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5/4 (第十五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诗 ※ ※ 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网 ※ ※ 佳作选)。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      ※ ※                                 ※ ※※※※※※※※※※※※※※※※※※※※※※※※※※※※※※※※※※※                   §    早  春           § 泓:   卷首诗    (之一)           §                   §    ·泓·            § 【牛肆】                   § 图雅:  马蜂的故事  当一阵温暖的风          § 古平:  大师  吹过正在变绿的田地        § 胡彪:  老三篇  山上依然漫布着冬季        §  快乐的和悲伤的故事        §  在季节里盲目地徘徊        § 【丝露集】                   § 非杨:  祖孙别  阳光明亮地闪烁着音乐的精神    § 诗阳:  舞厅(诗)  春天在经历着阵痛         § 红墙:  有个朋友叫菲如  眼神里布满了血红色的希望     § 晓鸣:  房间(诗)  多情的和温馨的花期        § 莲波:  老淳  在匆匆地布置着华丽的欢迎仪式   §                   §  这是一个早春           § 【网上乾坤】  希望在盼望着萌动中的帆      § 罗素:  我为什么不是基督徒  象一个不懂年龄的孩子       § (方舟子译)  等待着那个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约会 § 西西:  从单一神到唯一神                   §         九五年四月一日晨  §                   § 【网萃】  〔寄自 Hong.Ding@imag.fr〕    § 鲤鱼:帝国诗话                   § 【牛肆】∽∽∽∽∽∽∽∽∽∽∽∽∽∽∽∽∽∽∽∽∽∽∽∽∽∽∽∽∽∽∽              马 蜂 的 故 事                 ·图雅·   一位大作家说:在某种意义上,写文章跟施肥差不多。他这话对我心思。咱 们农民出身,不就爱侍弄点庄稼活吗?小时候读了七八首诗,全都忘却,只记得 一首:     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荫学种瓜。   为啥呢,说的是咱庄户人,亲切。   写文章是农活儿,那就不如写点糙的,比方乡下的事。这样没准还能有人夸 是庄稼把式。蓝领是蓝领了一点,反正本来也没人疼不是?   谁都知道,马蜂是村里一霸,夏天出动最勤。夏天一场雨过去,粉的萝卜花 啊,白的土豆花啊,凡是该开的都开了。每一朵马蜂都得去一下。还有马圈,猪 食槽,茅坑这些传统的领地。路上更是,每滩水都得巡逻。除此之外,村里每人 头上还得另派一只,在耳边两寸附近实行恫吓飞行,以免他乱说乱动。这种飞行 跟小人书里的敌机差不多,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打吧,暴露目标,不打吧, 不知下一步它要干啥。总之一个人胆子可以大到夜闯坟场或是生吞耗子,可在马 蜂面前任谁也不敢玩花的,都是抱着侥幸心理,“以不变应万变”,希望能蒙混 过去。   那次区里常大麻子来村上说事。他一来我就高兴,为啥呢?每次他一走我爸 就说:唉,去把咱家那条尾巴割了吧——留着也是祸害。他说的尾巴实际上就是 我家养的那只鸡,常麻子最恨鸡,说它们都是“资本主义尾巴”,所以我们家每 次只养一只,暗含“有尾巴也不长”的意思。不过长也罢,短也罢,既然是荤的 ,什么时候割我都没意见。   那天常大麻子是用一本小红书,边说话边挥动。挥动的路数大致相当楚老师 唱歌打拍子,完全跟唱词相配合。如果唱词比较猖獗,用的嗓子比较尖,挥得就 勤,否则是波浪式的,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我看他挥得这么有规律,也不由 手痒起来。我试探地跟几个伙伴说:要不咱使崩弓子崩丫一下子?大家听了都说 这个主意好,因为此项任务惊险而且难度大。太远了崩不着,太近了又容易让人 发现。唯一捣乱的是二蛋子,他说:万一把常麻子崩出血来,这……豆花听了说 :出血?哪会!最多脸上再多几个麻子。   当然无论是出麻子还是出血,还是得实际试试才行。最后决定:采用分头行 动的方法,各自悄悄地走到老太太旁边或者纳鞋底子的女人堆里。老太太耳聋, 女人忙着造谣,都不会注意崩弓子发射的动静,这样便容易成功。   大家谁不想抢这头功?我第一个进入作战位置,兜里的小石头子溜圆,大小 有如豌豆,个个都是跃跃欲试。我拿出一个,把皮筋拉足了。刚刚要发射,突然 出现了新情况:常麻子讲着讲着突然不动了。难道是发现我军企图了?情况不明 ,隐蔽为重。我赶紧把崩弓子藏起来。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挺大的马蜂,在他 的头部附近巡航。台下的爷们正听到聚精会神,突然没了下文,都觉得有些奇怪 :党的精神向来是有始有终啊?莫不成是常主任要发布重要政策,现在正在运气 ?娘们也停止了纳鞋底子的工作,把胆怯的目光投过来。她们害怕常麻子对她们 这样肆无忌惮地讲话生了气,要骂她们了。   常麻子是一个乐观的人,可这时他的神色是那么紧张,以至不明内情的大人 都跟着紧张起来了。我也紧张,但我是出于一种自私的好奇心,希望知道到底会 不会叮他一下。我以前用一根小棍子把一只失足落水的小马蜂按在地上,仔细看 了一会,见它的尾巴上有几条黑道,腰极细,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便把它放 了。谁知它飞起来,马上在我的头上叮了一下,使头肿得怪怪的,在相当长的时 间内,好象是画儿上的寿星。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被大马蜂叮是个什么样子。也 许,可以把脑袋给弄成葫芦的形状?   总之,在场的人因了不同的原因都紧张起来了,而会场的主持人已经变了那 只马蜂。它慢悠悠地飞,不慌不忙地享受自己的权威。当然,在这场超长的精神 虐待中,最紧张的还是常主任。也许因为他等了有两分钟之久,实在忍受不住。 也许是因为他的性格里有一些凶气,就见他把小红书慢慢地抬起来,到了跟脸相 平的位置,然后猛地一拍。就听“啪”地一声巨响,小红书结结实实地打在脸上!   ——仔细看时,马蜂却没有踪影了。   事后大人都兴高采烈,说亏了这只蜂,常主任马上就颠了,没有颁布尾巴令 。我呢,因为没有吃上鸡而气得要死,而且对马蜂产生了一个牢固的看法:这家 伙,不好惹! 〔节选自《养蚕》,寄自 Tuya@ccmail.uoregan.edu〕                 大 师                  ·古平·   我与大师缘悭一面,谈大师无非充一回“托儿爷”。事事但凭有据,比如盗 亦有道,我得“托”有所托。   上辈人大概和大师有些往来,到我这儿,就断了弦。脸皮又厚不起来,去敲 那人称“国宝”的大师的门:“我是某某的儿子,请大师您多多关照。”   现世!落魄如我,只有躲在一隅自己苦撑。若酒后兴致好,唤一声:“娘子 掌灯,观看墨宝!”于是从箱底翻出大师送我们家的画,“雅正”之下,朱印赫 然,油然几分得意,知道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尚有几件值钱的玩意儿能帮我渡过 难关。   大师的画如今可卖大价钱。大师的字也是有价的。自从开放起来,请名人提 字已成风尚,粉壁上镶嵌上各色字,老远就能看到,直如美人喝汽水的广告牌一 般灵光。攀权势的,找在位的大员鸦涂几笔,附庸风雅的,就寻到大师们的头上 。字字珠玑真不敢讲,但字字千斤却绝不是瞎说。大师名气大,上门求字的人自 然就多。大师一般也是来者不拒,龙飞凤舞,一挥而就,签上名,说:“拿去吧 。”   大师就是不落俗套,明知自己的字有价,却从不提“钱”字。求字的人把字 幅捧回公司,展开,人人眼前都陡觉一亮,情不自禁喝声彩:“好字!”有真懂 的人,稍停就看出门道来了:“我说,大师咋忘盖上大印啦?”不盖印可不成, 到时候让人说成是自己临的,拿什么来证明?公司的脸往哪搁?得送回去请大师 补盖个印。往回捧,可见不上大师的面了,韩世忠挂帅,印把子可在梁红玉手里 纂着。要补个印那?好说,字是不要钱,盖印可得付款。凭大师的这几个字,这 印盖上就得付若干若干。不用算,铁准,一样一个印,字多印钱会水涨船高,求 字的人讨不到丝毫便宜去。大师夫人于是有“铁算盘”的美名。   饶你是铁算盘,还是有人要来算计。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集团,这是大 师生身之地的父母官们。大师成名后,一直居住在上海,难得回老家的。那老家 的这批人要图什么呢?当然是大师的字画。也不白要,说好了:大师是家乡一方 土的骄傲,家乡要为大师建纪念馆。除大师奶奶梳头的木梳,爷爷的拐杖之类, 最能吸引来宾的自然就是大师自己的字画了。私下里疏通了几次,却老碰钉子, 大师自己也许无甚兴趣,其实这关键却是拨不动那把“铁算盘”。该歇手了吧? 哪能!父母官们革命多年,明白胜利往往存在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苏秦如 簧之舌既打不动大师的心,阵前换将,请出了西施。   这西施是这一方土地的另一骄傲,年纪轻轻,要盘有盘,且外加灵牙利齿。 但大师九十多高龄,就算他功夫深厚,真说是讨个小,国法不容,大师夫人这儿 也决不依的。西施是下了为乡亲们赴汤蹈火的决心的,知难而进,自有她的手段 。到大师家,先是代表家乡的父老来问候大师,唠起家常话,就可怜起大师年老 却少人手体谅的苦处来。好个西施,难为她初次见面,三言两语之中就契给大师 当上了干女儿。事巧在两厢情愿,大师夫人这方面,大概算计出白拣一个自带工 资的小保姆,也就顺其自然。   可真象作戏一般,西施要向领导不时汇报对大师攻心战的进度,上级派人来 ,一如当年地下工作,不过是粥棚换成咖啡馆,信号灯由玫瑰花取代了而已。也 许是大师夫人棋高一着,处处防范。或者是此西施毕竟非彼西施,在大师府上混 了一年多,夫差的国大概也该给亡了,大师却仍无中计的迹象。西施未从大师处 讨得任何许愿,大师却乘鹤西游去了。   街头巷尾的议论颇多,我既无实据,隔着一堵墙也不能瞎琢磨别人家屋里的 枝节,于是算把“托儿爷”该办的事都交代清楚了。也算给“铁算盘”正个名吧 ,大师写字也是他的劳动,凭什么别人该去占便宜?所以大师夫人的所为无懈可 击。只可怜了西施,白忙活了一场,到底无颜回复江东父老。   看到大报上的一段消息:“大师遗孀将大师几十年来收藏的中外艺术珍品三 百多件,献给了国家……”官方消息,信不信由你。我猜由大师夫人出面捐献, 大师的老家八成是沾不上光的了。由此,倒又想说,都骂人家是钻在钱眼里,那 么也试试捐点儿什么多好? 〔寄自 pckoo@cat.syr.edu〕                老 三 篇                 ·胡彪·     〖声明:此老三篇非毛老人家的老三篇,而是老婆孩子三篇的简称〗   日子越过越平淡,淡到如今,可作谈资的似乎只剩下老婆孩子这点事了。然 而,日子再平淡也得一天一天地过不是?这人生的终极目的不就是活着吗?整天 愁眉不展,活着也怪没劲的,能在没味儿中咂味儿,叫什么来着?对了,革命的 乐观主义。命革不革的,无所谓了,观总是要乐的。于是,有了这老三篇,希望 它们不致于没味儿到败胃口。                论 交 谈   妻儿尚在国内时,平日里,终日苦读,竟不觉他乡的长夜孤灯有异于故里的 华灯初上。偶尔得闲,思乡之情不免浮上心头。幸而手头有一卷妻儿交谈的录音 带,反复研听,竟有发现。录音时,儿只有两岁,虽处学语初期,与妻交谈却能 主动找话,妻儿一来一往,自然顺畅,于妻不得要领处,儿便自问自答,鲜有冷 场。   初来异国,语言与文化皆有障碍,与当地人交谈难得投机,有些社交场合就 刻意回避了。一日,一位细心的当地朋友问及此事,只好以实相告。     问:何故不参加社交活动?     答:交谈有困难。     问:你英语说得不错吗。有何困难?     答:寒暄过后常是无话可说。   于是朋友撂下这样一句话:我们也常是无话可说,但总有问题可问吧?我一 听,有道理,向人求教最易引人交谈。记得一本公关方面的书上说过,以问题开 场是一种有效的社交谈话技巧。忽又想到,儿与妻交谈运用的不正是这一技巧吗 ?令人慨叹的是,儿两岁时已谙熟此技,而我这已近不惑之年的人还需他人解惑 。只是,我这堂堂人父能自甘不如两岁小儿?                论 拍 马   我与妻皆不善拍,也鄙视此举,故不欲儿染此恶习。然而,尽管我前围妻后 堵,儿还是克服重重障碍,掌握了这套本领。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推断:拍马 恐为人先天之禀性。   儿三岁时已技艺娴熟,惯用的手法是损此而奉彼。大概因总听人说,这小孩 长得好,真胖,故欲讨好妻时常用,爸爸小瘦瘦脸,妈妈小胖胖脸。儿毕竟只有 三岁,偶尔也难免失手。   一日,儿淘气惹得妻不悦,遂使出惯着,双手捧抚妻面,念叨:“妈妈小胖 胖脸。”未见明显反应,于是加码:“妈妈你真胖。”岂料,妻闻言将儿推开, 怒曰,“谁说我胖?我根本就不算胖!”儿满脸困惑。我在一旁不无得意:“这 才叫拍马拍出了马粪。”话音刚落,妻儿登时和好。妻唱:“我是不算胖,可比 你胖。”儿和:“爸爸小瘦瘦脸,妈妈小胖胖脸。”   于是,我有所悟:先天禀性看来还是后天培养的。              外国的高级变形金刚   儿爱玩变形金刚。出国前我对儿许下宏天大愿:到了国外给你买许多变形金 刚。儿欢喜雀跃。出来不久,妻来信称:儿常向小朋友们炫耀,说爸爸要给他买 外国的高级变形金刚,并为此赢得了相当的尊重。上绘画课,老师让自由创作, 儿便把想象中爸爸要给他买的外国的高级变形金刚付诸了笔墨,结果颇得老师赞 赏。妻便把那幅画寄给了我。   面对儿的画作,我暗下决心:定不负儿热望一片!于是,周末采购便开始留 意玩具。几个月下来,几乎跑遍 downtown 一带的大小商店,竟未见到什么 高级的变形金刚,所见的都是粗糙的仿制品,即便在国内也属蹩脚货。不由心里 着了慌,再过一个月妻儿将投奔我来,这可如何向儿交待?   无奈,只好提笔给妻写信:行前秘密地买两个高级变形金刚,千万别让儿子 知。 〔寄自 g9226231@mcmail.CIS.McMaster.CA〕 【丝露集】∽∽∽∽∽∽∽∽∽∽∽∽∽∽∽∽∽∽∽∽∽∽∽∽∽∽∽∽∽∽                祖 孙 别               ——家庭纪事文学                 ·非杨·   女儿两岁,有成箩的故事,在大人合不拢的嘴边,笑疼的肚皮底下,也在他 们既喜乐又忧伤的眼泪里。下面是她和爷爷的故事:   爷爷在粤西一个半山区的乡镇,做了一辈子医生,快退休了。   女儿生、长在香港,跟外公外婆住在高楼里。楼下的街上,有许多贵妇狗。   女儿刚一岁的时候,呀呀学语。爸爸妈妈带她回乡下,见过爷爷奶奶一次, 把两位老人家乐得不行,两副老脸笑得一天到晚只见牙齿不见眼缝,也呀呀学语。   女儿没见过那群真的鸡、鸭,总爱一颠一扑地赶着它们跑来玩,团团转。摔 了好几跤,也不哭。只是眼睛睁得好大。终于知道,画片上的鸡鸡们,来到了地 上,原来会跑,还会飞飞!也知道,这里的街街跟外婆那儿的不同,没有车车, 有好多坑坑。   爷爷是跟牛长大的,于是牵着孙女的手,去看竹林旁边吃草的牛。   女儿不知道那大头的是什么,但很是认识那小头的。她举起一只小手,有点 儿怕,一伸一缩地,指着那小的,反过头来,仰着脸,对爷爷兴奋地喊:“呀呀 ,狗狗!呀,大大哟……”接着,从爷爷的大手里抽回另一只小手,又拍掌,又 跳,前躬后仰,乐得不能自持。   等她乐够了,爷爷蹲下来,告诉她,那些是牛。她嘟起嘴,背过手,把小脑 袋摇得象小摇鼓,说,“嗯,狗狗,狗狗嘛……”   好几天,爷爷都没法子把她纠正过来。讲了牛妈妈和小牛牛的故事,也没用。   不过,吃了不少的番薯、芋头,晒了些太阳,吹了些新鲜的风,女儿脸上那 层过分的白晰变成了两团红扑扑,夹杂着几丝娇嫩的皴裂,不时要抹点儿凡士林 ,止痒。走路也开始不怎么摔跤了。总是嘿嘿嘿嘿的,笑个没完,跑跑,跳跳, 笑笑。   女儿爱笑,这健康!   不久,我们要离开。临别时,坐上汽车,妈妈抱着让她探半个身子出车窗跟 爷爷奶奶道别。爷爷执着她的左手,奶奶牵着右手,吩咐许多乖乖乖乖的话。她 一副深沉的样子,好象真地听进去了,也好象意识到这次说“拜拜”,不是从前 摇一摇小手或者做个飞吻那么轻松的事儿,笑脸老拉不起来。   忽然,她猛地抽回手来,指向爷爷奶奶身后,喊:“牛牛,牛——牛……” 他们回过头,看见山边小路那头正走过一头小牛;再转回头时,爷爷奶奶的四个 眼睛,比那牛的大!说也怪,她突然就会了。   一路上,她伏在妈妈的怀里,嘟囔:“爷爷……牛牛……爷爷……牛牛…… ”,直到睡去。很香,上飞机才醒。又睡去,醒来,她就看见外公了。外公问她 是不是跟爷爷去看牛牛。她点点头,指向窗外,说:“牛牛”。这时候,高楼的 窗外,几朵云。   孙女走后,爷爷开始读书,做学问。因为临近退休,有一大遗憾:还没升“ 主治”。上头说,虽然英语关是考过了,但中专毕业,没有论文发表过,不能升 。升不了主治,就是说,他没当上过医生。这不行,等于一辈子没活过!   听说医生治不好自己的病。爷爷最大的毛病是“不服气”。小时候没钱念大 学,他很是不服气。于是,就勒住裤腰带把两个儿子送进了清华,后来还去美国 什么地方去读博士了。他不信,两个博士的爸爸还会做不出一篇文章!   爷爷行医几十年,治好过不少从大医院抬回来的人。给年轻人传点儿经,没 问题,那是嘴皮子活儿,容易。只是把经验写进方格子,事情麻烦。   于是,昏暗的灯光下,有一副老花眼镜在好些医学杂志和稿纸上晃来晃去。 一夜一夜,稿纸揉碎又扔掉,那声响搅得奶奶大半年睡不上一个好觉。   后来,爷爷收到一封信,就咧着嘴收拾行李上深圳去开会,说要宣读论文。 告诉奶奶的时候,刚摘下的老花眼镜点在信纸上,劈啪直响:学术会议,全国的 !说:还有,开完会,可以叫孙女过来见见。美!爷爷把鼻毛翘得老高,让奶奶 看。奶奶笑,笑完摇头。一辈子见他乐过两回,第一回是她过门,第二回就是这 信了。   等到爷爷终于站上讲席,几十盏灯光,上百双眼睛,好亮!爷爷的老花眼镜 突然就重了,眼睛想抬起来,可真有点儿困难。于是,哆哆嗦嗦地,低着头,只 管一字不漏地念那三四页纸。念完了,两脚直犯软,比小时候饿着肚子上山砍柴 还软,还难。脑袋也胀,后头别人念什么,就一点儿也听不进去了。   只是,看别人宣读的模样,挺威风,怎么自己念那稿子的时候,舌头就不灵 光,额头也冒汗,烧得慌,头顶上呼呼乱转的风扇一点儿风都没有,怪!   算了,这样的学问不做也罢。爷爷拍拍屁股,离座去罗湖桥等孙女了。烈日 下,等了个把钟点,孙女才过来。更惨,她不认他,直往妈妈怀里躲!   外公在旁边,问她还记得不记得爷爷的牛牛。她才从妈妈怀里仰起脸,瞧爷 爷。眼光亮了亮,就扑过去搂爷爷的脖子,摸爷爷的胡子,花白的草。一个下午 ,再不要妈妈也不要外公抱过,把爷爷累得不行。   爷爷的耳朵也累。孙女两岁,话特别多,有的成句有的不成句。成句的爷爷 懂;不成句的没懂,她也不说第二遍,都攒在爷爷的耳朵里,累人着呢。   说了无数的话之后,傍晚终于要回香港。又到罗湖桥。孙女抓住爷爷的裤筒 ,不肯放。说:“不回香港,要爷爷!”   于是,大家劝她,说过两天再过来看爷爷。开始,还没什么。劝过一会儿, 她左右张望几下,觉得没人帮她,好孤独,两眼一红,一转,大滴大滴的眼泪就 滚出来了,敲在水泥地上。她还咬住嘴唇,忍着没出声。   大家知道不好办,转而劝她别哭。不说哭还好,一说到哭,她哇地一声就真 地哭出来了。周围许多人侧脸来看。几个大人蹲着围住一个小孩站着哇哇哭,常 事。   妈妈替她抹眼泪,不让;爷爷抹,她让!说:“不要香港,要爷爷……”跺 脚,扭身,越哭越大,还闹着要跟爷爷去看奶奶,看牛牛……   知女莫若母。等她哭过一阵,妈妈问她,要不要外婆;她说:要!很轻。妈 妈又问:外婆在香港,要不要回去?她没吱声,点了点头。自己抹眼泪,小胳膊 上湿一片。   女儿从小就讲道理,外婆调教出来的。什么事儿只要被说服了,就不哭也不 闹了。于是,开始跟妈妈和外公走。只是一步一回头,望爷爷,无奈又无助。想 再哭,又得忍着,因为有道理在。   一步一回头里,有一颗小小的心,撕成两半!爷爷看得见。   爷爷是条汉子,没流过眼泪。曾经被带上高帽跪石子,也没言语一声。这时 候站在那儿,望着孙女那不舍的样子,眼睛一红一红的,直啜鼻子。到看不见孙 女,转身的时候,爷爷腿好沉,不知道这情景怎样跟奶奶说。   过了罗湖,坐上火车,女儿一直也没开口再说一句。她只是坐在妈妈的怀里 ,横着,望窗外。好象也不是望,只不过是脸朝着窗外而已。她的魂不在身上。   外公在对面座位,可怜巴巴地望着她,不知道说什么;妈妈轻轻地抚拍她的 背。她浑然不觉,只是望她的窗外,很远。她的心,有一半给爷爷带走了,没回 来。   哗哗啦啦的车厢里很静。   良久,良久,女儿终于掉过脸来瞧了妈妈一眼,接着又掉转去望她的窗外, 很远。过一会儿,她举起右手食指,点点左胸正心口处,一顿一顿地说:“我、 很、不、开、心。”   妈妈的心抓一下,泪水唰就下来了,把她搂得紧紧的。   这是前天的事,女儿两岁零四个月又一个星期。 〔95-03-30,寄自 C.Kit@dcs.shef.ac.uk〕          舞 厅(之一) - au bal masque          ·诗阳·     金属般的音乐将整个世界分裂成碎片     千万条饥饿的视线捕捉安琪儿的徘徊     昂首甩掉的光屑总是复又撒在拥挤的身前     萌动的脉搏拨快陌生的脚步向四处遁走     刹住时间  让每个人退却到选择的起点     与其让身影纷乱地互相磕碰     或是在拾起回忆时被践踏得遍体鳞伤 〔95-03-21于波特兰 俄勒冈,寄自 yang@wv.mentorg.com〕            有 个 朋 友 叫 菲 如                 ·红墙·   菲如是个四川女孩,聪慧伶秀,美丽大方,心地善良,颇得人缘。菲如是我 的朋友。只是平淡无奇的日子里,我们的友谊不外乎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确实 乏善可陈。   八八年,国内的歌坛上飘扬着一阵又一阵的东南西北风。而科技教育界正激 荡着一浪高一浪的出国大潮。菲如先行一步,以联合攻博之名,飞往美国。身在 中关村的我不由自主地脚下发颤,也开始想溜了。   当时,我的工资仅一百元出头,只够糊口。从牙缝里挤出五百块,托人情换 了不足四十美金,刚够一个GRE,别提TOEFL及学校申请费了。我便学着 其他的同事同学们,厚着脸皮向已在国外的同学朋友求援。说来不幸,收信的五 人中竟有三人说抱歉。我一边“理直气壮”地,有时不免脸红脖子粗地抱怨他们 出国变修,不认七朋八友,一边心酸自己可怜巴巴。   于是给菲如写信去,讲述了我的求援遭遇,感叹了一番世态炎凉。知菲如当 时为了与先生团圆,放弃了自己博士学位,停学在家。我并没有要求她什么。   很快收到菲如的来信,责怪我为什么不先找她,说我们不是朋友吗,不是好 朋友吗!她随信寄来一百元支票,说不够她再寄。   果真人与人是不一样。我发自内心地感谢了她,心安理得地用光了钱。   半年后,携带八十美金去东部的一所研究生院报到,差点让美国老板眼睛暴 裂,不信一个女孩子带这么点点钱万里迢迢来一个陌生的世界闯天下。在等待第 一个月的奖学金及随后的半年内,深深意识到在所谓“遍地黄金”的西方世界, 我辈实属“贫下中农”。   曾在路边草地上拣到一分硬币,看看左右无人,赶紧塞进自己的口袋。当然 喽,现在的我会昂首阔步地走过去。也许,我会回头看一眼。也许,再看一眼?   给菲如寄去支票。菲如打来电话,说不是朋友吗,不是好朋友吗!你刚来, 用钱的地方很多……就算了吧。菲如果真没有cash支票,我顺水推舟也没有再坚 持。   后来与菲如相见,我们又蹦又跳又拥抱之后,开始忆苦思甜。我刚来美半年 ,正面对语言、功课的巨大压力,再加上孤军奋战,不免哭哭啼啼,怨天怨地。 只早我一年来美的菲如,却显得镇静自若。她说大家差不多都是这样过来的。她 说,记不记得我写信告诉你们我有段日子停学在家?她说,我没有告诉你们……   那段日子,我们两个人只靠先生每月六百元的奖学金。三百多交了房租,剩 下的供我们吃喝玩乐加先生的学杂费。都说在美国是吃不穷的。可那段日子里, 我们很少吃猪肉,我们吃鸡肉。我们不吃纯鸡肉或鸡腿或鸡翅膀,我们吃除此之 外的鸡胸骨头,因为那是最最便宜的!我们是没有汽车的,我们要坐公共汽车。 可心疼五十分的车票钱,我们尽量用11号。在芝加哥地区的冬天里,我们俩就 这么拎着几包特特廉价的食物,迎风迎雪地走回我们住的小地方。手哇,总是又 红肿又僵硬……   其实,这些不算什么。有天,我突然警觉到“例假”没来,立刻后背发凉。 天哪!我是没有医疗保险的呀。那时候,真希望这世上有神有佛有上帝随便有个 什么东西可以求助!我诚惶诚恐地想也许不是真的,明天会来吧,明天会来吧, 明天了一个月,结果还是没有来。无奈只好约了个医生,说好第二天做手术。我 心情一下子平静下来。反正就是一个手术,虽然是这样一个伤财伤心伤身的手术。   那天早晨,我穿好大衣,披上围巾,步出房门,我突然定住……   她说,Guess what?“例假”来了。   她说,大家都差不多,开始都是难的,慢慢就好了。   我们坐在破旧的沙发上面,听菲如讲过去的故事。不过是一年前的事,菲如 以她好听的、带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娓娓道来,那份艰苦、窘迫和焦虑只成了简单 却难忘的经历,余下的都是向前走的动力了。   然而,我常常会想象一对青年为节省一块钱拎几包廉价食品在冰天雪地里艰 难行走的身影,也想象一位温柔的小妻子不是以期待的心情等待一个小生命的到 来而是怎样绝望地期盼着相反。我每次都会泪眼模糊,因为菲如给我寄钱时没有 提他们吃最最便宜的鸡肉,没有提冬季里三四个月的风雪交加,没有提他们没钱 买医疗保险。她只责怪我为什么不先找她,说钱不够再寄。   在菲如的故事里,菲如没讲她寄给我的一百美金,至少够他们俩坐一百次公 共汽车,够他们坐一冬天公共汽车的一百美金。车上会有暖气,他们的手不会冻 红冻僵。   菲如没讲。   菲如只说不是朋友吗,不是好朋友吗!   在这繁杂混乱的大千世界里,在风风雨雨的人生路上,有这么一位朋友,我 心安心定。 〔94年8月初稿,95年3月定稿于加州,寄自 swang@amgen.com〕        房 间        ·晓鸣·     有那么多奢侈的情绪     在随意打发的日子中积累     空洞的回声弹来弹去     是愿望,墙是氛围     我们画出了门的位置     过多的设计,使事实神秘     永远的门,是永远的平面     我们虚弱的立体,无法穿越     我们责备自己,回避问题     而窗户是悲剧的真正中心     风景拥挤进来,房间正填为固体     使我们不能呼吸,不能出去 〔95年四月,寄自 xiaoming_x@ercvx1.erc.montana.edu〕                 老 淳                 ·莲波·   老淳是扬州人。在这样一个理论上芸芸众美女的地方,她仍然是很出色的一 个。而且这城市本来就比较小,要“倾”起来,相对容易些。所以,我的朋友老 淳是个不折不扣的倾城美人。   女同胞,尤其是美丽的女同胞,和她们做好朋友的几率一般不太大,但老淳 除外。她可以算是我这许多年来见面最少,却相知最深的一个生死之交。我们的 感情是很实在的。比朋友,要多些亲昵;比姐妹,要多些豪气;比哥们,要多些 细致的关切。   常常写信。自从我去国之后,写信也没有很宏大的内容,无非是各自又看了 几本闲书几部电影,又买了什么衣服。爱情问题固然要讨论,但也说得不多,因 为彼此的性情太了解了,只需片言只语,淡淡的几句,便即刻能明了对方此时是 何种的心境。   她小我半岁,所以通常是我照顾她多一些。有时我说起我买了什么东西,听 得她心痒难耐,回信便会哀求我给她买。我当然会去买的。买了,然后过一阵寄 给她,吊吊她胃口。她以前上班比我晚一年,于是就心安理得地把我当大姐来敲 竹杠,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   初识老淳,还是高中没毕业的时候。那年去南京参加省里的作文比赛,一起 住在省公安厅招待所里。带她来的指导老师,就是她自己的表姐。巧的是她表姐 正好是我老师以前的学生。于是便来攀谈闲聊,她也跟着,话并不多,斯斯文文 的样子。   第二天,临比赛之前,我在附近的清凉山散步,走着走着,望见远处一条很 明亮的绿裙子,再细看,是她。招招手,笑了一笑,她就飞跑过来了。刚说了几 句,就见她表姐和我老师气急败坏地找过来,催我们快进赛场。   比完之后,轻松极了。那招待所的饭食又是出名地难吃。我就一个人悄悄地 坐汽车去鼓楼,觅些吃食。南京的凉粉是我的最爱,那时不过一角钱一碗,一下 子吃了七碗,还要再吃。南京人忠厚,那摆摊的大娘忍不住向我投来劝阻的目光 。这时听得边上卖毛鸡蛋的汉子在嚷:“大姐,你都吃十一个了,还吃啊?”便 有一个脆脆的声音笑着说:“嘿哈,又不吃你的!”   我忍不住大乐,回头报以支持的笑。却见恰是老淳,也嘻嘻地向我这边望过 来。   这一笑,便是好多年。   从相识之时起,我们便以“老”相称。那时还小,只觉得好玩。现在真地渐 渐各自都老了,更觉得这称呼里透着一种稔熟的相知。   老淳和我,相象的地方多,但秉性完全不同。我和她的字迹几乎是一样的, 都是那种哪体都不是的大字,一行只能写十来个字,上上下下还要侵占些空间, 笔画是圆的,很顺畅的弧形,而笔力却重,一笔下去,便是十来层纸。我们的字 ,相象到连我妈都认不出来,她第一次从信箱里拿到老淳给我的信时,对着信封 发了半天呆。   老淳也写诗,会填词,风格和我也象,但差别还是有一点的。她能把诗词写 到恍若空无一物的境界,让人读过之后手足全无力气,而我不能。她写文章很有 意思,许多很稀松平常的话,她用着就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有时候温存到叫人落 泪。我看她的东西,常常会嫉妒得喘不过气来。   和我惯常的平静和迷糊比起来,老淳就显得太过纤柔和敏锐。她常常会因为 一些很小的细节而激动不已。有一回我出差的时候去她那里看她,两人去逛街, 见到一个街边卖菜的老太,穿着破烂的黑灰色衣衫,而腕上却套着一只通体碧绿 的翠玉镯子。我只不过是流露了一点识货者的正常的奇怪,而老淳却一刹时完全 陷入了一种自编故事的感动,并且足足大半天陷在里面不可自拔,后来,就写了 一篇关于翠玉镯子的传奇。   老淳最爱清末民初,一部《京华烟云》,读了无数遍。那种小城春风,青石 跫音的感觉,是她的人生梦境。   她是易感的,但并不忧郁。应该说她有很强的幽默感。不然,照我的脾气, 是受不了她的。她常常会突发奇想,拿文化开涮。她对《枫桥夜泊》的解释,简 直可以算是绝唱——她曰:“江枫渔火对愁眠,江枫是个和尚的俗名,愁眠是尼 姑的法号……夜半钟声……嘿嘿,联络暗号!”这番怪论是在我家饭桌上发的, 我老爸当时就噎了,终于碰到了一个比他更能浑侃的了。   我爸妈都喜欢她,因为她和我是如此默契地不同。我爸说我是狼,而她是狈。   象老淳这样一个女子,爱情自然诸多不顺。她清末民初戏看多了,梦想就接 近凄艳地完美主义起来。她总是希望有那么一次人面桃花般的偶遇,让自己生生 死死地醉一回;然而又盼望着梦中的玉郎,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她选定的 那个人。这么说吧,才子佳人戏对她影响真不小。她这么一个很冰雪的女孩,在 这个问题上如此不能脱俗,令我感到十分奇怪。   她的这种古典浪漫主义对她的残害可真不小。一见倾情的偶遇自然不会少, 而能入她父母法眼的,却是一个也没有。她的父亲是当官的,地方一霸,门第相 配的,本来就不多,何况还有男孩本身的问题。她每次都是苦苦挣扎,然后又痛 心放弃。有时候,会到痛不欲生的地步。这时候,她妈妈就会打长途电话来找我 。   我一直不理解她的软弱,何况这种软弱又是发生在这么一个亮丽而有个性的 女孩子身上。她的父亲,对我也很好的,我知道他专横,但并不是不慈爱的。如 果她能坚持,事情的结局应该不一样。   后来我终于管不了她的事情了,我要走了。   临出国前,她跑到苏州来送我,很凄然的样子。我那时因为在家的日子过一 天少一天了,我妈对我千依百顺,十分放纵,手头一直是大把大把的钱花着。看 老淳的样子,我真地也很不舍,于是就最后再做姐姐充一次大头,带她去上海玩 ,吃了一圈,买了一大堆东西。我们买的衣服和鞋都是一样的,穿了在街上走, 要不是她那么美丽,真的象姐妹一样。   最后我送她回家,去火车站。我们早走了半天,在城外的虎丘坐了一坐。那 天天阴阴的,游人甚少。我们在茶室外的回廊里坐下,泡了茶,话不大多。虎丘 的后山多鸟类,常常有群鸟呼啸着从我们头上掠过。她便抬头去数鸟,数着数着 ,等数完了低了头,竟落下泪来。   以前我和老淳,一年里不过零零落落地见两三次面。现在我走了,她苏州倒 去得勤了。她单位里只要有出差苏州的机会,她一定要挨上。到了苏州,便去我 家,乱七八糟的东西送了不少,有一回,竟扛了一包螃蟹来,虽然打开包时,已 牺牲了三分之二,但还是把我妈感动得发了一次美尼尔氏综合症。   有一回,半夜电话铃响,接了,却是老淳,她的声音并不太清楚,只听得急 急地说:“老莲啊,我现在在苏州,住在宾馆里,十九层上,从一个窗口望出去 ,正好看见了你家那楼的楼顶……我没什么事,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好象从宾馆 往你爸爸妈妈那儿打电话一样……” 〔寄自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网里乾坤】∽∽∽∽∽∽∽∽∽∽∽∽∽∽∽∽∽∽∽∽∽∽∽∽∽∽∽∽∽           从 单 一 神 到 唯 一 神          ——《旧约》中耶和华形象的“宇宙化”                 ·西西·   一部《旧约》,记录了犹太教形成过程中,从单一神教(Henothei sm)到一神教(Monotheism)的过渡史,也就是说,耶和华从以色 列人的一族神向宇宙神的过渡史。   起初,耶和华并不是以宇宙间唯一的、绝对的神的形象出现的。不妨以“摩 西十诫”为例(《出埃及记》,XX):      (2)我是耶和华你的神,曾将你从埃及地为奴之家领出来。      (3)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4)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也不可作甚么形像……      (5)不可跪拜那些像,也不可事奉他:因为我耶和华你的神是忌邪         的神……   这里并没有否认其他神的存在。耶和华是以色列唯一的神,以色列只能崇拜 这一个神。别的神是存在的,但这种存在最多只对外族人(比如当时的埃及、美 索不达米亚等等)有意义。在以色列人眼里,却只能有耶和华一个。   《出埃及记》一书充满了这种“一族之神”的描述。摩西第一次和耶和华“ 会面”,后者就告诉他:“我是你父亲的神,是亚伯拉罕的神、以撒的神、雅各 的神。”(《出埃及记》,III,6)耶和华还口口声声把以色列人当作“我 的百姓”,他救以色列人出埃及是“为要祭祀耶和华我们的神”(同上,18) 。更值得注意的是,耶和华自己也承认无力主宰埃及人的意志,他曾说:“我知 道虽用大能的手,埃及王也不容你们去。”(同上,19)所以他只好打上门去 ,“我必伸手,在埃及中间施行我一切的奇事,攻击那地。然后他才容你们去。 ”(同上,20)   在使尽各种法术,包括苍蝇、青蛙、虱子、冰雹、瘟疫等等,而法老还不退 让之后,耶和华赤膊上阵,亲自向埃及诸神挑战道:“那夜我要巡行埃及地,把 埃及地一切头生的,无论是人是牲畜,都击杀了。又要败坏埃及一切的神,我是 耶和华。”(《出埃及记》,XII,12)于是,以色列人和埃及人之间的矛 盾、摩西和法老之间的矛盾上升为耶和华和“埃及一切的神”之间的冲突。对矛 盾双方,尤其对以色列人,他们自己的神简直在起“军事统帅”的作用。   耶和华的这种“种族主义”特征,在《以西结书》也有充分体现。公元前五 八七年,强大的邻居巴比伦攻陷耶路撒冷,以色列人再度沦为奴隶。被囚禁在巴 比伦的伊西结被耶和华赋予唤起以色列人“信心”的使命:“他(耶和华)对我 说,人子阿,你往以色列家那里去,将我的话对他们讲说。你奉差遣不是往那说 话深奥、言语难懂的民那里去,乃是往以色列家去。”(《以西结书》,III ,4-5)那些说话深奥、言语难懂的民显然是被以西结当作他的神和他的民的 敌人来看的。书中每每以诅咒的语言提及这些人,以给他们带来不幸和灾难为目 的。在以西结心目中,甚至当以色列重新获得自由,再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之日 ,在她土地上的“外族人”也无权进入耶和华的神殿:“主耶和华如此说,以色 列中的外邦人,就是身心未受割礼的,都不可入我的圣地”。   然而,值得深思的是,同样在社会大动乱中,在灾难面前,耶和华也早已开 始被“宇宙化”。大约早以西结两个世纪左右,以色列人同样处于亚述帝国威胁 之下。北方“沦陷”,耶路撒冷偏安一隅。而以赛亚却作出了和以西结截然不同 的反应(《以赛亚书》,V):     (25)所以耶和华的怒气向他的百姓发作,他的手伸出攻击他们,山         岭就震动,他们的尸首在街市上好像粪土。虽然如此,他的怒         气还未转消,他的手仍伸不缩。     (26)他必竖立大旗,招远方的国民,发嘶声叫他们从地极而来。看         哪,他们必急速奔来。     (30)那日他们要向以色列人吼叫,像海浪砰訇:人若望地,只见黑         暗艰难,光明在云中变为昏暗。   这里的耶和华,为了惩罚“他的百姓”,竟能竖立大旗、召远方的亚述国民 ,并能“叫他们从地极而来”,而亚述人也会奉召既“急速奔来”。这就是说, 以赛亚认为耶和华也可以按照他自己的意图,去指挥亚述人。这也就意味着,耶 和华不但是以色列人的主神,也应该是亚述人的主神了。既然耶和华能控制、能 调动亚述,这个(在以色列人眼里)当时世界上最庞大的帝国,那还又有谁能抗 拒他?在以赛亚看来,耶和华显然已是世界的主人了。   类似的信念也可以在《弥迦书》(《弥迦书》,IV)中找到:     (1)末后的日子,耶和华殿的山必坚立,超乎诸山,高举过于万岭:        万民都要流归这山。     (2)必有许多国的民前往,说,来罢,我们登耶和华的山,奔雅各神        的殿。主必将他的道教训我们,我们也要行他的路因为训诲必出        于锡安,耶和华的言语,必出于耶路撒冷。   耶和华已不再象《出埃及记》里那样,只有在自己百姓命运相关时才肯出场 ,或者亲自去跟别国的神较量。要进他的圣殿,也不必象以西结所言,必受过割 礼。耶和华是以色列的,也是所有国、所有人的唯一的、真正的神。犹太教作为 绝对的一神教也许就从这里悄悄地开始的。而这一点,可能也是以色列人对人类 最大的贡献。   然而,这种宗教思考的高峰,一直要等到以赛亚后两个多世纪、史称《第二 以赛亚书》成书时才能找到(《以赛亚书》,XL):     (3)有人声喊着说,在旷野预备耶和华的路,在沙漠地修平我们神的        道。     (4)一切山洼都要填满,大小山冈都要削平,高高低低的要改为平坦        ,崎崎岖岖的必成为平原。     (5)耶和华的荣耀必然显现,凡有血气的,必一同看见,因为这是耶        和华亲口说的。   “凡有血气的,必一同看见”——这一点充分体现了《第二以赛亚书》的世 界精神:耶和华的光辉必将照耀到每一个人身上。也就是说,耶和华的目的是世 界上所有的人。不仅如此,《第二以赛亚书》还处处把耶和华和整个宇宙联系起 来,好像只有无尽的宇宙才能充分体现耶和华的尺度(《以赛亚书》,XL):     (12)谁曾用手心量诸水、用手虎口量苍天、用升斗盛大地的尘土,         用秤称山岭,用天平平冈陵呢?     (15)看哪,万民都象水桶的一滴,又算如天平上的微尘,他举起众         海岛,好像极微之物。     (17)万民在他面前好像虚无,被他看为不及虚无,乃为虚空。     (21)你们岂不曾知道么?你们岂不曾听见么?从起初岂没有人告诉         你们么?自从立地的根基、你们岂没有明白么?     (22)神坐在地球大圈之上,地上的居民好像蝗虫,他铺张穹苍如幔         子,展开诸天如可住的帐棚。     (23)他使君王归于虚无,使地上的审判官成为虚空。     (26)你们向上举目,看谁创造这万象?   即使现在读来,人们仍不可能不被这广阔的视野、这幽深的思维所动。有这 样宇宙尺度的耶和华,怎能会只属于以色列一族一民?他只能是宇内万国万民的 唯一的神。而且,作为一个公正的天上君王,一个公正的天上审判官,耶和华也 不能不把宇内众海岛上的万民一视同仁地当子民来看。   以色列人呢?他们不再是耶和华独一无二的子民,而只不过是他的仆人,耶 和华之灵的和平的传播者(《以赛亚书》,XLII):     (1)看哪,我的仆人,我所扶持、所拣选、心里所喜悦的,我已将我        的灵赐给他,他必将公理传给外邦。     (2)他不喧嚷、不扬声,也不使街上听见他的声音。     (3)压伤的芦苇,他不折断;将残的灯火,他不吹灭,他凭真实将公        理传开。     (4)他不灰心、也不丧胆,直到他在地上设立公理,海岛都等候他的        训诲。         《第二以赛亚书》正是从这种超越世俗的精神境界,对以色列人的未来寄予 希望。和当时弹丸之地的以色列相比,盛极一时的强大的邻居们——亚述、巴比 伦、埃及、米提亚、波斯、等等——最终都归隐了。而从未对犹太教早已形成的 根本思想带来过任何新的东西的基督教,却至今仍处于西方文化中心。这,不也 正是《第二以赛亚书》所追求的最终理想吗? 〔寄自 wang@lps.u-psud.fr〕          为 什 么 我 不 是 基 督 徒                ·罗素原著·                ·方舟子译·   (这是哲学家 Bertrand Russell 于1927年3月6日在伦敦现世学 会的演讲“Why I Am not a Christian?”的后半部分。前半部分反驳各种 有关上帝存在的逻辑论证,省略。) 基督的品质   现在我要对理性主义者们处理得不是很充分的一个课题说几句,那就是基督 是不是一个最好的、最有智慧的人?人们想当然地以为我们都会同意他是。我自 己并不同意。我想在许多方面我与基督享有要比自称的基督徒们更多的相同观点 。我不知道我能否跟随他一直到底,但我能跟他比自称的基督徒们走得更远。你 们记得他说过:“不要与恶人作对。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新告诫或新准则。在基督之前的五、六百年,老子和佛就已 用到它;但是事实上,基督徒们并不接受这个准则。比如,我一点也不怀疑现任 首相(Stanley Baldwin)是一个最认真的基督徒,但我不会建议你们去打 他一个耳光试试看。我想你们会发现他认为基督的这句话仅仅是一种比喻。 还有另外一点我认为也是非常优秀的。你们记得基督说过:“你们不要论断 人,免得你们被论断。”你们会发现这个准则在基督教国家的法庭并未被普遍采 用。我这辈子认识许多诚挚的基督徒的法官,然而他们没有一位觉得其所作所为 与基督教的准则相互冲突。基督还说:“有求你的,就给他;有向你借贷的,不 可推辞。”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准则。主席已经提醒你们,我们到这儿不是来谈论 政治的,但是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在上一次的选战中,政治家们所激烈辩论的就 是多么有必要推辞那些借贷者,因此我们可以设想在这个国家,不管是自由派还 是保守派,都是由不同意基督教导的人组成的,因为他们无疑并未按这个教导行 事。 接下来还有基督的另一句箴言,我认为也是非常好,但我发现在我们的基督 徒朋友中少有人遵循。他说:“你若愿意作完全人,可去变卖你所有的,分给穷 人。”这是一句非常卓越的箴言,虽然很难照办。我想所有这些格言都很好,虽 然难以照办。我并非声称我在遵循它们。但是,对于基督徒们,不遵循它们可就 是另一码事了。 基督教导中的缺陷 我承认以上这些箴言是非常卓越的,但是我无法相信人们会认为福音书中所 描绘的基督具有最高的智慧和最好的美德。在此我必须指出,我们涉及的不是一 个历史问题。基督是否曾经在历史上存在过是非常值得怀疑的,即使他存在过, 我们也不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情,所以我不涉及这一个历史难题。我仅仅关注出 现在福音书中的基督;以福音书的叙述为准,人们会发现其中的有关基督的一些 事情看起来并不那么明智。举个例来说,他无疑认为在那时候的人全都死光之前, 他将驾着祥云第二次降临。有许多经文证明这一点。比如,他说:“以色列的城 邑,你们还没有走遍,人子就到了。”接着他还说:“站在这里的,有人在没尝 死味以前,必看见人子降临在他的国里。”此外还有很多处很清楚地表明,他相 信第二次降临将发生在许多当时人的有生之年。那是他的早期追随者的信仰,并 且那也是他的许多道德教导的基础。当他说:“不要为明天忧虑”以及诸如此类 的话时,主要是因为他认为他的第二次降临将很快发生,世俗的一切也就不值得 计较了。事实上,我知道有些基督徒相信基督的第二次降临即将来临。我知道有 一个牧师,曾经威胁教区教徒说第二次降临已迫在眉睫,使教徒们非常恐慌;但 当教徒们发现他在花园里种树苗时,就感到无比欣慰了。早期的基督徒是不会去 做在花园里种树苗这种事的,因为他们从基督那里相信他的第二次降临已经在即。 在这方面,基督很显然不如其他有些人那么明智,他确实不是最明智的人。 道德问题   接下来你们遇到了道德问题。在基督的道德品质中有一项非常严重的缺陷, 那就是他相信地狱的存在。我自己并不觉得一个真正极度仁慈的人能够相信永久 的惩罚。根据福音书的记述,基督无疑相信永久的惩罚,并且人们一再发现,他 对那些不听从他的传道的人充满了报复的怒火——这种态度在传道士当中并不罕 见,可是于最高的美德有损。比如,在苏格拉底身上你就找不到这种态度。你会 发现他对那些不听从他的人非常地和蔼可亲、彬彬有礼;在我看来,对一个圣人 来说,采取这种态度要比义愤填膺更加值得。你们可能都还记得苏格拉底在临死 前说的那些话,以及他在平时对不赞同他的人所说的话。   你们会发现在福音书中基督说:“你们这些蛇类、毒蛇之种啊!怎能逃脱地 狱的刑罚呢?”这是对那些不喜欢他的布道的人说的。在我看来,这真不是很好 的口气,而诸如此类有关地狱的话语还不少。自然,还有一段大家熟悉的经文是 关于干犯圣灵的罪恶的:“说话干犯圣灵的,今世来世总不得赦免。”这句经文 已在世上引起了不可胜数的苦难,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人被认定犯了干犯圣灵的罪 恶,他们在今世来世都是不可宽恕的。我真地不认为一个在他的性情中还有一定 程度的善良的人会把这种畏惧和恐怖带给这个世界。 基督又说:“人子要差遣使者,把一切叫人跌倒的和作恶的,从他国里挑出 来,丢在火炉里;在那里必要哀哭切齿了。”他不断地谈着哀哭切齿。在读者看 来,当基督期望着别人的哀哭切齿时一定感到了某种快意,否则不会一遍又一遍 谈得这么频繁。当然,你们都会记得关于绵羊和山羊的话;在第二次降临时他将 把绵羊从山羊中分别出来,然后对山羊说:“你们这披咀咒的人,离开我。进入 那永火里去。”他继续说:“这些人要往永刑里去。”他还说:“倘若你一只手 叫你跌倒,就把它砍下来;你缺了肢体进入永生,强如有两只手落到地狱,入那 不灭的火里去。”他也是反反复复地说着这种话。我必须说,所有这一切有关地 狱之火是对罪的惩罚的教条,是一个残酷的教条。它是一个把残酷带给了这个世 界的教条,给这个世界带来了一代又一代的残酷折磨。如果你们能认为基督正是 福音记录者所说的那样的话,那么福音书的基督,无疑要对这些残酷折磨担负一 定的责任。   还有其它一些比较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比如加大拉人的猪一事,把鬼驱入 猪群让猪闯下山崖投进海里,那对猪无疑不是很慈善。你们要记得他是万能的, 他本可以仅仅把鬼驱走就可以了,但是他却选择把它们送入猪群。还有那个关于 无花果树的古怪的故事,这个故事总是让我迷惑不解。你们记得那棵无花果树出 了什么事。“耶稣饿了。远远地看见一颗无花果树,树上有叶子,就往那里去, 或者在树上可以找着什么。到了树下,竟找不着什么,不过有叶子,因为不是收 无花果的时候。耶稣就对树说:‘从今以后,永没有人吃你的果子。’……彼得 ……就对他说:‘拉比,请看!你所咒诅的无花果树,已经干枯了。’”这是一 个非常古怪的故事,因为那时本不是收无花果的季节,你真地不能怪罪无花果树 不结果。我自己觉得,无论是就智慧还是就美德来说,基督都没有达到某些历史 名人的高度。在那些方面,我想我应该把佛和苏格拉底置于基督之上。 感情因素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我不认为人们接受宗教的真正原因跟论证有任何的关系 。他们接受宗教是出于感情上的原因。人们经常被告知,攻击宗教是一个非常错 误的举动,因为宗教使人有道德。我就是这么被告知的,但我未加理睬。你们都 知道在塞缪尔·勃特勒的《重访埃瑞璜》一书中对这种说法的讽刺。在这本书中 ,有一位希格斯访问一个边远国家,住了一段时间后乘气球逃离那里。二十年后 ,他故地重游,发现那里有了一个崇拜他的新宗教,他被称之为“太阳之子”, 传说他飞升上了天堂。他发觉庆祝升天的大典即将举行,又听到汉基和盘基教授 ,这两位“太阳之子”教的大祭司,在私下交谈中透露他们从没见过这位希格斯 ,并希望永远不会见到他。他感到很气愤,就过去对他们说:“我要去揭露这个 骗局,告诉埃瑞璜人民,我就是那位希格斯,我是人,我只是乘气球飞走而已。 ”他被告知:“你不能这么干,因为这个国家的所有道德规范都与这个神话紧密 相连。一旦人们知道你并没有飞上了天堂,他们的道德就会败坏。”这样,他被 说服了,悄悄地离去。   这就是那个理念:如果我们不坚持基督教,我们全都会道德败坏。在我看来 ,那些坚持基督教的人恰恰是最为败坏的人。你们发现有这么个古怪的事实,那 就是在任何时期,宗教越强盛,对教条的信仰越强烈,残酷的行为也就越严重, 事态也就越糟糕。在人们全心全意相信基督教的所谓“信仰的世纪”,有让人备 受折磨的宗教裁判所;有几百万不幸的妇女被当作女巫烧死;以及在宗教的名义 下对各色各样的人所实施的形形色色的令人发指的行径。 当你考察这个世界,你会发现人类情感的每一点小小的进步,刑法的每一个 改善,减少战争的每一个步骤,更好地对待有色人种的每一次进程,对奴役制度 的每一次削弱,世界上道德水准的每一次提高,都是与反抗教会组织息息相关的 。我可以很谨慎地说,被教会组织起来的基督教,曾经是而且仍然是世界道德进 步的主要敌人。 教会是怎样阻碍进步的 当我说教会仍然如此时,你们也许会认为我走得太远了。我并不这么认为。 这是一个事实。你们要容忍我提到这个事实。这不是一个愉快的事实,但是是教 会迫使人们不得不提到这个不愉快的事实。假设在今天,在我们这个世界,有一 个缺乏经验的女孩跟一个梅毒患者结婚了,对这件事,天主教教会会说:“这是 一件牢不可破的圣事。你必须跟他一起生活。”而且那位女人还不能采取任何措 施预防自己生出患梅毒的孩子。这就是天主教教会的说法。我说这是恶魔般的残 忍,对于那些天然同情心还未被教条所扭曲的人,或对于那些在面对所有的这类 折磨良心还未死绝的人,没有一个会认为继续维持这种状态是正确合理的。   这仅仅是一个例子。在现在,教会根据它的所谓道德准则,在许多方面让各 种各样的人们遭受到不应得的和不必要的痛苦。当然,正如我们所知,教会的所 作所为,大部分都是为了反对世界上消灭这些痛苦的种种进步和改良,因为它挑 出一套与人类幸福无关的狭隘准则,给它们贴上了道德的标签。当你说为了人类 的幸福,这种或那种折磨应该被终止时,他们却认为应该原封不动:“人类幸福 跟道德何干?道德的目的并不是使人幸福。” 恐惧是宗教的基础 我认为,宗教基本上和主要地是基于恐惧。它一部分是出于对未知事物的恐 慌,另一部分,正如我已说过的,是出于在遇到麻烦和纷争时感觉需要有一位老 大哥援助的愿望。恐惧——对神秘事物的恐惧,对失败的恐惧和对死亡的恐惧— —是所有这一切的基础。恐惧是残酷之母,因此毫不奇怪残酷和宗教总是手拉手 走在一块。这是因为恐惧是这两件事的共同基础。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现在开始 能够对事物有了一点理解,并在科学的帮助下对事物有了一点掌握,而科学正是 在反抗基督教、反抗教会、反抗所有的陈旧箴言的压力之中,一步一步地推进。 科学能够帮助我们战胜已伴随人类这么多代的懦弱的恐惧。科学能够教育我们, 我想我们自己的心灵也能够教育我们,不要再去寻找空想的支持,不要再在空中 捏造子虚乌有的帮手,而是依赖于我们自己在地上的努力,创造一个适合人类生 存的更美好的世界,去取代多少世纪以来教会所营造的世界。 我们必须做什么 我们必须脚踏实地,独立自主,实事求是地看待这个世界:它的好事实,它 的坏事实,它的美丽和它的丑恶;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就怎么样地看待它,而不 要害怕它。要用聪明才智去征服这个世界,而不只是向来自它的恐怖卑屈地臣服 。关于上帝的整个观念来源于古代东方专制主义的观念。它与自由的人们格格不 入。当你在教堂中听到人们贬低自己,说他们是可怜的罪人,诸如此类,都是可 鄙的,于自尊的人类毫不相配。我们应该站起来,坦率地面对这个世界。我们应 该尽我们所能创造一个最美好的世界,即使它并非如我们所希望的那么美好,毕 竟也要比所有过去的时代别人创造出来的世界更好。一个美好的世界需要知识、 仁慈和勇气;它不需要对过去日子的充满遗憾的渴望,也不需要那些用长久以前 无知的人们所说的话语铸成的、束缚智慧的镣铐。它需要无所畏惧的眼界和无拘 无束的智慧。它需要对未来的希望,而不是向后看,留恋那我们坚信将被我们的 智慧创造出来的未来远远地超越的死去的时光。 〔寄自fangshim@student.msu.edu〕 【网萃】∽∽∽∽∽∽∽∽∽∽∽∽∽∽∽∽∽∽∽∽∽∽∽∽∽∽∽∽∽∽∽             帝国诗话                                ·鲤鱼·                      鲤鱼,居网日久,遂自制历法以化民,枉见称为国师。国师弘扬帝国文     化不辍,虽身历中文网百战而永不泛酸。国师自认帝国诗话乃元曲正音。       《好不了歌》   本来响应鸦专编的号召,打算作一聊斋式怪文来唱芹大爷的反调,但哥们儿 为了帝国的万年大计,致力于帝国国历的编制,竟没有时间来完成这志怪文章, 只好愧对鸦专编了。昨晚歇去后,芹大爷投梦说,俺已知您对咱这佛道的说教颇 多微词,你既然已先得两首“淫词艳赋”,也就何必落此俗套,定要编到故事里 去呢?倒不如直接传世的痛快。不才以为言之在理,所以今儿在这里发行出去算 了。诸位红学家恕小生无礼了。   如下《好不了歌》,歌曰:     和尚只晓神仙好,唯有长生求不了。     古今高僧在何方?断塔一堆草没了!     和尚只晓神仙好,唯有大道悟不了。     贝叶犹恨诵无多,及到心明气断了!     和尚只晓神仙好,唯有酒肉尝不了。     清汤日日吞难下,未到西天饿死了!     和尚只晓神仙好,唯有娇娘想不了。     终朝就怕邪念生,鸡巴六寸白长了!   如下《好不了歌解》,解曰:     漏室空房,当年经满堂。衰草枯杨,曾为布道场。枯藤儿爬满断     墙,佛灯今又映在破纱窗。说什么风正静,月正朗,何来旗幡不     定乱摇晃?昨夜软纱帐中鸳鸯被底识玄机,今朝硬蒲团上冷冻烛     边梦黄粱。道满堂,佛满堂,终不若红粉佳人玉床伴玉郎。正警     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讲经坛上转瞬把命丧。绝淫妄,谁料到却     修成冲天色欲饿如狼。戒秽想,怎晓得反炼就铺地酒瘾饥似蟥。     若非春思凝,哪得舍利光?为沽慈悲名,却放吃人狼。乱哄哄诵     完华严唱涅般讲罢法华论金刚,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     来依旧逃不脱一副缺灵少性无情寡义臭皮囊!           《鲤鱼传灯录》   东土五祖令门下弟子各作一偈,以择法嗣。上座神秀自视甚高,以为法衣非 己莫属,遂于粉墙大书一偈云: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休使染尘埃。   五祖一见,即知为神秀所为,知其心性颇高,法衣可传。是夜,寺院杂务伙 工慧能闻之,央识笔墨者为诵,以为神秀亦未入得佳境。因请人代笔于神秀偈后 题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五祖见而识之,后暗传法衣于慧能,令其埋名远遁。五祖亦不复登坛,问及 法衣所归,唯言能者得矣。再后,神秀自立山门,六祖慧能亦于他山设坛。其后 六祖因明心见性者寡,遂不复以法衣文字相传。归五祖授法衣处,秘封衣钵,唯 留一符于粉墙偈后,以金刚定形咒并五百护法大士守定,遗言后世解得者方揭得。   几世几劫后,大中华帝国国师不甚了了真人鲤鱼,游山玩水至此,从这破庙 前经过。于断垣残壁之间,依稀认出神秀慧能偈词。大师读当日神秀之偈,莫不 摇头叹曰:“好则是好,只是还未了,云空未必空而已。”比及再读罢慧能偈词 ,大师笑道:“痴儿了倒是了了,只是亦未悟得真谛,功亏一篑,徒遗笑于来者 也。”因以枯枝抹道旁牛粪大涂一偈于其后,偈云:     龌龊菩提树,肮脏明镜台。     本来粗鄙物,装甚无尘埃?   书毕,只见那护偈法符顿时化作一缕青烟,飘然而去。此时,不甚了了真人 身后一朵祥云飞来,但闻仙乐飘飘。大师回首,乃见是观音大士,娇羞妩媚,仪 态万方,轻启绛唇,合十问讯道:“大师别来无恙?奴家在此恭候多时。大师此 番抛却奴家自去凡间点化众生,可修得几许正果不曾?奴以世人迂不可化之议, 如今信乎?”不甚了了真人笑答:“诚如爱卿所言。如今倒要‘返朴归真’了, 你我自去西天温柔乡‘极乐’去罢。”不甚了了真人遂幻化为大肚弥勒本形,携 观音纤纤玉手飘然径去,瞬时便失所在。            学诗悼诗人   哥们儿不会写诗,现在看诗人这么吃香,咱干脆也来生吞活剥装模作样当一 回诗人,没准咱也混一傻妞侍候咱,等不高兴了,也一斧头把她劈了算。      鲤鱼诗抄       |   顾城诗抄            ----       |   ----                       |                   一代幽灵       |   一代人                        |                黑夜的魔王孕育了光明的幽灵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只是为了寻找黑暗的眼睛   |我要用它寻找光明                      |              (台下掌声雷动,叫好声不绝。鲤鱼大师欣然一笑,再继续吟了下去。)                    |                   高和低        |   远和近                        |                我             |你               一会看天          |一会看我            一会看你          |一会看云                          |                你没觉得?         |我觉得             我看天时不高        |你看我时远           我看你时不低        |你看云时近                         |              (台下嗡嗡然,有如蝇啼,似乎不以为然。鲤鱼大师双目一沉,若无其事,接茬 儿念了下去。)      印象         |   感觉                         |                天是血白色的        |天是灰色的           雾是血白色的        |路是灰色的           呐叭声是血白色的      |楼是灰色的           蔷薇花的芬芳也是血白色的  |雨是灰色的                         |                在一片淡淡的血白声中    |在一片死灰之中         飘落两片诗人        |走过两个孩子          一个脖子上挂满了绞索    |一个鲜红            一个脑袋顶布遍了刀痕    |一个淡绿                          |              (台下观众先屏息无声,随着鲤鱼大师的鞠躬,掌声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前排两 位少女激动得流下了热泪,后排一位老者不禁摇头唏嘘叹息。)                 |                   直线         |   弧线                         |                星光在太阳光球的边沿    |鸟儿在疾风中          没能改变方向        |迅速转向                          |                牛虻急追          |少年去捡拾           逃遁的野水牛        |一枚分币                          |                春雨雨丝因忿恨       |葡萄藤因幻想          而撞击柏油路的拳头     |而延伸的触丝                        |                流星因愚蠢         |海浪因退缩           而自绝于环宇的泪痕     |而耸起的背脊                        |              (台下轰然,一片混乱,有吹口哨的,有骂“狗屁”的,有鼓掌的,有跺脚的, 有喝倒彩的,有起哄的,有吹胡子瞪眼的,有气急败坏的,有喊爹的,有找二姨 的,凡此种种不一而足。鲤鱼大师淡然一笑,施施然傍若无人地走下桂冠诗人的 讲台,扬长而去。)              照瓢画葫芦   这周末很是无聊,所以找了本朦胧的诗集,来学学尿炕玩儿。   读来读去,发现这朦胧尿炕法也无非是其时代的产物。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 大部分,是“伤痕”的时代,是“觉醒者”的时代,是“青年思想家”的时代, 是“救世主”的时代,是“改革家”的时代,是“民主自由”的时代,是“新思 想新思维”的时代,是“第三次浪潮”的时代,是崇尚“蓝色文明”的时代,是 “精英们”能作狗头军师的时代。这时代的烙印,在朦胧诗身上深深打下了。   如今已是九十年代了,读这些东西已无异于三朝遗老。新时代的尿炕法无论 如何“湿”,一定不能重蹈八十年代的覆辙。九十年代已是荒诞不经的时代,是 沐猴而冠庸人当权的时代,是不管白猫黑猫“有奶就是娘”的时代,是大款们的 时代,是吃喝嫖赌声色犬马的时代,是全民下海的时代,是没有脊梁骨的时代, 更要紧的,是“避免崇高”的痞子们的时代,是荒腔野调的时代,是颓废嘻皮士 的时代,是看破红尘嘲弄一切的时代,是玩世不恭的时代。这时代需要自己的尿 炕法,这时代要有自己的宣言。   鲤鱼不学无术,只会依样画葫芦。此外,据说骂名人唱名人的反调而托庇出 名的捷径还是俺的专利。所以咱这厢一如既往,把北岛逮出来尿一回。   歪诗来也……                  |                          《回答》     |      《宣言》                --北岛     |      --鲤鱼                         |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卑鄙是高尚者的魂灵,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高尚是卑鄙者的外衣。          看吧,在那镀金的天空中,   |闻吧,在那羊头招牌的后面,       飘满了死者弯曲的倒影。    |飘来的是狗鸡巴的腐臭腥气。                      |                    冰川纪已过去,        |坚冰销融百花遍野,           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     |难免茅坑底也泛滥生机。         好望角发现了,        |金神猴被紧箍咒翻,           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争?    |不奇怪妖瘴又重来席卷天地。                      |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来到这个世界上,           只带着纸、绳索和身影,    |只带着冷笑、板斧和秃笔,        为了在审判之前,       |为了在末日审判的被告台上,       宣读那些被判决的声音:    |嘲弄那不可一世的神圣审判席:                     |                    告诉你吧,世界,       |告诉你吧,判官,            我--不--相--信!    |不--须--放--屁!         纵使你脚下有一千名挑战者,  |纵使你有一千张道貌岸然的面孔,     那就把我算做第一千零一名。  |我也要一千零一次地剥掉你的画皮。                   |                    我不相信天是蓝的;      |我相信盲人眼中的蓝天是黑暗的;     我不相信雷的回声;      |我相信聋子耳内的响雷必若哑屁;     我不相信梦是假的;      |我相信僵尸的梦境是真的;        我不相信死无报应。      |我相信昏睡者的死亡定如梦呓。                     |                    如果海洋注定要决堤,     |如果世界曾更新于创世的大洪水,     让所有的苦水注入我心中;   |却为何没能涤荡尽这浊气污泥?      如果陆地注定要上升,     |如果宇宙曾起源于奇点的大爆炸,     就让人类重新选择生存的峰顶。 |又何妨让烈焰再烧光这朦胧的玄虚。                   |                    新的转机和闪闪的星斗,    |新的龙袍和缥缈的面纱,         正在缀满没有遮拦的天空,   |装扮不了陈腐千年的木乃伊,       那是五千年的象形文字,    |那绝不是五千年文明的精神,       那是未来人们凝视的眼睛。   |那只是“蓝色文明”春梦的唾余。                    |                             关大爷不伏老   这网上倒二手诗词的不少,蓝道掌门小佛爷兢兢业业一门心思倒宋词,唐三 姨论完老毛又专心致志长篇大论捧姜派词,此外,隔三岔五唐诗宋词现代派民歌 港调,多如牛毛,唯独没人倒元曲。哥们儿今儿也来起起哄,把关大爷的《不伏 老》贩来,照网上红学家的说法,咱也先放一把厥词。   哥们儿不好读书,读书也只是看看热闹,不求甚解。咱只能跟着感觉走,谁 要认真来学术学术,哥们儿肯定当场吓晕过去。诗词读来读去,咱还就算元曲读 来顺口。“关关雎鸠”、“青青子衿”,读来纯朴清雅,二大爷一句话总结为“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坏就坏在“不过份”上,不够热情爽快大方而遗憾。   “会须一饮三百杯”、“须行即骑访名山”,财大气粗的主儿,有大把大把 闲钱喝酒游山玩水,那倒真不必“摧眉折腰”到东京卖笑、到欧美当洋奴。这不 算啥,咱帝国翻身解放后,也会比丫豪爽。“国破山河在”、“妇啼一何苦”、 “两鬓苍苍十指黑”一类,读来沉重无比,忧国忧民,太累太累,于救世主们、 什么“斗士”尚可,我辈碌碌远之为荷。“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一副报国无门、郁郁不得志委屈了大才的酸相。这号主儿,一旦入朝拜官,保不 齐也跟平反的刘改革家一路货,“前度刘郎今又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势。再 就是“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亡国之音,无力回天 ,无可奈何花落去,邓丽君、国民党念念才找得对感觉。“人比黄花瘦”、“寻 寻觅觅”,也是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贵妇人,才会有“怎个愁字了得”的感叹, 也不是咱这小老百姓的阶级读得起的。其余鸳鸯蝴蝶风花雪月,无病呻吟,读了 更是浑身不舒服尽起鸡皮疙瘩,大便不通,还是不提为佳。   还是元曲舒畅,没那么多酸文假醋、“假正经”,而且尽是大白话,直来直 去。您瞅人关大爷这“响当当一粒铜豌豆”,人家绝不含糊,不象那帮满口仁义 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正人君子,一边抱着Cindy Crawford似的 美人,一边还要竖“坐怀不乱”的牌坊。也难怪《红高粱》、西北风能深入人心 ,这“不正经”、土俗、荒腔野调,实在是比“高雅”、“不淫”更近纯真!   好了,就暂放这点厥词,萝卜酸菜,各有所爱。下面听关汉卿大爷道来: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   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我玩的是梁园月,   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吟诗,会篆籀;   会弹丝,会品竹;我也会唱鹧鸪,舞垂手。会打围,会蹴鞠;会围棋,   会双陆。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   这几般儿歹症候,尚兀自不肯休。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   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                      ——《前调·不伏老》【尾】 〔寄自美国tornado@netcom.com〕 〔编辑部声明〕∽∽∽∽∽∽∽∽∽∽∽∽∽∽∽∽∽∽∽∽∽∽∽∽∽∽∽∽ 《新语丝》已在美国国会图书馆注册,刊号为ISSN 1081-9207。 即日起版权所有,声明如下:   一、各类报刊杂志欲转载本刊作品者,请与本刊编辑部联系,由本刊负责征 求原作者的意见。转载时请注明出处。   二、作者请勿在电子刊物之间一稿两投。   三、鼓励原作者把已在本刊登过的作品送交正式印刷出版的报刊杂志发表。 是否注明最初发表于本刊由作者自行决定,发表后请通知本刊。                     ——《新语丝》编辑部 ※※※※※※※※※※※※※※※※※※※※※※※※※※※※※※※※※※※ ※                                 ※ ※ 本期编辑:竹人                         ※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古平、灰人、浪人、散宜生     ※ ※ 校对:  嚎                          ※ ※ 联系邮址:方舟子(fangshim@student.msu.edu or xys@uiuc.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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