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我所经历的诺贝尔颁奖活动 卢青 　　每年诺贝尔奖获得者名单都是在10月初宣布。一般是在10号左右，由各专业 委员会在不同时间在各自的办公地点召开新闻发布会。首先宣布的多为文学奖得 主，接着是经济学、物理、化学和生理与医学奖获得者，一个接一个像揭谜底一 样被宣布出来。相关的话题被大家议论许久，人们在不觉之间就了解了这些学科 最前沿的重大发现和成就。 　　我所就读的卡洛林斯卡医学院遵照诺贝尔的遗嘱设立评委会，负责生理与医 学奖的评选。评委会的所在地就位于学院大门入口左侧的“诺贝尔路1号”，名 为“诺贝尔讲坛”的两层红砖小楼里。发布会之日上午接近10点的时候，大阶梯 报告厅内肯定座无虚席，连两侧靠墙的走道上都站满了人。记者们架好了摄像机， 人们翘首以待，都想在第一时间听到谁是获奖者，因何而获奖。10点整，讲台右 侧的边门打开，大家熟知的本校著名的几位大教授，也是医学奖评委会的几位重 量级人物，在众人的注目下走上主席台，随同的两位工作人员也将打印好的新闻 发布简讯放到主席台的桌子上面。 　　主持人宣布新闻发布会开始，并由另一位委员宣布本年度的获奖者名单，这 时会场内会有一阵轻微的躁动。啊，原来是他(或他们)！如果有与自己研究领域 相同或者熟悉的人获奖，这部分听众更会格外高兴。接下来大家就开始专注地倾 听获奖者的简历及其研究成就介绍。由于获奖者的成果都是多年来被大家公认和 发展了的理论，所以对专业人员来说并不陌生，即使发言人用瑞典语讲解，老外 们通过投影显示的图片资料也都明白个八九不离十。此时，两位工作人员开始在 听众间散发英文的获奖者简历和瑞典语的学术成就介绍。发言人的介绍完毕，新 闻发布会宣告结束。 　　在此同时，诺贝尔奖基金会网页上(www.nobel.se)的文字消息也向全世界发 布出来。而在这个时刻许多获奖者还不知道自己获奖的消息呢。评委会的另一项 工作就是要通知获奖者本人，即使是因为时差的关系,获奖者在睡梦中也会被这 幸运的电话铃声唤醒的。他们听到获奖消息后的反应也会成为其所在地媒体和瑞 典媒体报道的有趣新闻。2000年，纽约的格林加德教授在美国东部时间早晨5∶ 15分被这样的电话铃声吵醒，他对夫人说的一句话就是“这是哪个捣蛋鬼在胡 闹！” 　　在学校举办的一个主题为“诺贝尔与卡罗琳斯卡医学院”的讲座上，50年代 的老新闻发言人，简．林德斯坦教授讲述了许多有关诺贝尔奖的趣闻逸事。有 一年他在通知一位获奖者的时候，由于评委会的保密措施严格，加上当时通讯条 件不够发达，美国的接线员给接到了住在同一地区的另一位同名教授的家里。 他操着瑞典口音的英语认真地报上了自家姓名，然后十分庄郑重地通知人家获 得了诺贝尔医学奖并表示祝贺，而电话对面的反应似乎有点深感意外和莫名其 妙！放下电话后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在评委会神通广大，找来了获奖者一位 朋友的电话，经核实发现电话打错了！于是赶紧给真正的获奖者通了电话，把宣 布获奖的话又隆重地重复了一遍。回过头来又给那位重名的教授再去电话，再 次自报家门后告诉人家：“某某先生，您没有获得诺贝尔奖！是我们搞错了， 十分抱歉！”对面传来一阵笑声，原来这两位同名教授还彼此认识。这一段离 奇的电话录音被这位同名者悉心保存了下来,成为后来他们三人之间的笑谈。宣 布人家获奖过不多会儿又给取消了，这大概是诺贝尔奖历史上惟一的一回。 　　这位老资格的发言人还透露了一个秘密：当年诺贝尔先生和卡罗琳斯卡医学 院关系密切，他的母亲在卡罗琳斯卡医院住院，他在巴黎邀请了学校的一位生理 学教授约翰森与他一同进行了半年的输血研究。据说诺贝尔最初只打算设立医学 这一项奖，后来这项奖的名称加上了“生理”这个词，估计这也与他当时的合作 研究者的建议有很大关系，因为当时生理学被人认为是最重要的基础学科之一。 于是“生理与医学奖”这个叫法就依照其遗嘱一直延续至今。那位与诺贝尔私交 甚密的约翰森教授后来成了第一任诺贝尔奖金委员会主席。 　　林德斯坦教授还比较了二战前后各国获奖数量的分布，从比较结果可以看出 二战之前德国获奖人数名列前茅，但战后美国突飞猛进遥遥领先。可见科学领先 的优势一旦丧失，要恢复起来数十年都不见得有出头之日。但他不认为有了金钱 就会带来科学创新，而一些民族对知识执著的追求更令人肃然起敬。他的最后一 张幻灯片展示了一个穷困的犹太人穿着单薄的黑色衣衫，腋下夹着厚厚的几本书 低头走在都市街头的寒风中。他感叹道：一个民族不崇尚金钱，而是尊崇拥有知 识与判断的能力，有这样的精神，科学与技术怎么会不发达呢？他以这样的一张 老照片结束了讲座，给大家留下了意味深长的思考。 获奖者的学术报告 　　新闻发布会后两个月，12月初的斯德哥尔摩进入了瑞雪纷飞的季节，再加上 地理位置的关系，当地白天的时间变得很短。在这样有些令人感到沉闷的日子里， 诺贝尔颁奖活动的到来，给这个城市带来了激动和喜悦。12月8日是当年度获奖 者做学术演讲的日子，文学奖在瑞典文学院，经济、物理、化学在斯德哥尔摩大 学，生理与医学在卡罗琳斯卡医学院进行。从上午开始，一直安排到下午，如果 你有时间和兴趣可以一场不落地听完所有报告，因为这些报告均全部对公众免费 开放。 　　医学院的报告都是在下午，地点安排在教学楼的一个大阶梯教室里。因为座 位有限，前面的第7、第8排又是预留给来宾和评委们的，普通听众能进到现场的 不到200人。虽然隔壁的另一间同步放映投影电视，但是为了能身临其境地听这 一场高水平的报告，大家都提早前来在教室前面的走廊上自觉排队。1998年我第 一次参加时，提前了近4个小时来排了个第三名，随后的1999年和2000年也均排 队两小时以上才得到了座位。排队者以本校学生为主研究生居多，外国留学生们 最积极，中国同学十分踊跃。大家一边排队一边互相交流，或捧份资料独自阅读， 有的还吃着带来的午饭。学校的组织者会把印刷好的，带有获奖者头像和英文成 就简介的大幅彩色招贴，单张卷成长筒装再用皮筋扎好，满满当当的放入几大纸 箱摆到走廊里，还有一册印制精美的瑞典语的本年度医学奖简介，由大家尽取所 需。这些也都是报告会很好的纪念品。 　　几位身着瑞典传统民族服装的男生女生，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布置会场，他们 也是贵宾们入场时的引导员。其实这个普普通通的阶梯教室里唯一的布置，就是 讲台上的一大丛立意新颖，赏心悦目的插花。第一次进去听这样的报告时那个教 室还未重新装修，觉得很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漂亮的报告厅不用，偏偏选个本 科生们上大课的阶梯教室？太不相称了！现在才觉得学校的组织者们用意深远， 让这些已经把其学术成就写入教科书的大学者们，在这个普通教室的大黑板面前 给大家讲一堂最为直观的课，不正是科学知识传播的最好又最正规的方式吗？世 界上又有哪一所大学会拥有这样的一间教室呢？卡罗琳斯卡医学院的学生们居然 就有这样奢侈的福气！在这个一流的研究型大学里，育人为本的宗旨丝毫没有动 摇。 　　1999年，教学楼进行翻修，那一年的报告挪到了学校对面的卡罗琳斯卡医院 主楼的报告厅进行。 　　桌椅灯光的条件好了许多，只是这个半环形的阶梯式报告厅的座位更少，大 批排队等候多时的人被挡在门外。大学医院的一位院长兼大学副校长，居然安安 稳稳地坐到了我座位边的阶梯走道上！大概只有大教授们才有资格席地而听吧。 那次是来自洛克菲勒大学的冈特教授独自获奖，他做了有关细胞内蛋白质合成过 程的学术报告。除了他在这个重要领域中获得创造性的学术成就外，令人印象深 刻的是整个报告过程中对自己的学生们的褒奖。 　　1999年医学奖的报告会首次采用了数字化辅助的方式，笔记本电脑加大屏幕 投影，并同步网上直播。看着面容和蔼满头银发的冈特教授不太熟练地敲着电脑 做报告，有点替他老人家着急。果然，报告期间不知何故电脑演示停下来两回， 台下的人上来帮他解了这个“高科技”的围。不过洛克菲勒大学做出来的电脑演 示实在质量上乘，2000年此校又有格林加德教授因神经学研究成就而获奖，其风 格一致的电脑演示更加精彩。把神经细胞内部的磷酸化过程及其复杂的相关效应， 在一张图上层层深入，分解整合，让观众一目了然！足见一所一流大学在各方面 的综合实力之雄厚。 　　说到报告会演示的手段，从前就是教室里常设的一台普通幻灯机和一台胶片 投影仪。在这方面委员会的组者们是不赶时髦的。1998年的报告会上，因发现一 氧化氮的生理功能而分享医学奖的福克戈特教授，在报告会上用的大部分幻灯片 都是旧的，甚至是十几年前做的，是当初进行学术交流介绍发现时用过的。虽然 如今看来式样及图像质量稍差了点，但原汁原味的展示以及他对当年报告时所引 起争议的介绍，更加增强了他报告的吸引力。这些当年学术成果的回放，正表明 了他的确是最早的发现者之一。真正的发现是用不着刻意包装和修饰的，且历久 弥新，在不断的发展中经受住了时间的检验，产生了重大的实际效益。诺贝尔奖 评选中重要的一条就是要追根求源找出最先的发现者，对原始创新者给予奖赏。 颁奖仪式和宴会 　　诺贝尔奖的颁奖仪式是在斯德哥尔摩城中心的老音乐厅里举行。在这个外观 朴实的音乐厅里，每年的12月10日晚上8点都会进行着这项世界闻名的隆重典礼， 谁不向往着能有机会参加这一盛况呢？入场券虽然免费但十分紧张，而卡罗琳斯 卡校方每年会将一定数目的门票专门提供给学生，但需要提早在网上申请。2000 年我终于得到了机会，却不是从网上排来的，而是科里热心的秘书以教授的名义 弄到了一张宝贵的票，因为我的导师英格玛教授是诺贝尔奖评委。这是教授对我 这个中国学生的特殊关照，真让我喜出望外。而在教授身边这么多年来，从未听 到他在学生们面前提到过他这个十分荣誉的职务，更不用说有关他参与评奖的事 啦。那晚一进音乐厅大门就遇到了导师，他一身黑色的燕尾服，雪白的衬衣，戴 着白色的领结，真是气派而隆重，绅士极了！他身边的女友身着一袭金色的晚礼 装，配以绣了金花的黑色大披肩丝巾，典雅而庄重。师徒在此巧遇份外高兴，导 师拉着我就在大厅内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合影。 　　大厅内的男士们清一色的燕尾服，女士则为晚会裙装，这原来是颁奖典礼来 宾着装的传统。那晚的场景仿佛把我带入了某个电影中的场景。当时自己还算是 仔细准备了一番的，但只吊一条领带，在一群穿燕尾服的人群里，确实感觉达不 到那个郑重的程度。后来秘书告诉我，那普通人平日很少穿的燕尾服，是可以预 先租的。好在学生们的位子都在楼上，不至于影响大局。 　　坐在猩红色的座椅上向台上看去，舞台的中央摆放着诺贝尔的半身铜像，分 坐两侧的是数排部分评委们。那天导师是坐在台上左侧的，在他前面的数把大红 色高背靠椅是留给获奖者们坐的，对面右侧的数把淡蓝色包金大靠椅则是属于皇 室成员的。乐队就在舞台上方伸出的一层平台上。获奖者首先从舞台中央的门走 出，在观众的掌声中落座。不多会儿，号声传来，皇室成员在皇家号队的护卫下， 从舞台右侧入场，一时间鼓乐齐鸣，全场起立，瑞典人都随乐队以瑞典语高唱颂 歌。 　　颁奖式开始时，全场非常安静。首先由主持人，诺贝尔奖基金委员会主席塞 缪尔森教授致辞，之后每位获奖者会分别由一位评委介绍其成就，并宣布由瑞典 国王古斯塔夫16世授奖。获奖者走到台中央，在号乐声中从国王手上接过奖金 证书和诺贝尔金牌，众来宾起立鼓掌。在一位接一位的介绍与颁奖之间，是乐 队出色的世界名曲演奏。演奏的曲目、音乐家和指挥家的名字都精致的印出来发 到每个人手上。这个颁奖典礼可以说是穿插在一场音乐会中间的，为什么要在 音乐厅里举行也就不难理解了。 　　隆重的仪式在这样繁复的礼节中徐缓的进行，起立，鼓掌，坐下，反反复复 不记得多少遍。当最后的一位获奖者颁过奖后，仪式宣告结束。王室成员在号队 的护卫引导下首先退场，台上的获奖者们，评委们互相祝贺并留影，众来宾鱼贯 而出。有趣的是，整个颁奖仪式中，国王一个字都不说。而按原先的规矩国王在 把证书和金牌交给每个获奖者手中的时候，都要重复一段表示祝贺的话，且一旦 出错就会闹大笑话。皇家威仪重要，于是从70年代干脆取消，成了如今的国君动 手不动口的“沉默是金”模式。 　　走出音乐厅大门，寒夜已深，外面的小广场上仍有围观的人群。皇家车队 在摩托车的护卫下首先驶出，众宾客或乘车或步行，亦尾随着向不远处的市政 厅奔去。典礼之后，庆祝活动是必不可少的。与颁奖典礼门票免费的情况不同， 接下来的宴会要求来宾自掏腰包，虽然数目不菲，但由于是真正的超值享受，所 以这场千人宴会的入场券是最难获得的。2001年百年庆典的宴会人数达到最高 纪录的1200人。 　　斯德哥尔摩市政厅是一栋有独特建筑风格的20世纪世界著名建筑，是这座城 市引以为骄傲的标志。此时在其一层温暖宽敞的蓝色大厅里，擦拭得铮亮的杯盘 刀叉早已摆好，餐桌上的白色蜡烛已经点燃，千瓶美酒正待开启，精心炮制的诺 贝尔大宴就要开始了！ 　　普通的来宾先在侧席入座后，皇室成员、获奖者和贵宾在乐曲声中，从二楼 沿宽阔的大理石台阶，步入纵贯大厅的巨大长条餐桌边，在早已安排好的位置上 落座。主宾安排停当后，国王站起来终于开口讲话－－宣布宴会开始，并举杯与 大家共饮第一杯酒，以示对诺贝尔先生的纪念。 　　侍者上菜时亦从楼上沿台阶呈两队整整齐齐地托盘进入大厅，长长的队伍令 场面更加壮观。 　　这时以大理石台阶做舞台的演唱会也在上菜的间隙穿插展开，这回是歌唱家 们大展歌喉，奉献著名的歌剧片段。美酒佳肴，歌声缭绕，群贤毕至，高朋满座 的宴会上，这些平日里埋头创造的劳动者，在这一晚享受到了世界上最隆重而豪 华的盛宴。他们是当之无愧的！ 　　宴会在歌声中结束后，众宾朋乘兴来到楼上由纯金装饰墙面的金色大厅里， 在乐队的伴奏下尽情地跳起了欢快的交谊舞。从满头银发的老教授到生机勃勃的 年轻学子，人人脸上洋溢着欢笑。整个晚上的庆祝活动在午夜达到了高潮！ 　　这一个晚上的庆典的全过程，从音乐厅颁奖到市政厅宴会舞会，瑞典国家电 视台都一丝不漏地介绍给全国的观众。主持人会出现在宴会和舞会的现场，给观 众做详细的介绍。从餐桌的布置，菜品甜点的制作，演员的情况，参加者的服 饰……尽量满足人们的好奇心。最主要的是对皇室成员的介绍，和对获奖者及其 家人的现场采访。 　　12月10日是诺贝尔去世的日子，瑞典人把这一天订为“诺贝尔节”，以隆重 热烈的诺贝尔奖颁奖仪式来怀念他，也让这一天成了瑞典人的科学与文化洗礼日。 　　这样的人文盛典已经在这个国家持续了一百年。理想主义者的诺贝尔先生身 后留下的一笔遗产和一份遗嘱，终于被其后人一步步发展成一种崇尚科学，尊重 知识，严谨创新的民族精神。这项奖为瑞典人赢得了世界的瞩目，推动了人类科 学文化的发展。瑞典的科学界在评奖过程中与全世界同行建立了广泛的联系，促 使他们自己的研究水平不断提高，在许多领域达到世界领先水准，瑞典也早早步 入了发达国家的行列。 (XYS20030123)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