个人能否用数学描述他自己的思想?”还可 以再进一步问:“他能否用数学描述他用数学描述自己思想的过程?”以致无穷。 很明显,作为人脑的产物,数学无法描述自身的产生。同样,科学作为人脑的产 物,也永远无法穷尽人心的秘密。   我这里说的不是“科学的结论”,而是“有科学根据的预测”。例如“人类 可能上火星”也是这样的,虽然“不可证伪”,但并非没有根据,至少我们没有 找到原理性的困难。对于“用数学方法描述人的思想”也是如此。在我们(认知 科学)这个学术界,普遍承认人脑功能是“信息处理”,也就是可以“用数学方 法描述”的。关于这个判断(邱奇——图灵命题),也有不少人反对,但是反对 的理由仍缺乏说服力(图灵在1950年已经驳斥了几乎所有可能提出的反对意见)。 罗素悖论的比喻并不恰当,因为我们并没有立下理发师的的“规矩”,没有限制 给自己刮脸。所以“作为人脑的产物,数学无法描述自身的产生”就不是“很明 显”的。至少在一个计算机中装入这台计算机的设计图丝毫也不困难。至于“永 远无法穷尽”则是典型的废话,天体物理也可以说“永远无法穷尽”宇宙的秘密。   (2)有什么仪器能测量爱情的强度?   赵答:测量爱情强度的仪器则早就有了:Lovemeter,恋爱计[测定恋爱程度 的仪器,保加利亚精神病学教授Marixena发明]。(参见郑易里等编《英华大辞 典》修订本,时代出版社1957年12月北京新1版,p746)   赵先生口口声声反伪科学,不知反到哪儿去了,不知这是不是因为“屁股指 挥了脑袋”?如果这不叫伪科学,那我真不知什么叫伪科学了。赵先生把这么一 本差不多半个世纪年前的辞典拿来说事,是不是以为别人都很弱智?而且这位发 明者居然还是一位精神病医生!姑不论是否真有这个仪器,就算是有,它是否被 公认能测量爱情强度?看来赵先生只认数学公式,不懂爱情。“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苏轼)这份深沉真挚怎么测? 如果说该仪器能测出人在热恋中的脉博次数、血压高低等生理指数(但怎么断定 不是别的动机造成的呢),这我倒信,但要说它能测出爱情的强度,——得了您 哪,还是回家说给您太太听吧!   西绪福斯问的是“有什么仪器能测量爱情的强度?”,我回答了这个问题, 而且出自经典。至于是不是“伪科学”,我没有见过这台仪器,不可妄加怀疑。 而且如果有“爱情的强度”(问题本身假定了这个存在),那么这个“强度”可 以测量就不违反任何科学原理,没有理由根据它载于半个世纪之前就说是“弱智” (牛顿定律是三个世纪之前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理由认为“精神病学教授”就 不可以发明这个仪器,我看不出有什么可“居然”的。至于是否“公认”,至少 被载于词典可以算是一种“公认”,而且测量仪器未必需要“公认”,我们用的 米尺拿到英国就不被认可,人家用的是英尺。懂不懂爱情,属于个人隐私,无需 置辩。用“热恋中的脉博次数、血压高低等生理指数”,再加上某种函数关系, 并规定出测定时排除其它心理因素影响的方法,以此来定义“爱情的强度”也未 尝不可(虽然现在有比这高明得多的方法,例如fMRI)。至少比用诗句来判断要 准确,因为我们不能认为一个大字不识根本不会做诗的人就不可能有“深沉真挚” 的爱情。况且“强度”与“深沉真挚”也不是一回事。爱情的强度还没有公认的 定义,所以每个人都有定义的自由,研究“西方文论”的人在这一点上并不拥有 高于“精神病学教授”的特权。如果西绪福斯定义深不可测的才是爱情,那么 “有什么仪器能测量”就是个伪问题。但是这个定义可能在文学界被“公认”, 却不能在科学界被公认。这里也有立场决定的价值观,文学界以不知道为高明, 科学界以知道为高明。我没有费劲去调查“恋爱计”是不是伪科学,是因为即使 它是伪科学,我们自己再设计一个真科学的也不难,对“有”这个结论没什么影 响。 (XYS20030719)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