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6/01 (第二十四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诗 ※ ※ 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网 ※ ※ 佳作选)。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本期一月号 ※ ※ 增刊——周氏兄弟专辑已于元旦出版。               ※ ※                                 ※ ※※※※※※※※※※※※※※※※※※※※※※※※※※※※※※※※※※※                  §    门   洞         § 方舟子:  卷首诗                  §    ·方舟子·         §【牛肆】                  § 路透社:  95年中文网十大新闻  最后之门幽深如洞        § 马兰:   新年的胡言乱语  最后之洞神秘如门        § 蒙人:   火锅与涮羊肉  开门的秘诀久已失传       § 石非:   士可杀,也可辱  只剩一句呓语无人能解      §                  §【丝露集】  人们纷纷破门而入        § 红墙:   新年怀旧点滴  宝藏一抢而空          § 亚容:   藕的回忆  多少人从此显赫         § 胡彪:   王五的留学轶事·搬家  多少人从此消失         §                  §【网里乾坤】  我空手而入空手而出       § 散宜生:  把酒何妨听渭城  悲喜如一阵呼吸留在了洞内    § 德·萨德: 淫虐一百二十天                  § 西西选译    ——第二十九天  门在我的身后合上        §  洞在我的心中坍塌        §【网萃】  最后的日子只有雪地上的阳光   § 幼耳:   共产党员的故事                  §  1996.1.         §【编读往来】                  § 鲁子渊:  对《中文系教授和中国 〔寄自fangshim@pilot.msu.edu〕  §         文化》一文的疑惑                  § 【牛肆】∽∽∽∽∽∽∽∽∽∽∽∽∽∽∽∽∽∽∽∽∽∽∽∽∽∽∽∽∽∽∽ ◆       1995年中文网十大新闻(以时间为序)                ·路透社· ◇ 诗阳大力推动,众诗人共襄盛举,中文网第一本诗刊《橄榄树》顺利创刊。 另一方面,电子杂志也并不好办,94年兴盛一时的地域性杂志,95年在网上 几乎绝迹。 ◇ 中文网第一本多媒体杂志《大千世界》创刊。内容吃喝玩乐,画面五彩缤纷 。如果广大网众都配备了Nescape式的工具,《大千世界》可能对别的杂 志形成严重挑战。 ◇ ACT脏话水准达到新高峰。从异性关系到同性关系,从性器官到人体各窍 ,从网敌本人到十八代祖宗,都成了某些人的意淫对象。柳下创作的“合家燕好 ”绣像图,被多人盗换题款,辗转相赠。 ◇ 前三公子退却男装回复莲波女儿身,在网上掀起阵阵旋风。回国探亲,还有 五十余封信跟踪上门,恳求她早日回网投入水深火热的捻酸呷醋吃豆腐大战。 ◇ “新语丝”中文电子文库成立。自从魏老板在二年前毕业后,就不再有人将 ACT帖子存档。现在,在自愿的基础上,网人可以把集子送存文库。方舟子还 有个雄心勃勃的“鲁迅工程”,要搞出鲁迅文章的电子版。 ◇ 百合一人婚礼,全网喜气洋洋。北自瑞典,南自亚利桑那,各路江湖儿女欣 会宾夕法尼亚州大。《新语丝》为此作了专门报导。扫描上网的婚礼照片,更把 几位ACT闻人的庐山真面目首次公布于世。 ◇ 苏瞟了一眼94网后瓶儿的照片,不由大叫:“这就是网上第一美人?我的 不贴,岂不亏了?”玉照上网,果然轰动,短短几天,就从瓶儿手中接过凤冠权 杖,荣登95网后宝座。 ◇ 中文网第一张体育快报《足球天地》创刊,把国内球赛新闻迅捷传送上网。 年底甲级赛,川人欢笑(升级)辽人哭(降级),上海申花是老大(这个“大” 要用上海话念,读如“屠”)。幸好是 Virtual Reality,各省市球迷无法以手 脚火拼。另外,棋迷们也成立了“方圆社”传递围棋赛讯。 ◇ 邓丽君遽逝,网上是一片“何日君再来”的哀歌。张爱玲的死,却引发一个 “梦冉门”事件。随意涂抹的帖子,是否也有个抄袭问题?网上见仁见智,展开 一场辩论。 ◇ 男厕所ACT男人吵架;女厕所里女人岂甘落后?求平等,争自由,众姊妹 抛裙子洒头发连袂杀上诗网,真真乐坏了广大海外瞧胞!通阴沟专业户把两边帖 子倒来倒去,男女厕所如今有合用的趋势。 ◇ 越来越多的网客装上了可以在GB/HZ码之间自动切换的软件,GB帖子 比例猛增,令HZ网客慨叹“满眼乱码”。继与大五码分家之后,ACT本身又 呈分化之态。 〔寄自那“谣源”的地方〕 ◆          新 年 的 胡 言 乱 语                ·马 兰·   新年的钟声响了。站在时报广场,客观地说在五十二街通向四十二街的路上 ,不能再往前挪动了,我被人群包围着,左边是人,右边还是人,在人多势众的 人潮中感到轻浮孤独。我想我是有点矫情了。   时间有个谜,在时间的流通中我们不是承前启后而是瞻前顾后不由得我此时 此刻必须抱着一具能疼痛能呼吸的生命我才能站稳。我伸手从他的后面抱他,新 年好,这是为祝福而祝福了。   这只是一个游戏,人们很是需要制造节日来走向街头,街头是戏剧,看客、 演员合二为一。大家——千百万人却又有一个共同的期待:九六年的钟声。有了 目标的时间就会很快地过去了,没有对手的生活是没多大玩头的,这是棋不逢对 手的时代,这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时代。   人们叫着喊着向朋友也向陌生人呼喊,彼此亲吻拥抱,Happy New Year! 英 语、俄语、国语、广东话、西班牙语在头上挥舞,呼啸而过。地上的水乱淌着, 空气是清楚的。有不少的人从地上捡起酒瓶,又狠命地打向地面,破碎的声音此 起彼伏。   新年的钟声真的响了,人群里冲出一阵阵的狂呼乱叫,好一张张生动年轻的 脸。生活对他来说才刚开始吧,如果让我重新开始,我这么说着的时候我想我或 许老了。我在吗?我吃故我在,我痛故我在,我思故我在?我真在吗?突然我陷 入失语的状态似的,失去家园这确实无疑,早也脱离母体,当我变成一个女体的 瞬间,只有一瞬间从肉体上告别和我有血缘关系的人。以后就是些有肉体联系的 人。如果恨是一种残忍,爱也是残忍。爱恨都是伤人的东西。爱恨到极致只能同 归与尽了。与其自我拯救不如自然消失。   我们进入了如此这样的一个时代。精美的内衣广告,层层包装过的女体;眼 花撩乱的金钱游戏;如今连自杀也仿佛成为一场猫捉老鼠的戏剧性的表演。海明 威充满尊严地挑战命运,鲁迅充满脾气地与时代抗争,女诗人普拉斯以女人身体 一次次地和死亡开玩笑,她戏弄着死亡。人类一步步走过辉煌走过灿烂。   而现在我们滑入小品文和调侃的日子,区别是开不动声色的玩笑还是一目了 然的玩笑,没有与巨人博斗的机会,也没有艾略特的《荒原》的死寂。只有蛀虫 的欢歌,围着一大堆垃圾跳舞还以为发现了新大陆;只有老鼠的狞笑,自个钻地 洞还不失时机找个垫背的,以为找着了路;当然还有大小园丁图谋把世界变成私 家花园,“葵花朵朵向太阳”。然而我们快到尽头了——毁灭,落叶缤纷或是死 寂似地“嘘”的一声,一切归于无。云开雾散,烟消云散,如此而已,不过如此 而已。 〔九五年一月三号于纽约,寄自 cal1@COLUMBIA.EDU〕 ◆           火 锅 与 涮 羊 肉                ·蒙 人·   都说美国是文化“火锅”(POT),其实咱中国无论文化还是火锅都比美 国的源远流长得多。在漫长的火锅演变过程中,逐渐产生了两大分支,即“南人 炖肉,北人涮羊”。   我的大学五年是在北方人认为是南方,南方人认为是北方的安徽度过的。安 徽的徽菜在中国并不出名,大约和淮扬菜较相像,口味清淡,喜练芡。记得当时 常去校门口的“湘皖酒家”小撮。虽谓之酒家,当时不过路旁一间看似大跃进时 兴建的旧平房而已。置简装八仙桌五张,极富多样性之凳、椅若干。墙上对联一 付。上联“请勿随地吐痰”,下联“饭前便后要洗手”。当时总觉得此联对得不 好,如果在“请”和“勿”之间加个“您”字,上下联字数一致,对联就比较工 整了。   湘皖酒家的特色菜包括田鸡腿、木须肉等各种南北大菜,但我等最喜食的莫 过其各式火锅。其中豆腐、鱼头火锅最贱,猪、牛次之,狗肉较贵,最贵的是驴 肉火锅。考虑性能价格比,吾辈牛、狗进得最多。   此类火锅通常以豆腐垫底,上置白菜帮子若干,最上面将最引人入胜的动物 蛋白一字排开以激发人的食欲,其功效如“头台”一般。与涮羊肉不同的是这些 肉菜均在端上台面之前就已炖熟。另上一些生食,但只限菠菜、粉条之类易熟的 东西。   在正式行吃事之前大家总要商讨一些国家大事,如方校长与温主任政见之不 同、湘皖酒家老板娘的女儿有无出嫁、重机礼堂今晚放什么电影等等。待装满肉 菜的火锅冒汽而来后,便顾不得斯文,拿起筷子就直奔自己所好之物。我的强项 是吃豆腐。通常要弃筷使勺,将匿于锅底的豆腐打捞上来。   说到豆腐,这里又有南北价值观的区别。北人粗犷够酷,好豆腐讲的是“马 尾提豆腐”,即用一根马尾(此处念椅)巴上的毛可将豆腐拦腰提起,好似豆腐 有轻功一般。南豆腐则以嫩为美。一块娇嫩的豆腐衔在口中,不等咀嚼已经融了 ,如江南含羞带怯的少女。是故在美国,如果一个老中买 firm 的豆腐,则多半 是北方人;如买 soft 乃至 silk 的豆腐,则会讲吴侬软语的可能极大。   等到锅内的豆腐、菜、肉消耗近半,就要往里添些生食以体现火锅跟砂锅之 间的分别。平时不会做菜的人可以显露一番,大呼小叫指挥是先放粉条还是芫荽 ,俨然N级厨师的形象。之所以这么显山露水,多半是为了给在座的某人留下好 印象,于是别人就暗笑而不说什么了。   菜肉皆净锅内只剩既鲜又咸的汤水,众人仍不肯离去。便向老板娘或其女讨 来些白开水加入其中,然后一勺一勺地细细品来,直至锅膛内的炭火渐渐熄灭方 高歌而去。归途之上由于火锅鲜汤的缘故,还要在一教旁的墙脚减轻一下腹内压 力。   北京人喜食的涮羊肉可不象南方的火锅那样有不同的种类的肉可供选择,只 有羊肉一种。而且也不是弄熟了之后再端上来,而是端上来半斤一盘的生羊肉片 。火锅内可先放香菇、生姜、虾仁之类,给汤提味,这叫锅底。常言道,一个锅 底,再怎么涮也是一个味,可见它的重要性。这锅底可不是东西放得越多就越好 吃,这和有的人拿了物理博士、化学博士、物理化学博士后还羡慕一个电脑硕士 是一个道理。与南方火锅不同,另给每位食客一碗调料,里面放着芝麻酱、韭菜 花等等。具体配方则各店都有自己的高招,密而不宣,如美国中餐馆的 sauces 一样。随羊肉一道赴汤的还有白菜、菠菜、粉条等。另一项比较独特的东西是糖 蒜。许多人吃涮羊肉好像非就糖蒜不可似的。无奈我对蒜成见过深,从未尝试过。   说起涮羊肉,首屈一指的京城老字号是东来顺。想当年,东来顺用的羊肉是 一水的蒙古羊。塞外的贫下中牧们为了首都人民能吃上可口的涮羊肉,披星戴月 ,风雨兼程,步行赶羊千余里来到北京城边。待到凌晨一两点街上车辆稀少时把 羊赶到东来顺的后门。这些羊经过长途跋涉,体内脂肪消耗殆尽,只剩下施瓦辛 格似的腱子肉。把它切成飞薄的肉片,在滚烫的汤里一过,蘸上调料酱,那滋味 ,难怪东来顺的名头那么响。   当然寻常百姓吃的羊没这么辛苦,随便什么羊的肉都行,绵羊、山羊、羚羊 ,甚至不是羊的肉。每到冬天,北京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卖羊肉的小贩。一般有两 种规格:一是已经切好的羊肉片放在塑料袋中,是卖给那些不愿意等的人的;再 一种就是直径六英寸的羊肉棍一根外加刨刀一把,买家来了再用刨刀从冻得梆梆 硬的肉棍上现往下刨肉片,使得警惕性比较高的买家放心。其实他那一棍子肉到 底是什么肉他也不知道。街坊顺子,二级木工,自打家具厂关门之后每年就等着 冬天。冬天一到,从郊区的批发市场趸几千斤杂和肉,一一刨将下来,也不少挣 ,还能温习木工手艺。   大饭店里也卖涮羊肉,作工精致,价格不菲。我的一个朋友和别人去位于亚 运村的五洲大酒店吃涮羊肉。那里的羊肉要五十块钱一斤,同年一般小饭馆的是 八块一斤。据他讲,那羊肉片通体鲜红,没有一丝白筋,切得也像纸一样薄。在 滚汤中一涮,立码就熟。说得我直流口水。不过我还是宁愿吃小馆子里又厚又有 白红混杂的羊肉,只要它便宜。   从前经常和朋友们去北大、清华附近的小饭馆里撮羊肉。这些馆子指着学生 赚钱,客源固定,不至于把瘟猪当羊卖。须在寒风中上着皮尔卡丹军大衣,下蹬 耐克棉鞋,驾驶劳斯莱斯自行车在冰面上行驶十分钟方可到达。趴车之后,拥入 饭馆,挑靠墙的一张桌子坐下,点人数加一斤的涮羊肉外加人数乘二瓶啤酒或人 数除三瓶红星、丰收、或十三陵牌二锅头。俄顷,锅、肉、菜、酱尽数端上。氤 氲之中,肉菜纷纷下海又进口。众人的话就多了起来。硬件软件哪个容易赚钱、 联想四通谁更有前途、托福GRE哪个应该先考的答案渐渐明朗,而腹中酒肉也 有了向上运动的趋势时,盘净锅浅,兄弟们便该兼职的去兼职,该上托班的上托 班,该玩三国的玩三国,该追小姑娘的追小姑娘,四散开去了。   作为首都,北京也不光有涮羊肉。南方的火锅、四川的红油火锅,乃至由于 其价格而名列京城“三刀一斧”的肥牛火锅经营的粤式火锅,在北京均占据着各 自的市场。在西四耸立着的火锅城,便是中华火锅文化的一座丰碑。   纵观中华之火锅文化,南方人食不厌精而讲究卫生,单吃羊肉或把肉生着端 上来是万万不可的。北方人有“壮志饥餐胡虏肉”的气概,把生红的羊肉亲自涮 熟或半熟再送入口中,有说不出的快感。四川火锅从肉端上来时是生的这一点来 看还是北方火锅的一支,和四川话属北方语系一样。粤式火锅咱没有尝过,不好 乱讲,不过逻辑上应属南方火锅。   美国人在吃上很落后,吃鱼不会吐刺,只能吃鱼排。让他们自己边吃边把生 东西放到锅里煮实是不可能。看来火锅在新大陆普及也不太可能。各位想吃想涮 ,还是回中国去罢。 〔寄自 jyan@cc.gatech.edu〕 ◆           士 可 杀, 也 可 辱                ·石 非·   中国的士人,脸皮儿薄。自古就有“士可杀,不可辱”的说法。就是犯了王 法,杀头不妨,污辱性的惩罚是受不得的。叫做“刑不上大夫”。因为士大夫是 国之精英,士大夫之辱,就是国家之辱。据说孔子的学生子路,与人拼斗时帽子 掉在地上。他说:“君子死,冠不免。”于是拣冠结发,受戮而死。官场上的进 退去留,也有主张类似原则的。如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把个县太爷的乌纱 扔了不干。就是到了要饭的地步,也不可辱。某人拿了食物对一个饿得要死的人 说,“嗟(喂)!来食。”那人嫌他说话没有礼貌,云:“君子不食嗟来之食, 不饮盗泉之水。”宁不食而死,不受其辱。有句话我们前些年常说的,这几年听 得少了,道是:“中国人不可辱!”   这种可杀不可辱的原则是由重道德的一脉先贤树立起来了,中国的士人于是 在理论上特重尊严。何以云“在理论上”?因为从古到今,王道只是理想,霸道 才是事实。如果失却了形势,尊严就争不得了。比如越王勾践,何等的枭雄?做 了吴王的俘虏,便肯去尝吴王的粪,来诊断他的身体状况。韩信处微贱时,便肯 从市井泼皮的胯下钻过去,美其名曰“大丈夫能屈能伸”。还有那大文豪司马迁 ,活生生被汉武帝那厮给劁了。他在《报任安书》中说他的心情是“肠一日而九 回,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所如往。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也。” 然而,这耻辱是御赐的,司马迁也就受了,说是因为书还没有写完,既没有去死 ,也还继续在武帝的食堂里吃饭。这几位都是吾等万万不及的人物,他们尚且可 辱,我们还有什么话说。   勾践后来得势,是要夫差用生命和王冠,加上老婆,偿了昔日的帐的。韩信 成了气候之后,大约也宰了些泼皮出气。司马迁没有武功,便动文的,在《史记 》里把汉武帝的祖宗写得滚刀肉一般。这些行径似乎表明,他们所以能忍一时之 辱,是为了成就千秋之业。果真如此,中国的士也还是不可辱,因为谁辱了他们 ,他们会上账,将来会去讨。不过,这种讨账的事并不是人人做得来的,需有大 见识,大定力,大能为,大运气。小角色们受辱,初时怒发冲冠,继而怨天尤人 ,再久了,也就那么着了。比如说,宋朝亡国之后,文天祥不服,押到菜市口杀 了头。他儿子与元朝有杀父之仇,也没听说他们上诉。明朝亡了之后,黄宗羲到 死不服,自己挖了坟,后来“角巾深衣,不棺而葬”,说是“期于速朽”,连尸 骨也不愿意留在清朝的世界里。可他的儿子,他的学生,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还 不是就拖着条辫子去考科举,到满清的朝廷上班去了?到了清末民初,许多的汉 人,在皇上都剪了辫子之后还舍不得那劳什子。什么扬州十日,嘉定三屠,也就 不相干了。这样看,可能是英雄豪杰可受一时之辱,庶民百姓可受终身之辱乃至 世代相传之辱。要之,无论何人,但凡不是子路,都需受不得不受之辱。   如果寻求一种文化意识方面的解释,大体儒家重伦理,主张不受辱;道家重 事功,主张以曲求伸;一般的中国士人,间杂儒、道,修为也有深浅之别,就演 出种种不同的花样来。   至今不能全然领会的是西人对于辱的观念。他们在渊源上自然不与儒、道相 干,而是另有一套思路。在实践上大体看来,则西人对于辱的态度,近于道而远 于儒。他们没有儒者“可杀不可辱”的痴念头。打斗的时候要输,就高举起双手 ,摇着头,表示投降与和平的愿望,对方一松懈下来,再瞅冷子干他一下。只要 是胜了,还是英雄。真正失败了的,则坦然归于胜利者的统治之下,也不大去搞 什么“卧薪尝胆”。签了降表的将军们,不理会“不成功,则成仁”。做了人质 回来,还可以受到凯旋英雄式的欢迎。在现代西方的日常生活中,下级对上级, 职员对老板,研究生对导师,是绝对没有脾气的。因为饭碗就在那上司的手里, 说递给别人,你就须滚蛋。如此这般地滚,连失业保险也拿不到,再找职位时还 得算是有劣迹的。所以伺候老板高兴,搭她的讪,拍她的马屁,那是绝对要做的 活计。中国人如果是儒门一脉,到这地步多要栽。如果是道家高足,则会一帆风 顺。中国人要适应西方的这种现实,多半还需时时去看案头的座右铭,给自己提 个醒儿。西人却行之有素,似乎一点也不觉得有违于内心的道德律。于是,当年 以为西方现代化之后,理性是至上的,毕竟还属天真。至少,西方通行的理性是 某种实践理性,就是以“行得通”为原则的理性,而不是我们以为的道德理性, 诸如“民主”、“正义”之类口号等等。那种道德理性是孔夫子和马克思两人的 梦,本是供天真的读书人过瘾用的。许多人认了真,脾气就大了,就有得苦头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到哪里,都需有一个“可辱”的人生观。凡受了坎坷 的读书人,不可怨天尤人。 〔1995年6月2日,寄自 Edmonton, yizhao@gpu.srv.ualverta.ca〕 【丝露集】∽∽∽∽∽∽∽∽∽∽∽∽∽∽∽∽∽∽∽∽∽∽∽∽∽∽∽∽∽∽ ◆           新 年 怀 旧 点 滴                ·红 墙·   新年和朋友总一起来。开始不觉得,后来察觉到,已经是不愿过年的年纪了。   美国的新年是随着节日大采购和家家户户彩灯闪烁而来的。朋友则是跟着节 日贺卡或电话“进门”的。自然,来的不是他们本人,来的只是大家平日想不起 来节日又不曾忘记的友情。   先来的常常是远道的朋友,比如说,国内一位七年不见的同事,他的贺卡半 月前就到了。而另一位在瑞典的朋友也早早赶来,用她精致的植物标本卡,让我 欣喜不已。后到的多是“近处”(北美地区)的朋友,本不想专门做什么的。近 了年关,转念又想,送一个卡吧,就匆匆划拉两笔,最后一分钟“跑”去。还有 懒的,就敲个电话,长长短短地表示表示。   阳红在美国东岸,是我唯一有联系的小学同学。一年的联系也就是一次,还 多半因我们是表亲的缘故。他的消息总是和我的童年连在一起,聊的是我们在美 国的心灵挣扎生活奋斗,眼前浮现的却是我儿时的顽皮可敬的小学老师。   中学密友小静的一笔一划,让我忆起自己的豆蔻年华。与小静好成一个脑袋 时,我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而这份少年友谊竟一直持续下来。大一大二那两年 ,我给她写了约三百封信,是有生以来我与之通信最多的人。我所有的秘密都是 首先向她倾诉的,包括许多来去匆匆的单恋。她几乎是我成长的见证。   阿梅的电话让我大吃一惊,十年的光景就在我的大呼小叫中飞驰而过。阿梅 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联系不多并且没见过一次面。但她是我大学时心底有几 分崇拜的二位女生之一。当我傻乎乎地把自己的青春岁月搞得一塌糊涂时,阿梅 的把握阿梅的成熟令我眼热。放下电话,我真想狂流一把眼泪。大学五年如同老 早以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现在重演,旧的感觉虽已经模糊,新的感慨却油然而生。   国内单位的同事寄来的贺卡是研究所的新楼。新楼新人,研究所的年轻人已 换了很多“代”,我们相识的几乎没有了。难怪有同事戏称,若在海外办个中科 院,全部由中科院出来的访问学者及留学生组成,人数不会比国内的少。   虽说不是“眼睛对眼睛”的欢聚,见字听音,新年为此有了几许意义而不仅 仅是长岁。可是,欢喜中也有几丝凉意:难道每年的最后一天,我们千万遍阳关 唱过,送走的不仅是旧年,还有我们相识相知相爱的朋友们么?人生列车是否轰 轰烈烈行驶得太快,让我们轻易地就穿过了童年的小站,少年的暂停,青年的大 站呢?什么时候,我们朝夕相处的朋友们都悄悄天各一方?他们只是鲜活地矗立 在我们记忆的某处,明白地标志我们人生的某个阶段,成了我们人生路上过去的 风景。   就算他们忠诚地和新年一起回到我们面前,也不过象新年的一个节目。出征 的曲子唱过,新年的帷幕拉开,我们的人生列车又将驶向另外的三百六十五里征 程,NON-STOP。 〔95/12/28 落基山下,寄自 swang@amgen.com〕 ◆             藕 的 回 忆                ·亚 容·   江南的农村有很多荷塘。坐在火车上往窗外看,一会儿就经过一个荷塘,这 儿那儿地点缀着几朵白荷。   我小时候,物资供应贫乏,嘴特别馋。虽然也在中学课本上读过朱自清先生 的“荷塘月色”,但总是读得有口无心,看到红莲还是想到饱满清香的莲子,看 到白莲还是想到白白胖胖的藕段,就算是看到荷叶,也是想到荷叶粉蒸肉或者荷 叶糯米鸡;从来不会从荷花联想到“亭亭的舞女的裙”,或者从荷香联想到“高 楼上渺茫的歌声”。   藕在我们家乡一带,实在是最平常的东西。似乎一年四季之中,夏秋冬三季 都可以在市场上找得到。新鲜的莲藕,只要用清水洗去外面的泥,切去两头的藕 节,便是上佳的水果了,吃起来又脆又甜,口颊生津。特别是“藕断丝连”,一 边吃一边拉藕丝玩,更添了许多情趣。藕也可以做菜,象藕块炖排骨啦,生炒藕 丝啦;当然更多的是做叫“糯米藕”的点心,在藕孔里塞进糯米粒,用筷子笃结 实了,上锅蒸熟,再切成片,冷吃热吃都可以,吃时再蘸些绵白糖。   说起糯米藕,想来喜好者甚众。这一点可以从《书剑恩仇录》的陈家洛身上 得到印证。金庸说陈家洛最喜欢在梳头时吃糯米藕,还用筷子将糯米球一只一只 顶出来。这种调皮的事情,好象不用谁教,我小时候就乐此道而不疲,尽管每次 都被母亲骂没吃相。   有一年快到过年的时候,有机会到乡下的奶妈村里去玩。村里很多荷塘已经 被车干了水,露出塘底黑黑的泥。村里的大人小孩都聚到荷塘四周,捉鱼的捉鱼 ,挖藕的挖藕;大人们称鱼分藕,穿开裆裤的小孩们则在池塘边追追打打,年纪 稍大的孩子就下到泥潭里,在里面走来走去,裤腿上溅满黑泥,有泥鳅从脚趾缝 里钻过,就又惊又喜地尖声乱叫。真好象一个盛大的节日一样。   长大以后去了杭州上大学。   西湖多的是红莲。整个的夏天,里西湖一带满是荷花。因为荷花又多又密, 挤挤挨挨的,竟颇有一点气势。难怪杨万里吟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 样红”的千古绝唱。我们学校离西湖近,骑自行车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因此早起 也看莲,月下也看莲,烈日当头也看莲,落雨起风也看莲。风雅到十足。   诗读得多了,莲看得多了,肚子也吃得饱饱了,渐渐地就领悟了为什么在许 多文人雅士的眼中,荷花和莲藕是不大搭界的。   学校某一年的艺术节,有一个舞蹈节目叫“担鲜藕”,就是描述一个小村姑 担了一担鲜藕去市场的路上发生的故事。那两挑鲜藕,却是由两个女生演的。她 们穿白中带一点粉色的纱裙,体态玲珑,活泼可爱。鲜藕们时而嫌热,时而叫渴 ,时而浅嗔,时而薄怒,非常逗趣。要说她们演的是鲜藕,倒不如说更象荷花。 这真不知是叫做“拟人”呢,还是叫做“拟藕”。   后来又从书上看到,杭人把藕美称为“西施臂”的。既然西湖是西子,那藕 被叫西施臂倒也贴切。   从此以后,每回我在街市上看到肤色白腻,眉目清秀的杭州姑娘,就会联想 起鲜藕。   读书时候仍然嘴馋,但口袋里钱不多,只有藕粉是可以时常吃的。   杭州的商店里卖的藕粉,无论产地哪里,一律叫“西湖藕粉”,连包装也是 大同小异,粗陋的纸盒包装,画面永远是绿荷红莲,没有一点生动。如果我没记 错,这传统的包装是从文革前沿袭下来的。不久前我在马里兰的一家东方杂货店 里看到“西湖藕粉”,还是这只老面孔。   杭州茶室多,差不多每家茶室都卖藕粉羹,大抵是两毛钱一碗。每个茶室的 藕粉味道自然都是差不多的,但我喜欢去洪春桥的“茶人之家”。因为洪春桥附 近没有什么著名的旅游点,那里经常生意清淡。   我怀疑“茶人之家”原先是一个小寺庙。杭州地方早些时候寺观云集,经过 文革的大破大立,很多原先的寺观变成了风景点,象龙井啦,玉泉啦,虎跑啦, 六合塔啦。这院子是朝着植物园的,小小的一进院落,古色古香,四周苍松环抱 。最后面的一排房子因为临着灵隐路,就成了茶室的座位,里面天井则是清一色 的青石板铺地,似乎还住着一户人家,正门对着植物园。   茶室的一面墙上开了一个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的柜台上一大排的小碗,每只 碗里一大匙藕粉。你交了钱,服务员就撕一张票,但并不交给你,就插在一个铁 钎上,然后高唱一声“藕粉一碗”,顺手拎起坐在炉子上的一壶开水,从高处将 水冲入碗中——这水必须滚烫,而且从高处冲下,藕粉羹才不会结块——之后又 加一大匙白糖,一小匙桂花,就成了。   你找个靠窗的地方坐下,斑驳的日影透过松枝和窗棂照在你的脸上身上,这 种时候你读诗也可以,读史也可以,读电子线路也可以;也不妨同好友谈谈无端 的惆怅,或者失恋的痛苦。这些,和着一碗又香又甜又烫又稠的藕粉羹一道,都 变得温柔和顺了。   上个周末在东方店里看到有卖藕的,虽然用玻璃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可惜既 不白也不嫩,还有一块一块褐斑在上面,于是益发想念起江南故乡的鲜藕,想念 起那里的风土人情来了。 〔九五年十二月,寄自 Rong_Ye@mail.hq.faa.gov〕 ◆        王 五 的 留 学 轶 事 (二)                ——搬 家                ·胡 彪·   〔上期说到王五借了钱后,向吴德租房间——编者注〕   务完虚后,二人开始务实。   吴德问:“借的是500块吗?”王五说:“是。”吴德掰着手指算给王五 听,“460块的租金,减掉20块的 deposit,你还应该给我440块。”拿 着历尽波折借来的钱,王五心想,就要在这儿过日子了,房间里除了一个席梦思 垫子,基本上是家徒四壁,得置办点家当才行,吴德人这么好,应该能体谅我的 处境,于是,十分不好意思地对吴德说:“你也看见了,我什么家什都没带,想 置办几件,能不能先交一个月的租金?”吴德当即严肃地说:“用具我可以借给 你,但租金你必须交齐,这是规矩,受法律保护的。我们中国人缺少法治观念, 处处用人情通融,这一点到了国外可要彻底改过来,否则会吃大亏的。”接着又 举了两个例子,给王五上了一堂生动的法治课。王五虽然对他说教的口气有点反 感,但认为他说得在理,心想,在法治国家就得依法办事,再说,我跟吴德素不 相识,人家对我这么好,我还提这种不合理的要求,也是有点过分,于是,没再 多话,痛快地把440块交了出去。   交完钱后,王五心里特不踏实,不由自主地盘算起来,500块交去440 ,还剩60,国内带来的钱这几天花了十几块,余下的加到一起,有将近100 块,这笔钱应该能撑到月底,但除了吃的以外,什么都不能买。炊具可以借用吴 德的,可读书人没有书桌还成什么读书人?王五最不满意的就是这一点。很巧, 后院有一块门板,还有几把别人遗弃的破椅子,王五把它们拿回来,两把椅子一 撑,把门板往中间一架,很好,赛过书法家的大写字台。吴德进来说:“楼上有 个沙发,没人要,准备扔出去,你要不要?”王五上去一看,挺好一沙发,高兴 地说要,吴德就帮他抬了下来。这样,坐的也有了,王五的办公室兼卧室就算初 具规模。坐着沙发,趴在门板大的写字台上,王五觉得,那些在宽敞明亮的办公 室里,坐真皮大班椅的大老板们,感觉也不过如此。长期点灯熬油的生活就算正 式开张了。   折腾了一天,王五脑袋累了,吃过晚饭,早早地就上了床。睡到半夜,王五 被耗子闹醒了。两只耗子在房间里掐架,顺着墙根跑来跑去,不断发出吱吱的叫 声。要是耗子只是一般性地跑跑叫叫,王五未必会理会它们,可气的是耗子们踩 着鼻子上脸。两只耗子打架打到席梦思上,其中一只被逼无路,从王五的脸上蹿 了过去。这下把王五给惊醒了,一轱辘坐起来,揉揉眼,开灯一看,两个耗子顺 着墙跟,走走停停,样子非常从容。王五被激怒了,抓起一只鞋扔了过去,耗子 们飞也似地钻到水池后面去了。脸上被耗子爬过的地方还能微微感觉出来,王五 摸了一把脸,觉得有点腻味。他百思不得其解,加拿大怎么会有耗子呢?即便有 ,也应该跟黄鼠狼一般大才对呀?这样才能显出资本主义社会物质极大丰富吗! 这两个耗子,如果不是从越南偷渡来的,简直就是对资本主义的讽刺。王五一边 胡思乱想着,一边又迷糊过去,可怎么也睡不实沉,睡梦中,总觉得耗子登鼻子 上脸。   早晨起来,王五觉得身上多处搔痒,撩起衣服一检查,发现腿部、腰间起了 不少小红包。开始,王五心想,这大概是水土不服,小时候回老家,才几百里都 不服;如今不远万里来到加拿大,如何能服?可又一想,不对,耗子这么猖獗, 跳蚤能不繁荣吗?不想则已,越想越觉得身上痒,不由对那个席梦思垫子开始产 生畏惧。   王五拿出牙刷毛巾,来到水池跟前准备洗漱。一低头,发现两只蜜蜂大小的 昆虫在水池边上快速爬行,王五手急眼快,一毛巾抽去,打死一只。拿起来仔细 一研究,样子象是蟑螂,只是个头过小。王五再次感到不解,中国的物质那样匮 乏,蟑螂都大如秋蝉,加拿大本不该有蟑螂的,既然有了,就该大如黄雀才是, 于是认为,这蟑螂是对资本主义的又一讽刺。洗完脸,王五发现水池右边的木板 是活的,象个盖子,他用力一掀,居然掀了起来,下面也是一个水池。就在王五 准备放下木板的瞬间,突然发现板缝间蚁群般的蟑螂正四散奔逃,有一只甚至沿 着木板爬到他手上。王五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蟑螂,一时不由汗毛倒竖,浑身直 起鸡皮,一松手,木板啪一声落回原处,当场打死了十几只。王五觉得一阵恶心。   早饭是四片面包一杯咖啡,王五很喜欢这种西式早餐,又简单又有派,餐桌 上还有同房人订的人民日报海外版,边吃早餐边看报纸,就更洋派了。王五眼睛 盯着报纸,嘴里吃着喝着,享受着资本主义的文明,暂时忘记了资本主义的蟑螂 。吃到一半,王五伸手去摸咖啡杯,连摸几下没摸着,眼睛才不情愿地离开报纸 。找到杯子,端起来,刚要喝,突然发现,里面漂着一只蟑螂。这家伙不知是什 么时候进去的,大概是来找吃的,结果被烫死在里面。王五一看,顿时恶心得失 控,喝下去的咖啡直往上涌,最后竟吐了出来。吐完后,王五心里直犯嘀咕,这 是怎么啦?以前食堂的大菜里吃出绿豆蝇来,也没恶心成这样。一出国人就娇贵 了,真他妈犯贱!然而,无论他怎样自责与自勉,早饭是再也吃不下去了,空着 肚子去了学校。   上午11:30到下午2:30是一门主要专业课,这是第一次上课。王五 选的这门课比较偏,只有五个人上,其中一个还是旁听的。加上教授一共六个人 ,大家围坐在一个椭圆形的桌子四周。头天晚上觉没睡好,早饭也没吃好,在教 授学生互通姓名之后,王五就觉得眼皮有点沉重,开始的大半个小时,他大概还 知道教授在说些什么,可后来眼皮越来越沉重,怎么也支撑不住,掐大腿,憋气 等办法都试过了,全不管用,后来意志一松懈,就当众睡了过去。好在王五睡觉 不打鼾,口水流过下颌,洇湿的是自己的衣服,并不影响他人听课,教授也就假 装没看见,让王五找补了近一个小时的觉。   可是,旁听的那位心里不痛快了,觉得给他丢了脸。这是个中国同学,叫陈 华,比王五早来两年。课间休息时,陈华拍醒了王五,寒暄过后,陈华问他怎么 困成这样,言语之间颇有责备的意思。王五也觉得挺丢脸的,看陈华很有诚意, 就把自己后半夜至早饭的这段经历扼要叙述了一下。陈华听完,沉吟了一会儿说 :“你住的地方,可以说,又差又贵。据我所知,在 downtown 一带,那种房间 不用200块就可以租到。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个空房间招租,三楼,只要180 块。”便宜50块!这一价钱让王五砰然心动,赶紧记下地址和电话号码,连条 件也没问,心想,耗子蟑螂总不会比现住处更多吧?王五琢磨,上课睡觉偶尔为 之还行,睡多了把教授给惹烦了,给个B-,可就惨了,这地方无论如何不能再 住下去了。王五动了搬家的心思。   晚上回去,王五把搬家的想法告诉了吴德。吴德一本正经地说:“按法律, 你想搬家,必须提前一个月通知房主。这就是说,你现在告诉我,必须到下个月 底才能搬。”王五想起咖啡里的蟑螂,还有那230块,坚决地说:“那就下个 月底吧。”吴德一看王五硬了起来,便来了个180度转弯,和颜悦色地说:“ 这所房子是我出面从房东那里租下来的,我们有个规矩,谁想出去,必须先找好 替身,否则,你走了,没人替,我就要付这个房间的房租。”王五知道,这个规 矩是吴德定下的,跟法律没有关系,但是,听吴德说了这番话,心还是软了下来 ,心想,人家在自己最困难的时候帮了自己,自己翅膀刚硬就要飞,怪对不住人 的,我就帮他找个替身,也算是回报吧。于是对吴德说:“那好,我暂时不搬, 等找到替身再说。”   王五开始认真找替身。他研究了一下告示牌上的招租启事。港澳同胞写的启 事多为:光猛大房,环境优雅,近 Bus Line ,近购物中心,等等。王五一 琢磨自己这儿,哪条也不占,又不好意思睁着眼睛说瞎话。最后,起草了一份诚 实的英文启事贴了出去: One room for rent. Rent: $230 Call: 514-8214 这大概是全校启事栏里最简单的招租广告。过了一天,还真有人打电话来问情况 。有两个问清楚是 basement ,当场就表示没有兴趣。有个女孩什么问题也没问 ,就约时间来看房子,一进门就耸鼻子,看过房间,说了个 Yuk,就再见了。从 此,再无人答理王五的房间。   王五一看公开招租没戏,就改为私下托人介绍。他先去问陈华,看他有没有 合适的人给介绍过来。陈华一听,“就你那破房间还230,我就是有合适的人 也不能介绍去,那不是坑人吗?我可以帮你跳出那个火坑,但不能把别人推下去 。”王五忙问:“怎么跳法?”陈华说:“很简单。你只需要拉下面子。”王五 为难地说:“我就是拉不下面子来。”陈华撂下一句特深沉的话“生存高于脸面 ”,转身走了。   王五经过一番痛苦思索,最后开悟了。回去后,找到吴德,打算把自己思索 的结果告诉吴德,可是,还没开口,先有了犯错误的感觉,结果,颠三倒四地说 了半天,也没能说明白自己的意思。吴德索性打断他说:“需要什么?你明说。 ”王五一咬牙一跺脚说,“一个月后,有没有替身我都要走。”吴德一听,急了 起来,“你叫我怎么办?你这人有点无情无义么。”脸面既然拉开,王五的口齿 顿时伶俐起来,他说:“你不是常教导我吗,这是个法治国家,我们都得按法律 行事,不能处处靠人情通融。没有哪条法律规定房客要找到替身才能搬走吧?” 吴德被噎得半天没上来话,最后气哼哼地说:“既然如此,按法律,12月31 日晚上12点以前,你必须搬出去。”说完,摔门而去。王五松了一口气,失去 一个朋友,换来一份自由,值!   第二天,王五就张罗着找房子,找了一圈,最后找到一处,条件和价钱都比 较如意,只是要元旦那天才能搬入。王五跟房东商量,争取31日晚搬入,房东 说:“只要房客同意,我不在乎。但你必须自己去跟他协商。”王五只好打电话 与那位房客商量,那人不错,答应31日晚上10点之前搬出。王五光棍一条, 没什么东西,距离又不很远,陈华开车来,一车就把全部家当拉了过去,卸下车 ,搬上楼,连一个小时都没用。那个沙发挺大,陈华的车小,塞不下,车顶又没 有货架,可王五习惯了这个沙发坐上去的那种真皮大班椅的感觉,不舍得撇下。 陈华想出一个主意,用超级市场的小车推过去。王五认为是个好主意。于是,二 人踩着没脚脖子的雪,去超级市场推回一辆小车。把沙发架上去,正合适。看看 时间,才11点露头,王五进去把钥匙还给吴德,吴德煞有介事地检查了房间, 又不放心地出来看了看小推车上的沙发,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反常情况,这才哭丧 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就回去了。   王五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脱离苦海了。在近零下20度的气温下,二 人吭哧吭哧地推着小车在人行道上慢慢挪着。人行道上雪铲得不干净,小车的车 轮又小,鸡蛋大的冰块所产生的震动足以让沙发翻落下来,小车多次撞到冻雪块 上,沙发也多次翻落下来。陈华边往车上扶沙发边诅咒天气,王五却哼上了翻身 道情。那段路开车不到十分钟,推着车走却用了将近一个小时,二人折腾到12 点多才把那个沙发弄到王五的房间里。陈华走后,王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再也 不想起身,不一会儿竟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东方欲晓,王五觉得浑身燥热 ,一看,身上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呢。   第二天,陈华一家去参加一个 party。往回走时,已近半夜,北风呼呼的, 天上还漂着雪花。行车途中,陈华看见前方人行道上有个人,推着超级市场的小 车艰难地走着,车上还架着一个沙发。陈华对坐在旁边的妻子说,“瞧!昨天晚 上,我和王五就是这样干的。”陈华的妻子好奇地说:“开慢点,看看那人是谁 ?”陈华放慢速度,开到近处一看,竟是王五!陈华把车开到路边,停住,打开 车窗问:“王五,怎么回事?”王五一脸苦笑,“一个小时以前,吴德打电话给 我,说这沙发是房东的财产,要我在12点以前送还,否则他将报警。” 〔寄自 g9226231@mcmail.CIS.McMaster.CA〕 【网里乾坤】∽∽∽∽∽∽∽∽∽∽∽∽∽∽∽∽∽∽∽∽∽∽∽∽∽∽∽∽∽ ◆          把 酒 何 妨 听 渭 城                ·散宜生·   唐代诗人王维写了一首《渭城曲》,大概可算是最著名的送别诗。       渭城曲  〔唐〕王维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邑加水旁〕     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诗,到了“由特殊材料做成的”(斯大林语)共产党人的手里,似乎成 了无病呻吟的“资产阶级情调”的典型。革命诗人郭小川在六十年代初写的《戈 壁行》,用《渭城曲》作引子,他说如今新疆的戈壁滩好得很,鲜花似锦,英雄 如云,上海、北京的未分配工作的失业青年快来吧。结尾更说:     说什么“劝君更进一杯酒”,     这样的毒酒何须饮,     且把它还给古诗人。     说什么“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样的诗句何须吟,     且把它打入黄沙百丈深!   王维的这首诗,现在往往题作《渭城曲》,这大概是传唱时加上去的。它另 有一个标题是“送元二使安西”,这更符合唐诗取题的习惯。元二不知何人,不 过杜甫有《送元二适江左》,自注曰“元尝应孙吴科举……”,或许就是他。“ 安西”指安西都护府,府治在今新疆库车。库车在那里?库车在新疆西部,天山 南麓,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北缘,已经接近边境了。唐诗是很含蓄的。文化大革命 时林彪说毛主席的话一句顶别人一万句,唐诗一句还要顶毛泽东一万句。“西出 阳关无故人”,文字到此为止,但是言外之意呢?   西出阳关,离长安已经很远了,但也只是万里长征迈出了第一步,你还要跋 涉三十来天呢。北面是雪山,南面是沙漠,一个朋友都见不到,你走去吧!   那么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呢?不能舒舒服服地呆在长安吗?王维有一首五律, 回答了这个问题。     送刘司直赴安西 〔唐〕王维     绝域阳关道,胡烟与塞尘。     三春时有雁,万里少人行。     苜蓿随天马,蒲桃逐汉臣。     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 那时还是盛唐民气昂扬的年代,为了汉家天威——“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 ,出阳关也就出阳关了。   安西四镇,北拒突厥,南胁吐藩,自击破东西突厥后设立,到唐德宗贞元年 间因无力经营而废,其中的恩恩怨怨,就是有唐一代开拓西部的外交史、军事史 。这里头绪太多,不说也罢。但是知道了这点背景,再参证以王维自己的诗,“ 西出阳关无故人”,说的就不单是离别的悲切,更是男子汉承担民族责任的悲壮 情怀。要是把《渭城曲》当作阻人出关的诗,那么这首诗的百分之九十五的言外 之意就都给砍掉了,一句只能顶毛泽东五百句了。   《新语丝》电子文库里存有余秋雨的《阳关雪》(意大利朱珠键入),我特 别欣赏下面这几句:     他〔王维〕瞟了一眼渭城客舍窗外青青的柳色,看了看友人已打点好的     行囊,微笑着举起了酒壶。再来一杯吧,阳关之外,就找不到可以这样     对饮畅谈的老朋友了。这杯酒,友人一定是毫不推却,一饮而尽的。     这便是唐人风范。他们多半不会洒泪悲叹,执袂劝阻。他们的目光放得     很远,他们的人生道路铺展得很广。告别是经常的,步履是放达的。这     种风范,在李白、高适、岑参那里,焕发得越加豪迈。   一般说到王维,都认定他是田园诗人。其实那主要还是「晚年惟好静,万事 不关心」、信了佛以后的事。王先生年轻时可是一条任侠使气的汉子!「孰知不 向边庭死,纵死犹闻侠骨香。」看得出这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同一 个作者?或许想不到吧,「纵死犹闻侠骨香」,这句武侠小说里经常引用、连李 白都要“抄袭”(李的《侠客行》有「纵死侠骨香,不愧世上英」之句)的诗, 居然是王维写的。   王维的边塞诗写得极豪壮。不用翻他的集子,从《唐诗三百首》选的一首《 老将行》里,就可以看出点端倪:「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这是 何等的气魄。余秋雨认为《渭城曲》咏的不是离别悲情,是相当有见地的。   《渭城曲》后来被人用滥,即使只是和妓女的一夜露水情,也要哭哭啼啼地 「一曲阳关,断肠声尽」。但这未必是王维的本意,更多的还是因为后人承受不 了唐代的开拓精神。正如余秋雨所言:“即便是土墩、是石城,也受不住这么多 叹息的吹拂,阳关坍弛了,坍弛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中。”   当然也有坦然喝下这一杯郭小川的所谓的“毒酒”的:       塞上曲  〔宋〕陆游     老矣犹思万里行,翩然上马试身轻。     玉关去路心如铁,把酒何妨听渭城。   本来嘛,黑面书生男子汉,既然出了阳关,就不必在乎是否生入汉关,甚至 马革裹尸而还,都是多此一举的壮举。「玉关去路心如铁,把酒何妨听渭城」?   涂改了历史的共产党人无法理解唐人为保卫西部边疆所作的艰苦努力,还是 我们这些在国外的人,多给我们祖宗一些应有的 credit 吧;同时,也在全球各 处,为中华民族多多开拓新的生存空间。 〔根据中文诗歌网的讨论改写,寄自 Sanyee_Tang@mindlink.bc.ca〕 ◆            第 二 十 九 天         ——摘译自(法)萨德《淫虐一百二十天》                ·西西译·     〖校者嚎按〗 法人德·萨德侯爵的著作向被视为禁区,两百年来绝少     介绍。1987年在纽约出版的《淫虐一百二十天及其它作品》,算是     一次全面而认真的从法文向英文的翻译。在审校下面这段汉语译文时,     校者就是参照的此文本。台湾新出版的《世界性文学大系·法文卷》,     译介了萨德侯爵的《淑女劫》、《朱斯蒂娜》和《情罪》。下面的译文     虽短,对汉语读者了解萨德侯爵的作品,或可有所裨益。   “看来,自从我一丝不差地满足了富尼埃婆子虔诚的遗愿,我那馆院一直好 事不断,”这个尊贵的妓女〔杜克洛斯——译者注〕说,“我也从没有过这么多 的阔相识。   一天,我最好的主顾之一,本笃会修道院院长来跟我说,他曾听到过一种相 当奇特的嗜好,并看到他的一个朋友尝试过,这人从此醉心其中,不能自拔。所 以他想自己也试一番,并问我要一个多毛发的姑娘。我给了他一个二十八岁的大 个头尤物,她腋下和阴处的毛发简直象密集的灌木丛。‘太棒了,’院长一接到 货就说道,‘这正合我意。’因为他和我关系亲密,也因为我们多次一起作乐, 所以他一点也不反对我看他工作的请求。他让人把那个姑娘的衣裳脱光,并叫她 半躺在一个沙发上,两只胳膊举起来;然后他拿了一把飞快的剪刀,开始贴着皮 肉剪姑娘腋下的毛。剃完了腋窝,又剪阴处,直到一样剃光。他剃得也真乾净, 以至无人相信他清理过的上上下下各处长过一丝一毛。事情干完,他亲吻了剃过 之处,对自己的大作赞叹不已,并把精液撒在光滑无毛的阴门上。”   “还有一个人需要更怪异的仪式:我正想起富洛维勒公爵。他叫我把能找到 的最美的女人中的一个带到他家。一个仆人等着我们,从一个别门把我们领进府 里。   ‘按着公爵大人的口味,把这尤物准备好,’仆人说,‘好让他能取乐…… 请跟我来。’   我们走过了不少又宽大又阴暗的弯道和长廊,最后到了一个凄惨的套间,只 有地上六根大蜡烛照亮,蜡烛圈里铺了一张黑缎床垫;整个房间都是丧礼摆设, 我们进门吓了一跳。   ‘别怕,’我们的响导说,‘你们不会受任何一点伤害;但您要准备应付一 切,’他对那个年轻女人说,‘尤其要按照我的话作。’   他让姑娘脱光衣裳,他松开姑娘发髻并叫她放开头发,她真有绝好的长发。 然后,他叫姑娘躺在蜡烛圈里床垫上,装成死人的样子,并特别要她保证,自始 至终一动不动,而且要尽可能少呼吸。   ‘我的主人以为您真是死人,要是他万一发现作假,就会一怒而去,您肯定 也就拿不到报酬了。’   他直接把姑娘按死尸的姿势放到了床垫上,又让姑娘的嘴紧拧予人以痛苦的 印象,眼睛也显示姑娘死于剧痛;他把姑娘的长发散在赤裸的前胸,然后在她身 边放一把匕首,并用鸡血在她心脏部位涂上一个巴掌大的伤痕。   ‘我再次跟您讲,您一点也不用怕,’他对姑娘说,‘您什么也不用说,什 么也不用做:只要一动不动,只在他离您远的时候喘气就成。现在让我们离开这 里吧,’这个仆人对我说,‘跟我来,太太;为了不使您为这位小姐担忧,我带 您去一个既能听到,也能看到这里现场的地方。’   我们走出房间,只留下那姑娘一个人,她刚才十分紧张,后来听了仆人的话 ,才安心了一些。仆人把我带到隔壁一个小间里,以便观察这就要举行的神秘仪 式。这里只隔了一层不甚和缝的板壁,板壁上蒙了一层帷幔,我能听到一切。要 看更是容易,帷幔是绉纱的,极薄,透过它什么都能看见,就象在同一房间里一 样。   仆人拉了一下铃,这是信号,几分钟以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高大乾瘦 ,大约六十岁的样子,赤身裸体,只披了一件飘飘荡荡的印度塔夫绸睡衣。应该 告诉你们,公爵根本没想到有人在偷看,以为就他自己一个人。   ‘啊!多美的尸首!’他一进门就喊,‘死……秀色美如斯……噢!上帝呀 !’他看到了血和匕首,‘刚刚被杀呀……啊!见鬼,那凶手该是什么样的勃起 呀!’   他摸弄着姑娘的腹部:‘她有孕吗?……可惜没有。’   他继续摸弄:‘多美的肉体!还温热着呢……多美的乳房!’   他伏在姑娘身上,开始以令人无法置信的狂热亲吻她:‘她还有口水,我多 么爱这口水!’   他又一次把舌头插入姑娘的喉咙。那姑娘也真能演她的角色,象树根一样僵 硬,公爵靠近的时候,她就屏息静气。终於,公爵抓住姑娘,给她翻过身去:‘ 我得看看这美丽的屁股,’他喃喃道。   等他仔细看了后:‘啊!他娘的,多美的两瓣!’他先用嘴亲吻,然后用手 掰开,我们清楚地看到他把舌头伸进小巧的肛门。   ‘我敢断言,’他欣喜若狂地喊道,‘这是我一生见过的最美妙的尸首。啊 !那个夺去这漂亮姑娘生命的人是多幸福啊,那该是何等享乐!’   这个念头使他排泄起来:他紧靠姑娘躺着,大腿贴着姑娘屁股,把精液都冲 肛门喷去,同时面带极乐之色,边泄边像魔鬼一样喊叫:   ‘啊!他娘的!怎么不是我把她杀了的!’   这也就是这出戏的收场。这个淫棍爬起来,然后就不见了。我们赶紧进屋抢 救我们勇敢的小朋友。她都坍了,动弹不得:规限,恐惧,这一切早就使她麻木 ,她甚至准备假戏真作,真的当她刚才演的角色了。临走时,仆人给了我们四个 路易,你们可以设想,他苛扣了至少一半。”   “上帝万岁!”居尔瓦勒叫道,“这才叫过瘾!有咸味,又有辣味。”   “我勃起得象一头驴,”公爵说,“我敢打赌,那人不会就此而止。”   “您有理,”马尔丹婆子插言道,“他有时也要来真格的。我和戴格朗日太 太日后会让你们相信。”   “那在这之前你怎么办?”居尔瓦勒向公爵问道。   “别打扰,别打扰!”公爵回答,“我在操我的女儿,我拿她当死人操。”   “啊!恶棍,”居尔瓦勒说,“你脑袋里可有两样罪过。”   “啊!她娘的,”公爵说,“它们要是真点就更……”   肮脏的精液流入朱丽的阴道。   “来,接着往下说,杜克洛斯,”公爵一完事便说,“接着说,我亲爱的朋 友,别让法官有排泄的机会,我听见他正跟女儿乱伦呢。这怪家伙满脑子坏念头 ,他亲戚们托我关照他的操行,我不能任他倒错。”   “啊!太晚了,”居尔瓦勒说,“来不及了,老兄,我要泄了!啊!加倍操 上帝,漂亮的死!”   就这样,这个恶棍学着公爵操朱丽的样子,鸡奸了他被杀害的女儿阿黛拉伊 德:令人难以相信的精神迷乱,使这个淫棍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只知 道即刻模仿!   “杜克洛斯,接着讲,”主教说,“不然再看这几个流氓的样子下去,我也 要按捺不住了。以我现在的状态,我也许会作出比他们更恶劣的事来。” 〔寄自 wang@lps.u-psud.fr〕 【网萃】∽∽∽∽∽∽∽∽∽∽∽∽∽∽∽∽∽∽∽∽∽∽∽∽∽∽∽∽∽∽∽    ◇ 共 ◇ 产 ◇ 党 ◇ 员 ◇ 的 ◇ 故 ◇ 事 ◇                ·幼 耳·   暑假里有了点空,常泡,不,是常跑男厕所(到底谁给ACT起了这么个雅 号?)。心里轻松闲散,嘴里也就随意哼了几句,没想到给《新语丝》的编辑揪 住了。咱从小就当“创作”是高不可攀的字眼,给揪出来,逃不掉,只好胡乱侃 侃身边的普通人、普通事。冷饭翻炒,各位多担待。   趁方便,给网上的朋友和《新语丝》的编辑拜个晚年(元旦),再加个早年 (春节),祝大家笑口常开乐呵呵。 ◆           故事之一: 鸡 屁 股   在国内的二十多年大概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从进小学到大学毕业,一直是在 象牙塔里,算是头一阶段。见着的党员都是文皱皱的,戴眼镜的,吃粉笔灰的。 那里面确实是老实人多。到毕业后,因为各种机缘,被分配到一个自己从来没想 到会去的单位,在这第二阶段才真是大开眼界。   这是个区级政府部门,说起它在外头的名声,无论如何也搭不上个“好”字 的边。别说,那里头共产党员特多,每到星期三下午支部生活,除了电脑室里的 大姑娘小伙子还嘻嘻哈哈外,整一单位都静悄悄的,就剩下支部书记嘟囔文件的 声音。   这群先锋队里,有家里放着三台空调机的副局长,也有花两万多装修客厅的 所长,而且这样的主儿绝不是少数。这些都不是我今天想砍侃的。我想说的是科 长老夏,一个脸上皱巴,说话结巴,后背微驼,嗓子沙哑,解放后不久就入党的 老头。   第一次注意到老夏是因为单位里的食堂停火检修,中午不回家的几个同事凑 在一起煮饭热菜。我一眼看见一饭盒里就一小块腐乳,几条青菜。觉着挺奇怪, 问:“这是谁的,怎么比我这还没拿着工资的更省?”“那是商标广告科夏科长 的。”跟我同一个办公室的王阿姨应道。虽然当时刚报到没多久,我也知道科长 们一般都无需吃自个的午饭,各有解决之处。怎么有个例外?   呆的时间一长,也知道了老夏不少轶事。他在办公室里放着把伞,天下大雨 有人向他借,拿出来之前,他总是再三叮嘱:“这把伞我用了快二十年,你可千 万小心用啊!”他那辆宝贝自行车有三不骑:下雨不骑,太阳太晒不骑,上坡不 骑……   他不大闲得下来,没事的时候总拽上个司机,提上水桶、扫帚,开上辆车满 街绕着去清理乱张贴的广告。三十多度(是摄氏)的天,一转悠就半天,那帮年 轻司机烦透了他,专把车往快车道上开,巴不得老夏一下子看漏一张,少停一回 。可老夏人老眼不花,从没错过一个。幸亏年轻人有眼力好的优势,远远瞅见一 招贴就猛踩油门。等近了,老夏也看见了,赶快嚷:“停——停——停——”他 这一嚷,司机更是把油门踩到底。等老夏终于把个“车”字努力出口,车子“吱 ”的一声停稳时,已在五百米以外。司机得意地一摊手:“夏科,这是单行道, 我可不敢开回去。”老夏一声不吭,提着水桶扫帚下了车,楞是这么走回去把那 招贴给刷了。   后来局里给他们商标广告科配备了两个对讲机。老夏啧啧地赞叹不已:“这 么个巴掌大的小玩意,能传那么远……”可他总记不住我教他的使用方法,对着 机子喊时老没按下“发射”键。折腾了好一会儿,他那本来就沙哑的嗓子给试得 更哑了。隔着两个房间和他试机的“乔老爷”——三个正副科长手下的唯一一个 兵,曾颇为扬扬自得地对我说:“这科里,最宝贵的是我。”——冲进来,把手 里的对讲机往桌上一扔:“甭费劲用这东西了,以后你就这么吼,我隔老远都一 样听得见。”   每年最紧张的时候是过年前那三天花市。到除夕夜更是丝毫不敢松懈,全体 人员一律上岗。直到凌晨三点花市收市后才松口气。历年的规矩是马上全体聚餐 吃一顿,既算团拜,又算对大家不能和家人一起团年的一点补偿。广东的习惯, 一盘鸡是主菜,总是放在桌子中间。老夏爱吃鸡屁股是众所周知的,他所在的那 一桌都习惯了,坐着不动,等老夏鸣枪发令。时候到了,老夏伸出筷子,准确无 误地按着盘子边上的鸡屁股:“大家起——起——起筷吧。”   几个小青年半开玩笑地拿个碟子,每桌去收集鸡屁股。收满半碟,端到老夏 面前:“夏科,给您的。 ◆            故事之二: 菜 头   我们那个单位因为是政府部门,每年都要接收一定数量的转业军人。不知为 什么,这些转业军人里来自部队医院的最多。这让我在街上一看见黄草纸上印的 “老军医,专治花柳”就想笑。一天午休时,我蹲在司机班和几个哥们聊起这事 ,说:“你看,这C所的李所长是外科的,S所的陈所长是内科的,咱办公室的 谭主任以前是管总务的,要再有一个管药房的,咱们这儿就能开一医院了。”司 机班长小陈说:“谁说没抓药的,菜头就是。”   菜头姓蔡,刚当上行政办公室的副主任,是我和司机班的上头,也因此而得 这绰号。他四十出头,潮州人,普通话和广州话都说得不咸不淡。一米六九的个 头,黑黑瘦瘦,手里总拿着根香烟,一说话就“嘿嘿嘿”地,笑得有点傻,也有 点淫,特别是对着大姑娘的时候。   虽说有点淫,也只是淫在嘴上,绝不敢有一丁点儿实际行动。原因很简单: 家里有个漂亮老婆。网上说广东没漂亮姑娘,没大错;可要矮子里挑高个儿,那 还行。省里头公认好看的是潮州姑娘,蔡头老婆就是他的潮洲同乡。菜头是很以 自己的漂亮老婆为荣的,他这人本来就好说话,要是说正题之前先捧他一句:“ 菜头啊,你老婆硬是要得(大意如此)”那就更没问题了。   有一回我逗他:“菜头,你老婆好漂亮。”他满脸的自豪:“当然啦!”“ 你肯定怕老婆。”“嘿嘿嘿,”他笑得更灿烂,“漂亮老婆就是娶回来怕的,等 你小子也娶了媳妇就知道了。”   行政办公室管着一局的吃喝拉撒,事无巨细都要经手,没点儿魄力还真忙不 过来。位居正职的谭主任整日价抱着个电话忙他的军国大事,担子就全压在菜头 肩上。偏这魄力对菜头来说是奢侈品。某个科要车出去,找菜头。菜头忙不迭从 四楼跑下一楼司机班:“快,调辆车……”班长小陈眼一瞪:“凭什么听你的? ”“我是主任。”“你那主任是副的,哥们这班长是正的,副职得听正职的。” 菜头还是“嘿嘿嘿”的一点也不恼,打恭作揖的终于哄得小陈派了辆车。   最让人头痛的是他嗜酒如命,偏又命不大,两瓶啤酒就能让他犯糊涂。于是 许多个下午他就在咧着嘴不停傻笑的糊涂中度过。一回我和他一起去学开摩托, 准备考驾驶执照。练完一上午车,出去吃中饭的时候正好碰上驾驶学校的校长。 他和菜头有点交情,拉着他过自己那边灌上了。眼看他就要过临界量,校长还举 着一杯啤酒追穷寇。我不忍心看他又废了一下午,赶快替他接了过来。等这杯解 决了,我回头一瞅,菜头正两手把着酒瓶子哆哆嗦嗦地往一大碗里给自己倒白酒 呢。得,我是白牺牲自个儿了。一顿饭下来,他已舌头打卷儿走之字步。校长叫 了辆车,让我陪他先回家。到他家楼下,下了车,菜头一屁股坐马路边上不动。 我劝他上楼回家,可唾沫都说干了,他死活不肯。我突然明白过来:“今天你老 婆休息,在家,是不是?”   最后,菜头终于在喝酒上栽了跟头。   一天中午,他又喝多了,躲在局长的“标致”车里呼呼沉睡,到下午上班还 没醒。局长要出去,找菜头调车,到处找不着,火直往外冒。当菜头被从车里揪 出来时,还不知是咋回事,带着一脸莫明其妙的傻笑被提进局长室。这局长号称 “大眼”,可我不觉着他眼大,倒是嗓门惊人。在封闭的电脑室里,仍能清清楚 楚地听见他问候菜头的老娘。足足过了半小时,局长才用一句“看你这脓包样, 把你炒了还盛不满一碟”作结束语,把菜头轰了出来。   局长走了,一切又归于平静。我走进办公室,只见菜头正坐那儿用手捂着头 ,一声不吭。猛然,他一拍桌子:“他妈的,我凭什么挨这骂?我操他姥姥…… ”看着他用手抹眼睛,我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遇上啥事都“嘿嘿嘿”的傻菜 头。   无可避免地,菜头被降职了,赶到一个偏僻的所里看公秤。   两个星期后的一天,我要开车去市局,在大门口正好碰上回局机关办事的菜 头。大概在所里再不用挨骂,心情舒畅,他竟胖了几分。我笑着说:“菜头,你 可白多了,更衬得起你那漂亮老婆啦。”他依然是那脸熟悉的“嘿嘿嘿”。说了 句“以后少喝点,特别是开车前!”后,我一拧油门冲了出去,风声中依稀传来 他的声音:“没事,我这人能喝,从来没醉过。” ◆            故事之三: 千 金   在菜头的故事里我提到了司机班长小陈,他在我们单位里也算个人物。   小陈是在部队入的党,可还没等到提干就退伍了。回家后在省医药学院当司 机,专替院长开车。后来找门路调进我们单位。他刚来那天,局里的人奔走相告 :“嘿,来了个靓仔。”我到司机班去,正好碰见他出来:剑眉朗目,高鼻粱, 薄嘴唇,一米七八的个头。轮相貌,小陈在局里排第二,便没哥们敢称第一。   不但人样子标致,车也开得漂亮。司机班本来一直是个令上头头痛的烂摊子 ,来了个党员,自然很快就把他提为司机班长。别说,那帮谁也不卖帐的司机大 佬们还服他——有一手绝活就是能镇住人。   小陈这人挺热心,嘴又没遮拦,我很快就跟他混得挺熟。刚拿着驾驶执照那 会儿得他不少指点,比如月头月终上街小心点。因为街上站的交通警都有罚款指 标,有一开门就打冲锋,月头紧着完成任务的;也有不紧不慢,到月终才凑够数 的。所以这俩段时间都是鬼门关,得特别小心,听得我连连点头。   接触时间久了,我就开玩笑说他是“三好”同志。这“好”字得读第四音, 具体解释是好赌好酒好开玩笑。   一般人在大姑娘小媳妇面前开“荤”味重的玩笑,肯定会被人家起哄给轰出 来。可小陈大概是有“靓”当本钱,从没吃过这个亏。一回他开车送财务科长和 一个会计两员女将到W所去查账,我正好也要到那个所办事,就搭个顺风车。路 上他长叹:“唉,真憋得慌。”我说:“要憋得慌就停车找个地方,大拉小撒不 就解决问题啦?”小陈哼一声:“不是那个憋,老婆肚子都七、八个月了,我总 不能趴她身上玩跷跷板吧?”逗得五十多的科长和二十岁的会计呵呵直乐。   对上头也这样,菜头就吃了他不少苦头。一年年三十下午,所有车子都到花 市值班了,司机班里就剩小陈一人坐镇。“叮铃铃”电话一响,小陈赶快拿起来 。“我是C所的李所长,我们要出去办公,快派辆车过来。”大家都知道这李所 长,家在二十公里外的远郊,逢年过节都得“出去办公”,其实就是送他回家。 小陈对着话筒不紧不慢地说:“李所啊,局里的车都出去了,就剩我那辆破自行 车。您要不要,要我就亲自给您开过去。”把李所长气得倒抽气,可从此就很少 再这么要车了。   酒是第二好。小陈可不象菜头那么不中用,他一斤白酒下肚眼都不眨一下。 所以局长们出去“会战”都让他开车,为了必要时能来个纪信舍命替刘邦。一次 和公安分局大战,小陈面前已倒扣了四个水杯子还昂着头灌。我们的何书记吓得 有点坐不住了,赶快上去扒拉小陈手里的杯子想劝他别再喝。小陈一拍书记的肩 膀:“别怕,书记,我是越喝开车越稳;要不喝说不准还把您带上自由化的道哩 。您还是回去喝您的奶吧(说起书记的奶,另有一段典故,咱们以后再聊)。” 到结束战斗,也不知小陈总共干了几杯,可他一样手不颤,脚不抖,利利索索地 把车开了回去。   说到赌,这大概是小陈的第二生命。司机班里本来就好下几注,他一来,更 是发扬光大了。他们最爱玩“三公”,因为人数不限,玩法也简单:每人三张牌 ,往下一摔,输赢立见。十块钱一注,出车间隙的一刻钟,就能有百来块的出入 。一天下午快上班,我走进司机班,见一帮子人围着正吆五喝六,甭问,又开场 子了。走近一看,他们是在玩飞行棋,各人面前也没往日那样摆着花花绿绿的票 子。我就问小陈:“怎么今天斯文起来,你不是说不下注不刺激吗?”小陈一边 摇着个瓶子——瓶子里装着骰子,这小子真聪明,这么一来,就不用满地上追骰 子了——一边骂骂咧咧:“你不知道刚来的新局长?那家伙在公安那边是排行第 八的副局,到这儿当上一哥,横得不行。说要把公安的好作风带过来,严禁赌博 。他娘的,什么公安的好作风,他们防暴队的左爷上星期就刚给我们宰了四百多 。”说话间,他的最后一架飞机从微微隆起的外圈冲到了终点。小陈拍桌大叫: “放水!放水!”一面掀起自己这角的棋盘。   好家伙!那下面足有七、八张“四人头”,还有十多张“大团结”。 ◆            故事之四: 飞 车   东南沿海一直是走私活动相当严重的地区,广东也不例外。在海上,是由边 检和海关负责堵;在陆上,则由我们这个系统出动截。局里缉私队和经检科人手 总不够,于是局机关里年龄不算大个头不算小的爷们都得到他们那儿轮班参值。 我刚报到没多久,也给叫去了。   路面查车的地点在城的南出口,刚好能看见玉带一般横跨江面的大桥。宽阔 的八车道公路到深夜依然车流不息。检查站就设在港湾式公共汽车站前。   那是一个初冬的晚上,我被派到离检查站约一百米的地方用对讲机报告前方 车辆动态。虽没有北国的冰天雪地,但冷空气刚到,穿着大衣还是感到丝丝寒意 。我站到一棵大树的阴影里,用心观察马路上的车辆。忽然有个人在我身后说: “怎么样,刚参加路面值勤,紧张不?”回头一看,是经检科的大张。我赶快把 鞋刷子递过去:“没,有您在这儿,哪儿还有什么紧张啊。”说句实话,刚才我 心里倒真有点不自在:这阵子有好几个重案犯在这一带出没。就为怕查车查到枪 口上,我们特意从公安分局防暴队叫上俩拿微型冲锋枪的压阵。   大张确实是那种见了让人心里踏实的人,一米七八的个头,虎背熊腰,蒜头 鼻子,厚嘴唇。经检科的老科长刚退休,大张是他们科实际上的头儿。据说局里 早准备把他提拔为副科长,轮能力、论资格他都绝对够,但任命一直没下来。当 时局里的摩托车还不多,最好的那辆本田125配给了经检科,常见大张开着红 本田忙进忙出,屁股后头散着一缕青烟。   大张一边跺脚,一边指点着该如何观察:“你看那路上的大货车,要是车身 显得挺沉,蓬布又扎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不透,那就很可能有鬼,赶快往后面报 。”说话间,一辆大客车开过来。大张皱皱眉:“这车上没载客,为啥这么沉? 快叫后面截下来。”不一会,对讲机里传来检查站那边的呼叫:“大张!大张! 快过来,有大家伙。”大张一摆头:“走,一起回去看看。”   到后面一看,好家伙,大客车的地板和座位上摆满了一个个麻包。货主没随 车,问司机,说那都装满了鱿鱼。再问货从那来,司机吱吱唔唔不想说,后来才 说是从越南进来的。   看看表已是深夜两点,大张跨上红本田,一挥手:“先押回去暂扣,等货主 明天来说清楚。”这时一辆摩托下了桥往这边开来,一见我们这一堆,把车头一 扭,冲过绿化隔离带上了对面车道就往回开。这时看清他车后架驮着货,有四、 五个纸箱子。大张一踏启动杆,冲正好站在摩托旁的我大吼:“上车!”我刚跨 上后座,红本田就蹿了出去。只觉风刮在脸上象刀割一样,我只能低着头,前面 什么也看不见。猛地“吱——”一声,车身一横,停在路当中。抬头一看,那辆 摩托正在后面徐徐减速,最后停在我们面前。一查,四个箱子的万宝路,两箱走 私进口,两箱假冒伪造。   大队往回开拔的时候,我还坐在红本田的后座。回味着刚才的情景,我问大 张:“大张,你刚才开多快?”“大概过了一百三吧。”这对当时的我来说,已 是一个不可思议的数字。我突然想起什么,心里带着一丝希望问:“对付那个开 摩托的小不点儿,你一个足够了,干吗还叫上我?”大张头也不回:“这125 车身轻,后面不压上一个,飞不过一百。”这老老实实的答案一下子就把我刚萌 芽的“也摊上一份英雄”的念头碾得粉碎。   到了寄放暂扣物资的海军仓库,才知道那已经没地方了。只好折回局机关大 院,把货先卸下来。近五吨的鱿鱼,十多个小伙子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搬完(虽然 两天后就把鱿鱼移走了,但那股海腥味却在院子里飘了足足半个月)。因为太晚 了,我怕回家吵着家里人,就在机房里和衣而睡。其他人也大都在办公室留宿, 只有大张,惦记着早上还要送女儿上学,骑着车回去了。   还没到上班时候,就听见院子里吵作一团。我起来下楼一看,原来七八个新 疆人打扮的大汉正在大叫大嚷。其他没回家在办公室留宿的同事也都出来了。打 听之下,才知道这帮新疆人是货主雇来押车的,但昨晚在江那边的饭店里陪货主 喝酒喝得全放倒了,现在将功补过,跟着货主来助阵。这几条大汉一个个气势汹 汹,跟他们说话他们又好象听不懂,大伙直挠头皮,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   正为难时,一阵摩托车引擎轰鸣,红本田一溜烟儿开进院子,停在那群人面 前。大张片腿下车,喝一声:“什么事?”音量不太高,但院子里立刻静下来。 旁边的同事低声把大概说了一下,大张扫视一圈众人:“谁是货主?”一个小矮 个应声出来。“货主留下,其他人出去!要等外边等。”那帮新疆人好象才回过 神,又嚷嚷起来。大张上前一步,逼视着为首那个:“吵什么!想打架?马路边 上等着去,等我下班脱了这身制服再跟你一对一。”那个大汉象被大张的气势镇 住了,嘟嘟囔囔地带着手下出了院子。   这桩走私案后来转给了检察院。我对大张佩服得五体投地,但时间久了,才 知道这铁塔一样的汉子也有不为人知的苦处:他老婆正和他打离婚,那女的是个 厉害角色,把房子都占了。现在正争女儿的抚养权。大张对这个宝贝女儿疼得要 命,但估计争赢的把握不大。局里提副科长的事也三波两折,闹得他常借酒浇愁。   终于,大张提副科长的事批下来了。任命公布那天,他却没来上班。后来听 人说,前一天晚上,他又到街边大排档喝得烂醉。叫伙计,人家一下没理他,他 掏出检查证往桌上一扔就摇摇晃晃地往里走说要找老板查账。那俩伙计是刚进城 的民工,不知道他的来历,把他痛打一顿,扔到了人行道上。   后来,我几次深夜在查车的那条马路上想试试开过一百二。但最终没成功。 大概,因为没有大张在车上。 〔寄自 jdeng@cs.UManitoba.CA〕 【编读往来】∽∽∽∽∽∽∽∽∽∽∽∽∽∽∽∽∽∽∽∽∽∽∽∽∽∽∽∽∽ ◆     对 《中文系教授和中国文化》 一 文 的 疑 惑                ·鲁子渊·   因近日方知“日升”中文拷访站所在,始得发现《新语丝》这一清新隽永的 文学杂志。网上电子中文刊物已可以“洋洋洒洒”谓之:纵论天下大势、月旦海 内人物、讥弹时政、褒贬国策;而于此一片叱咤喑呜之中,《新语丝》如临溪弱 柳、掩窗修竹,使吾辈于终日“案牍劳形”之余,亦得以有此“枝影横斜”、“ 暗香浮动”的所在休憩精神。   然读《新语丝》94年11月号皇甫茹文《中文系教授和中国文化》,其对 大陆中文系教授、中国中文系教授乃至中国教授的一番议论,于《新语丝》的一 片月白风清、恬淡幽远之中,显得有些刺目。遂为此文试答之。   首先,我须说明,对作者都已可能离网他适的一年多前的文章今日始予议论 ,皆因本人初来美国,更近日方得与《新语丝》谋面,此前无由拜读。其次,本 人虽来自大陆,但工作却是与中文风马牛不相及的理科中的数学中的纯数学,既 不曾以中文“为稻梁谋”,亦迄无亲友任中文系教授,故本文“非因己为,不为 友存”。   作者称得某网友信,说向过访北大中文系教授请教,发现于杜诗之熟悉尚不 及他。作者“读罢大笑,一信还过去:你也读了不少鲁迅,还不知道中国的教授 是怎么回事?”   我想将作者的这段话的意思作如下概括应当是没有理解错的:堂堂北大中文 系教授于杜诗尚不及一后生小辈熟悉,恰好再次证明中国的教授“也就是这么回 事”而已。不过,一者“不熟悉”是该网友与其接谈之间的感觉,而有时无意多 谈也会给人同样的印象。其次,现代大学,一系所辖学科多矣,而一学科之下不 同研究方向又何其之众,世上又何曾有人认为对每一教授均应以每一学科、每一 研究方向的知识求之?以中文而论,有精于文字训诂之学(旧称小学)者,有精 于语言文法之学者,有精于古文学者,有精于近现代文学者。即以古文学论之, 有精先秦文学者,有精两汉魏晋者,有精唐诗宋词元曲者,有精明说部清笔记者 。现存杜诗一千五百多首;一精“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尚书》、《诗 经》、《周易》、《礼记》、《公羊》、《谷梁》之学者,即使于此一千五百多 首杜诗之某一不熟悉,恐无碍于其之为学有专精的教授吧?   在将两位台湾中文教授的文学观点略作调侃之后,作者开始议论大陆中文教 授:“大陆如今的四、五十岁以下的中文教授,国学程度也就是这样了,个别杰 出的当然不在此例。”然后举一个例子来证明,说“上海某大学一位中年有为的 副教授”写的《鲁迅传》中,以末字平声的“紫荆”对同样是平声的“红花”, “对对子都不通,还不是照样在中文系授业解惑?”   我则不免有所疑惑:姑不言排版错误大陆、台湾均在所难免(当然,实事求 是地说,“文革”后的大陆这个问题更严重一些),恐难遽断“‘紫荆’总不见 得是排字工误植”而不会是“紫萼”、“紫竹”、“紫苇”之误。须知“花”为 泛指,“荆”系专名,若论属对,此三者之任一为原文的可能性均较“紫荆”为 高。即使就是“紫荆”,作为研究现代文学史的副教授,古声平仄不精固有憾焉 ,然究非事关根本。大陆的副教授、教授的晋升,评的是本专业、本方向的研究 工作和教学工作;想来其他地方大学里中文系晋升教授、副教授也不会都要考“ 对对子”吧?再者,从皇甫茹引文来看,此《鲁迅传》当属普及读物而非学术专 著;仅从一个中文系副教授非学术专著中非专业方向的一个是否源于误排尚且不 知的错字,就此推论除“个别杰出的”外,“大陆如今的四、五十岁以下的中文 教授,国学程度也就是这样了”,这——是否有些过于武断了?即以作者自己的 文字为例:“中文系的教授,……要说他们离中国文化就一定比你我更近,恐怕 也是要求过高,强人以难。”此处“强人以难”实为病句;但如我们与作者一般 ,也以此证明作者或更至于“台湾如今的四、五十岁以下的教授”的语文程度“ 也就是这样了”,作者恐不会认为公平吧?   作者认为“大陆的读者不懂”对联“这一套”也有些失于自信了。由于“大 陆的读者”之前并没有任何量词限定,因此只能认为是指“所有大陆读者”,至 少也得是指“大多数大陆读者”。但这样一来却又不对了,且不言名山大川、幽 刹古寺在大陆比比皆是,山阴河阳、北国南疆,哪里没有几处遣怀寄兴、钩沉发 微的匾额楹联、断碑残碣?时常游历其中的“大陆读者”,有几个不知几句字义 、词性、音韵、平仄乃至偏旁、部首均相对仗的对联?更因乐于推介此道的热心 人士甚众,旧撰新编,联韵、联注、联集、联论之类联学学术专著、普及读物, 多年来坊间信手可得,其数不知凡几;濡染之下,颇知几条“云对雨,月对风, 晚照对晴空”者恐远比作者所想像的为多。   简介美国人的“红学”著作后,作者轻轻以一涵盖广阔的断言总束全篇:“ 这样的洋文,很可惜,大陆中文系的大部分教授读不到。他们不懂外文。”   我不知道作者是根据什么断言“大陆中文系的大部分教授”“不懂外文”的 。大陆中文系晋升副教授、教授,在对研究、教学工作的审查评比之前,须先经 外文考试,达到阅读专业文献的基本要求,方具备候选资格。与以外文本身为生 活、工作语言者相比,这个标准当然不能说有多高,毕竟“周诰”、“殷盘”的 研究至少到今天为止仍以中文为主;但如果竟说“他们不懂外文”,那只能认为 这个“懂”的标准很高,要“精通”才能算“懂”。只是如此则恐难免被人反诘 一句:按这个标准,你“懂”外文吗?   零零散散说了这么些,只希望说明一点:凡作否定性的结论,特别是否定面 甚广的结论,恐以谦虚为怀、谨慎从事为宜。 〔寄自 luo@math.ysu.edu〕 ※※※※※※※※※※※※※※※※※※※※※※※※※※※※※※※※※※※ ※                                 ※ ※ 本期编辑:灰人                         ※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古平、嚎、浪人、竹人       ※ ※ 校对:  散宜生                        ※ ※ 联系邮址:方舟子(fangshim@student.msu.edu or xys@uiuc.edu)  ※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 存档:  Please anonymous ftp the following sites for     ※ ※      GB,HZ,Big5,PS version: uwalpha.uwinnipeg.ca, pub/xys ※ ※      GB version: msi.umn.edu, pub/hchen/XYS        ※ ※      HZ version: gopher sunrise.cc.mcgill.ca        ※ ※      PostScript: csrd.uiuc.edu, pub/misc/zzhang/xys    ※ ※      WWW: http://b.stat.purdue.edu:1280/xys.html      ※ ※         http://herb.biol.uregina.ca/pub/xys/xys_idx.html ※ ※         ftp://uwalpha.uwinnipeg.ca/pub/xys/index.html  ※ ※      Back issues can be found on ftp.ifcss.org or cnd.org ※ ※      UK site FTP: uk.cnd.org/pub/org/xys          ※ ※ 订阅:  订阅(停订) uuencode GB版,请寄一单行电子邮件至  ※ ※      cx3575@coewl.cen.uiuc.edu,写明 SIGN-ON (SIGN-OFF)  ※ ※      订阅HZ版,请寄 listserv@uwalpha.uwinnipeg.ca    ※ ※      无标题,内容写 SUB XYS-HZ your-name          ※ ※ 版权:  归本刊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 ※ 本刊书号:ISSN 1081-9207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