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 ※          1994/08 (第七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的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 ※ ※ 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 ※ ※ 网佳作选)。本刊每月十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本月份增刊 ※ ※ 将于十七日出版。                        ※ ※                                 ※ ※※※※※※※※※※※※※※※※※※※※※※※※※※※※※※※※※※※                  § 想 像 中 的 道 路      § 晓鸣:   卷首诗                  § 编者的话: 断线的风筝   ·晓鸣·           §                  § 【牛肆】 那条路没人再走了         § 方舟子:  不老的白马 阶沿上苔藓已经发绿        § 吴醍:   理还乱的丝絮 曾用茅草遮天的小屋        § 燕子在梁上自言自语        § 【丝露集】                  § 方舟子:  在那遥远的地方 没有了打扰山谷的脚步声      § 梦冉:   来去的春天 回音倒落得个清清静静       § 诗阳:   蓝鲸之歌 忘掉的渔杆快长成竹林了      § 泓:    夜里琴声 谁来数池塘有几圈皱纹       § 竹人:   笔墨人生                  § 只有山岩还蹲在那里        § 【网里乾坤】 或雨或晴,我们永不陌生      § 诗阳:   诗,气质和诗人 只是那条路没人再走了       § 秋之客:  诗的技巧 拖着小屋,象条生芽的草绳     §                  § 【网萃】 〔寄自美国蒙大拿大学〕      § 梦冉:   梦冉随笔集                  § ∽∽∽∽∽∽∽∽∽∽∽∽∽∽∽∽∽∽∽∽∽∽∽∽∽∽∽∽∽∽∽∽∽∽∽              断 线 的 风 筝           ——《新语丝》诗歌增刊编后赘言              ·增刊编辑·竹人·             (一) 引言:零的递减                 是谁传下这诗人的行业                 黄昏里挂起一盏灯                     ——台湾·郑愁予《野店》   作为《新语丝》诗增刊(将于本月十七日出版)的责任编辑,笔者得以对几 十位海外业余诗客的精彩作品先睹为快。关于诗的其他话题,本期另有朋友专文 述及,在此,我只想尝试对这些身兼海外学子和诗人双重角色的朋友们负笈异乡 的心路历程作一番“理工”的归纳。因时间紧迫,断章取义之处在所难免,希望 诗友们不吝指正。下文所引的诗,除特别指明外,均在诗增刊中。   第一次读到客居海外的诗,却还是在海之“内”,临行前偶然看到台湾诗人 余光中留美时的一首小诗,题为《我之固体化》:     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     我仍是一块拒绝溶化的冰     常保持零下的冷     和固体的坚持         ——《台港朦胧诗赏析》·第39页   不管是犹豫还是坚决,当我们跨出那一步时就在瞬间把自己置身于巨大的文 化板块之间而成为某种意义上的“边缘人”。这种“拒绝溶化”的宣言,这种以 “冷”和“坚硬”为特征的捍卫,我们中的许多人或多或少地经历过。然而“溶 化”却是在所难免的,“溶化”并不等于“消溶”,因而即便这里掺杂着某种无 奈的话至少还有着些许积极的意义。更大的无奈是理想在现实面前的滑坡。台港 诗人温健骝在《进行曲》中很精炼地概括:     留学就是流亡,依然是三步曲:       1. 入境       2. 居留       3. 做三等公民     ……         ——《现代中国诗选》·第707页   承认与否,现实也许就是这么简单。不提“现实”和“实现”之间尚有着多 大的距离,如此简单的目的、如此明了的公式也颇有些过分。亦布问道:     我的梦想将被埋葬     在一座黑色的坟墓中么         ——亦布·《冬的无题. 之一》   假如我们现在不问了,至少我们曾经问过,也许将来还要问。             (二) 流浪的人                 雾夜咄咄逼人                 流浪的念头不可遏制地涌起                 等雾散夜尽                 我将远行                     ——亦布·《无题再唱·冬之三》   边缘人无根可依,向流浪人的转变因此完成得非常迅速。生活或许较先前远 为舒适,但心无所归的感觉频频袭来:     一次次飘泊而去只因     寂寞夜灯点点在伞下——     ——在我永不能穿越的庭台     我以为我走错了时空         ——梦冉·《来去的春天》   而这样的流浪甚至失去了原始的浪漫色彩:     曾经美丽的天空     褪尽了所有的色彩     浪迹天涯的太阳歌手     不再歌唱         ——方舟子·《我是一个残存的记忆》   当我们放弃歌唱,当我们再度沉静下来,只能在板块之间再度作横的跃迁。             (三) 灯火阑珊处                 我有心踏上故乡的石板路                 又恐怕柳烟如梦,小巷曲折,春雨凄凄                     ——图雅·《在春天》   从遥远的地方浪迹而来,情思依然系在海的那一边。在今与昔、此与彼之间 的穿梭,因此而不仅仅是一种被动的需要:     而心中的桥啊     是一缕柔韧的情丝     远游后以长年的内家心法     在泪的浸润中缓缓炼成     以风雨般源源不息的力度     在两种历史的缺口     维系着一种平衡         ——杰地·《桥》   怀旧和思乡的主题,在海外学子的笔下占据了相当的比重。对那山、那水的 召唤,对故乡和亲人的思恋,或许可以用一种亲切明快的笔触来表达:     静静地在微风中望着太阳     风吹过     记忆中撒下铃铛般的思念         ——泓·《勿忘我》     一路轻摇水草的呢喃     我自河心 踩浓浓的雾升上         ——竹人·《垂钓江南》   但更多的时候却夹杂着许多苦涩:     可这所有的日子都已溢出     苦苦涩涩的海水了     让我每当想你的时候     便有海边的礁石     参差长满我的胸口         ——百合·《临别赠言》   而既然如此,又为何不干脆重做方向性的选择?     我愿乘风归去     愿乘风归去     乘风归去     风归去     归去     去         ——泓·《无题——听喜多郎〈丝绸之路〉》             (四) 向历史提问                 五千年的岁月太沉重                 而这一鼎居然就独自盛下了                 ……                     ——竹人·《哀青铜器》   故土确实是亲切的,但如果故土的文化完整而自足,又何至于背井离乡?这 种审视开始推动一种充满历史感的回溯:     总以为你是雨,秦关更远的雨     三千年漫漫是我心中的河         ——JH·《夜雨》   或者,我们可以用反问来避免和这种尖锐的提问正面冲突:     ……     琵琶的悲声还未曾绝耳     胡茄早又吹起漫天的风沙     多少长别的歌?     多少离人的恨?     哭不倒的长城     流不尽的血泪!     ……         ——西岭·《别后的思恋》   问题当然并不就此而消失,除非我们小心设防而免入禁区。但如果防不胜防 ,不如索性深入下去作一番并不愉快的探问(图雅·《近代史》、竹人·《哀青 铜器》、《笔墨人生》·本期【丝露集】)。可不管如何,我们心中的绿房子也 许早已倒塌:     我们曾经到过那座绿房子     我们在的时候     相约一起寻找遗失多年的火种     密谋纵一场不灭的大火     在这座不朽的房子烧塌的时候     陪葬的我们     在火的怀抱中一样的不朽         ——方舟子·《绿房子》   这一类主题并不多被涉及。虽然我们远离故土,但故土的文化已然沉淀在我 们的血液之中,而这种文化的特征又在很大程度上消解了烦躁。幸或不幸,则不 是本文要探讨的问题。             (五) 再造一片蓝天                 这一剂清凉的倾听,或许                 可以将流浪的心绪                 再遗忘若干年”                     ——杰地·《听歌》   李泽厚把中国知识份子的人生态度概括为“审美的人生”。确实,几簇野菊 ,一杯家酿,就足可以消解人世间的纷纷扰扰。这种人生哲学固然可以被斥之为 “石头心肠”,但确实使得中国人过得更为逍遥自在一些,得以用以不变应万变 的态度来直面环境的变迁,将生存的挣扎潜移默化为对生命的激赏。   增刊也因此而收到许多很美的情诗。再者,不少诗在谴词造句上都精巧别致 ,透视出很深远和古典的意境。较具代表性的有梦冉、诗阳等作者。这一类唯美 论的作品也在增刊中占据相当的比重,在此不再转摘。   由小醺或假寐而直达极乐,留美的台湾诗人郑愁予曾经描绘得很生动,不妨 在此一引他的《最美的形式给予酒器》:     微醺是枕着山仰卧 全身成为瀑布     微醺是左手二指拈花 右手八指操琴     微醺 抬头满天的灯        低头满座的美人     微醺就是微醺     环顾左右 想要一个个地吻过去         ——《寂寞的人坐着看花》第130页             (六) 结语:梦的回归                 在一个人的日子里                 时刻准备着                 以一种无可置疑的姿势                 迎接一种时刻的到来                 就象一根孤独的旗杆                 等待风扬起降下的旗帜                     ——方舟子·《时刻》   当我们从古老的钟声里走出,我们于是注定成为一叶断线的风筝。拈花微笑 也罢,系一线的平衡于乡情也罢,都无法抹去作为边缘人的烙印。当晨雾开启的 时候,我们将寻觅灯塔一如昨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梦想。向梦的回归是归途 ,亦或更是出路——尽管我们最终也许仍然一无所获,尽管我的梦想或许正是你 的放弃。在某一个层次上说我们并没有多少选择:     或者在猛醒之后跃起     或者     在梦里变成苍鹰     在那清冷的天空中     高高     盘    旋         ——亦布《无题再唱.冬之一》   也许,我们应该更宽厚一点,再耐心一些?     我回过头,翻垦一块荒地     用种子,埋葬你的名字          ——晓鸣·《你走了》   衷心祝愿所有的朋友们都能紧握你的梦想! 〔94/08/03 匆匆于香槟城,寄自 zzhang@csrd.uiuc.edu〕 【牛肆】∽∽∽∽∽∽∽∽∽∽∽∽∽∽∽∽∽∽∽∽∽∽∽∽∽∽∽∽∽∽∽              不 老 的 白 马                ·方舟子·   一个天天在电脑网络上聊天,却从未见过面的朋友得知我偶尔也涂几首诗自 娱,便送了我一本他父亲最近出版的诗集《白马无缰》(果风著,新大陆诗刊出 版)让我“雅正”。我对诗评一窍不通,对于前辈诗人的诗作,因为深知美学标 准的差异,更是敬而远之;但是,读完这本诗集后,却想说几句感想。   据作者的自述,他在抗战前就开始写诗,屈指算来,该年逾古稀了吧?抗战 结束后他携箧赴美,获得遗传育种学博士学位后,从事科研、教学,搁笔几十年 ;直到1977年才重新拿起诗笔。象这样在儿孙绕膝的垂暮之年才开始正正经 经地进攻阿波罗的城堡,所用的武器不是四平八稳的旧体诗,而是还很年轻的新 诗,不能不说是诗坛的异数。   当我读着这些诗,发现它们的想象是如此的独特:     落日浮在海的边缘     白鹭低飞在沉寂的田野     背着太阳看它是白的     对着太阳看它是黑的   而有时情怀又是如此的天真:     细雨蹑足穿过四月初的庭园     阳光又来紧搂     激情如焰     竟把敢冒春寒的花蕾       一一逗开   若非先读了作者的自述,很难相信这些诗句出自一位古稀老人之手,不由得 大发“返老还童”的感慨。   但是,象下面这样的禅诗,又只能是饱经沧桑的老者对生命的顿悟,绝非后 辈小子如我等的故作深沉可比了:     生命     是一次不再的美丽     来之偶然     去之必然     之间     长空明澈     白马无缰 驰骋于     紫云英花盛放之野     一望无际   忘了是谁说的了:青年是诗,中年是小说,老年是散文。诗是属于年轻的热 烈奔放的生命的,年龄的增长意味着诗才无可避免的丧失;从“远远的街灯明了 ”的郭大才子到“拥护华主席,拥护党中央”这样连最根本的技巧都已遗忘的郭 吹鼓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象杜甫、歌德那样几十年如一日奋笔不已、愈老弥 精的孤例毕竟只是大诗人的专利。我曾经对诗友们开过玩笑:一个真正的诗人, 三十岁之后若不自杀,便该绝笔。象几位朦胧诗前辈那样在国内沉寂几年之后, 忽然在海外焕发了“诗青春”,搔首弄姿地为写诗而写诗,还不如当年的海子在 确信自己已才尽之后卧轨山海关为自己的生命划上一个美丽的句点来得痛快。我 虽然离自己设定的“死期”还有几年,却也觉得自己的想象力大不如前,仿佛所 有的意象都已用完,一首又一首只是在玩着故事新编的把戏。有时也会扪心自问 :当年的诗心还剩几何呢?而现在,读着果风老先生在散文之年写出的清新诗句 ,虽然诗的结构还欠推敲,有的语句也略嫌粗糙,但已足以令我钦佩,并产生一 丝的惭愧。 〔寄自 fangshim@student.msu.edu〕             理 还 乱 的 丝 絮                 ·吴醍·   诗人,特别是年轻的诗人,往往感到传统是巨大的束缚。中国的写自由体新 诗的青年,更是常常连带地成为反传统的社会运动的健将。打破传统,一切都自 己动手从头做起,固然会产生一些立意奇特、语言新鲜的好诗;但是,更多的时 候,却像是离家寻求独立的男性大学生,你在他们那里发现的是塞在床下发臭的 袜子,还有扔在油垢斑斑的桌上的空酒瓶。另一方面,如果沉溺在传统中难以自 拔,一下笔就是古人面目,那就成了前人所说的“点鬼簿”。古人何辜,灰飞烟 灭了还要被人这么牵来拽去?   怎样才能既从传统中吸取养料,又能自出机杼、别创新意,是对一个诗人的 功力的考验。最近,散宜生在中文网上谈论李商隐的诗,这使我想起菲律宾女诗 人谢馨的融传统与新意于一炉的《丝棉被》。     当然我无意        |    指向古典     重复抽丝         |    琴瑟的一丝一弦     剥茧的过程:由蛹     |     至蝶,远溯至       |    点燃一支红烛;低吟     老庄的梦境        |      一首蓝田                  |    种玉的晦涩诗篇     我只沿着丝路,寻觅    |    啊!温柔乡     温柔乡          |    云深,雾重     的位置:彩绣的      |    虚无飘渺如芙蓉帐     地图,在被面       |    闭上眼,依稀听见     勾勒出东方        |    春水暖暖     旖旎的经纬。织锦的    |    自枕畔流过……     罗盘,由纤细的花针    |   作者的丝棉被,内里是等外茧拉松後制成的丝棉,外面是从上等茧缫出的绸 缎。养蚕织丝,世界公认起源于中华古国。作者敏锐地抓住这个形象,把它作为 中华文化的象征,以此带出自己对故国的思念。不过,真正的好作品都有多种读 法。有人在《红楼梦》中看到才子佳人,有人却看到旧社会的末路。只有一种读 法的爱国文学,可能有其他的价值,但是它的艺术价值,也就和只有追求性刺激 这一种读法的 Hardcore 色情杂志一般地高妙。《丝棉被》的作者,在思念故国 的同时,采用传统的比兴手法,以女性的细腻,把它也写成了一首缠绵的情诗。 “春蚕到死丝〔思〕方尽”,蚕丝,在我们的诗歌传统里,本来就是剪不断的情 丝。我们读这首诗时,也应该“丝”“思”同观。   《丝棉被》里显然有李商隐的《锦瑟》的影子:庄周梦蝶,琴瑟的一丝一弦 ,“诗家之景,如蓝田日暖,良玉生烟,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的晦涩诗篇 (司空图转引中唐诗人戴叔伦的话)。这里也有李商隐的无题诗的意境:一支红 烛(为什么不是成双而是一支?),芙蓉帐,令人想起“蜡照半笼金翡翠,麝薰 微度绣芙蓉”的感伤情调。作者睡在又暖和又轻软的丝棉被内,却还要追求虚无 飘渺的“芙蓉帐”,或许是想到了《长恨歌》中的“芙蓉帐暖度春宵”的香艳。 于是《搜神记》中的种玉的故事,用在这里,或许是也想要以玉换人、换得情人 如玉。诗人独睡空床,丝棉被的轻软反而引发温饱后的绮思;旖旎的经纬使她心 乱,故国之思与不随爱恋而断的情丝缠绕成一团;身虽温而心犹寒,诗人只能在 梦中祈求——还只是依稀听见——有春水暖暖地淹过她的身子……   由于借用了传统的手法和意像,这首短诗浓缩了似乎超出它的长度的内涵。 但是,在形式上,《丝棉被》又是远离传统的。作者在有三、四、五个顿的句子 之间,不规则地插入双组单顿的句子:“重复、抽丝”,“指向、古典”,“云 深,雾重”,“春水、暖暖”,这种处理还诱使人把“温柔乡”也读成“温-柔 乡”,更强调诗人的向往的悠然。这里大概有外文诗的影响,比如罗勃特·福洛 斯特的 The Hill Wife,就是用交错的长短句型表达出山居生活的随意和命运的 突变。在《丝棉被》的句型变化中,我们似乎听到了作者内心的挣扎。她的思绪 似乎是在“彩绣的地图”上游走,向某个方向走了几步,又来一个突然的偏转。 既然无意重新抽理不可解的情丝,又何必回溯从前的一丝一弦?既是云深雾重、 虚无飘渺,又哪里能一厢情愿地找到融融春水?再干脆一点,既是生活在热带的 开朗的骄阳下,又何必盖着丝棉被、吟诵北方的晦涩诗篇?   但是,整篇诗的新意,却也正是从这里生出。自古以来,游子逐臣所写下的 去国还乡的诗篇多了,有呼叫“亲爱的太太”的,有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 山”的,所思念的不是具体的人就是具体的物。只有到了现代,随着我们眼界的 扩大,我们才意外地发现,在世界的许多角落,匪夷所思地直栽着一些根深叶茂 的华人家族。对故国的人与物,他们早就断绝了直接的经验,很可能也不认同今 日的大陆政权,但是,他们却仍然顽强地在故国文化中寻求着特有的自我。他们 的游子之思和逐臣之忧,是寄托在文化上的。在当地的强势文化的压力下,他们 的寻求并不容易,这种寄托也常常造成文化定位的困难。正是在这种寻求和由此 产生的心灵激荡中,女诗人铺开了她的《丝棉被》的丝絮,也让我们看到了海外 华人在文化上的“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我们民族史上的新现象。 〔寄自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 【丝露集】∽∽∽∽∽∽∽∽∽∽∽∽∽∽∽∽∽∽∽∽∽∽∽∽∽∽∽∽∽∽    在 那 遥 远 的 地 方        ——一个变奏      ·方舟子·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用夏日的阳光编织火热的歌谣     扬起温柔之手拂动如鞭之风     我因此温顺有如绵羊     缓缓地漫游过矢车菊的天空     走到蓝色昼梦的尽头     走进一个宁静如丁香的夜晚     半个月亮因此爬上来     照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浪漫 无人相信这是萍水相逢 无人相信在这遥远的地方 会有这么一个平常的时候 从一个过于古老的据点出走 经过十年的等待千里的徘徊 我终于走到了你从未打开的心门 你的美景依旧 而良辰不会再有 一道道交错的目光 乃是无法回避的主题的前奏 只要重复一句重复万年的咒语 你所有的门户都将为我打开 你的秘密将在瞬间被我读完 而我的双唇紧闭 让最后的期望 在你的门前静静地站成一株橡树     是粉红的太阳     是树梢的弯月亮     是秋天的苹果     是七月熟透的樱桃     是遥远地方的一位好姑娘     在楼前的常春槐上     你的青春小鸟飞去又回来     在银色的月光下     我披上最后一件梦的衣裳 我该如何向你传递 千年一次的感觉正在冉冉升起 我是一颗找回目的地的彗星 满心欢喜奔赴一次无人预知 粉身碎骨的约会 只为了惊天动地的一次拥抱 穿越了如此漫长的时空 那环绕着你的七彩虹霓 本是我浪迹天涯的不变方向 在辉煌的眩目之中 我的目光沉默有如黑洞 深情深深 时光尽处只有你我 回头望时 归途已经模糊 这是最遥远的一刻 无法回头     这是一次无意的路过     这是千年不遇的相遇     这是无法选择的选择     这是最深最真的梦幻     这是因为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94/06/19 芝加哥王洛宾音乐会,  94/07/09 Penn State,  94/07/21 彗星与木星撞击中,寄自 fangshim@student.msu.edu〕      来 去 的 春 天        ·梦冉·     春花渐熄在流水一样的月色     一片片散开心瓣在阳光的街     流水一样的昼夜     无言地散在微湿的眼帘     漫过长长的雨季青苔     一回回轻推门扉锈了多年     我只因了那美令我心动     又一丝丝地离去恋与不恋     我就没入了静夜里迷落的感伤     吮那瞬间生的甜蜜     一次次飘泊而去只因     寂寞夜灯点点在伞下——     ——在我永不能穿越的庭台     我以为我走错了时空 〔寄自 zhangm@hpsgm2.sgp.hp.com〕        蓝 鲸 之 歌        -- that whale, I am         ·诗阳·     想不到心思会游向你初岸的静影     想不到心欲会痛饮你咸涩的夜歌     好吧,也让我轻声滑入夜蓝     化作蓝鲸远远掠过层层海面     再深情地缓缓潜进陌生寂寥的海底     哦,一次次牵曳起扬浪的鳍帆     一次次沉吟起捕海的鲸歌     也让鲸歌低低地湿着你的歌你的影     也让鲸歌低低地又轻轻地浪着你     也让低低的鲸歌伴你交颈长眠     也让低低的鲸歌替你四海巡航     低低高高的鲸歌夜歌啊     一如天上涨涨落落的潮汐     若你半人半神的柔情心泪     守候于水晶的海底城池     而我已护巡着你蓝蓝的命运     而我已自梦于蓝蓝的你     而我已离你很近     哦,让我缓缓转寻你水晶城池     让我轻声滑向你 〔94/07/06,寄自 yang_wu@rainbow.mentorg.com〕     夜 里 琴 声      ·泓·     一杯酒     错落着窗外的夜     还有那个节日     夜里     有轻柔的琴声     你那边一定没有月光     我这里只见到天边的霞儿在落     梦中     是否听见风铃在响     也许是我的寂寞     在做一个同样的梦     看不见远处的山     读不到夕阳分别时留下的诗句     该把心情埋藏在书里     让所有的眼泪被书页翻走     可这琴声     却总把我带到遥远的故乡     在异乡     我读懂了故乡     读懂了我们的相思 〔1990/12/26 于格城,寄自 hong.ding@imag.fr〕       笔 墨 人 生       ——再读《兰亭集序》        ·竹人·       (一) 进山篇     从九夷八蛮之地千里回访     不免力尽于心     再说在兰亭提笔     如同汲重石于深井 而这古井之深     早深过了中原地带所有的怨色     也罢了……     这本是山人谪居的地方     且让我们与日月推杯换盏     山外野草蔓生如火的消息     袍袖一挥就轻轻地压下了     而夜色伏兵般地合拢 寒意渐紧     我乃稳坐在这奔流了千年的溪边     从容地把我这一身俗骨     一根根地卸下来生火煨暖     敢问放浪如此 可否算是      已然问得了真谛       (二) 出山篇     生命若本是一滴清泉     则注定要跌入这尘世的砚台     一转为天 再一转为地     转天转地之间 我们持这一身俗骨      去拆搭几两诡异的字     而这浓浓的黑色如何可以接受     而这一身凡骨      不放浪又能怎么样     因而这砚台虽也偶尔嗜血     近来却贪酒如我无底的酒囊     成就书圣的因此是这样一种莫辩的无色——     当我如炬的目光扫过     无边的烈焰便腾起 自我的胸中      一直燃向无亘的黄河     如果我今日遇见你     怕也终是无话可说     鹅步趋前 再鹅步而去之前     不妨随手拣一截枯枝     长身向天 空落落地就是一笔     则所谓修短随化     原本就可以这么      简简单单地写完 【后记】 近来学务杂务冗忙,本不宜再作诗。偶尔翻阅《古文观止》,却每有 所感。拟以诗志之,遂有《远古足音》组诗的构架。《笔墨人生》为其中的第一 首。王羲之先生官拜东西两晋,又有书圣之誉,应算是中国历代文人中既保身又 得志的不多的诸人之一。所筑兰亭在今绍兴市郊,竹在复旦时曾与友同游,对其 清灵雅趣印象颇深。如果把遁迹南山佯狂佯醉看作是中国文人对昏庸黑暗的官场 的某种稀释,则真正的放浪和潇洒,乃至真仁、真义、真道德又是以什么为牺牲 的呢?消极遁世究竟是有骨还是无骨的作为?“出山”即入世,“进山”即出世 ,两篇为姊妹篇,各执一端而发一问而已。以诗思代哲思,并非是通指的所谓诗 化哲学,因其中所用的意象皆有过强的指向性。比如自辛亥以降对中国文化全盘 否定的思潮一浪高过一浪,即是所谓“中原地带所有的怨色”。 〔94/07/18 于香槟,寄自 zzhang@csrd.uiuc.edu〕 【网里乾坤】∽∽∽∽∽∽∽∽∽∽∽∽∽∽∽∽∽∽∽∽∽∽∽∽∽∽∽∽∽             诗, 气 质 和 诗 人                 ·诗阳·   有人说过,语言是文化的特征,而诗歌是语言的特征。这话在我写诗前曾经 接受过。但写了一些诗之后感受就变了。   好象从总体上看,诗歌应该从美学角度去联想;从个体上看,诗应该同每一 位诗人的个人气质和心灵感受结合在一起才是。   实在是对美学没有怎么研究过,也从未想过要从总体上对诗歌进行任何探讨 。没兴趣也没必要。   现在,倒是想简单地从诗和诗人角度,谈谈对中文网上的几位诗人的感觉和 印象。   不少人曾经试着以诗猜人,我也这样做过。读每一首诗,都有一幅鲜明的印 象,于是脑子里便有一个神秘的故事,而诗人往往成了这个故事的主人翁。可能 不少人都有类似的感觉吧。也许更多的人凭着诗去推断诗人的性格和气质。   其实以诗猜人往往会出错,以雪莱的《西风颂》为例,就有几句女性味很足:     如果我是任你吹拂的一片枯叶     如果我是伴你飞翔的一朵云彩   随便再举几个例子。   泓兄的作品极注重情意,淡淡的宁静凝结着深深的期冀,几分温罄几分魅力 。读泓的诗有时让人想起西湖少女,故有人误尊他为泓姐。     又是秋天,又是秋天     那一摇便落的满地的金黄     那一夜里变出如天边一样的收获     那一风吹起远山如潮的果香     那云     那藏在深秋如期的约会     亲爱的 你是否都还记得?     La vie est un long fleuve tranquille   而他的另一些诗却又颇为洒脱,证明了他诗性的两重性。     点起了一支烟     云雾渐渐地消失在远山遮不住的阳光里     说好了     抽完了这支烟,我就走   梦冉的作品注重心境,文笔又经络交织,虚而不浮,实而不沉,情景幽深, 功夫不浅,网上有人以诗猜人常常弄错,所以曾有人敬之为梦兄。     临别那一片纯碧,我挥挥手,放回袖中携带多年的云彩。     此一去千山万水,不过方寸之间。     往昔恩怨一概作罢。真欲放声大笑,一笑我狂矣。   她的诗,其实只要仔细一读,就能体会出其中女孩子特有的流水般的缕缕欢 忧和神奇美感。     冰水浮过梦草间的流萤     轻盈地飘舞在白夜     火焰燃过低首的微笑     缀满星光的追忆     ……     海水的苦涩里     阳光温暖了游鱼的梦泉     轻寒千年的目光     淡淡地品尝初泪如云   另一些诗人的诗则比较鲜明,容易让人读出个性。   成朴的诗特别让人喜欢,从中我找到了我所缺乏的气质和深思。在他的诗里 ,没有气馁失败,他的诗会让人觉得很高很远,会让人飞翔。     我的生活沉默得象一条河,     我的感情冲撞得象一条河,     生活的不多的几次浪花,——又落入了它的洪流,     带了更多的向前去的力量;呵,河。     沉默者爱着他心中的欢歌     恰如凌晨倾慕着黎明。     在这寂静的夜里,     我敢去敲命运的门。   晓拂的诗则是十分纯明,清澈见底,字字真情。写的诗不多,但都很符合她 散文里多次显现的温柔个性。     我的心也润湿了     我的眉和嘴角上     都写着关于你的     诗句   以上只是举几个例子论一论以诗猜人,网还有很多更出色的诗人。可以简单 在此谈谈对他们当中几位的第一印象。   鲁鸣,读他的诗象是亲切迷人的山岚从身边溜走总让人留恋。     我用我无限的虔诚     一夜又一夜地为你吹笛     只希望这样的努力     造就我们一生的绵绵细雨   秋之客,气韵和用笔皆无可比拟。     秋风又卷起思恋的烦忧,     客舍庭院已长满无边青愁。     吟诵的诗篇呼唤着江南烟雨,     冷清街巷有凄苦在缓缓流。     月色下却不记得我的名字。   JH,总是悄悄从雾里隐出又轻轻隐没。     不曾想过久留     却在你轻柔的夜里     听你细语如丝     飘入我的心中   竹人,我读的不多,觉得是流水突然在你身边停下,回味之际,又突然流走。     唐人呢 唐人在哪?     橱窗里一把仿制的红泥小壶     噌地一拍壶盖说:我就是!     满地的碎纸报以一声大笑     随风打个旋儿 又飘过街去   舟子,站在高处,掷出的每个词都落地有声。     我将能够走着过去     去寻找天堂的碎片     积木的天堂在对岸坍塌     那些乌黑乌黑的卵石啊   还有很多诗人,只是最近没读他们的诗。他们诗风各有不同,从他们身上我 学到了很多东西,总是想多读几遍他们的诗,也很想谈谈自己的感受。 〔1994.7.12,寄自 yang_wu@rainbow.mentorg.com〕               诗 的 技 巧                ·秋之客·   诗多源于情感,有感而发。但情感人人皆有,却并非人人都可成为诗人。一 首诗的好坏,并不取决于诗人当时的情感是否充沛,而取决于诗人如何表达这番 感情。所以情感是诗的必要条件,而情感加技巧才有可能写出好诗。情感与技巧 并非两个互不相干的概念,技巧是在读写之中炼就而成的,充沛的情感可以使诗 人灵活而不自觉地运用这些技巧。   鲁鸣问道,什么是技巧呢?我讲几点体会,请大家补充。   文学艺术虽然源于情感,但情感本身并非文学艺术。那些最忠实地记录作者 当时心情感受的作品,严格地讲,不能算作文学创作,充其量只能是一篇好的心 得或日记。评价文学作品有很大的主观性,因人而异。每个人的思维情感都是不 完全相同的,那些最忠实记录作者情感的作品有可能只有作者本人才认为是好文 章。要写出真正的文学作品,作者要在情感中提炼出精华成份,再以优美词句表 达出来,并尽量消除作者本身的思维痕迹。以此而成的文字才能在大多数人心中 引起共鸣,成为好文章。这种技巧难以言表,需以一生创作来体会,实为文学的 高级境界。   其次,在情感之外,诗歌就是一种语言的游戏。诗歌与散文的不同点在于前 者用词简练,而且适于吟唱。用词,断句,安排句式是当代诗人之所长,在此不 必多言。说到吟唱,必然提到平仄与韵律。古体与近体诗都强调平仄韵律,近体 诗词更严格些。而这些生硬的规矩都是为吟唱服务的,合乎平仄韵律的诗词较容 易上口。现代诗大多不押韵,押韵时也不大严格。其实诗歌本不一定非要有韵, 但用韵却是一种很重要的技巧。学会灵活运用平仄韵律,有可能写出高水平的诗 来。其实现代诗歌的先驱新月派诗人大多也用韵,徐志摩的一些诗押韵就很工整 。此外,韵本身就是表现情感的一种手段,比如范仲淹的《渔家傲》:     塞下秋来风景异,     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     长烟落日孤城闭。 这首词一路仄声韵,使塞外疆场充满一派肃杀之气。又如戴望舒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地     结着愁怨的姑娘。 这首诗平仄韵交替而行,仄韵为主韵,更增添了凄凉的气氛。阳的诗文清新流畅 ,也曾用韵:     蕾苞,裙袍,微笑。     情涛,心礁,拥抱。 用韵的例子不胜枚举,请大家把手头的诗词翻一翻,喜欢有韵的呢,还是没有韵 的呢?   用词的技巧就更加丰富多采了,这里提一下重复句式。重复词句一般在诗中 是忌讳的,但如果用得好,可增强诗句的感染力,李白《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      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仄韵配以重复“秦楼月”,充满冷月伤别之情。又如徐志摩的《再别康桥》:     轻轻地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地来。     我轻轻地挥挥手,     不带走一片云彩。 连续几个“轻轻地”使整个诗都飘了起来,不愧为大师之作。再有泓的《又是秋 天》:     又是秋天,又是秋天     那一摇便落的满地的金黄     那一夜里变出如天边一样的收获     那一风吹起远山如潮的果香     那云     那藏在深秋如期的约会     亲爱的 你是否都还记得?     …… 全诗三段,每段起始都重复,每句起始亦重复,这些用词技巧加上作者丰富的情 感使这首诗成为上乘之作。出色的现代派诗人大多很会用技巧,如舒婷有:     不是一切火焰       都只燃烧自己        而不把别人照亮     不是一切星星      都仅指示黑暗       而不报告曙光     不是一切歌声      都掠过耳旁       而不留在心上 重复句式加上交替用韵使这篇带有哲理性的诗富有情调,而且琅琅上口。下段更 加明显:     不是一切呼吁都没有回响     不是一切损失都无法补偿     不是一切深渊都是灭亡     不是一切灭亡都覆盖在弱者头上   用词的另一技巧为叠字。李清照在她那首著名的《声声慢》里用得恰到好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而日前见网上西岭有一首可谓登峰造极:     昏昏暗暗瘦瘦长长歪歪斜斜     浩浩莽莽幽幽冥冥沉沉漠漠   总之,诗的技巧是多种多样的,善用技巧的诗人可以写出令人玩味无穷的诗 句。技巧把情感装饰得好好的,每个人读起来都有自己的感受,这样的诗才是好 诗。情感是“在冰封的海面下,蔚为暗流,泫然欲泣,技巧就是破冰取鱼的生趣 ”(梦冉语)。梦冉是一位善用语词技巧的诗人,她的文字精巧别致,意境深远 ,这是题外话。然而,运用技巧并非总是快乐的记忆,灵活运用技巧往往需要终 生的修炼。大家一定记得唐代苦吟诗人贾岛“僧推(敲)月下门”的故事。此外 ,技巧是为情感服务的,有意卖弄技巧是作诗的大忌,明眼人一看便知。诗歌也 是一门语言艺术,诗人也可以是语言大师。语言的技巧变化多端,其中奥妙无穷 。所以作诗要在用词上精于雕琢,善于雕琢,又不能留下雕琢的痕迹,这才是大 师之举,也是诗歌的高级境界。 〔一九九四年七月十四日〕 【网萃】∽∽∽∽∽∽∽∽∽∽∽∽∽∽∽∽∽∽∽∽∽∽∽∽∽∽∽∽∽∽∽        ◇ 梦 ◇ 冉 ◇ 随 ◇ 笔 ◇ 选 ◇   梦冉,“庄周梦蝶”之“梦”,“碧云冉冉”之“冉”。现居海岛,披   白发三千丈,日浴骄阳,夜听潮音,与美人鱼作邻。偶而随笔述怀,记   取时光点点滴滴尽在阶前,故土无限风光只在梦里蓝天梦外缕缕心香。                 夏 日   转眼又是一个美丽的夏天,每日燃着晚霞,渐渐随着浓重的暮色沉下海平线 。一年只有两季,夏和初秋。间歇着雨季里每日的雨。   有时很清淡的天空里,会有一群参差的白鸟飞掠盘旋,在窗前层次分明的绿 色山坡上,他们飞行的姿式和我童年时在阳台上看到的一样。只是记忆中多了些 红色的云在更高的天空。那时我还养着一只眼锋锐利的小老鹰。真正的老鹰吧, 有一天它就逃逸而去,带去我永远的想念。   夏天会过去吗?我知道我考虑这个问题很幼稚,然而当秋露在天边重过白霜 的时候,夏天就会打进行李,远远地邮寄到梦也赶不上的地方,也许是天堂。   神态是闲散的,不会去想诗词,只有一句浮上来,“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初 夏 的 雨   初夏的雨,在灰蓝的海上轻纱一般若近若远,灰白的深灰的雨云层层卷起, 天就很高而美。玻璃的高楼明蓝的,更近的绿色山坡在风里慌慌地飞扬着梦的翅 ,却只是恍惚地飘着风的痕迹。船只在已点了灯火的港湾,是黑色的精致,水面 就亮着象一块平纹的绸。   我知道这是一个离太阳最近的岛屿,又象是海底的世界。当我一直向天空浮 去,那里会有陆地等待着漂流的五月花。那是我的家乡,有三秋桂子,十里荷香 。有静静的穿堂风。             没 有 理 由 的 风   优哉悠哉,越过茫茫时空,无有意义的旅行。想说的话转眼忘记,只有笑容 和水做的泪,盛放花朵。全不可以记载于史册,我也只能注目片刻,轻轻掂起又 放落,很想挥洒才华以融解粗糙的感觉。编造的故事连自己都惊奇,只好说一句 我不懂。风中黑色的灯,黑色的幽默,黑色的格列佛,可大得汉牛充栋,可小得 针刺得痛。只是不觉地笑起来,群集的人们多么自以为是。写下来的更是可笑之 至,魔幻主义?在笑声哭声喧闹声里,忧伤地感触,永恒的四季的诗意,却是不 可把握的迷离思绪。有一份微微弱弱的关怀,没有理由,悄悄溶于风中,吹去眼 里的砂。反观摩天大厦卷曲在车前玻璃镜里。               天 上 人 间   临别那一片纯碧,我挥挥手,放回袖中携带多年的云彩。此一去千山万水, 不过方寸之间。往昔恩怨一概作罢。真欲放声大笑,一笑我狂矣。   几年旧梦尽消于一壶酒,与你共饮。纵使你不在旁。清风阳光自可代。年青 是你的面容,依依是街边黄叶。萧索是我的一贯,从此离丝长长。怎样怎样又怎 样?我的温柔一样,系在那棵树旁。纵使烟雨飞檐,梨花洒落无情绪。你的秋波 一样,请随意注视他方。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的冷漠自是无须解的前缘。念念是我的心不盼你知 ,夜半梦回敲打窗棂。月光是天上人间,记不取来年暮雪小红泥炉旁。   年幼牵你的手,哭诉呢喃。茫茫人海但这条街,是我的依傍。你拥我在怀, 绿荫梧桐自然不同,别样清澈。远远洒我一头天使之光。彼时你可知飘泊是我必 然的下场?   呀,草离离摇曳晨昏,长遍我的庭园。殷殷小果自结自落,迎送翩翩萤灯白 云夜空!   我在这里一样。              每 天 的 日 子   每天,天天,日子在我有意的挽留、无意的挥洒之间。我开始过得从容,好 象消磨长长的午后,阳光亲亲切切,遥遥远远,投影在我茫茫的温柔的心中。很 多的色彩随意组合,在我的笑意里。   我曾经得到第一,又轻而易举地放弃,因为高处不胜寒。我努力地追求我得 不到的东西,因为泰戈尔说我得到我不追求的,话说回来,他的《飞鸟集》还是 帮我渡过了雨季。我的梦曾经锁在箱子里,差点长眠在青苔,从此我一直忧忧郁 郁,看不破魔幻的百年孤独,我曾经酷爱那一片山水,最后明白我的生命不是天 长地久。我从不放弃天赋的顽强精神,然后体会到我只是敢于一次一次地放弃。 我已经学会微笑,在我摔下去的时候,却是别人在尖叫。当我有心事的时候,我 将平时懒散的事情做得最好。当我静静地打坐时,所有刻意追逐的连自己也找不 到。我回首见到海浪的灰白,扬头是无言的长啸!             生 命 是 美 丽 的   如果心情是蓝色的,就写诗,弹琴,学习天文学。如果心情是黑色的,就不 要饶恕自己,不妨去跳伞,潜海。如果还是阴郁无聊,就在风和日丽的晴天,信 步走去,走一天,走到很累,走到你忘却,走到你开始想念。   或许有一天可以听到苏格兰的风笛,总统府的草坪上有时会有。或许可以在 大巴士的顶层上去撩那树叶清凉的雨滴,香港有。   黄昏的晚霞总有些眷念的逝去,心情变为悠闲和伤感,开始寻找一顿或多或 少有些浪漫的晚餐。天边燃着粉红和紫色的云。过早的白炽灯下,邻桌的烛火却 在风中飘摇。   心里是有些微雨点点,象那些滑动着的绿色植物无心无虑地笑。在很久以前 的青苔边和纯水一般的阳光下,小心翼翼去捕捉那一只白蝴蝶,它是飞过房顶去 了,不过一直在我微眯的眼里和梦里。   想起一个朋友说,这样凉快的天他会骑上山地自行车,在空旷的路上行驶, 体会风从前胸穿过,好象没有阻碍地吹过。又想起另一个朋友每每说,这简直滑 稽可笑。他说这句话的神态又栩栩如在眼前,我就不由地笑了。   如果长大是许多的忧虑和无聊,那么还是做小孩子好了。   我不喜欢教诲这两个字,也从未孜孜不倦。我只是想说一句生命是美丽的, 无论是谁的生命。刚说完我就很倦了。                 阿 玫   空气里飘着暗香,阿玫走得匆匆忙忙,头发也没有打散,还系着嫩黄的小丝 带,带过一片微弱的光影,在我眼前一闪,我心里莫名忧伤。沿街的店将这条平 平凡凡的街划出许多杂碎的色彩,堵着的感觉,蓝白的帆布蓬上面还有街心,亮 亮的寂寂的正午阳光,还是有点烟青的忧郁,几辆闲置在理发店稍远处的自行车 ,那光圈可是耀眼得仿佛要打人。我定定地望着,简直流下泪来,终于刺痛地拼 命眨紧眼皮,眼前一片晕红,几圈黑色的太阳,挥而不去,我缩紧着,象小孩子 一样喊痛。仰着我的头颈,天花板都倒下来,我却绝望地发觉,流水一般不能盛 起的心里还飘着那淡黄的纯纯的光影,柔得不可触及。   黄昏的时候,他们告诉我阿玫真的走了。我知道快要下雨,雨云在我的等待 里蓄谋了很久,叶子哗啦哗啦地摇来摇去,好象阿玫痴痴地笑。空空的墙壁,一 叶一叶转动着风扇的影子,陈旧的红木家具闷闷着我多年的气息,玉白石的花盆 里灰灰的白珊瑚。               留 一 个 梦   我想留一个梦给你,人生太匆匆,谁不想要纯情?我想摘两颗星给你,爱情 太乱心绪,让你的眼穿越真实,而你确实如同星星,只要你的光辉只是微笑,或 者悄悄流泪。分离只是为了相聚,所有纷纷碎碎的忧虑只是为了有梦无梦,有着 风铃的天空里有两颗星星,梦的星星,玻璃一样的风铃声在阳光里无论如何都已 淡远,除了心醉,除了静静的风拥着梦轻轻荡漾,除了灿灿光明。浮着绿萍的青 水,一池青春如水,只是在那迷离的美丽。我想拿天堂的风给你,爱情的心田很 多的玫瑰日夜滋生,填满你的空虚,却溶入水墨画的黑山白水,挂在你的窗前。 看深紫深蓝的花朵渐萎在水晶瓶里,太多的细致,在灯火阑珊处。              怎 样 的 相 思   海风吹来热带小岛,早已吹乱了四季时序,我隐约闻着故乡春天的气息,在 周遭满世界静睡的绿色里,不觉呆呆而立,低下头去已是泪湿衣襟。   二月的天,断桥的雪早已干了罢,白得洁实,桥洞里经年的青蔓悄悄苏醒, 映着默默的枯荷水波,柔媚得仿佛有一层雾。轻怜料峭春寒,几朵嫩黄的小花犹 如冷蜡无知的天真,与苏堤绵长的柳丝上下呼应,浅淡的柳叶初发,漠漠的半透 明,随着飘浮不定的风心不在焉。望三潭印月遥遥葱笼,天光打得耀眼,山色宛 延更在画船晴波之外。   怎样的一份相思!同样是土,同样是水,同样是空气,只是不同。万里之遥 依然卷了红尘中的我,添了浓浓的无言,难耐时空,不觉已揉得我心痛魂倦。              故 乡 的 风 景   五云山在云栖竹径旁,盛夏的时候,艳阳在竹梢燃着,沿着小径缓行,感觉 青绿凉意,还有小鸟鸣啼,溪水宛延而去,隐约地白雾飘渺在头顶,夏天就好象 慢慢地被遗忘了,汗也收尽,心魂就有些疑惑那份遗世的沉寂。再转一个弯,一 块石碑,云栖竹径,就望见亭,遥遥的庭台的墙和石阶,无声的叶子似乎从葱笼 山间浸得深绿的青苔飘落,划着弧线,熄灭了人间烟火气。亭旁一池寒碧,真正 澄碧空明,此乃洗心池。走入亭中,依栏而望来路,山外天光云霞尽洗在池中, 凤尾细细轻风渐徐渐疾,恍然心旷神移。   九溪烟树,有溪水,有群山云雾,很寂。秋天的金桂银桂洒得满地,流到清 水里,盘旋在一弯弯的水洼里,静静的香艳竟是不能言语,小鸟很清脆地啼鸣, 茶树绵延,苍翠着笼雾滴露,直到远远山坡萧索的竹林。沿着九溪走去,可以到 龙井听风声,相传那条龙一步九回头,滴泪成溪,终于无奈在龙井腾空。   那一年夏天很凉,很好过。有一天微雨,湖面很澄明,我去孤山看菏,又去 平湖秋月那边的博物馆看故宫古画,那是一个天井接一个天井的庭院,假山上湿 沥沥的青灰的白石,芭蕉滴着水,分外地绿蜡,闪着亮,幽静得象聊斋。   去过梅家坞,我很迷醉,是春天,烟云山间。微雨天气,我终不知世间何物 ,只游荡无尽山路,腾云驾雾一般,雨后清新,烟青湿润的气氛,我觉得我就应 该在这里,了此一生,反正我已不知我是谁,它却知我。彼时的心境现在很难尽 诉,泪意隐隐,回味却带给我安宁。山风清凉宜人。走了不知多久,山间只有我 一人。               吃 的 回 忆   有一次遇见一个老板,我本来很无聊的,没想到他问我最喜欢的菜是什么, 我想了想,只有宋嫂鱼羹的鲜辣嫩滑浮了上来,伴着江南水乡柳长草飞的三月。 正滋味间,他回了我一句东坡肉,当时把我楞在那里。   有一次朋友送别我,秋阳正午,刚踏完落叶,我点了很多菜,只记得有一碗 鲫鱼奶油汤。雪白汤面,青绿的几棵菜,一整条鲫鱼和几棵话梅。我的身后立壁 有大水柜,隐隐有些凉意,两三只黄褐色的大水龟缓缓地游动。   在雅苑和一帮朋友围着一盆醉虾。不知是谁掀开了盖,一只大而强壮的虾尚 未醉翻,一蹦跳到他的鼻子上。他笑嘻嘻作残忍状,真的拧了一下,一吮,又放 好在盘子里,还是一只虾,肉和酒汁没了,毫须未损的青黑。我未吃已经微醉。   螺丝在哪里吃呢?临江竹楼?不行,岂不是恐吓螺丝兄弟们。想象一下姜太 公严子陵江边,钓到鱼后就那样吃了。一番虚怀若谷岂非给日本人生吃活鱼的快 乐毁尽。我记得螺丝是放在方桌上一家子吃,还得蹬蹬蹬跑去找一根大针孝敬老 爸。                 无 题   一滴泪珠溅在蚂蚁的尸体,淹没了黑褐的过往,流成弧形,周遭闪着光亮, 浅浅的极亮。再不见其摇动触角,上帝的心可见一斑,极痛,微笑着望着我,望 着我所有的心念尽在脑后飘摇,头晕目眩。原来都只有过去没有将来。   在艺术上,我极端欣赏自然,粉饰也是真实的,真实的虚幻。来则来,去则 去,并不需刻意去寻,更不需任何框架。无论浓淡。我不必告诉别人这是什么, 它自然是什么。于是我也不必告诉自己。   因此我见了更多真章,因此我对许多搞艺术的保持沉默。我懒得去记那许多 的流派和主义。只是寻找那份纯艺术的真实,哪怕一点一丝一划一句。然后我忘 却。我并不是容器。我在寻找。并不是想去寻找。灵感如海浪一涌接一涌,充溢 空间而不留一粒水花。虚静的心自然能感触。其间摈弃任何教条和虚荣。它在那 里,是什么就是什么。如何地美丽和伟大。                 说 诗   在梦里,我总是在走,走得很远。身边风云变色,草飞树黄。终于在一个果 园里休息下来。所有陈旧或新鲜的感触在心间翻卷,一如山间欲雨的云层,然后 就是不能自制地惊醒。   说到诗歌的情感和技巧,却想到这个梦,简直可以说诗歌是下意识的,在灵 魂的边缘,心灵的呓语,在现实间不停地奔走或闲庭信步。偶而情感是清泉自在 涌来,技巧就是那只现成的桶。偶而情感却是在冰封的海面下,蔚为暗流,泫然 欲泣,技巧就是破冰取鱼的生趣。   呀,写给人看的诗,容易懂;写给天看的诗,难懂,诸如李白的诗。   秉大化,话桑麻,常不能自已,又渐觉晦涩,是谓诗人必定清高,又常沉醉 ,微瞧现实,是一点满苍苔的大石,在心地上碾过血痕。生命又是如此美丽,吾 辈焉得不醉?             在 人 和 神 之 间   很久以前,当我读希腊神话时,我是那么悲伤和惶恐。宙斯的天上人间神的 世界,充满着暴力矛盾和罪恶!天堂在哪里?美与恶是同生姐妹,潘多娜的盒子 开启于无知的玉手。悲剧无处不在,牵持着,虚虚实实,生生不息!我才明白上 帝的真理多么残酷,却让人心有感觉,面对更为茫茫的未知,而生存的意义岂非 在感觉之中。层层的感觉,层层的悲剧。上帝他能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吗? 而所谓清浊分定,清气上升为天,浊气凝聚为地,只不过虚化了层次,我心即宇 宙,人性的复杂又是牵持着,虚虚实实,喜怒哀乐,自知而已,又何尝不是在悲 剧之中,得失也不过是感觉。幸而人有死亡,中断他个人的感觉,把悲剧暂且留 给他人感觉。所以人生有一份别样的生动和美。   所以人和神都要拣几样,或多或少,或有意或无意,在大千世界得到他们的 稳定,他们的感觉。              我 读 《红 楼》   《红楼》的悲切在表面上循序渐进,含蓄忍耐,直到悲剧精髓。梦冉常感到 透骨的寒。最后白茫茫一片大地,宝玉光着脚,披红斗蓬,在船头向其父倒头一 拜,随即飘然出尘。大约是悲壮,亦不在于什么无言的呐喊。只不过顺其自然, 来处来,去处去罢了。到了这一层,悲剧的泪也就收尽了。一切似乎依然。   最痛的时候也许是黛玉听及宝玉喜讯,一路飞快走至潇湘馆。千竿青竹泪斑 依稀可见,凤尾细细如咽。黛玉所有痴心,岁岁年年有意无意心血如梦,此番连 根毁去,竟是无一人知疼着暖。清高痴心,至柔至刚,竟是一口血喷将出去。              流 动 的 风 景   听喜多郎的《丝绸之路》,只觉得世上原来有很多东西是多余的,为这些东 西痛苦更是件很傻的事情。我在音乐中不能动不能够去想,原来所有的风景都是 可以流动和移动的。我的天灵盖没有轰一下飞走,所有的头发倒似全竖了起来。 音乐牵引着我的心脏节奏,突然地又给我一阵酸痛,全新的自由喜悦宁静。呀, 多么美的风景,多么神妙的感觉!所有的概念全没了,浮现出来的是月光里的纱 帘,天堂里的清风,漠漠轻寒,掠过整片大漠的风声,曼舞的心神,巧夺天工的 光线和景像……   我怎样讲?我怎样画?我明白了它是真实的!原来梦真的是真实的。                侃 侃 画   有幸见此一派蠢言画谈〔指蠢侠在中文网谈画〕,梦冉真的很高兴,高兴得 差一点讲不出话来。塞尚表现一种内在的实体感相当出色,简化是为了浑厚的重 要性。而我常常想在塞尚的画中寻找轻盈。所谓物极必反。蠢兄和CC认为有可 能吗?   色彩的独立性赋于画家更广阔的空间,也许是第四维。也许是返回童真的感 官,而当你独自走过那片夜晚和拂晓的原野,你也许真的可以感触到上帝的眼睛 。它赋于色彩生命。   很难给予一定的规则,也许当你宣言的时候,已减弱了你的色彩和形体所包 含的意义。因为宣言有着太长的时间间隔。画是人的一瞥,它属于直觉和心灵。 但是有多少观者在那瞬间有着同样的专注和接受?画家不得不在他的画中放入步 骤来引导观者,有时候是 feeling,有时候是线条和色彩的韵律。这是走向成功 的秘诀。所以想得到一幅画的真髓需要观摹一段日子。   现代绘画的宣泄性,也给予观者更多怔怔的无言。但同时流露出更多的灵性 和纯绘画的探索!且不谈是非,现代绘画可能是一个过渡,它的尽处不应该是绘 画的粉碎和工艺化,它必将随着人们对精神世界更热情的认识,进入另一个层次。              尼 采 的 风 格   我在很久以前读尼采,还如雾里看花,不着痕迹。只觉得他还给人光亮。我 更倾向于叔本华,他更真实,他自守,他到了极处反归平静,也不过如此,其它 一切变幻如同焰火,在黑夜里依自美丽,而黑夜陶醉于这一切空灵形态,而自守 于默默悲哀,永衡的超越一切的悲哀,是一切的对立面而超脱了情绪的灰雾,又 在一切之中犹如影子,温柔而若有所思,淡淡的泪迹,挥指弹出。我印象很深刻 的是少年时看一日本电影,有一幕日本公主剖腹自杀。她一直天真自然,拘于情 势有此结局,镜头很安静,她盛装而安闲,做完所有动作,优美而细致,我的眼 泪夺眶而出。那一瞬间已震撼我所有的观念和心灵,深深地渗入我年少时敏锐细 腻的青涩和悲哀。我很明白我一切观念和矛盾的根底,那是我自己的天赋,我的 艺术观和哲学观,超凡,唯美,和自然。在这一切之中是漠视权力意志!所以后 来我再读尼采,我觉得他有时在玩文字游戏,焰火一般,那也是对的。他有领悟 有灵性,他的感觉和纯洁的热情让我赏心悦目,但当他做决断时,(这也许是所 有人的爱好)我只能付之一笑,那只是他探索的阶梯。所以我曾说尼采有他的风 格,不是超人的风格。有些东西是很难表达的,而艺术通过许多形式来表现,那 也只是媒介,而有其更长远的生命,人们依赖它,正如茫茫田地一堆堆视野之内 的火。              也 说 说 修 养   人是应当有修养。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谓“君子慎独”,都是 需要自律。中国人聪明且有自尊,然而在世纪末的街上还是跑着许多阿Q们。   我是极希望中国有一个新的族群,文明而有知性。我以为那些在世界潮流里 见识的精英们是可以期待的,然而有人说他们是假洋鬼子。   我只是想着各人自扫门前雪,世界会变得更方便而洁净些。然而总有些人去 踩那些雪,争吵各人的范围,而雪是自己在化去的,一如光阴,于是世界就在黑 白之间肮脏。   于是我开始说,无论在怎样的境地,一个人不能丢掉一颗谦虚的心和一付傲 骨,否则无论如何是做人的损失。我坚信有许多人会同意。然而傲骨是什么?不 是愚昧的傲气;然而谦虚是什么?不是卑微,无论曾经如何地迷惑和沉沦。   也许我受苦,也许我受穷,然而我为什么要报怨生命的无聊和孤独?生命实 在是很美丽。当我有一天在黄昏的彩霞里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我确切地渴恋着 纯真的生命。是的,我拥有,因此我天生地狂傲。   然而生命也令我歉虚,因为我有太多美丽的梦,我此生不可能一一实现。于 是我寻求自律,得到了宁静的灵慧。   于是我不是阿Q,也不是假洋鬼子,我只是我自己,一个普通的人,学习自 律。 ※※※※※※※※※※※※※※※※※※※※※※※※※※※※※※※※※※※ ※                                 ※ ※ 本期编辑:竹人                         ※ ※ 审稿:  灰人、古平、方舟子、呆子、台北阿生、冬冬、蠢侠    ※ ※ 校对:  散宜生                        ※ ※ 联系邮址:方舟子〔fangshim@student.msu.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 存档:  anonymous ftp ifcss.org, cd org/xys (GB format) or  ※ ※      act/archive/magazine/xyusi.hz (HZ format).      ※ ※ 订阅:  订阅(停订) uuencode GB版,请寄一单行电子邮件至  ※ ※      cx3575@coewl.cen.uiuc.edu,写明 SIGN-ON (SIGN-OFF)。※ ※ 版权:  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作者联系。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