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中国为什么出不了第二个陈景润? 南方周末   2002-08-22   国际数学家大会引出一个尴尬话题———   中国为什么出不了第二个陈景润? □本报记者李虎军   中国本土缺少数学大师   2002年8月20日,国际数学家大会在北京开幕。这是一个大师云集的舞台。 英国剑桥大学的霍金、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纳什以及8位菲尔兹奖(数学界的诺 贝尔奖)得主纷纷登台论道。   但大师的云集也令东道主多少有些尴尬:中国本土缺少数学大师!   在这次数学家大会上,中科院院士、北京大学特聘教授田刚应邀作1小时大 会报告。这是历届数学家大会中国数学家第一次被邀请作1小时大会报告,是一 项很高的荣誉。但实际上,田刚是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全职教授,他的研究工作 主要是在美国完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份光彩并不属于中国本土的数学家。   20多年前,徐迟发表了著名的报告文学《哥德巴赫猜想》,使陈景润成为家 喻户晓的数学明星。如今,一提起数学问题,公众很容易想到哥德巴赫猜想;一 提起数学大师,公众很容易想到陈景润。但是,在陈景润之后,中国似乎再也没 有出现做出过重要开创性工作的数学大师。   这么多年过去了,中国本土为什么没有第二个陈景润呢?   障碍到底在哪里   其实,这个问题本身也许并不是十分准确。因为当代中国本土最优秀的数学 家不是陈景润,而是华罗庚。陈景润是一位“将才”,而华罗庚是一位“帅才”。 华罗庚今年入选了美国科学院第81卷科学家传(每卷收录20人)。中国科学院数 学研究院(以下简称数学院)王元院士说:“大概是中国科学落后,从未听说有 人入传,华先生入传实属殊荣。”在这个《华罗庚传》中,对华罗庚的评价是 “那个时代的领袖数学家之一”,提到陈景润时则说的是“下一代中国最为公众 知晓的数学家”。   其次,在某种程度上,这个问题似乎有急功近利之嫌。目前中国数学界最为 关心的,并不是什么时候产生大师,什么时候得菲尔兹奖或沃尔夫奖(沃尔夫奖 亦为数学界的最高荣誉,菲尔兹奖限40岁以内,而沃尔夫奖则没有年龄限制), 而是如何培育产生大师的土壤,如何推动整体研究水平的提高。   那么,中国数学发展的障碍到底在哪里?   经济上的困境,曾经被看作一个绊脚石。   “中国数学发展的一个主要障碍是研究人员待遇太低。”著名美籍华人数学 家陈省身在1998年接受《美国数学会通讯》采访时说。   的确如此。1998年,在数学院,正研究员的月收入最多为七八百元,即使是 院士,月收入也不过一千五六百元,而一位出租车司机每个月可以挣三千元。   中科院的一些年轻科学家,曾经有过这样的抱怨:在我们这个年龄的时候, 欧洲的海森伯们在做什么呢?他们整天沉醉在一些重大科学问题如基本粒子的构 成中,从而引发了物理学革命,创立了量子力学。而我们呢?每天考虑的是柴米 油盐,上下班接送孩子,买便宜一点的菜和衣服……   硬环境和软环境   如今,随着中科院“知识创新工程”的启动,数学院研究人员的待遇有了大 幅度改善,助理研究员的月收入近3000元,正研究员的收入达到了6000元左右。 数学院还获得3000万的投资,建起了一座漂亮的大楼。   待遇增加了,大楼盖好了,但还是缺了一些东西。   “我的办公条件不知比陈景润强多少倍,”坐在数学院一间宽敞舒适的办公 室里,年轻的副院长袁亚湘说,“但现在数学研究的软环境还不如陈景润他们那 个时代。”   对陈景润的工作环境,公众可能再熟悉不过了:“在一个6平方米小屋中, 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下,伏在床板上,用一支笔,耗去几麻袋的草稿纸。”   但鲜为人知的是,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数学所,有着一个浓郁的学术氛围 和宽松的研究环境。   1952年,数学所成立了数论研究组,由华罗庚亲自领导的“哥德巴赫猜想讨 论班”,聚集了王元、潘承洞、陈景润等年轻学者。   这个数论王国的优秀群体,没有必须发表多少论文的指标,也没有必须拿大 奖出大师的压力。他们可以潜心研究。哥德巴赫猜想“3+4”到“2+3”再到 “1+4”的证明,都出自这个讨论班成员之手。   在这样的氛围中,陈景润“十年磨一剑”,最终脱颖而出。   体制滋长浮躁之风   然而,大概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一股浮躁之风在科学界愈演愈烈。   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院长杨乐院士说:“基础研究不能搞短平快, 写10篇平庸的论文不如写1篇不错的论文,写10篇不错的论文不如写1篇突出的论 文。但一些管理部门做了投入以后,却希望马上看到成果,采取的评价办法又过 于简单,仅仅看你发表论文的数量、院士的多少等。这种管理体制,滋长了这股 浮躁之风。”   在这样的风气下,培养不了优秀人才,产生不了重大成果,也就不足为奇了。   有人戏称,现在一些单位研究生只要凑够论文发表数量就能毕业,发文凭的 态度简直和“凭身份证领取”差不多。菲尔兹奖得主、哈佛大学教授丘成桐就指 出过,北京某著名大学接收的是全国最好的学生,但成果并不理想,这就好比做 生意投了1个亿进去,出来的却只有100万。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这所大学数学 系最好的学生之一申请到哈佛做研究,结果把丘成桐吓了一跳,因为这位博士的 毕业论文水平竟然还不如香港中文大学的硕士。   更有甚者,一些研究单位或研究人员为了应付管理部门的评审,干脆弄虚作 假。   教育部最近公布了一个高校重点学科名单,其中对一些高校的数学水平也进 行了评审。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数学家说:“这个令人可笑的评审不过依据一些 简单的定量指标,例如有多少院士、有多少长江学者等。有的高校为了在评审时 多拿分,就去聘请其他单位的院士,实际上这个院士可能也就暑假在那里呆一个 月,并没做多少工作。这和弄虚作假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风气,直接导致了一些优秀人才的外流。   清华大学数学系萧树铁教授说,清华数学系的学生70%以上都出国了,比物 理、化学或生物专业出国的比例都要高。而这些学生出国以后,大多不愿回到国 内发展。   为什么在国外就不一样   如今,几乎每所美国著名大学的数学系里都有从中国大陆出去的教授,像麻 省理工学院的田刚、哥伦比亚大学的张寿武等人,已经开始在国际数学界产生影 响。   眼看着田刚他们在国外崭露头角,留在本土的数学家们有些着急了。   2000年1月,在与中科院副院长白春礼座谈时,一些年轻的数学家趁机诉起 苦衷:他们希望像陈景润一样去研究真正重要的数学问题,但现在的研究环境不 鼓励他们这样做,因为那样他们可能几年之内写不出论文,无法向管理部门交差。   他们的呼吁终于得到了积极的回应。2001年夏天,数学院组建了两个青年科 学家团队,聚集了数十位年轻的数学家。数学院为这些数学家提供了特殊政策: 不再像以往那样简单地要求他们每年发表多少篇论文,而是考虑在适当的时候邀 请国际著名数学家对他们的研究工作进行评估;同时保障较好的研究条件与人员 待遇,使他们能够长时间地、专心致志地研究重要的数学问题。   谈到这些特殊政策时,数学院副院长袁亚湘说:“我在国外呆过8年,从来 没有人要求我每年必须交多少论文。为什么外国人对我就那么放心?因为我的研 究工作怎么样,其实同行心里很清楚。在国内,研究人员却不得不忙于应付各种 考核。试想,如果陈景润成天要向领导汇报如何证明‘1+2’,他还能做出成绩 来吗?”   这两个青年科学家团队相对宽松的研究氛围,在国外其实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在国内,这却是大胆推行科研体制改革的中科院在痛定思痛之后,好容易才迈 出的一步。   三层楼寓言   从前有一些领导,到了国外,发现一座美丽的三层楼:下面两层是自由的研 究环境,第三层是世界一流的数学研究水平,闪耀着数学界的最高荣誉菲尔兹奖 或沃尔夫奖的光芒。领导们在赞叹之余,心中暗想:我们也有一些数学家,也有 一些钱,何不也造一座美丽的三层楼呢?   回国后,领导们把国内所能找到的优秀数学家都召来了,给他们下拨经费, 开始修建美丽的三层楼。老百姓得知此事后,为自己家门口将会出现一座美丽的 三层楼兴奋不已。一些爱国心切的媒体也跟在后面使劲嚷嚷,我们需要一座美丽 的三层楼。   没过多久,领导们去建筑工地视察。只见那些数学家,正在不紧不慢地修建 下面两层,讨论如何营造一个自由的研究环境。   领导们有些不耐烦了,问:“你们怎么还没修好呀?”   数学家们回答说:“先修好下面两层,才能修第三层呀。”   领导们说:“下面两层有什么用?我们只想看到美丽的第三层楼。”   最后,领导们走了一圈,把本已修好的部分也给踩塌了。   以上是一则“三层楼寓言”的改编版本。   一位数学家恳切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希望这个寓言不适用于中国数学 界,不适用于中国科学界,“科学研究不是给多少钱,干多少活的事情。我们真 正的目标应该是吸引优秀的人才,营造良好的环境,至于出多少个陈景润,得多 少个诺贝尔奖,那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