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SSK之扬弃——读《科学知识社会学(SSK)与科学的祛魅》有感   赵南元   在北京大学科学传播中心网站(http://www.csc.pku.edu.cn/)上见到中国 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哲学与文化研究室霍桂桓的文章《科学知识社会学(SSK) 与科学的祛魅》(将刊登于《博览群书》)。该文以不长的篇幅,对于“科学知 识社会学(SSK)”的背景、起源、任务、目标、方法做了全面的介绍,使我们 对于SSK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可以对于SSK这一学科进行初步的评述。   霍桂桓文章认为SSK的基本任务就是对科学进行“祛魅”。如果所言不虚, 那么SSK本身的存在价值就颇为可疑了。首先,科学是否有“魅”就是一个值得 探讨的问题,至少“后现代主义科学”就认为对科学应该进行“返魅”,用“老 奶奶讲故事”来代替科学研究,这样说的前提当然是科学“魅”得不够。从科学 本身的性质来说则是反对一切超自然的解释,而这个带有鬼字旁的“魅”显然不 符合科学精神,科学显然不倚赖什么“神秘魅力”。作为论据,霍文中说:在19 世纪下半叶、20世纪初,西方有识之士就已经提出了两个非常引人注目的观点, 一个是“上帝死了”,另一个则是“理性化最终会导致扼制人性进一步发展的 ‘铁笼’”。对于不信上帝的东方人来说,“上帝”是死是活无关紧要;而理性 为什么会“扼制人性进一步发展”则令人感到无法接受。理性是人类发明出来便 于思考和交流的工具,正如语法一样,你说话当然可以不合乎语法,只是别人未 必听得懂,你争辩可以不管理性,只是别人未必服气。理性的明显的好处在于, 每个结论都有个推理过程,虽不能保证结论正确,但在发生失误时可以找出“理” 的缺陷加以改进,不像那“非理性”,错了也不知是怎么错的。视理性为“铁笼” 者,不过是想用“话语霸权”推销歪理邪说罢了。   霍文中说“人们通常认为,科学代表着开明和进步,而宗教则意味着愚昧和 落后,因而‘科学前进一步,上帝就后退一步’,用科学驱逐和取代宗教是理所 当然的;简单说来这并不错,但是实际情况并不如此简单,否则,立足于科学技 术发展的西方工业文明的发展,就不会造成我们今天看到的各种各样严重问题了。” 实际情况确实不简单,所以我们不能简单的认为“立足于科学技术发展的西方工 业文明的发展”造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各种各样严重问题”。实际情况是,在 科技发达的美国,仍然有95%的人信奉宗教,“用科学驱逐和取代宗教”还是遥 遥无期的梦想。在这种现实之下,“各种各样严重问题”应该在控制了95%人口 的宗教中找原因,毕竟5%的人在“民主”决策中是不起作用的。举个实际例子来 说,医学降低死亡率、科技使农业增产都造成人口增加,但是科技也为人类准备 了充分的避孕技术;正是一些宗教教义禁止避孕、堕胎,使得科学技术无法发挥 其控制人口的作用,才导致了人口爆炸。这个问题靠“科学的祛魅”是解决不了 的,还要靠宗教的“祛魅”才行。   霍文认为“作为研究者,我们所应当关注的问题在于,人们在用科学驱逐和 取代宗教的同时,是不是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以往针对宗教的信仰和感情转移到科 学技术上来了?近现代科学史已经表明,这个问题并不是不存在——尽管人们对 科学家及其研究结果的态度没有对上帝的信仰那么虔诚和盲目,但这种态度仍然 具有比较强烈的信仰特征,因而从某种意义上似乎可以说,与西方现代化和理性 化过程同时存在的‘世界祛魅过程’,实际上是与人们把这种“魅”赋予科学技 术的过程同步进行的。”作为研究者,这恰恰是一个不值得“关注”的伪问题。 首先,在西方绝大多数的人仍然信仰宗教,不存在“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以往针对 宗教的信仰和感情转移到科学技术上来”的可能性;其次,对于不大信宗教的科 学工作者而言,也不存在对科学的“信仰”,因为科学并不具备成为“信仰”对 象的条件,任何人研究科学都不可能在“信仰”的前提下进行,如果已经信了, 还有什么可研究的呢?第三,既然“理性化”是“世界祛魅过程”,怎么会把 “魅”赋予科学技术呢?难道科学技术不是“世界”的一部分吗?对于科学中不 存在的“魅”,大谈“祛魅”,不是很可笑吗?所谓“科学的祛魅”只是对科学 进行“妖魔化”以贬低科学的另一种说法而已。   如同一切文化现象一样,科学当然是在社会中生存的人“建构”出来的,这 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事实。但是“打破人们以往认为科学真理所具有的‘绝对 正确’和‘普遍有效’的神圣光环”之说则是唐·吉柯德对风车的战斗。搞科学 的人没人会认为科学是“真理”,也没有人会认为科学“绝对正确”和“普遍有 效”,有什么“神圣光环”。这都是神学家和哲学家常用的词汇,与科学无关。 如不相信可以去查阅任何科学论文,看看里边会不会出现这种在科学上毫无意义 的词汇。   “所有科学知识都是社会建构的”这一点没有错,但也是一句无聊的话,因 为任何知识(不止科学,也包括宗教、哲学、艺术)都是社会建构的。但是我们 不能由此推论出科学也像其他所谓“知识”一样的不可靠。在所有这些“知识” 中,科学是最可靠的知识。其原因不在于科学有什么“神圣光环”,而恰恰在于 科学不依靠任何“神圣”的东西。科学靠的是理性,要合乎逻辑,要讲道理,要 摆事实,要拿出证据来,科学有自己内部的价值观,这个价值观依据人类生存所 需要的基本价值观,不包含任何“终极关怀”。霍文说“使科学理论及其生产过 程和人类其他知识及其形成过程一样,接受同样客观和严格的学术考察和研究。 而这样一来,人们就有可能使科学本身‘祛魅’”这个说法荒谬之处就在于以为 科学的可靠性依存于其“生产过程”,事实上科学的可靠性恰恰不依存于“生产 过程”,而是依存于其“检验过程”,科学共同体接受或拒绝一个理论,从不考 虑它是怎样产生的,只考虑其结论是否合乎科学的价值观。正如生物的进化,其 “过程”只是随机的变异和生存竞争的选择,只是由于选择的标准稳定可靠,才 终于产生了人类。   为了反科学,就必须在基本价值观上和科学对着干,你说要理性,我SSK就 偏说“应当同样客观公正地对待真理和谬误、合理性和不合理性、成功和失败”, 硬把允许胡说规定为“信条”,让你“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这样的“学 问”最后当然只能靠“抢话筒”,靠“话语霸权”来分胜负。但是结局就是这种 “学问”除了为反科学提供一些不堪一击的口实之外,没有任何用处。至于“导 致彻底摧毁人类知识体系的相对主义”则是杞人忧天,人只要还需要吃饭,“知 识体系”就是谁也“摧毁”不了的。在中国,原本就没有多少宗教信仰,民间迷 信也是要靠“灵验”才能吸引香火,“魅”本来就没什么地位。科学以其“灵验” 获得中国人的支持,不是“祛魅”所能改变的。所以SSK以其错误的任务,错误 的研究路线,错误的结论,在西方尚且被索克尔一脚踢翻,在中国就更不会有什 么作为了。翻译一些书来让大家看看西洋景固然有趣,要是真把它当“学问”就 是小题大做了,还是趁早“扬弃”了吧。 附: 本文将出现在《博览群书》上 科学知识社会学(SSK)与科学的祛魅 霍桂桓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 哲学与文化研究室   在19世纪下半叶、20世纪初,西方有识之士就已经提出了两个 非常引人注目的观点,一个是“上帝死了”,另一个则是“理性化 最终会导致扼制人性进一步发展的‘铁笼’”。初看起来,这两者 似乎没有什么联系,其实不然——它们最重要的共同点在于提出了 下列问题,即人怎样才能祛除他(她)所直接面对的对象的神秘魅 力,从而真正使对象处于其适当的位置上、能够“为人所用”?   人们通常认为,科学代表着开明和进步,而宗教则意味着愚昧 和落后,因而“科学前进一步,上帝就后退一步”,用科学驱逐和 取代宗教是理所当然的;简单说来这并不错,但是实际情况并不如 此简单,否则,立足于科学技术发展的西方工业文明的发展,就不 会造成我们今天看到的各种各样严重问题了。作为研究者,我们所 应当关注的问题在于,人们在用科学驱逐和取代宗教的同时,是不 是不知不觉地把自己以往针对宗教的信仰和感情转移到科学技术上 来了?近现代科学史已经表明,这个问题并不是不存在——尽管人 们对科学家及其研究结果的态度没有对上帝的信仰那么虔诚和盲目, 但这种态度仍然具有比较强烈的信仰特征,因而从某种意义上似乎 可以说,与西方现代化和理性化过程同时存在的“世界祛魅过程”, 实际上是与人们把这种“魅”赋予科学技术的过程同步进行的。这 种“魅”就科学技术而言有存在的合理性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因为它直接与理性所倡导的客观科学精神背道而驰。既然如此,出 路何在?   英国爱丁堡学派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开始推出、最近由北京的 东方出版社以“知识与社会译丛”的名义系统译介的一系列科学知 识社会学(SSK)重要著作,代表了西方学术界在这个方面进行的具 有重要启发意义的新探索。当然,和任何一个新崛起的理论流派一 样,SSK也具有这样那样的弱点和缺陷,比如其自然主义的经验论倾 向未必使之能够解决它所提出的一系列问题,它的研究和论述所具 有的相对主义倾向等等,但只要我们不以把“魅”赋予科学的“求 全责备”态度对待它,而是客观地集中注意它所探讨的问题、它探 讨这些问题的出发点,以及它所运用的方法、研究程序和得出的结 论,我们就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SSK所力求做到的,正是通过运用 各种各样的经验性研究方法,祛除科学技术迄今为止所具有的“魅”, 亦即以理性和客观的态度对科学知识的产生过程进行尽可能彻底的 研究,使科学研究过程和科学知识本身同样接受科学态度和科学方 法的审查和检验,从而打破人们有可能对科学抱有的种种不合乎实 际和带有迷信色彩的幻想。显然,对于进一步推动我们自己的认识 论和知识论研究,更加深入、系统、全面地认识科学知识乃至一般 的人类知识的产生过程的方方面面来说,这种倾向和做法具有非常 重要的启发意义。   具体说来,SSK的基本观点认为,科学知识和其他一切人类知 识一样,都是作为信念(belief)而被处于一定的社会环境之中的 人建构而成的——从这种意义上说,它本身并没有什么超凡脱俗之 处;因此,作为人类学术研究的一个重要方面而存在的、对科学知 识及其产生过程的学术研究,必须着眼于科学家在一定的社会现实 环境之中进行的这种建构过程,通过运用社会学和人类学的各种经 验性研究方法进行具体研究,打破人们以往认为科学真理所具有的 “绝对正确”和“普遍有效”的神圣光环,使科学理论及其生产过 程和人类其他知识及其形成过程一样,接受同样客观和严格的学术 考察和研究。而这样一来,人们就有可能使科学本身“祛魅”,使 人们真正从社会建构的角度研究和讨论科学的各个方面。因此,尽 管SSK不是“知识社会建构论”的全部,当代西方学者仍然认为它 是这种“建构论”最重要和最突出的组成部分之一。   SSK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之一大卫·布鲁尔(David Bloor)所提 出的知识社会学的“强纲领”(strong programme),不仅是这个 理论流派的理论核心,也把上述这种基本观点集中表现了出来。它 的基本内容是四个“信条”:第一、应当从因果关系角度涉及那些 导致信念和知识的条件;第二、应当同样客观公正地对待真理和谬 误、合理性和不合理性、成功和失败;第三、在说明真实的信念和 虚假的信念的过程中,应当用同样的原因类型;第四、任何一种学 说的说明模式,都应当同样能够运用于它自身。可见,这种“强纲 领”最基本的特点和倾向,是把科学家的研究态度、研究范围和研 究过程进一步全面化、彻底化——这不仅体现在它要求科学研究应 当一视同仁地对待各个有关方面,而且体现在它还要求科学研究的 方法和模式必须同样能够运用于研究科学本身。从表面上看,这种 观点似乎并不具有什么相对主义色彩;但是,它的理论前提却是认 为“所有科学知识都是社会建构的”,换句话说,它认为“所有科 学知识都是由处于一定的社会现实环境之中的社会个体建构的”。 这样一来,特别是在现代西方学者看来,SSK的相对主义色彩就昭 然若揭了。   因此,无论人们怎样看待“以往的所有科学知识确实都是由处 于一定的社会现实环境之中的个体创立的(用SSK的话来说即“建 构的”)”这个事实,我们都会面临一个至关重要的根本性问题: 如果我们使科学祛魅、强调包括科学知识在内的所有人类知识都是 由处于一定的社会现实背景之中的个体创立的,并且因此而开展进 一步的研究,我们如何对待和处理知识的客观性与知识生产者所具 有的相对性的关系?或者说,是不是对科学进行这里所说的“祛魅”, 就一定会导致彻底摧毁人类知识体系的相对主义?这是SSK向我们 今天的研究提出的问题——虽然它自己并没有解决这个问题,我们 在这里也不可能回答这个问题,但是,这个问题却是我们当前的认 识论和知识论研究所不可能回避的。在我看来,这就是我们重视、 引介和研究扬弃SSK的意义之所在。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