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院士不是花瓶 中国工程院院士 秦伯益   光明日报2002年6月22日第1版刊登了记者郑晋鸣的《院士、博导资源共享应 实事求是》。这篇仅600字的短文揭示了一个不容忽视的时弊。感慨之余,写几 句随笔,作为对郑文的响应。   院士是“最高学术称号,为终身荣誉”。两院院士现今总共才1000略余,确 属全国上千万知识分子中的佼佼者。人们仰慕院士,称颂院士;各单位竞相争取 院士,求攀院士,确也势有必然,情有必趋。但好事做过了头,常适得其反。   我的专业是药理学,长期从事新药评价工作。早些年,特别是1994年当选中 国工程院院士后的最初几年,我几乎兼任过国家和军队医药界各种评审机构的评 委。不下十几家医药院校和政府机构请我当兼职教授或顾问。那时,大部分邀请 我都接受了,也努力想把这些工作做好。久而久之,发现事情远不是原来想像的 那么单纯。有些工作是我国科学管理中繁琐体制造成的无效劳动,有些是别人想 借重“院士”的招牌以提高他自己的学术品位。有些记者采访我,其实并不都是 真的想发掘我身上有什么闪光点,而是要完成他自己的文字写作数量。有时中小 学生和我座谈,其实并不是真的想向我学什么治学经验和为人之道,而是要完成 老师交给他们的作业,写一篇“与科学家爷爷面对面”之类的作文。至于开大会 时请我坐主席台,让大家见见面;颁奖会上请我给获奖者发个奖,让群众鼓鼓掌; 新闻发布会上请我正襟危坐,让记者扫一下镜头;联谊会上一些不相识的人请我 站立中央,让他们轮流照照相;无非都是迎来送往,逢场作戏;耳边尽是阿谀奉 承之辞,嘴上都是不关痛痒的话;听过就忘,说完拉倒。这样的生活我不习惯, 不喜欢。我烦透了。我越想越觉得这不像什么“终身荣誉”,倒像一只花瓶。可 以任意摆放,没有使用价值,只是供人观赏。   人们真的喜欢观赏我们这些锈迹斑斑的古旧花瓶吗?其实未必。前年一连亲 历了几件事,使我惊醒。北京大学一位好友某教授对我说:“我看你们评上院士 后,几乎没有再出什么新的大成果了。”我愕然自惭。不久,医科院一个下属医 院的院长当面对我们几位院士说:“你们老先生都面临一个严峻的问题:是工作 需要你们,还是你们需要工作?”一座无语,各想各的心事。同年6月,我随中 国保健医学会赴意大利开会,飞机上正播放着当天两院院士大会开幕实况。我座 旁一位深圳某医院院长指着电视屏幕说:“这些院士都七老八十快死的人了,还 发挥什么作用呀!”我笑着说:“我不就好好地坐在你旁边,一起去开会吗?” “啊!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院士呀!真不好意思呀!”   很好!原来如此。我分别从我挚友,从直言者,从不知情者口中知道了一些 平时在锣鼓声中听不到、在鲜花丛里看不见的群众真实想法。当然,不能以偏概 全。但毕竟“全”中有这“一偏”。这时,我明白了为什么居里夫人在获诺贝尔 奖后,将100多个荣誉称号统统辞掉,最后获第二次诺贝尔奖。我明白了为什么 钱钟书晚年“淡泊自守,闭门谢客”,写出了《管锥编》、《谈艺录》等不朽名 著。我明白了郑板桥在潍坊任上白天忙于公务和应酬,晚上虽想努力创作,但 “酒阑烛跋,漏寒风起,多少雄心退”,留下的只是无限凄怆与愤懑的千古悲鸣。 我明白了王选院士说过的至理名言:“一个科学家如果经常在电视上出现,那么 他的科学生命也就结束了。”   从去年起,我谢辞各种应酬,谢辞记者采访。社会兼职只退不进。不做自己 不想做的事,不做自己不会做的事,不做不必自己做的事。一句话,不再做花瓶。 70岁了,来日无多。我只想按自己的方式生活,按自己的意志做人。要使晚年过 得有意思一些,做一些真正应该由我做,我能做,我爱做的事。   希望社会上爱护“院士”,不要再“炒院士”了。把“院士”炒糊了,不是 国家的幸事。“院士”也不要“迁就被炒”。在无聊的“炒作”声浪中我们有权 利说:“不!”我们的“院士”称号上凝聚着无数同事们的辛勤劳动,凝聚着我 们民族的希望。我们不可能永葆青春,但我们必须永保清白。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