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对中国反伪科学著作文风的观感 femino 今天，我在书店里发现了新出版的反伪科学丛书《“四大恶人”丛书》， 我一向关心反伪科学事业，于是就买了两本。然而这两本书老套的文风实 在是令我感到遗憾，我想到了我必须得说点什么，因为在这几本书的旁边 还放着许多两三年前就放在那里的批法Ｏ功的书。 自法Ｏ功事件以来，中国的各种媒体和书籍都加强了反伪科学的力度，这 本来是好事。然而，我所知道的是,反伪科学图书的销售情况一直不是很 好。一本《伪科学曝光》是在作者倒贴了钱之后才售出了区区几千本。而 《伪科学再曝光》也是在降价书店里才被发现。行情萧条至此，也实在令 人难过。 有人总是指责科学界和正直的科学家没有关心伪科学的泛滥，没有足够的 反伪科学的著作，导致人们麻木于伪科学的宣传而对反伪科学无动于衷。 但据我的观察，事实并非如此。在成都的两个大书城里，都有一定数量的 反伪科学书。不过很少有人去买却是真的。是人们不愿意去买反伪科学著 作而导致了伪科学的泛滥。而导致人们不喜欢反伪科学著作的根本原因是 这些反伪科学著作的文风有问题。 在中国，官方的宣传历来都是马克思主义挂帅。各种政策的依据是马主 义，各种社会科学的依据也是马主义，马主义渗透到了我们生活的方方面 面，成为了我们离不开的工具，久而久之也成为了我们评价人类各种思想 的唯一标准。这样长期以来，我们便形成了一种简化的思维：马主义是分 析万事万物的终极工具，（某政治家曾说过，马主义既是望远镜，又是 显微镜），理所当然成为了终极真理，人和事物只要与马主义一比，立即 显示出其精华与糟粕（请注意，上面的“我们”并非全中国所有的人，而 是学术界中的脑力劳动者，他们只占人口的少数。）。既然马主义是真 理，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去捍卫它。既然我们捍卫的是马主义的真理，那么 显然马主义作论据是最合适的。 中国批判伪科学的文章也是这样。比如《伪科学曝光》中的大多数文章都 是强调伪科学违背了马主义。其中对“特异功能”的批判则多有引用恩格 斯的《自然辩证法·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对伪科学的危害性，则首 先强调，或在递进复句中强调其“引起是非不分的思潮”，“动摇社会主 义思想基础”，“非法结社破坏安定团结”等。还有的反伪科学书对教主 崇拜的批判是“如以教主为核心，那么以总书记为核心还要不要”。我的 读后感是：伪科学千罪万罪，罪在反马主义，反马主义的推论——社会主 义，反辩证唯物主义，另立核心，分庭抗礼；我们反伪科学是为了保卫马 主义，保卫社会主义，并且“万众一核心”。 在改革开放的年代，人们总是有更多的选择。那么中国的反伪科学著作所 要捍卫的马主义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了什么印象呢?人们认为捍卫马主义是 天经地义的吗？ 我手里有一本《苏联哲学百科全书》（第一册），号称是世界上第一本权 威的马主义百科全书。因此，我有理由把它对人类各种思想的看法作为马 主义对人类各种思想的看法。然而看了这本书后，我到底应该是该为这本 书担忧呢还是为全人类担忧？在这本书里，人类几千年来的智慧的结晶， 全都是不同程度的唯心主义，形而上学！！就连当时（1960年，不过现在 也符合条件）的科学主流也是被“资产阶级科学家”所把持，带来了很多 的唯心主义。但是，毕竟有一朵莲花傲然挺立与污水之上，这就是马主 义。它以“非凡的智慧”，对人类几千年的思想“去伪存真”，甚至为科 学的发展都指明了前进的方向：“米丘林学说是达尔文主义发展的现代阶 段”；“尽管掌握完整的资料以构造无矛盾的，无限的宇宙模型还只能留 到将来，但是马主义已经正确地指明了宇宙在时间和空间上无限性”…… 这些东西在现在看来也许很可笑，但这确实是站在马主义的立场上得出的 结论。也许有人（很有一些人）要辩解说，那是因为《苏联哲学百科全 书》的作者没有把马主义掌握好。什么？“世界第一本权威的马主义百科 全书”的作者绝对是马主义的精英，怎么可能没把马主义掌握好呢？莫非 它们的博士头衔全都是靠copy来的？就算别人真的没掌握好马主义，那么 批评别人没掌握好马主义的人总该把马主义掌握好了吧。那么请看看上海 辞书出版社的《简明社会科学辞典》（1982年9月第一版）又说了些什么 呢？除了与中国有关的词条外，几乎就是《苏联哲学百科全书》的缩印 板。马主义在指导科学是犯了那么多的错误，那么它对伪科学的判断会不 会又错了呢？无情的事实已经否定了马主义很多可以说是根本性的结论， 而今天的反伪科学著作中仍然夹带这这些结论。比如宇宙是无限的，时间 空间是无限的，物质是无限可分的，生物向着高级进化，人是进化的顶 点，等等。我不懂哲学（也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我不知道这些在哲学 上算不算是谬论，但它们绝不是科学的观点。科学观点一定要有证据支 持，而我不知道有什么证据支持了宇宙无限大（有人又会说此“宇宙”非 彼“宇宙”，那么又有什么证据支持“此宇宙”之外还有宇宙呢？），支 持了物质无限可分；至于生物向高级进化，反而有着相反的科学证据。把 这些东西当作定论写下来，不知这算不算是伪科学，我也不敢再猜下去 了。（我在书店里听到别人闲聊，知道了的确有人认为现在的反伪科学书 是用伪科学在反伪科学。） 马主义的理论从文革到现在，已经修改了无数次。从60年代的“必须坚持 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到80年代的“社会主义必须坚持计划经济”， 再到现在的“中国的经济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马主义简直发生了质的 变化，并且现在的说法与过去的明显有抵触。那么，现在的是正宗，还是 过去的是正宗呢？有人说这是与时俱进，那么万有引力定律为什么至今还 是几百年前的形式？为什么它就不“与时俱进”？看来我们的头脑还是更 喜欢不“与时俱进”的东西，那意味着稳定和坚固。人们都有一致的观点： 改来改去的东西，是机会主义者，信用度很成问题。 社会主义国家犯过很多的错误（我认为这是一个轻描淡写的词汇），这是 人们基本上都承认的一个事实，要不然“改革”从何说起。斯大林的“大 清洗”，中国的文革，还有朝鲜金家父子的世袭独裁和个人崇拜，都给人 们带来了难以磨灭的创伤，人们至今都还心有余悸。而这一切错误，至少 是在马主义的旗号下发生的，谁又能明确的证明它们不是在马主义的指导 下发生的呢？除了纳粹以外，为什么非马主义（没有官方意识形态的）国 家没有发生过这些？所有的这些都引起我们的深思。然而，不管这样的深 思是否能得出正确的结果，我们对某些事物的免疫力已经形成了。 退几步说，我们不争论马主义其他方面对不对，那么它的无神论总该对了 吧。说反伪科学是为了捍卫马主义，至少总应该理解为反伪科学是为了捍 卫无神论吧。不错，马主义是提倡无神论，可是无神论在马主义之前就已 经存在了，而且现在还有很多别的哲学流派也是无神论的。问题出在我们 为什么不去捍卫别的亲善无神论的哲学，而偏偏只去捍卫马主义呢？如果 你说别的哲学是错的，只有马主义是对的，那么这又回到了前面的问题。 大家更没有注意到的问题在这里：别的哲学流派虽然也有自己的社会发展 蓝图，但只说这是它们的愿望，并不是一条据称是“社会发展必然方向” 的无法证明的蓝图，没有谁敢夸这个海口，说这样的话是要冒风险的。如 果你这套蓝图的实施过程中出现了任何的挫折，那么你的整套理论体系将 会摇摇欲坠，这套理论中即便是正确的部分，也会和其他部分一样垮台，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高明到能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水平。东欧各国近年来 宗教和各种迷信回潮，就是一个明证。所以，无神论与马主义最好不要相 关，因为他们本来就各行其是，拉郎配只能导致双双死亡。捍卫无神论， 并非捍卫马主义，也不能指望人们通过捍卫马主义去捍卫无神论。 反伪科学不是哲学，不是政治。什么东西与政治沾了边，就会激起人 们有了天然的警惕性。邪教带着政治目的发展令我们感到警惕，反伪科 学的这种发展又何尝不会是这样呢？中国人历来就有这样的观点，与官府 勾结，一定在表面下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是大阴谋的一部分。这完全是 过长的封建独裁统治给人们带来的免疫性，尽管它不总是正确。我不想讨 论“以____为核心”到底该不该，但我深知这是一个令人_____的说法。 这样的语言出现在反伪科学的著作中，不知道是要把人们号召到反伪科学 阵营中来呢，还是把大家恶心到伪科学阵营中去？ 我在这里说一句不好听的实话，作为一个平民，我深知马主义在大家心目 中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如果反伪科学著作给我们的信息是，我们反伪科学 是要捍卫这样一种主义，那么它们的滞销早在出版之前就已经注定了。 不过，我还是高兴地看到了新语丝网站坚持了一套实事求是的反伪科学风 格，这就是“事实第一”而不是“主义第一”。主义依赖雄辩，而事实胜 于雄辩。指出伪科学歪曲事实，比指责伪科学反对某主义更能令广大读者 接受和喜爱，更能有持久的坚固性。反伪科学就应该这样反。 我是一个坚定的反伪科学支持者，我非常希望中国的反伪科学著作能够畅 销、普及。如果反伪科学事业要想改变现在的不利处境，必须改变现在的 文风。我在此提出几点未经深思熟虑的建议，供大家参考： 1.反伪科学著作要坚持以事实和科学为依据，着重揭露伪科学对事实的违 背，对科学方法的使用的不合格，而不要再去提它对某某哲学的违背。 2.反伪科学著作要表达一个明确而简单的意思：我们反对为科学，就是为 了捍卫事实本身。不要再给读者一个反伪科学是为了某种政治目的的印 象。 3.反伪科学著作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语言，不要说江湖话，不要有歧视某一 无辜群体的言论，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愿中国的反伪科学事业能正常的进行下去。 (XYS2003021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