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我的造假经历——也说日本的博士 　　书呆子 　　在《新语丝》上看到多篇关于日本论文博士、课程博士的讨论，不由想起了 自己几年前的经历。其实本人在日本并未有过攻读博士学位的经历，之所以介入 这个问题的讨论，是因为我曾经代人写过博士论文，并以此助此公（因其既开公 司，又付我薪水，故文中暂称其为“老板”）获得了日本某国立大学的博士学位。 　　对日本人来说可能没有经过严格的考试便难以获得课程博士的研读资格，然 而就留学生而言则另当别论。无法统计到底有多少留学生是经过考试录取的，因 为如果把问一些为什么到日本来留学，今后有什么打算之类的问题等在日本动辄 进行的面试都算作考试的话，那么确实可以说，人人都是通过考试进去的。然而 事实上，日本的大学里导师说了算，只要有导师的点头，那么一切都不在话下， 有无考试也都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形式而已。 　　雇我写论文的老板便是如此进入的课程博士。他大概花了一年左右的时间把 课程读完后，交给导师一纸论文大纲，说要搞社会调查研究准备论文了，便离开 了学校。可能跟各位的情况有所不同，因为他是文科，课题又是研究日本的中国 留学生问题，导师既无从指导，也确实不用整天钻研究室或实验室，导师便同意 了。不过此后他却并没有进行任何社会调查，而是自己开起了公司，办起了出版 社，到处参加社会活动，跻身社会名流，一晃几年过去，论文只字未写，直至遇 到我。 　　我本是理工科出身，充其量为文学爱好者。其时正好闲来无事，常在国内及 日本的中文报刊发表文章自娱。老板说他要写书，让我帮他准备资料，他付我薪 酬，感觉就跟拿稿酬似的，我便欣然同意。他给了我一张大纲，便是当年他给导 师的那张，让我照单整理，现在想来我也实在愚钝，直到那时我也未能领悟要写 的这本书其实就是他的博士论文。 　　我先粗看了几十本相关的书籍和别人的发表或未发表的论文，然后一边精读 一边按大纲把自以为重要的内容打入电脑。老板只看了我第一天打的内容，就叫 我还是直接写文章比较好。我有些发懵，如何写法？同样的资料，每个人从不同 的角度不同的观点出发，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写出不同的书的。老板让我按照自己 的想法先写出来再说，他会不时地告诉我他的观点和看法，修正我所写的内容。 他还开导我说，由别人代写即使在日本也很普遍，你看某某博士每年出那么多书， 他哪里有时间写，还不都是别人帮他写的。 　　于是我就一节一章地写下去，每写完一节便发给老板看，然而他依然热衷于 他的社会活动，文章是完全没有看，而且从头至尾也没有给过我任何一个观点或 看法。在按照计划的时间写完全部章节的时候，他又要求我在一个月内把全书翻 译成日文。开玩笑，中文15万字，翻译成日文20多万字，一个月？我以当初并未 说好要译日文，而且我对日文没有自信为由加以拒绝，他却要我无论如何帮他的 忙。直到此时他才将实情和盘托出，说他准备把这本书的日文稿作为博士论文交 上去，他已经申请了今年的答辩，一个月以后论文无论如何要交上去，反正第一 次的论文粗糙一些也没有关系，然后听取导师的意见再慢慢修改不迟。我骑虎难 下，于是接下去的一个月对我来说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拼命，每天废寝忘食 对着电脑算着字数翻译，不完成当天的字数便不睡觉。与中文稿一样，每译完一 节便发给他，他便马上拿去给他的朋友、一位中学的国语老师修饰文字，然后他 自己打印装订，有如流水作业。如此总算如期完成了论文。 　　此后的日文稿又按论文要求以及导师的意见做了不少修改，还加入不少统计 图表。当然所有数据都是从书籍或别人的论文里摘抄而来的，因为我是完完全全 闭门造车，没有也不可能做实际调查，取得数据。由于论文大量引用他人的资料， 而初写的时候不知是论文所以工作做得不够细致，以至后来为将所有引用文全部 加注标明出处而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几乎又一遍将参考书翻烂。定稿之前老板又 请一位在日本的大学里做教授的原中国人留学生帮忙写序言并改写章节标题，因 为这位教授深谐此道，知道大学里那些教授导师们哪有功夫细细读你几十万字的 论文，只要把序言和标题写得漂亮就绝对万无一失。此位教授果然是写论文的行 家里手，论文加上了他的序言和标题后变得不同凡响。如此一篇表面绝对光鲜的 博士论文便炮制成功，老板也总算在答辩之前一个星期把论文从头至尾看完了一 遍。至于答辩嘛，教授们还没有仔细看过论文，对留学生问题又不熟悉，结果以 老板的侃侃而谈胜利告终。两个月后老板的头上戴上了博士帽。 　　然而这篇论文还是毫无价值，因为弱点致命：没有创新，也没有第一手资料。 确实它分析了大量资料，跨度从19世纪中叶赴美留学之始一直到现在，系统地阐 述了总结了归纳了也提出问题也有结论也有建议，然而资料过于陈旧（引用的资 料多出自已经出版多年的书籍），问题众所周知，结论老生常谈，建议不切实际 （日本政府一直在讨论，只是有些问题限于条件而暂时无法改进）。导师倒是一 眼看出问题，并表露在他的修改意见中，可是闭门造车的研究方法已经注定了这 篇论文的先天不足。事后我才知道就在我写这篇论文的时候，日本外务省文部省 早已在讨论酝酿修改留学生相关政策了，论文成稿后不久，日本新的留学政策也 出台了，论文中曾提及的问题点及建议等早就被讨论过多次，并在新出台的政策 中尽量予以了解决。 　　这顶博士帽自然是水货。然而看上去很真，不是吗？有考试（？），有课程， 有时间，有论文，有答辩。只是，假的仍然是假的。 　　无法知道在日本到底有多少留学生的学位是如此得来的。此后又有些人从朋 友处打听到我曾为人写过博论，便辗转托上门来也想叫我代写，被我一律推辞。 有过一次经历已经足够。我写什么不可以自由写啊，有必要去做什么枪手吗？ 　　其中有一位希望写硕论的，事先不由分说便把自己所写的文章磁盘和少量资 料先邮寄给我，然后打电话说只是让我修改和扩充一下，并非要我代写通篇论文 云云。既然文稿已经寄来，就看了一看，论文内容是比较中国与日本的福利现状， 大约有2万字，而导师要求7万至8万字，这扩充一下得扩充几倍。更糟的是已经 写就的文章，逻辑不通条理不明，笼统地大谈日本福利多好，但是好在哪里，凭 什么说好，具体事例数据在哪里？我自己生活在日本，总觉得日本的福利在先进 国家中算够差的，交税少福利自然差，有利有弊也无可抱怨，当然这牵涉到社会 结构问题不在论文讨论范围，但论文至少得能说服我，或者与中国比较之后，用 点论据再来说日本的福利相对较好还差不多。就我看来论文要推翻重写，所以我 只能推辞。 　　岂知他不肯罢休，再三来电说服我。据说导师的要求并不高，只要凑够字数 文字差不多就让他过关。我说既然如此他自己就可以写呀，我是没有关心过这方 面的问题，但我知道有不少人已经写过这方面的论文并出过书，有很多资料可以 参照。他说他所有的资料都寄给我了，其他再也没有了。我倒真想问他学习期间 都干嘛了，想想问也白问，什么都干了就是没在搞研究罢了。我坚持他自己写， 并给他一些建议，因为一个国家的福利体制实在非常庞大繁杂，决非一篇七、八 万字硕论可以穷尽，既然无法写全，题目就不要做得那么大，不如从小处着手写 细致，只考察某一项具体的福利措施，或一个老人院，一个家庭，甚至某一个人， 做一下比较入手容易也较好写。他连声说是是是，那你就这么写吧。到末了还是 要我来写？由于我坚辞不干，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之后听说他确实交出了论文， 确实得到了学位，怎么得的，不问也罢。 　　当然不能说每位日本留学生的学位都有水分，不过以我个人所见，似乎动此 脑筋之人并不在少数，尤其文科。眼前正放着的一份华文报纸上有一个“留学生 论文辅导班”的广告，谓有“卒论（毕业论文）、修论（硕士论文）、博论（博 士论文）全程辅导。”不难想象这类“全程辅导”可以全方位地辅导到何种程度， 如果通过这类社会上的辅导班可以写出有价值的博论，还要大学，还要导师，还 要研究干嘛。难怪日本的大学授予文科学生博士学位的比例低呢，学生都不知干 什么去了，亦鲜有高水准的论文问世，更遑论在某方面的突破或独特见解了，如 何授予学位呢。可惜中国留学生并不思自己提高学术研究水平，却把矛头指向日 本的大学或留学生制度，指大学招收留学生却不给学位，让留学生白花那么大代 价，回国如何交待？舆论推波助澜，其实就是堂而皇之地要求大学施舍学位。大 学迫于压力也只好改变，对留学生放宽一码，只要有论文出来表面上说得过去， 就送你博士帽。 　　正如上文之例，尽管老板的导师明知这篇论文没有学术价值，可还是给出了 博士学位。之后论文出版，居然获得日本文部省学术成果公开出版奖，可见有价 值的论文实在难觅。 　　由此可见，日本是否存在“送博士”，博士学位是否货真价实，并非在于其 为论文博士还是课程博士，也不在于是否国立、名牌大学，更不在于是否有考试、 有论文、有否“苦读”多年这些过程。 　　归根结底一个人有无真才实学才是最根本的。尽管不景气叫了多年，日本的 就业机会相较欧美还是相当多，有能力的人不会找不到用武之地。日本也非常重 视学位，尊敬获得高学位的人，但更重视此人在企业中发挥的作用。我所知道的 一些博士生毕业后都找到了工作，但之后的路却各有各的走法。有的在大学、研 究所里发挥着骨干作用；有的年近50却拿着普通35岁白领的薪水，做着一般白领 的工作；还有的毕业时进的是一流企业，不久却因无事可做而坐上了冷板凳，最 后只能辞职回国……同样是博士，学位的含金量相去甚远。 　　不过在中国情况则有所不同。中国人向来比较重形式而轻内容，重文凭而轻 学问，如今的中国社会更是唯文凭是上，尤其看重洋文凭，多数人无法也不愿意 花精力去甄别一个人到底有无真才实学，常常会蒙会骗的远远胜过埋头苦干的。 就算你在本领域有一定的学术成就，但这成就能换来经济效益吗？如果不能，那 就远不如一个洋博士学位的招牌来得响亮。看看雇我写论文的老板“博士”每每 在需要亮出名字的时候，绝对自称某某某博士，还经常需要假日本侨界或他人之 名在中新网或新华网里发点消息来提到某某某博士（他自己），便可知这博士学 位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难怪会有那么多人要走捷径千方百计获取学位呢，也难 怪那么多国外“野鸡大学”在其他地方难觅市场，在中国可是红红火火呢。 　　一位朋友是东大医学博士，听上去自然名头极响，他本人还把这医学博士的 头衔印在自己的名片上，毕业时顺顺利利地进入日本一家企业工作，不料干了两 年却再也干不下去了，原来他是大事干不了，小事不肯干，自忖在日本无论去哪 儿都一样，于是索性回国，如今在一家与其专业毫不相干的企业舒舒服服地混着， 自己都不知道成天在干着什么，但待遇不错，受人尊敬，自谓感觉好极。 　　众多“水货博士”的出现降低了博士的整体质量，对靠真本事获得博士学位 的人来说也是极大的不公平。然而相信具真才实学的博士一定会在今后的工作中 体现出其价值。而对我来说，如果说我以前多少还有些对博士学位的盲目崇拜的 话，现在的我已经绝对不会了。相反倒要睁大眼睛仔细瞧瞧，说不定这顶博士帽 正说明此人骗术高超。 (XYS20030722)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