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索卡尔的恶作剧 斯蒂文·温伯格*   *此文发表在New York Review of Books,1996年8月8日上。 斯蒂文·温伯格(Steven Weiberg)是在奥斯丁的德克萨斯州立 大学的物理学教授。曾因在基本粒子和场论方面的工作获诺贝尔 物理学奖和美国国家科学勋章。他最近出版的著作是《终极理论 之梦:寻求自然的基本定律》(Dreams of a Final Theory: The Search for the Fundamental Laws of Nature)。   像许多其他科学家一样,我被纽约大学的数学物理学家艾伦 ·索卡尔所开的玩笑逗乐了。1994年下半年,索卡尔向文化研究 杂志《社会文本》递交了一篇诈文,在其中他评论了某些当前流 行的物理学与数学中的课题,他假装迎合学术界某些时髦的评论 家的文化、哲学与政治道德的立场,这些评论家对科学的客观性 持怀疑的态度。《社会文本》的编辑们并没有察觉到索卡尔的文 章是一次恶作剧,他们把它发表在该杂志的1996年春夏季刊上 [1]。索卡尔接着在另一杂志《大众语言》上披露了这一恶作剧[2] ,在其中,他解释说他在《社会文本》上发表的文章在“文字上 带有明显的胡说八道”。在索卡尔看来,这篇文章之所以被接受, 是因为“(a)它听上去很不错;(b)它迎合了编辑们在意识形 态上的偏见”。紧接着,遍及美国和英国的报纸和杂志纷纷地报 道了这一事件。索卡尔的诈文看来加入到了学术界专门制造传奇 故事的恶作剧的小公司,其中有查理士·道逊(Charles Dawson) 伪造的皮尔唐人(Piltdown Man)的化石、詹姆斯·马克弗森 (James Macpherson)所编造的假凯尔特人史诗中的奥西恩 (Pseudo-Celtic epic Ossian)。所不同的是,索卡尔的恶作 剧的目的是为了公众,他要引起人们注意的是学术界严格性标准 下降的现象,正因如此,作者自己随即披露了这场骗局。   索卡尔讥笑的对象遍及了一个广泛的知识界领域。在人文科 学领域中,有所谓的后现代主义,他们喜欢以他们自身的零碎经 验和随意解释的本性,不断地涉猎诸如量子力学或混沌理论之类 的科学前沿。某些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和哲学家把自然定律看作 是一种社会的建构。还有某些文化的批判者,他们不仅在科学研 究的实践中,而且还在科学结论中,发现了男性至上主义、种族 主义、军国主义和资本主义。索卡尔并没有嘲笑那些遍及世界各 地的创世论者和宗教狂热分子,他们构成了对科学事业的最大的 威胁[3]。但他涉及到的对象非常广泛,因此,他受到了来自各 方面的批评和赞扬。   在新闻报道上来看这段有趣的插曲,我并不能够直接判断它 证明了什么。如果一位为一个工会工作的经济学家,也恶作剧式 地给《国民评论》(the National Review)杂志递交了一篇诈 文,作者在其中随意捏造出某些违反法定的最低工资增长的错误 的经济数据。如果这篇文章被发表了,这能证明什么呢?即使作 者不相信这些证据,但它们还是具有说服力的。   我最初的反应是索卡尔在《社会文本》上的文章是对学术泡 沫的一种有意识的模仿,任何编辑都应该能够识别这种泡沫。但 在仔细阅读这篇文章后,我发现情况并非如此。文章表达了几乎 都是我认为是离奇的观点,当然至少有几个观点,索卡尔完全清 楚它们指的是什么。文章的标题是“超越界限:走向量子引力的 超形式的解释学”,比其文章中的任何内容都令人费解(我的一 位物理学的朋友曾经告诉我,面临死亡时,他会更加坚定绝不再 在字典中查“解释”一词的含义的做法)。我的印象是,索卡尔 发现很难得能够把这篇文章写清楚。   文章在这里变成了泡沫,这并不是索卡尔自己写的,而是索 卡尔所引用的真正的后现代文化批评家的著作。如以下是索卡尔 所引用的解构主义的大师德里达的一段话:“爱因斯坦常量不是 一个常量,不是一个中心。它只是一个真正的变量——最终,它 是游戏的概念。换言之,它不代表对某一事物(一个观察者能把 握这一研究领域的中心)的认识,它只是一个游戏的概念。”   我可以假定人们可能争辩说,物理学杂志上的文章对外行来 说,是难以理解的。但物理学家被迫发明了自己的语言,数学的 语言。在数学语言的范围内,我们试图把物理学表达清楚,当我 们不能把它表达清楚时,我们并不希望我们的读者把含糊性与深 奥性联系在一起。说只有一打人能够理解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这 绝不是事实。如果事实如此,这绝不是爱因斯坦的才华,而是他 的过失。爱德华·威腾的论文,如今在弦理论这一学术前沿领域 内被一致公认为是最杰出的,原因在于对物理学家来说,比起几 乎所有其他的弦理论著作来说,他们更容易读懂它。相比较而言 德里达和其他的后现代主义者看来并不需要一种特殊的技术语言, 也不试图努力地去把它们弄清楚。但那些欣赏这些作品的人看来 并没有被索卡尔文中来源于这些作品的引语弄糊涂。   在诈文中描述物理学发展的那一部分,大部分是相当精确的, 当然其中也掺杂着不少的错误,就是任何物理系的大学生都能够 发现这些错误中的绝大部分。索卡尔所开的一个玩笑是论述“线 性”一词。这一词有着精确的数学含义,是从某些在几何上用直 线表示的数学关系中产生的[4]。但对某些后现代主义者来说, “线性”就意味着乏味的和过时的,而“非线性”就意味着极其 敏锐和具有开拓的独创性。在讨论后量子引力理论在文化上的重 要意义时,索卡尔把这一理论中的引力场看作是“非对易的(因 而是非线性的)算子”。这里“因而”是荒谬的;“非对易”[5] 并不意味着“非线性”,事实上量子力学处理的既是非对易的, 也是线性的对象。   索卡尔同样写道“爱因斯坦的方程(在广义相对论中)是高 度非线性的,这就是为什么靠传统训练出来的数学家发现它们是 很难解答的”,笑话在于“传统训练出来的”;爱因斯坦方程是 非线性的,这使得它们是难解答的。但它们对任何人来说,特别 是那些没有经过传统训练的人来说,才是真正地难以解答的。索 卡尔继续讨论广义相对论,正确地评论弯曲时空,在那些我们用 来描述自然的坐标系中,允许出现任意的变换后,索卡尔严肃地 声称“欧几里德的、和牛顿的G,以前被认为是常数和普遍的, 现在却在其不可避免的历史性中被认识”。这是荒谬的,数学上 定义的量,如π,是不会受物理学中的发现影响的,不管怎样, 在广义相对论的方程中,π和G都显示出普遍的不变性。   在另一种不同的幽默中,索卡尔对所谓的“形态发生场”和 想入非非的幻想进行了严肃的思考。他把复数理论称为一种“新 的并且相当具有反思性的数学物理学分支”,但事实上,它是19 世纪的数学,并且像其他成熟的数学分支,是早已被公认的数学 分支。索卡尔甚至埋怨(附合社会学家斯坦利·阿诺罗维兹)固 体物理学专业的所有的研究生都能够在这一领域中获得工作,然 而,这对这些学生中的大多数来说,只能是新闻。   索卡尔对其有意识的恶作剧的披露,招致了愤怒的反应,社 会学家斯蒂文·富勒和英语教授斯坦利·费什[6](费什是杜克 大学出版社的执行主任)认为他打着一个物理学家的招牌,滥用 了《社会文本》编辑们对他的信任。《社会文本》的编辑也提出 了一个辩解,说他们的杂志并不是一种权威(refereed)的杂志, 而是一种自由表达见解的杂志[7]。如果情况果真如此,索卡尔 也许不恰当地骗取了这些编辑们的信任。然而,如果索卡尔对数 学与物理学的解释一直是完全准确的话,情况也许就是完全不同 了。更真实显示出来的是,索卡尔机智地模仿某些人在其数学与 物理学评论中所表现的各种各样的洋相。如哲学家布鲁诺·拉脱 尔在评论狭义相对论时说。“人们怎样能够确定在一列火车上观 察到一块石头下落的过程,与在河堤上观察这同一下落过程是同 时发生的呢?如果只有一个,或甚至二个参考系,就无法获得答 案……爱因斯坦的解决是考虑三个观察者……。”这是错误的, 相对论中,在比较2个3个或任意数目的观察者的结果时,并没有 什么困难。在其他引语中,列举了费什对术语“统一场论”的误 用;女性主义的理论家鲁丝·伊里伽菜为数学忽视对带有边界的 空间的研究而感到的悲哀,尽管在数学中存在着研究这一主题的 大量文献;虽然量子力学是以线性的理论而著称,但英语教授罗 伯特·马克莱称量子力学是非线性的。哲学家米歇尔·塞里斯和 主要的后现代主义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完全错误地表述 了近代物理学中的时间观念。这类错误暗示着一个不仅是在《社 会文本》的编辑实践中,而且还是一个较广泛知识分子圈子内的 通病。   在我看来,索卡尔的恶作剧正是防止从物理学与数学的发展 中随意推测出文化、哲学或政治的结论的最有效的方式。索卡尔 一次又一次地不借助于任何中介的推理,从正确的科学一下就跳 入荒谬的结论。索卡尔严肃地从玻尔观察到在量子力学中,对同 一对象的一个完备的描述可能需要的多种不同观点来描述,而不 服从单一的描述时,就一下子得出“后现代科学”拒绝“根植于 传统科学中的权威主义和精英主义”的一结论。他轻率地指出作 为数学分支的突变理论的混沌理论能够导致社会与经济的解放。 索卡尔通过引用某些他人的同样风格的著作,包括拉康把数学拓 扑学应用到心理学中,雅克·阿莱·米勒(Jacques-Alain Miller)把拓扑学应用到电影批评理论中,表明这些人也是以同 样的方式来谈论数学与其应用的关系。   《社会文本》的编辑们认为一个健全的物理学家就应该站在 索卡尔所讥笑的那种立场上,我认为这种想法特别令人反感。在 他们为发表索卡尔的文章的辩护中,编辑们解释道他们已经判断 出这是“一位职业物理学家为寻求某种后现代哲学对其研究领域 的支持的最真诚的尝试”。[8]在发表索卡尔的文章这一期《社 会文本》导言中,一位编辑说道:“许多著名的科学家,特别是 物理学家,一直是神秘主义者。”[9]也许存在着许多作为神秘主 义者的物理学,虽然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但我不能想象会有索卡 尔所讥笑的那类持稀奇古怪观点的物理学家。科学家与其他知识 分子之间的误解的鸿沟看来至少还像30多年前C·P·斯诺所担忧 的那样宽。   索卡尔暴露他的恶作剧后,一位《社会文本》的编辑甚至推 测“索卡尔的诈文没有任何意义,他的供认代表着他后来改变了 看法,或对他那丰富思想的判断打了折扣”。[10]这使我想起了 美国的巫师玛格莉特·富克斯(Margaret Fox),当她在1888年 承认她的降神职业和在精神上对人的迷惑一直都是一种恶作剧时, 其他巫师就一致声称她的供认就表明她是不诚实的。   那些寻求在他们所理解的近代物理科学范围中的超科学启示 的人是徒劳无益的。除两个被夸大的例外,我认为对文化、政治 或哲学来说,物理学的研究结果(与心理学相反)没有合理的意 义。(我在这里并不是说物理学的技术应用,它当然对我们的文 化有着巨大的作用,或作为一种比喻用法的科学,而是指纯粹科 学发现自身的直接的逻辑意义。)当我们讨论的是宇宙的起源或 自然的终极规律时,物理学的结论可能会与哲学和文化相关。   第一个被夸大的例外是概念的归属问题:科学发现常常揭示 某些课题(如物质、时间和空间),一直被认为是哲学讨论所特 有的主题,实际上属于普通科学的领域。另一个更为重要的被夸 大的例外是文化对客观的数学规律严格控制着自然规律的这一发 现,有着深刻影响,这可以追溯到牛顿。当然,对我们来说,为 了获得正确的自然规律,为了理解自然规律的有效性范围,这一 发现仍然有效。但就文化或哲学而言,牛顿引力理论和爱因斯坦 引力理论之间或古典力学或量子力学之间的差异并非是本质性的。   有关这一课题,有着大量的混乱,因为量子力学如果用普通 的语言来描述的话,将会显得十分奇异。原子中的电子没有固定 的速度或位置,除非这些性质被测量出来。对一个电子速度的测 量就要排除掉所有有关对其位置的认识。这种奇异性导致安德鲁 ·罗斯,一位《社会文本》的编辑在别的文章中评论道:“数量 理性(Quantitative Rationality)——科学唯物主义的标准描 述,不能再在量子层次上来解释物质的行为了。”[11]这完全是错 误的。通过理性的过程,根据我们称之为原子的波函数,今天我 们获得了对原子的一个完备的数量描述。[12]一旦人们计算出波 函数,它就能够回答任何有关原子的能量或原子与光的相互作用 的问题。我们已经采用波函数的精确的量子语言,来替代了粒子 轨道的精确的牛顿语言,就数量理性而言,在量子力学中与牛顿 力学中并不存在差异。   在这一点上,我不得不承认某些物理学家对这种广泛流传的 混乱负有责任。索卡尔引用了在哲学上陷入迷途的维勒·海森堡 的几段极具有危害性的话,如“科学不再是作为一个客观的观察 者来面对自然,而是把自己视为一个在人与自然的相互作用中的 演员”(海森堡是一位20世纪伟大的物理学家,但他不能被看作 是一位谨慎的思想家,如人们已经披露出他在德国核武器计划中 所犯的一些技术性错误[13]。)目前,像普里高津之类的科学家就 声称[14]非线性的动力学[15]具有深刻的哲学意义,在他们看来,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夸张的十分有趣的课题。   讨论了如此多的科学发现的文化意义,但科学的文化与社会 语境的意义是什么。在这里我们发现了像索卡尔这样的科学家, 发现他们与许多社会学家、历史学家、哲学家、还有后现代文学 家所持的观点相反。在这场论战中,双方都在谈论对方的过去。 如社会学家与历史学家常常描述科学家自弗兰西斯·培根以来, 就一直没有把握科学方法。然而,我们当然完全了解理论和实验 之间的关系是如何复杂,科学事业如何依赖于一种合适的社会与 经济基础。另一方面,科学家常常谴责那些持一种彻头彻尾的相 对主义立场的人,他们不相信存在着客观实在。索卡尔的恶作剧 相当严肃地列举出那些“科学的历史与哲学的改革家”怀疑那种 “存在着一个外部的世界,其特性是独立于任何个人的存在,甚 至是独立于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类存在”的后文艺复兴式的教条。 这种讽刺的困难在于,几乎所有索卡尔批评的对象,都否认他们 对一个外部世界的存在会持任何怀疑态度。他们对客观实在的信 念可以从《社会文本》编辑们[16]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对索卡 尔恶作剧的反应的一封信中,以及斯坦利·费什的一篇说服《纽 约时报》的编辑们的文章中得到证实。   我并没有说索卡尔诈文中的这一部分是站不住脚的。索卡尔 的对手经常采用的立场,在我看来是他们并不理解什么是“存在 一种客观实在”的含义。简单地说,如果科学家谈论某些事物是 真实的,那么在他们看来是既不真也不假。因为,如果是真的, 那么它会怎样依赖于科学家的社会语境的呢?如果它是假的,那 么它又是如何帮助解放我们的呢?科学问题和方法的选择可能会 受所有科学外部因素的影响,但我们发现,问题的正确答案是因 为世界本身就是如此。然而,讽刺你的对手本身就否认的观点是 徒劳的。   我曾经陷入了同样的困境。在我的著作《终极理论之梦》的 一个初稿中[17],我批评了女性主义的科学哲学家桑德拉·哈丁 (《社会文本》的一位撰稿人),因为她采用一种否认物理学定 律的客观特征的相对主义立场。我引用她的话来表明,她称近代 科学“不仅是男性至上者,而且还是种族主义者、阶级主义者, 一种文化上的强权”,认为“物理学和化学、数学与逻辑带有其 不同文化创造者的烙印,正如人类学与历史学一样”。[18]在我 看来,这一段话只是对相对主义来说才有意义。如果科学的结论 是对客观实在的一种精确解释,那么它们是否也能够友好地对待 多元文化或女性主义所关注的东西?我把初稿的这一部分寄给了 哈丁,她向我指出了她的著作中各处明确地否认相对主义的地方, 我轻易地得到了答案,于是在本书中,我放弃了对相对主义的谴 责,把它留给读者自己判断。   但是,如果我们要继续讨论的话,我们应该澄清问题的关键 并不是有关自然是否是真实的,而是更能引起争议的问题,一般 意义上的自然科学知识,特殊意义上的物理学的定律是否是真实 的?   当我还是康奈尔大学的一位大学生时,我听过一位哲学教授 (可能是马克思·布莱克)的讲座。他解释道:无论何时人们向 他问起某些东西是否是真实的时候,他总是给出了同一答案: “是的”。   漂亮的牙齿是真实的、物理学定律是真实的、足球规则是真 实的、球场上的石头也是真实的。但它们是不同意义上的真实。 当我说物理学定律是真实时,我是说它们与球场上的石头是同样 意义上的真实,不是像球场上的规则那样的真实(正如费什所暗 示的那样[19])。我们并没有创造物理学定律或球场上的石头, 我们常常会不幸地发现它们会给我们带来某些麻烦。如:当我们 不注意在一块石头上绊了一跤,或我们发现犯了一个物理学的错 误(几乎所有的物理学家都碰到过)。但我们描述石头或叙述物 理学定律的语言无疑是社会构造的。因此,我毫无疑问地假定我 们有关物理学定律的表述与客观实在是—一对应的。换言之,如 果我们曾经发现某一遥远的星球上存在有智慧的生命,并翻译他 们的科学著作,我们将会发现我们与他们得出了相同的规律。   还存在另一种复杂情况,今天已知的物理学定律(量子力学 一般原理可能是一个例外),没有一个具有精确的和普遍的合理 性。不过其中许多定律已经具有某种最终的形式,在某种已知的 范围内是合理的。今天众所周知的电磁力学方程并不是麦克斯韦 尔原来所写的方程,而是随后数十年中,其他物理学家后继工作 的结果,如著名的英国物理学家奥利弗·海维赛德(Oliver Heaviside)。今天人们已经认识到它们在某种有限范围内(在 弱变化和慢的电磁场中)是近似合理的。但在这种形式中,在这 种有限的范围内,这些方程已经经受了一个世纪检验,并且可以 预言将能够永远地经受下去。这就是那种我认为是对应着某种真 实的东西的物理学定律。在这一问题上,清楚地表明像我和索卡 尔这类的物理学家是完全不同意索卡尔所讥笑的对象的观点。科 学知识的客观性一直是安德鲁·罗斯[20]、布鲁诺·拉脱尔[21]、 影响很大的哲学家理查德·罗蒂与后期的库恩[22]所否认的东西, 但几乎所有的自然科学家都承认这种客观性。   我得出了物理学定律是真实的结论,是因为我在物理学定律 方面的经验告诉我,在任何最基本的方面,这种经验与我对石头 的经验没有什么深刻的差异。对那些没有物理学定律经验的人来 说,我能够提供明确的证据表明物理学定律正是以我们所了解的 那种方式发挥着效用的,不存在其他的已知的考察自然的方式得 出类似的结论。莎拉·弗兰克林(Sarah Franklin)(在一篇与 索卡尔诈文出现在同一期的《社会文本》的文章中)对理查德· 道金斯(Richard Dawkins)的一个论点提出了挑战,道金斯认 为如果我们相信飞机的安全性,那么就表明我们接受了自然定律 的有效性,弗兰克林反驳道;某些航空公司在飞机起飞时,要放 祈祷的影片,是为了祈祷真主能保佑飞机的飞行[23]。然而,弗 兰克林是否认为道金斯的结论并不适用于她?她是否在设计飞机 时,宁愿放弃物理学定律而采用祈祷?   还有一个相关的争论,虽然我们还没有机会比较一个遥远星 球上有智慧的生物的笔记,但我们能够知道在地球上,每一个国 家,每一个民族,当然还有每一种性别的科学家,都以同样的方 式来把握物理学定律。索卡尔引用的某些评论家希望女性的参与 者或帝国主义的牺牲品能够改变科学的特征。但就我看来,女性 与第三世界的物理学家的工作方式与西方白人男性科学家的工作 方式没有区别。人们也许会争辩说,这正是牢固的科学权威或西 方社会广泛的影响的一个权力象征。然而,我认为这些解释是不 合理的。虽然自然科学是一种理智上的权威,但我们必须清楚地 认识到,这意味着一个理论的真与假是在什么意义上来说的,科 学的作用并不是社会霸权,因为权威什么都不能解释。   某些已经过了其辉煌时期的杰出物理学家,如 50年代德国 的海森堡,或法国的德布罗意(De Broglie)一直试图让物理学 朝着他们的思想方向发展,这种官僚知识是成功了,但只是在一 个国家内,在一段有限的时间内。今天的物理学方向不可抗拒地 由年轻的物理学家主导,他们还没有赢得其荣誉和权威,他们的 影响——他们引起的反应,是来自于他们研究的客观过程。如果 说我们的物理学定律是一种社会的构造,那么这种构造只能在一 个科学家的社会中进行,这个社会主要是通过把握自然规律而发 展的。   某些历史学家并不否认自然规律的实在性,但否认能够用现 有的科学知识去解释过去的科学工作[24]。这在某种程度上避免 了时代错误,如假设过去的科学家应该以我们现在的方式来考察 对象。这种做法的部分原因是来自于维持历史学家研究工作的独 立性的这样一种偏见[25]。当然,在判断过去的科学家的工作时, 假设他们应该以和我们一样的方式来考察事物的做法是愚蠢的。 但问题是,如果我们通过忽视当前科学理论来避免这种时代错误, 那就等于放弃了不能以任何其他方式把握过去的线索。19世纪80 年代的后半期,J·J·汤姆森对电子的质量和电荷进行了一系列 著名的测量,虽然他发现测量值分布在一个很大的范围内,但他 坚持认为能够表示正确结果的测量值是在这一范围内的高的一端。 单一的历史的记录并不能使我们确定是否是因为这些结果更易于 确证他的第一次测量,或者说,因为它们实际上是更为仔细的测 量结果?为什么我们不采用今天的结果来表明第二种选择是不可 能的,因为汤姆森所偏爱的较大的测量值几乎是今天所知道的正 确值的两倍。   忽视今天科学成果的历史学家对我来说,仿佛就像一位研究 美国南北战争的军事史的历史学家,只告诉我们麦克莱伦在面临 着他认为不可抗拒的南部联邦军队的力量时,从维吉利亚半岛撤 军的这一故事。今天人们知道了麦克莱伦当时的判断是错误,但 这位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不需要考虑的事实。就是那些吸引历史学 家注意并选择的课题也受到我们今天成功途径的影响。那种赫伯 特·巴特菲尔德所描述历史的辉格式的解释,某种程度上在科学 史中是合理的,只要这种历史不是处在政治和文化史之中,因为 科学是积累性的,允许对成功与失败做出明确的判断。   索卡尔并不是第一位考察这些问题的人[26],但他却如此戏 剧性地引起人们注意到这些问题。就“学术”一词的含义来说, 这些还不完全是学术界的问题。如果我们认为科学的发现灵活到 足以应付这种发现所处的社会环境的话,那么这就可能引诱我们 强迫科学家以那种更为无产阶级的、女性主义的、美国化的、宗 教的、雅利安的或我们能够想象出来的任何其他方式去考察自然, 这是一条危险的道路,在论战中,受到危害的事情远不仅是科学 的健康发展。正如我在上面所指出的那样,自然是由客观的规律 所支配的这一发现,强烈地影响着我们的文明,我喜欢引用休· 特伦沃·鲁拍(Hugh Trevor Roper)的评论说:这一发现使人 们减少了崇拜女巫的热情。我们将需要坚定和加强理性地理解世 界的看法,以防止我们受那些仍然还在困扰着人类的非理性的侵 害。 注 释:   [1]Sokal,Alan D.“Transgressing the Boundaries- Toward a Transformative Hermeneuttics of Quantum Gravity,” Social Text 46、47,P.217-252(1996).   [2]Sokal,Alan D.“ A Physicist Experiment with Cultural Studies,”Lingua Franca May/June,P.62—64 (1996).   [3]在索卡尔为其诈文所写的一篇后记中,索卡尔解释到他 的目的与其说保卫科学,不如说是防止学术上的左派免受后现代 主义、社会建构主义和其他时髦思潮的影响。   [4]如一个蛋糕的热量(卡路里)和它的每一种成分的数量 之间存在着一种线性关系:在保证所有其他成分的数目固定的情 况下,热量对应于某一种成分的数量的曲线图,恰恰是一条直线。 与此对照,一个蛋糕的直径(高度固定)和它的各种成分数量之 间并不存在线性关系。   [5]如果你演算的结果依赖于这些演算的次序,则这样的演 算被称为是非对易的。例如,你可以试试看,你先绕着垂直轴转 30”,然后又绕着南北方向转30”后的位置,和你先绕南北方向 转30“,再绕垂直轴转30”后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6]Fuller,Steve.“letter to The New York Times,” May 23.1996,page 28,and Fish,Stanley.“Professor sokal's Bad joke,” Op-Ed article in The New York Times, May 21,1996,P.23.   [7]Robbins,Bruce and Ross,AnDrew.“Mystery Science Theater,Lingua France(July/August 1996).   [8]Robbins,Bruce and Ross,Andrew.“Mystery Science Theater.”   [9]Ross,Andrew.“Introduction,”Social Text 46/ 47,P.1~13(1996)   [10]Quoted by Bruce Robbins and Andrew Ross In “Mvstery Science Theater.”   [11]Andrew Ross.Strange Weather(Verso,London, 1991),P.42   [12]一般来说,一个系统的波函数是一个数值表。每一个数 就代表着这一系统的一个可能的形状。对一个原子中的每一电子, 这一数值表对这个电子的每一可能的位置来说,都包含着一个不 同的数值。这些数给出了对这一系统状态的一个完整的描述。一 种复杂的情况是。任何系统的可能状态可以用不同的方式来描述: 如,一个电子可以根据其可能的速度,而不是其位置来描述(不 能同时被两者描述)。在一种描述中,如果我们知道了任何其他 描述中数值,我们可以根据事先的规则计算出在这种描述中的构 成这些波函数的数值。另一种复杂的情况是这些数是复数的情形, 复数通常不仅包括普通的实数,还包括诸如等于-1的平方根的量i。   [13]Bernstein,Jeremy.Hitler's Uranium Club (American Institute of Physics,Woodbury,NY,1995).   [14]对此的引言和评论,见Bricmont“Science of Chaos or Chaos inScience?”Physicalia Magazine 17,P.159- 208(1995),重印在The Flight from Science Reason(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New York,1996)。Prigogine and Antoniou的反驳和回答见“SCience of Chaos or Chaos in Science:A Rearguard Battle,”Physicalia Magazine 17,P. 213-218(1995);Bricmont的回答见“The Last Word from the Rear-guard,”Physicalia Magazine 17,P.219~221.   [15]非线性动力学处理的现象是各种量的变化率是非线性地 依赖于这些量。如压力、温度和速度,在一个像大气之类的流动 中的各种关键点的变化率,是非线性地依赖于这些压力、温度和 速度的。人们近一个世纪前就知道这样的系统的长期行为常常表 现出混饨,一种对其初始条件的异常敏感性反应(经典的例子是 蝴蝶翅膀的拍打可能会影响整个世界后几周的气候)。对物理学 家来说,当前在非线性动力系统的兴趣是来自于那些能够被精确 预言混沌行为的一般性质的发现.   [16]Robbins,Bruce and Ross,Andrew,letter to The New York Times,May 23,1996,P.28.   [17]Panthcon.1993   [18]Hardrding,Sandra,The Science Question in Feminism,(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Ithaca,1986), P9,250.   [19]Fish,Stanley“Professor sokal's Bad joke.”   [20]纽约时报(1996年5月8日)引用了安德鲁·罗斯一段给 人留下这种印象的话“科学知识受社会和文化条件的影响,并不 代表某种在所有的时间和地点条件下都是永恒的普遍真理”。   [21]Bruno Latour,Science in Action(Harvard Press, Cambridge,1987).   [22]Thomas Kuhn,“The Road Since Structure,”in PSA 1990(Philosophy of Science Association,1991),and “The Trouble with the Histori-cal Philosophy of Science,”(1991 lecture published by the Department Ofthe History Of Science,Harvard University,1992).   [23]Sarah Franklin,“Making Transparencies—— Seeing Through the Science Wars,”Social Text 46/47,P. 141-155 (1996)   [24]历史学家亨利·柯林斯给我表述了这种观点,随后,我 在贝斯(Bath)大学的科学元勘中心再次听到这种说法。   [25]在“ Independence,Not Transcendence,for the Historian of Science”ISIS 82,71(1991)中,保罗·福曼 (Paul Forman)要求历史学家不仅要对科学是怎样进步的,而 且甚至还要对那些构成进步的内容作出一种独立的判断。   [26]特别要参见Gerald Holton,Science and Anti-Science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Cambridge,1993), 和 Paul R.Gross and Norman Levitt,Higher Supersitition(Johns Hopkins Press,Baltimore,1994).刊载Soakl诈文的《社会 文本》的专刊的主要目的是反击 Gross and Levitt的《高级迷 信》一书。按Sokal的说法,这本书也是鼓励他写诈文的主要原 因。 (蔡仲 译) —————————————————— 《“索卡尔事件”与科学大战》 索卡尔、德里达、罗蒂 等著 蔡仲、邢冬梅 等译 南京大学出版社 2002-5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