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6/07  (第三十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诗 ※ ※ 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网 ※ ※ 佳作选)。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      ※ ※                                 ※ ※※※※※※※※※※※※※※※※※※※※※※※※※※※※※※※※※※※                  §   旧 爱 新 欢        §                  § 伊可:   卷首诗    ·伊 可·         §                  §  我的心是一座空城        §【牛肆】  理智在城头从容不迫       § 赋格:   偷渡伊比利亚  你在城外欲进又止        § 吴梦:   美人与连环画                  § 马兰:   从一大到毛泽东  我涂上无色的指甲油       §  我的头发比昨日柔软       §  而你不来与我同行        §【丝露集】                  § 莲波:   写下竹声  夜雨落得无声无息        § YZ:   落巢前(诗,外二首)                  § 希白:   夏日(诗)  电话那头你的声音依然温柔    § 冰炎:   七月感受  我重复地放一首情歌       § 寄北:   有这样一个爱滋病人  “活着没有你,我不能够”    §                  §  人们推测着我的心        §【网里乾坤】  谣言的主角不是你        § 皇甫茹:  秋雨文章亦有尘  而我的爱情已如覆水难收     §                  §  昨日的花瓶里盛开着今日的玫瑰  §【网萃】                  § 图雅:   图雅谈国是 〔寄自 xaying@UCDAVIS.EDU〕    §                  § 【牛肆】∽∽∽∽∽∽∽∽∽∽∽∽∽∽∽∽∽∽∽∽∽∽∽∽∽∽∽∽∽∽∽ ◆           偷 渡 伊 比 利 亚                ·赋 格·   “洋插队”没劲,不如“世界大串联”过瘾。   千里之行,始于轮下。欧洲火车通票提供了 All-You-Can-Eat 的奢侈。 我 抱着吃穷铁路公司的宏愿,把车厢当旅馆,日夜兼程地周游列国。“吃穷”倒不 至于,但起码加倍地收回了在那张薄纸片上的投资。照理说,以这种流氓手段攻 城略地,应当所向披靡;然而,两个月的旅途还是充满了小惊险——问题出在签 证。   签证犹如国家的门票,中国人往往一票难求。奔赴欧洲之前,曾经给各国领 事馆烧了两、三个月的香,菩萨们大多金口难开。人比人,气死人。“美军”登 陆欧洲,蓝皮派司一晃就长驱直入,令“共军”恨恨然:“和尚摸得,老子……”   有米不卖,咱逃票。中国人的劣根性发挥到番邦异地,说不定就奏出爱国主 义凯歌。从此,“偷渡”成了我欧游的主旋律。   为节省篇幅起见,仅就伊比利亚半岛的战绩作一汇报。              西 班 牙: 暗 门   西班牙王国的门票是老大难了。签证官员的嘴脸使我耿耿于怀,因此,在巴 黎只胡乱逛了一天,就连夜奔往西班牙。天亮后,出法国,逼近西班牙境内第一 个车站 Irun 。在等待过关的大队人马中,我是唯一被刷下来的。穿制服的“门 卫”捏着我的护照咆哮:“Visa!Visa!”   被赶出边检楼,推回法国来的列车。车已经淘空了,旅客们都在另一个站台 等候去西班牙内地的班车,而我和空车又被打发回法国。一败涂地,我不气馁。 看来,莽撞闯关行不通,要文斗不要武斗。我虚心地向法国边民求教,但他们的 建议没有任何新意:去当地的西班牙领事馆碰碰运气。   尽管不愿再与领事馆的官僚打交道,但签证的权威性诱使我最后一次做守法 的好公民。沉重的行囊掮在肩上,山路走了一程又一程, 边城 Hendaye 早已落 在视野以外。公路依山傍水,河对岸就是西班牙。邻国的教堂、民居,甚至花树 、行人一一在目。若没有肩上的负担,简直想游过去。胡思乱想着,来到一块“ 人民英雄永垂不朽”之类的石碑跟前。上面说的是一百年前此地发生的一场战争 ,语气十分爱国主义。原来法、西早有宿怨,怪不得法国的火车进不了西班牙内 地。   唉,在领事馆又碰了钉子,只好骂自己屡教不改,对他们还存幻想。我坚定 了“逃票”的决心,当下撤回巴黎,养精蓄锐。入夜,踏上同一次列车,倔强地 杀回比斯开湾的边境。清早,狡猾地在 Hendaye 下来, 喝了杯咖啡,盘算偷渡 计策。我企图搭乘越境的公共汽车,再不然找私人车辆潜入西班牙。   小镇上搜索了一会儿,没有着落。难道西班牙真的铜墙铁壁,不留一道门缝 ?我不甘休,再去火车站琢磨列车时刻表。早已了解,绝大多数车次都以本站为 终点,少数越境列车一概在 Irun 打道回府。柳暗花明又一村,在这些班次的夹 缝中间,藏匿着一班奇特的短途火车,终点在 Irun 以远的省城 San Sebastian 。更妙的是,它不属于法国铁路公司SNCF,而是 San Sebastian 的ET/ FV。显然,这是 San Sebastian 的市郊通勤车, 触角伸进了法国。我估计, 混迹于越境上班的人群中间,也许能躲过检查。   找遍所有的站台,扑了个空。回首却见火车站外,烈日底下,赫然独立一间 小屋,上书:ET/FV。西班牙的门缝原来在此!多少次直面而视若无睹。急 忙钻了进去,上车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潜伏下来。   车过 Irun ,零星上来几个乘客。几分钟惊险的等待之后,终于有个穿制服 的家伙露面……我已经不再心慌,视死如归。不料,此人只验车票,不查身份。 虚惊过去,我已置身于西班牙的领土,由偷渡客摇身一变为征服者。              葡 萄 牙: 歪 门   “得寸进尺”,可以准确地形容我的贪婪心态。无心仔细赏玩西班牙,马不 停蹄地进军葡萄牙。西班牙的偷渡成功,使我的自信膨胀起来,以为葡萄牙也已 是囊中之物。葡萄牙在水、陆两方被大西洋和西班牙团团围困,因此,出葡国必 经西班牙,到时再游西国不迟。只管拨如意算盘,却不考虑失败的可能:倘若在 葡国边境落网而被遣返西班牙,同样没有西班牙签证,该是何等下场?   凌晨三点,去里斯本的列车到达边境,静悄悄地靠站。四下漆黑,站台上有 几个士兵巡逻,手电筒的亮光在地上和车厢壁上晃动。我从铺位上坐起来,听候 命运。车厢里只有我和一个同路的罗马尼亚人。许久,以为大概已经蒙混过关, 可以躺下续接睡了一半的觉,车厢门却被粗暴地拉开,一道手电光直射过来。束 手就擒。   我被赶下车去,立在漆黑的站台上。记得列车时刻表上写着,进入葡萄牙后 的第一站名叫“美丽庄”(Vilar Formoso)。 黑夜里看不见任何“美丽”的迹 象,也不知今夜何去何从。只知道,天亮以前,这条铁路上再也不会经过另一辆 客车。   走来一个穿制服的,冷冷地交还护照,示意我跟他走。出了小小的车站,我 看见一辆警车停着等候。坏了,我心生恐惧:这下不是简单地驱逐出境,而是进 局子的干活。不由分说,连人带包被推进警车。警察和边防官密语几句,就开车 上路。“这是去哪儿?”我胆颤心惊地问警察。他转过头,盯了我一眼——他是 个便衣。不一会儿,车停在路的正中央。便衣警察叫我下去,手指前方说:“西 班牙。”   前方,模模糊糊有一道栅栏,大约是国境线;再往前,只是混沌一片的黑暗 。我犹豫着,迈不开脚步。警察突然发问:“你想去哪里?”   “葡萄牙,里斯本。”我脱口而出,回头看着警察。月光下,意外地看清了 “警车”顶上的 Taxi 字样——醒悟过来:他不是警察!   他又一次指着黑暗的远处说“西班牙”,但语气里有暧昧的成份。“西班牙 ”几个字像是讨价还价时卖方出的高价。我试探性地报出了买价:“我不要去西 班牙……我想去里斯本。”他倚着车门,四望无人,突然示意我上车。掉转方向 ,走上一条岔道,在路边暗处停下,熄火关灯,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见 他把头伏在方向盘上,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半晌,抬起头来,紧张不安 地低声对我说:“一百美元!”   我知道,真正的讨价还价已经展开。没料想今晚的偷渡故事发展成这样,觉 得滑稽。立马镇静了许多,拿出在中国学的本事:“五十!”   “一百!”他坚持原价。说着,发动汽车。我竭力克制连锁的呵欠,看窗外 夜色飞逝。很快出了“美丽庄”,竟然翻山越岭,进入云深不知处。我又忍住一 个呵欠,问道:“这是往哪儿开?”   “一百。”答非所问。我不知道,假如不给一百美元,他将把我带到什么地 方。只好说:“一百就一百。不过,我没有现钞,只有旅行支票。”他愣了一下 ,说了一通我听不懂的话。他能说的几种拉丁语言,我全不会;我会的语言,他 都不明白。我们在极其艰难的猜测和推断中交流,但谈话多少使气氛变得轻松。   四点钟,开进一处路边的加油站。值夜的店员热情地招呼司机,却疑惑地打 量着我这个罕见的亚洲人。司机连忙解释了几句。我虽然不懂,但看得出他在撒 谎。两人各怀鬼胎,喝完咖啡,回到车上。他只是枯坐着,不发动车。我不解: “现在打算去什么地方?”   他说:“九点,银行。”明白了,他在拖延时间,想等到银行开门,用旅行 支票兑换美金。我表示不能干等五个小时,必须赶头班列车去里斯本。旅行支票 上如果有我的签名和背书,任何人可以去银行换取现金。我诚恳地掏出支票簿让 他过目,甚至把护照也交给他核对姓名。他认真地抄下护照号码,我于是撕了五 张二十美元的支票。   一见钱,他的眼都绿了——尽管不是现金。我撕完五张,他一把夺过接着撕 ,一张、两张……   我恼了:“住手!”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收敛起贪婪相,把剩下的支票簿还回 ,反复说:“银行。”我计上心来,坚持让他自己去银行兑换支票。为了表示诚 意,又撕了一张支票交给他;另外再撕一张,与他换一千 escudo 葡萄牙币(一 美元约值一百 escudo )。我在每张支票的右下角签名,与左上角完全一致。他 见一切妥贴,计程车又上了山路。地平线上有一座古堡似的小山城,山腰上白雾 缭绕。我们钻进云雾,又盘旋着升出云外,开进了沉睡中的瓜尔达(Guarda), 葡萄牙北部山区的省会。   一心想尽快甩掉这个贪婪的司机,我再次表示要去火车站。他却执意把车停 在了市中心银行的门口,企图让我陪着等到开门时间。我把签了名的旅行支票交 给他,坚决地下了车,头也不回。天色朦胧,雾气逐渐散去。山下的火车站里, 两个早起的旅客,坐着瞌睡。最早的班车,二十分钟后到达。二十分钟里,我在 站台上踱步、搓手,驱赶山区早晨的寒气;频频看表,又去候车室门口张望,生 怕司机再次纠缠上来。   他终于没有出现。我跨上头班列车,找了一间空的车厢,倒头大睡。回到铁 路,就像到了家。梦里,有身穿制服的人对我怒吼:“偷越国境,该当何罪!” 我不以为然,继续补缀缺了一块的睡眠。一觉醒来,夜过“美丽庄”的惊险已不 知去向。揉着倦眼走进里斯本,找到一处公用电话,拨通伦敦,银行的欧洲总部 所在地,声称遗失了若干旅行支票。   平生第一次坑人钱财,甚至有点恩将仇报。“便衣警察”毕竟彻夜不眠,用 歪门邪道把我偷运进了葡萄牙。谁让他如此贪心呢?即使我不挂失,他也永远不 可能兑取美金了——支票全是废纸,因为我并没有在背面签字。   偷渡者加诈骗犯抖擞精神,溶进葡京街头的人海。整个葡萄牙的旅程中,没 有动用一分自己的资金:全仗了那区区一千 escudos。              摩 洛 哥: 没 门   出葡萄牙再进西班牙,我避开“美丽庄”,贴着大西洋走了西北线。这一次 潜逃异常顺利,从边防人员的眼皮底下溜过。接下来的一星期,在西班牙走南闯 北,上山下乡,好不潇洒。一路走到了伊比利亚半岛的天涯海角——最南端的直 布罗陀地区。这里是地中海的瓶颈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海关。英国人至 今还占着直布罗陀港。邻近的西班牙港口叫做阿尔黑西拉斯(Algeciras)。 跨 过仅仅十三公里的海峡,就是神秘的非洲大陆。从雄浑的“山海关”眺望海天, 野心油然而生。   我要去非洲!   身处阿尔黑西拉斯,已能感受到浓郁的非洲气息。在旧街区,巷子口突然闪 出一袭白色的阿拉伯长袍,凑到我身边神秘兮兮地耳语:“哈吸吸?”   我摇摇头甩掉他,继续向海边走去。哈吸吸(Hashish)是一种毒品, 嬉皮 时代曾风靡全球。当时,阿尔黑西拉斯不少餐馆的菜肴里都有这种佐料,就像我 们在火锅里下罂粟壳一样,大概很过瘾。   轮渡码头的售票厅,有些像中国的交通枢纽,成了贸易集市。密密麻麻的微 型橱窗,中药铺似的罗列着各色稀奇古怪的玩意,晒干的瓜果鱼虾居多,可能是 非洲特产。   我买了一张去摩洛哥港口坦吉尔(Tanger)的单程船票。在坦吉尔登陆,南 下可以到达诸如拉巴特、卡萨布兰卡、马拉克什等名城。这些地方,以及撒哈拉 沙漠,令人神往。   离岸时,西班牙的检察人员睁一眼闭一眼地让我上了船。不多久,夜幕降临 ,起锚开航。船舱里烟雾弥漫,人声喧哗,是典型的第三世界景象。穿长袍的阿 拉伯人占了一半,另一半人说法语或西班牙语。摩尔王国早年占领过伊比利亚, 后来不但被赶出欧洲,而且连本土也沦为殖民地,被法国和西班牙瓜分。独立后 ,和两国仍然藕断丝连。   烟雾里有个费力地移动着的身影,穿着绿得可笑的制服,大约是摩洛哥的边 防干部,正在逐个检查护照。“Visa?”他惊愕地质问我。我若无其事地笑 道:“没有。”人已上船,船已离岸,你奈我何?官员摇头叹息,扔下一句:到 了坦吉尔等着瞧!   几枝烟工夫,泊岸非洲。满怀踏上新大陆的兴奋,刚要迈出舱门,却被人堵 个正着。呜呼,再次落网。   我编派出一套“来不及签证,就带着对贵国的无限向往,迫不及待地渡海访 问”之类的动听曲子。摩洛哥卫兵们不予置评,但对我这个稀有的中国人表现出 有节制的兴趣。片刻,一个官员模样的把我请进上等船舱,嘱咐我好生休息,明 天听候消息,然后反锁出去。于是,连日来在火车上苟且的我,舒舒服服地在这 海上旅馆洗澡、睡觉,像模像样地过了一夜。   次日早起,静候佳音。有人开门进来——他头戴厨师帽,端上早饭:奶油面 包卷、香肠、咖啡。十分钟后,复又进门,收拾残局。官员接踵而至,笑问早安 ,命我随他出去。   到底是第三世界的兄弟,才能够给予如此的温暖。我回味着欧洲行旅中最好 的、又是免费的早餐,欣喜地步出房门。走了几步,发觉不对——不是向岸上, 而是返回旅客大厅!我醒悟过来,正要说话,官员和蔼地制止我说:“下次再来 摩洛哥,记着先签证!”   他后退两步,挥手作别。我知道,遣返已成定局,也就灰了心,默然认命。 大舱内,与绿衣干部狭路相逢。回程的旅客,只有我俩是旧人。舱里照旧是烟雾 、阿拉伯语、法语和西班牙语的声色;我逃出去,冲上甲板眺望非洲海岸,坦吉 尔的白色城楼可望而不可及。   我像错寄的包裹,原封不动地被退回阿尔黑西拉斯。渡轮靠岸时,我已经感 冒发热、头重脚轻。西班牙的边防官员惊诧地研究着我这个天外来客:既没有西 班牙签证,又没有摩洛哥签证,竟然数次出入伊比利亚。我供认了几次偷渡的经 过,听任发落。官员和他的同事却陷入两难:他们不可能派人押送我穿过整个伊 比利亚半岛,遣返法国。于是,挥挥手打发我自由。   我虚弱地笑了一下,吃力地背起行囊,走进直布罗陀明晃晃的阳光。街头有 若干白色长袍飘过,象征着非洲的诱惑。低头寻思:偷渡生涯应该结束了,重新 做人吧,正正经经地旅游欧洲。 〔一九九六年七月四日于西雅图〕 ◆           美 人 与 连 环 画                ·无 梦·   打小结成的一帮铁哥们儿,同玩同乐,同出同进。高中毕业前后,大家都说 ,如果这么铁的一帮哥们都散了,罪魁定是有人找了女友,才会把哥们丢一边。 可谁都知道没有不散的席,早迟而已。因此定了两条规矩:谁要是第一个有了女 朋友,就要请其他的人去王府井萃华楼撮一顿,介绍经验;第二条是要把女朋友 带来让哥们儿们见识见识,大家批准,才许交下去。拍婆子,听过不少,但均无 实际经验。   小三鹫峰写诗后,开始背唐诗宋词,也写了几首,但多为毛体诗。如骂同班 烂国庆的一首的结尾就是“……齐声唤,打倒‘下三滥’!”   在艰苦卓绝地作诗过程中,原二百度的近视很快升至五百。小三换了一副镜 子,框架不合,来到了大明眼镜店,满眼朦胧中只知一位女售货员为他烤了镜架 ,并给他带上,“您再试试”。   小三事后说,一句话,一下冰指触颊的感觉,再加最后看清一张娇美的面孔 ,整个一部三“步”曲。更绝的是,后一步不仅印证前面的憧憬和猜测,且均超 出期望值甚多。女售货员被他发呆的眼神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瞟了一眼小三胸前 白底红字的校徽,遂又加了些若有若无的鼓励。从此,小三的旁边就多了一位丰 月。   萃华楼的一顿自然由小三掏包了。没把丰月带来,拿来几张照片:小三的背 后多为蓝天白云,而丰月的四周多是红花绿叶。一阵酒肉穿肠,小三提到点忧虑 ,美女才疏,只看小人书,唐诗宋词屡灌不进。大家劝:先连环画“红楼”,再 渐入古典文学佳境;更有人称为美女之师,何等风雅!大家还都有种莫名的解脱 ,不必再担心背拆散哥们的罪名了。   自从小三身边多了个丰月后,哥们的聚会就不大见得到他了。大家对其既恨 又念。一日传来消息,说小三与丰月间有点危,需哥们儿们帮忙,去丰月面前为 小三拔拔“份子”,众人义不容辞地都说“走”。   原来丰月有位青梅竹马,老在丰月面前数落小三,说小三的诗特臭,只能唬 丰月。并说小三谈吐流俗露痞,定是胡同串的秧子等。这一下提醒了小三:一帮 哥们都上了大学,让丰月见见,帮她坚定坚定信念,也完成哥们间原来的约定。   约好的地方是美术馆,一个外地来的什么破画展。一帮人分成两拨在那儿“ 品画”,已上了美院的小四还扛一画夹,在那儿装模作样地临摹。小三和丰月也 来看画,然后大家是一番故作惊讶、不期而遇之类的。小三总少不了“这位是X 大学X专业高才”等等地肉麻一番。大家多是第一次见丰月,名不虚传,显然是 在街上拥有很高回头率的姑娘。小三才出马就来这么亮眼的一位,大家都觉得脸 上有光。众人与丰月握手寒喧时,都特想表现出成熟不羁的样子,可均被丰月的 亮丽给晃得目眩,失态频频。丰月也不以为忤,成熟的宽容更把这帮初涉世的毛 头小子们激得象屁孩儿似的,不知所措。   一帮哥们由此开始星散,不约而同地拥向“围城”。又过半年,听说小三和 丰月还是分了。碰到小三,我问,怎么回事儿?   “文化差别!最后一次去她家,见我进来,她忙往枕头下藏小人书。我翻出 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还是上次那一本儿!都不带换的!气的我扭头就走,再 没照面。”   一段时间,谁有了女友,总有人问,比丰月如何?回答多是:“相貌不及, 字儿认得多点儿……” 〔寄自 tzhao@eden.rutgers.edu〕 ◆          从 一 大 到 毛 泽 东                ·马 兰·   在中国近代史上,留学生起了举足轻重甚至扭转乾坤的作用。留法学生,周 恩来、邓小平、蔡和森,留苏的王明、李立三,不约而同搞革命。而留日的鲁迅 、郁达夫、郭沫若、周作人组织新月社、创造社,或干起革命文艺,成为左联的 主力。留美的胡适、冯友兰、梁启超,做学问“只谈问题,少谈主义”,被左联 认为代表资产阶级或者沦为资本家的乏走狗。青年时期就读哪所大学在哪深造对 你的一生具有不可磨灭的烙印。东方国家留学生对自己母国所起的作用不言而喻 ,他们发挥了惊人的影响力,基本上改变了他们自己的国家。   大凡有了理论有了青年的热血革命就要开始了。青年人总是难免反抗。而三 十年代国际普遍思潮左倾,追求大同的思想,平均财产,号召解放他人苦难,为 大多数人民奋斗,于是乎共产党罩上了一层宗教的光辉,吸引着青年和知识分子 的参与。共产党本是西方的产物,列宁自认偷来仙丹,暴动去也。而中国激进的 知识分子欢心鼓舞高呼“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中国送来了马列主义。”   一九二一年,中共的一大在上海法租界举行,五个发起人都未到场,他们是 陈独秀、李大钊、戴秀陶、谭平山、邵力子。出席的是董必武、周佛海、张国焘 、李汉俊、刘仁静、何叔衡、李达、陈公博、王烬美、邓恩铭和毛泽东等十二人 代表全国党员五十人。毛脚蹬布鞋,身穿长褂,代表湖南与会。他身体结实,热 情洋溢,高谈阔论与人争得面红耳赤。马林代表第三国际出席指导,继承维丁西 斯未竟的赤化中国的工作。维丁西斯最早来中国与李大钊、陈独秀接触怂恿他们 组党。   一大的大部份成员以研究学术为目的,认为新成立的中国共产党不应被认作 政治组织。陈公博、李汉俊认为不宜发展工人运动及暴力的革命运动,说不适合 中国国情,就象现在中共宣称民主不适合中国国情一样。而张国涛、刘仁静主张 进行激烈的阶级斗争。大会闭幕后共产国际批准中共为第三国际的中国支部并指 定陈独秀为中央书记。中共是苏俄的一手催生的孩子,出钱出人孕育中共使之听 命于苏俄,作他的驻华总代理,成为苏俄的第五纵队。中共现在口口声声说不容 许他国干涉内政,当初可生怕苏俄干涉得不够,手伸得不长。中共总书记的任命 都要苏联通过,自个的根据地也要名命为“苏维埃”以示立场。五零年毛去苏联 向斯大林贺寿,带着十五节火车的历代珍宝进贡。   日后中共每逢开党会,必有大事,开会在中共的历史上是很重要的,意味着 旧人去,新人上台,开会总的目标仿佛就是把谁搞掉。   二七年国共分裂,瞿秋白在八七会议搞垮“右倾”的陈独秀,坐上总书记的 宝坐。瞿本是一新闻记者,派去莫斯科考察,写了《赤都新史》之类报告文学。 在争夺权利时这位记者也不含糊,新官上任三把火,瞿书记令毛润之同志去搞秋 收暴动,派叶挺、张太雷在广州起义,刘志丹、高岗赴陕北,贺龙回鄂。然而瞿 总书记的革命失败了,可瞿不信邪,又实行烧杀政策,断绝干部的后路。朱德当 时最卖力执行瞿的政策,杀得人心惶惶,湘西满目疮痍。瞿氏这种蛮干也使中共 自身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党员被捕脱党成风,于是有人向莫斯科的第三国际告瞿 的黑状。   民国十七年七月,中共的六大在莫斯科召开,在第三国际布哈林的指导下, 向忠发接任总书记。会议令瞿秋白在莫斯科继续学习,至到民国二十年才回国。 回国后,瞿秋白得到过的最高官职是在毛手下江西苏区谋个人民教育委员会的部 长闲职。   如今不少文人学者感叹瞿秋白,说他一介书生,不懂政治的残酷,可是他在 中共的路线斗争史上其冲锋陷阵打击同志的残酷劲儿并不逊色他的前后书记们, 只是他太听命于莫斯科没结合中国革命的实际,一味地斗争起义。一九三四年二 月二日中共决定放弃江西苏区,突围时陈毅、邓子恢、项英红军第二十四师分守 江西福建苏区,掩主力突围,瞿秋白作留守主任,这位颇有几分诗情的革命者走 到了生命的尽头,一部《多余的话》为其伤感的安魂曲,绝笔大大赞美了中国的 豆腐。   瞿秋白之后的中共书纪向忠发汉口船工出身,虽无才华,却是工人阶级,这 符合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但向忠发同志只是李立三的傀儡,而李立三听命于斯 大林,在中共的刊物上和各地的标语里宣传“拥护苏联”、“武装保卫苏联”之 类的口号。如果说早期的陈独秀尚有国家意识,后来的中共领导人则不仅分裂国 土,而且公然在自己国土上要国民为保卫别国而战而牺牲,说来应比清朝更卖国。   顾顺章叛变对一直藏在上海租界里出必汽车住必花园的中共中央震动很大。 大员们都及时逃脱,唯留下了总书记向忠发。这很值得追问:是不是李立三、周 恩来等人故意把向送给国民党,用敌人的手借刀杀了夺权的路障?向忠发被捕时 ,正左搂右抱二三女子,他还蒙在鼓里呢!   周在南开没毕业就到法国去劳工俭学,他和李立三是同学。李立三路线他有 染,事后开脱得一干二净。毛在“富田事件”打败李立三,对其同伙周氏自然存 有戒心,第二次国共合作,趁周远在重庆,毛把无限吹捧自己的刘少奇排在周的 前面。周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也该庆幸离毛远了一步,在日后党内的斗争中方能 苟且偷安。周的为人世故几近完美了,他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他总依附在第一号 人物之下但又不与之结成死党,让人摸不清他的真实思想,仿佛与谁都能合作, 挑战者皆利用他打击敌手。他太会见风使舵了,他收敛锋芒,不坦言自己的意见 和主张,他是中共的不倒翁,历经中共所有的路线斗争,寿终正寝。   随后毛以此要挟中共中央,说你们再不把中央搬到江西的瑞金来,他就不再 供给在苏区打土豪分田地的革命胜利果实了。于是中央派杨尚昆去打探虚实,毛 狠狠地招待了杨,杨便大大吹捧了毛的王国,说中央继续在大城市太危险,还是 回到乡村为上策。从此毛接近了权力的中心,把中央控制在自已的手中。虽然毛 日后在以王明为首的国际派的发难下,放弃权力休闲了二年,但毛总算走向了中 共的最高层。   毛骨子里是个现实主义者,认为他体现英雄主义和浪漫的理想色彩,不过添 进文人的几许想象。毛是不平凡的庸人,他可以庸俗化,他也是能理解的。他并 没有穿越时空、横跨古今那一种超越,那一种高山仰止的绝响。   中共从一个五十多人的马列研讨小组到如今拥有五千多万党员,掌控十三亿 民众,主宰中国半个多世纪。它所走过的历程,其存在的必然性,以及如何地影 响了我们的生活,都值得国人深入地分析。中共时常因政治需要自改党史,中共 真实的发展过程尤其须还以历史的本来面目。 〔一九九六年六月,寄自 cal1@COLUMBIA.EDU〕 【丝露集】∽∽∽∽∽∽∽∽∽∽∽∽∽∽∽∽∽∽∽∽∽∽∽∽∽∽∽∽∽∽ ◆             写 下 竹 声                ·莲 波·   隔了三个月,我又站在了这幅字前。   台北故宫博物院的“中华瑰宝展”从纽约的大都会博物馆搬到了芝加哥艺术 馆,于是我又一次见到了这幅字。   上次去纽约玩时,是很偶然地去了大都会博物馆,将那四五百件珍宝匆匆地 走马观花了一遍,最终,目光就定在这幅字上了。而这次跑到芝加哥艺术馆重看 展览,似乎就是专为了它而去。   是诗帖卷,瘦金体,徽宗的真迹。   不知为什么,对于形销骨立的东西,我总有一种很偏执的爱好。象湘妃竹, 象箫声,象二胡拉出的《江河水》,象我想象中的那些白衣飘飘的落魄诗人或者 末代帝王,象这亡国的君主手书的枯瘦的墨迹。   据说宋徽宗赵佶当年是见了月夜院中风吹竹林的景象,才灵感突发,创造了 这前无古人的别致的瘦金体。   是的,我确确实实在他的勾划之中看到了竹叶娑娑的月色,在月色中又听见 了竹林娑娑的低低呜咽。我注视着那个“难”字,我觉得我是被它那种凄美的姿 态迷住了。   瘦金体的字,总是笔划越多越好看。因为它太瘦,太峭,笔上的墨,是不能 够蘸饱的,所以常常会露些枯枝残叶的衰败出来。倘若笔划少,难免要显些孱弱 的病态出来。纵然在我看来,这种病态也象西施捧心一样,是一种绝世孤立的别 样的美。但这样的美就象山崖回转处半道上劈刺出来的一枝极艳的花朵,美得尖 锐,美得突兀,倘若多看,是要伤心摧肠的。而若是笔划多一些,就象瘦的美人 身上多披了几层轻纱,朦朦胧胧的,居然显些骨肉匀停的丰润出来。   这个“难”字,真的很美。收笔之处,那淡淡似不经意的一钩一提,隐隐地 透着翠竹的清气,和既秀且挺、既媚且刚的万种风情。   这是字,不是人。女人要是有了这般风情,就真的可以一顾倾城再顾倾国了 。秀和媚,并不是难能做到的事情,然而要在秀媚之中不乏风骨,怕是要有公孙 大娘舞剑那样的功力,而且,还要有个喝着酒的太白在一旁看着。   还有个“留”字,也让我多看了它几眼。它冷峭当中带着的那种润泽,很让 我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是早春。我总觉得,徽宗的字,象夏季月夜的风竹,也 象早春初晨的冰河。《琵琶行》中写琵琶声涩的时候,用了「水泉冷涩弦凝绝」 的比喻。不错的,枯笔写着的瘦金体字,也象凝绝的琵琶一样,是一种冰凝的涩 涩的感觉。但是河里的冰,是会融的。整幅字,一个一个地往下看,刚开始还觉 得是三尺坚冰,渐渐地,便流动起来,流动成夹杂着碎冰急促奔流的春溪。再往 下看,越看,越觉得生动而流畅,渐渐地消融出一带春江的潮声来。   看完了,要走,三回头。去艺书馆的礼品部看看是否会有这幅字的复制品出 售,结果是没有。很多幅宋太祖的坐像耸立在礼品部里,画面上是那个陈桥兵变 龙袍加身的大黑胖子。我一向是很喜欢赵宋王朝的,因为有许多美丽的小词和文 弱的皇帝。只是不喜欢开国的这个黑胖子,小时候看了三言里的《赵太祖千里送 京娘》,格外地烦他。我讨厌一切野心勃勃胸怀大志的人,于是所有的开国明君 ,往往就归入了这一类。而他们不肖的子孙,就必然走向他们的反面,做了亡国 之君,从而成为我怜惜的对象。   以前看过一部历史小说《金瓯缺》,写的就是徽宗赵佶的故事,和李师师。 我想这是我所一直喜欢的一类故事。「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这 是要多么风流的性情才能消受得了的似水柔情。也许就是这种风流与柔情,构成 了他那独特的字中柔媚刻骨的一面,而先祖留下来的虽衰犹在的忧患的江山和王 者的气象,也许就是字里那种亦枯亦刚,几分旷达几分萧瑟的矛盾格调的来源吧。   在别人的城市里,看着徽宗的字,想些故国家园的事,是种很异样的滋味。 细细一想,到这里过后,没见过一根竹子呢。松树是见过的,可是听不见松涛。 可以入诗入画的东西是少而又少,所以就只好沉默了。在这张一千多年前的字里 ,揣摩一下竹子的样子,这样,我就似乎见到我祖母那个满院风竹的家了。 〔寄自 yong@cicero.spc.uchicago.edu〕 ◆   落巢前(外二首)     ·YZ·     山上种满了绿色     一只白鸟     飘飘     入得山林     接走     自己的影子 ◇   最后一缕阳光     太阳轻轻抽回     夹在树丛中的裙摆     黑缎的感觉停留     充填林中每一处空     隙 ◇   古镇     沿着     一条悠长的僻径     我穿过     你安静的心脏     想象     你年轻时的     挥霍 〔寄自 yzeng@nortel.ca〕 ◆   夏日(《构成》系列之六)     ·希白·     一只蝴蝶     扇动着翅膀     气息在阳光下     游走蕴育成     即将而来的风暴     我的机器背后     在进行阴谋的计算     倾刻间屏幕上     狂风大作     修整好心情     傍晚后站在楼台     一轮明月     安静地挂着 〔1996年7月,寄自 wfei@ksu.edu〕 ◆             七 月 感 受                ·冰 炎·   刚过独立节,那是别人的节日。对你来说又是另一种含意。四年前的那个早 晨,一个满怀梦想、不经世事的少女独自踏上了这块陌生的土地。四年後的今天 你还是在蝴蝶的梦境与现实的波涛中沉浮、挣扎、矛盾。一千多个日子里跌撞出 来的生命啊,什么是你所摒弃的,什么是你苦苦坚持的呢?你的灵魂又在为何操 守?   从一个城市走向另一个城市,你为生活而奔波不停。一次又一次的挫折与爬 起,一次又一次加重你心灵的沉荷,你的青春在这种沉荷中流逝而去。在这片土 地上,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心底里你仍无法错将异乡作故乡呢?你懂得这里 的习俗,你也欣赏这里的文明,你赞叹在这里能拥有的这份独立与自由。而为什 么你还是摆脱不了一个旁观者的超然与淡漠?   你向自已扔出无数没有答案的问题。你无法将自己的人生作为一种既定公式 来完成;你无法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上帝来寻求慰藉;你无法对平凡的幸福深信不 疑。多少次失望後,你还是无法对你的梦想说声放弃。这些年你苦苦追索人生的 支点,虽有积累,尚无成绩;你摒弃了许多假设,却尚未找到真理。然而你相信 希望总是有的,如同夜再深再长也总有黎明。   你说你要回到你生长的土地,在那里建设你的成就,实现你的价值。在他人 的劝说与不屑一顾中,你不懂为什么每个人都要等待别人去改变自己国家的前景 ,为什么不从自己做起,付出一份努力。你深信非决定论的真实性;深信人的生 命与选择无论多么微小,都必已影响了周围的人与环境,进而影响了历史的进程 ,与宇宙的联系;深信这是责任的由来,也是责任之所在。   你不再奢求被理解的情怀,你已承认生命是一场独白。越是这样,越是要坚 实与稳定。少年的激情已被岁月与现实冲淡,随之而生的是一种更深刻的理性。 这种理性构成生活的原则,使那原动力得以升华与生根。   这样的夏夜,你爱在窗前静坐。不掩窗帘,那灯光虽不能穿透这茫茫长夜, 至少已点亮了院中的那片草地吧,也许还有一、二夜行人孤独的眼睛…… 〔寄自 lxu@engr.udayton.edu〕 ◆        有 这 样 一 个 爱 滋 病 人                ·寄 北·   我们相识在去 San Diego 的飞机上, 他就坐在我旁边。他的名字叫祥。   “你喜欢旅行吗?”我问。   “我不喜欢,我爱呆在家里,舒舒服服的。我恨旅馆,平时我必须到别的地 方去的时候,我也尽量呆在朋友家。”   “那你一定有个好太太。”   “啊不,我太太在五年前与我离婚了。她有她自己的事业和家。我们有一儿 一女,他们分别住在纽约和华盛顿,他们也都有自己的家。”   “那你回家,冷冷清清的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呢?”   “我有一个 roommate ,他是我的合伙人,我们开一个建筑公司,从设计到 建造,都由我们做。我们的房子很有特色,内行人一看就知道是我们造的。”   他给我看照片,房子是很大、很豪华的那种,确实很别致。他的 roommate 是个黑人,很英俊的样子。照片上他和他的合伙人都光着膀子在太阳底下造房。   他似乎一点都不避讳他的同性恋身分。我以前从未见过同性恋,不由得好奇 心大起。“你是怎么从异性恋变为同性恋的呢?”   “认识哈米尔顿是在十一年前。我大学的一个朋友请我到他家去吃饭,哈米 尔顿也在座。过后我就忘了他。六年后我在一个饭馆吃饭,发现有一个人直盯着 我,而我确信我不认识他。然后哈米尔顿向我走来,说‘你好吗?祥,你在这干 什么?’我说:‘我在这干什么,你在这干什么?你干吗老看着我?’哈米尔顿 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在一个朋友家见到过的。’我开头还以为是谁在跟 我开玩笑,后来才恍然大悟。我们聊得非常愉快,马上就成了朋友。以后几乎天 天见面,再以后我就辞去了记者的工作,跟他合伙开一个建筑公司。哈米尔顿是 搞建筑的,我本来一窍不通,这几年下来,也拣了不少皮毛。哈米尔顿是个非常 聪明能干的人,有惊人的记忆力,见过他的人都折服于他的 charm。他非常有教 养,说话从来没有提高过声音,最主要的是他能把别人身上的好的本质发掘出来 。很多人问我,你从哈米尔顿身上看到什么呀?他只不过是一个黑人罢了。我没 看见黑,也没看见白,我只看到一个非常优秀的人,一个非常非常好的朋友。我 们在一起五年了,我这是第一次单独旅行。临别时我们两个都很 emotional。我 已在芝加哥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了,我待会儿还要试试这飞机上的电话。   “我的太太是个很好的女人,我们一直过得不错。但我爱上哈米尔顿以后, 我觉得不能天天靠撒谎过日子,于是我告诉了她实话。她说她知道,她能感觉出 来。然后我们就离了婚。她没有特别地怪我,我们到现在还是好朋友。我的女儿 、儿子也没说什么,我还是他们的好爸爸。我女儿每天给我打电话,每天都打。”   话题转到我做什么。我说我是做分子生物学方面的研究,现在正寻找一种导 致肥胖症的基因。   “我也参加过不少药物方面的研究。”   “是吗?”   “我让那些科学家在我身上试验新药。”   “什么样的新药?”   “有一次是一种干扰素,持续了两年。”   “是治什么病?”   “主要是看干扰素对HIV有什么影响。我想你已经猜到我有爱滋病。”   原来是这样。我本能地倒到了座位的另一边,随后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爱 滋病并不能通过一般的身体接触、甚至拥抱接吻而传染。   他似乎并不介意,仍然滔滔不绝地讲下去。“爱滋病是五年前得的。我开始 不相信,怎么可能呢?我连去了另外两个医生那儿,他们都告诉我是爱滋病无疑 。我告诉自己说: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是面对,一是逃避。我还不想死,那就 只能面对。当时我病得非常厉害,双目都已失明。但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活下 去。我请求医生,无论什么办法,只要想出来,就在我身上试。许多爱滋病人一 得知病了后就马上想到放弃,或是觉得那些办法在别人身上都没用,凭什么对我 就有用呢?我不这么想,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能放弃。我的 roommate 也查 出来有爱滋病,他也是进过好几次鬼门关了。你看我的旅行袋里差不多全是药品 ,我总是再重都自己带着,要是丢了就没命了。五年了,我们一起走了一条很长 很艰难的路。现在差不多一切都回来了,除了我的头发。我们现在一年造四、五 幢房子。我们努力工作,也尽情享受。   “在这场斗争中,宗教信仰也起了很重要的作用。我信的是天主教。妈妈从 小就教我做祷告,我每天都要祷告二、三次。”   “那不是很矛盾吗?你信上帝,但你却离婚,又是同性恋。”   “Jesus Christ 从来没有谈到过同性恋的问题。 我从不认为上帝会谴责任 何一种美好的感情。有一次一个医生对我说,爱滋病是上帝用来警告那些同性恋 的。我说我真不相信这是一个医生说出来的话。如果是那样,那癌症呢?肝炎呢 ?还有各种各样治不好的病呢?这一场病让我们更加懂得生命的可贵,也更加明 白生命中互相扶持的重要。就在前几天,报纸上登载了一则新闻,说一个男人在 一夜之间破了产,他和全家只能在一辆破车里栖身。由于某种原因没有及时申请 到政府的救济,他迫不得己去偷了一包面包,结果竟被抓住,送到了法官的面前 。法官听了他的陈述后,罚了他十块钱。这钱由法官来付,同时请在座的每一位 出五毛钱。法官说:‘我相信今天在座的各位都能拿得出五毛钱,只要少喝一杯 咖啡就可以了。我们生而为人,在这个时候都不能互相帮助,我们对人还会有什 么信心呢?’我和哈米尔顿得了爱滋病后,我们谁也没有埋怨谁,反而更加珍惜 对方的情谊。我的母亲得知我的病情后,有两年没有过问我的事,但第三年就不 一样了。你会很惊奇,她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关于爱滋病的事情。我们现在已能象 以前一样相处了。这一次我就是要回去看望父母,在家呆上三个星期。”   “你有没有因此而失掉一些顾客呢?”   “并没有。很奇怪,是不是?我们的顾客甚至比以前多了,很多都是知道的 人介绍了他们的朋友来。这当然跟教育的程度有关。要是发生在二十年前,想都 不要想。这也是我为什么经常去做 talk shaw 谈爱滋病, 如何对待爱滋病,怎 么处理情绪等等,教导人们认识爱滋病是非常重要的。”   一个同性恋,一个爱滋病人,但同时也是一个好朋友,好情人,好父亲,好 儿子。人原来可以这么复杂。我看他很普通的一张脸,可以在人群中找到千千万 万,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改变了我对爱滋病人的全部看法。   祥的父母早已在机场门口等候,看到他便是一阵热烈地拥抱。他再一次回过 头来对我说拜拜。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觉得应该有许多的感触,可脑 子里一直只有他的一句话:“人要是想活得好,又怎么会活得不好呢?”   而苦难,不也是一扇窗户,为你打开了你以前看不见的天空么? 〔一九九五年十月于 San Diego,寄自 hchen@ftn.net〕 【网里乾坤】∽∽∽∽∽∽∽∽∽∽∽∽∽∽∽∽∽∽∽∽∽∽∽∽∽∽∽∽∽ ◆          秋 雨 文 章 亦 有 尘                ·皇甫茹·   余秋雨是近年声誉鹊起的大陆散文作家,在台湾和海外也有广大的读者。在 一片叫好声中,独有英国淑女陈玲敢于抱怨他的缺乏英语散文的 undertone(《 读书》一九九五年四月号):“读余秋雨是件累得让人透不过气来的事情。他拽 着你翻山越岭,一步一步极其艰难、极其沉重地走向越发艰难、越发沉重的民族 文化的历史渊源。”兄弟十分佩服这小女子的胆识。话是说得不错,敝人也深有 同感,不过总觉得这位淑女有点象毛老倌子在《改造我们的学习》里批评的那样 :“言必称希腊,对于自己的祖宗,则对不住,忘记了。”要说是学习英国散文 名家的锋利的幽默感,兄弟不敢有半点微词,咱们是被共产党搞得笑都不会笑了 。但是 undertone?咱老中的祖宗玩这一套的时候,世界上还没英语这玩艺呢。 其实,这不就是孔老夫子写历史的“春秋笔法”嘛。   春秋笔法的表达方式,就是把价值判断寓于看似平淡的语句之中。平淡的背 后,是深思、再思、三思后的定论。没有大喊大叫,似乎也不慷慨激昂,更没有 什么“炮轰”、“油煎”之类的语言暴力。高简的文笔,传达的是历史法庭的泠 泠寒意。用陈玲的比较女性化的非政治非历史的说法,“也就是将十分的情绪压 低几分表现出来,与他人矜持地保持住贵族式的距离。”   问题是,春秋笔法,在今日的大陆,是早已失传了。而且,对余秋雨那一代 大陆文人来说,这似乎还算不上重大的问题。   余秋雨、李希凡、蓝翎、姚文元(不是本人爱把老余和他们列在一起,问题 是我只知道这几位)等在沦陷初期读大学的那一代文人,当年有几路圣书。共产 主义革命倒尸谈文论艺的片言只语,象恩格斯说到巴尔扎克时讲的“典型环境中 的典型形象”之类,自然是第一路的。被列宁称之为“革命民主主义者”的俄国 的“别车杜”(别林斯基、车尔尼雪夫斯基、杜波罗留波夫),则是第二路。这 可以理解,当时,我们尊敬的郭老对比他大十二岁的斯大林是叫“我的生身的父 亲”的。1954年,李希凡和蓝翎以“小人物”身分批判俞平伯的《红楼梦研 究》时,学的就是杜波罗留波夫在《黑暗王国的一线光明》中的架式。杜的文章 评的是俄国剧本《大雷雨》,在李、蓝看来,林妹妹比起《大雷雨》里背夫出走 的卡捷琳娜,又是大大地不如了,怎么都算不得“一线光明”。圣书的第三路, 则要数到被马恩称赞过的莱辛等人的作品。   余秋雨曾经在《阳关雪》里提到的莱辛(Lessing, 1729-1781)。莱幸是德 国剧作家和文艺评论家。他写过一本美学名著,《拉奥孔——论绘画与诗的界限 》。拉奥孔(Laocoon)是阿波罗神庙的祭司, 曾告诫特洛依人不要把木马抬进 城。他和他的两个儿子,因此被阿波罗派去的海蛇活活绞杀。收藏在梵帝冈博物 馆的一座著名的古希腊雕像,塑的就是他们的垂死挣扎。莱辛这本书,很早就有 中译本,我依稀记得,封面就是这座雕像。圣书的作者里面,这一位要算是最心 平气和了的,但他的《拉奥孔》是为了与人论战而写的,也不能指望他会有过分 宁静的情绪。   余秋雨的文章写得好。可是,他的那一代文人,往往对诗词文赋很熟,却对 传统思想缺乏深刻的理解。读诗词而不懂思想,就像能欣赏花木的美却不管土壤 的重要。过日子、涂点东西自娱,这个自然无关紧要。要写《苏东坡突围》那样 的文章,问题就来了。如果只读过东坡的《前赤壁赋》或百多字的《承天寺夜游 记》,余的这篇文章,确实是足够地好。不过,余秋雨接受的如果是清末民初的 传统教育,读过“桐城余孽”的唐宋古文选本,读过东坡的国策奏摺,感想或许 就要不同。宋神宗变法是要富国强兵、收复燕云十六州。苏是旧党,他是坚决反 对兴兵伐辽的,奏摺里说的都是“修仁义而服远人”之类的迂儒酸话。据说毛泽 东很喜欢东坡的诗文,但他在批注《新唐书·马周传》时,则毫不客气地写道: “宋人万言书,如苏轼之流所为者,纸上空谈耳。”这一位在湖南省立第一师范 读书时的语文老师,就是桐城弟子,他对东坡有更全面的了解。“乌台诗案”与 变法有关。余提到的御史舒□〔擅去手旁〕在劾奏苏轼时,列一条新法就举几句 老苏的“影射攻击”的诗。把这样一场毛主席一定定性为“是爱国主义还是卖国 主义”的路线斗争,完全说成是君子小人之争,未免把复杂的历史脸谱化了。   那一代文人也缺乏科学思考的习惯,毕竟没受过西方式的严格的学术训练。 比如在《愧对山西》中,余秋雨引了龚自珍的话说,〔根据户部赋税〕山西是“ 天下首富”,文章就由此做起。我们都知道,“富”的定义,是世界银行的专家 们吵吵嚷嚷的一个大课题。老余对此不加分析,是不够谨慎的。当时的户部是如 何征收赋税的?国人重籍贯,在外省挣的钱,上缴国库时是算在原籍的。因此, 说山西是“天下首富”,并不等于说大寨那样的地方在一百多年前生活可以与江 南比,而是说山西商人在外地发了财,由这些财而来得及赋税,算在山西的名头 下。这些钱是否回山西,则完全是另一回事。语言是交流思想的货币。对这一货 币,是拿来就用,还是时不时地在阳光下查看一下水纹,这是头脑是否科学的首 要标志。   余秋雨的文章,我很喜欢。但是,象任何人一样,老余也有他的局限。如果 我们检讨一下五、六十年代出道的那一代大陆文人的思想源头,缺乏 undertone ,还真只是小儿科一桩。 〔寄自芮祁孟三家村〕 【网萃】∽∽∽∽∽∽∽∽∽∽∽∽∽∽∽∽∽∽∽∽∽∽∽∽∽∽∽∽∽∽∽        ◇ 图 ◇ 雅 ◇ 谈 ◇ 国 ◇ 是 ◇                ·图 雅· ◆                序   又要到六·四了。想七年前是着实激动过一阵子。本来以为出了国跟这个鸟 政治是无缘了,可架不住连续一个月,电视一开必是天安门,美帝国主义非给咱 们中国人露这个脸哪。一日,电视里忽然蹦出几张同班同学的面孔,一时激动, 揪住同屋的老美,叫:看——我同学!那老美以为我要打他,脸都吓白了。   我忘了用英文。   枪响时我正在温哥华扛大个儿,一位伙计打来个电话,劈头就是:你打开电 视!赶忙打开,登时一片爆炒豆似的枪声,可图象不好看不清。心里急得要命, 问到底怎么回事。那主说:都打死五百多了,说着声音就哽咽了。当时立马觉得 犯堵,千言万语憋嗓子里,就剩了一句:X他妈的李鹏!   当时谣言界的主流派是金庸的明报,力主邓病危,李鹏卫士反水,一枪把他 给打残废了,故以为中国主事的只有李鹏一个。爹娘和几个兄弟姐妹都在北京, 是死是活不知道。给家打电话,连续一礼拜白天黑夜都占线,那时邓小平早不知 去向,人心惶惶的什么谣言都有,急啊。最后终于打通,知道家里此役暂没损兵 折将,这才稍松了点心,回过头来,长安街的死伤人数股市似地几经涨落,已经 在一万上下收了盘。   所在学校的中国学生分了两会,一个是亲政府的,一个是反政府的。计算机 系一哥们被选为反动派的主席,不为别的,就为他头上缠了个布条,背心上有“ 北大”二字。大家到领馆前游了一圈,大门紧闭,没人搭理。心中不理解干吗中 国就这么倒霉,老一遍遍这么循环。当时写了首诗,题名“历史”,是把“从前 有个山山里有个洞洞里有个和尚讲故事讲的是什么”排成个“8”字形绕来绕去 ,可以算是脑子里几个问号绕出来的。   海子有一首诗,里面有下面两段:     一切都原模原样     一切都存入     人的     世世代代的脸,一切不幸     我仿佛     一口祖先们     向后代挖掘的井     一切不幸都源于我幽深的水   上半首的抱怨类似8字诗,下半首却给出了问题的解答。为什么世世代代, “一切都原模原样”?我们就是祖先挖掘出的那口井哪。一切不幸都来自我们那 幽深的水——民族的历史和我们自己。掘了井,这水当然归我们饮。我们培养了 毛泽东、邓小平,并用言论和行动选举、造就、和维护了独裁制,我们当然要尝 它的果实。   而六·四,也许就是这些果实中的一颗。   是为序。 〔96/06/02〕 ◆     中 国 人 和 日 本 人 都 崇 拜 英 雄   中国人和日本人都崇拜英雄,但有一点本质的不同,日本人的崇拜是落实到 身体力行的,而中国人不。这也是中国人的一点聪明:有人掉脑袋了,马上是轰 然的叫好——世界上有些事只有掉脑袋才办得成,与其自己掉,不如别人掉。   方励之不死,吾尔开希逃亡,很让国民失望了一把,可这也是无可如何的事 。两位不跟大伙的“死人崇拜”认同,遂使中国史上少了两位“留取丹心照汗青 ”的英雄。   日本人不同,崇拜天皇,就一板一拍地切腹。二战结束时,干这个名堂的军 人不少。其实战争失败了,切腹的应该是天皇,跟这些江发瑞(Forrest Gump) 何干?   可日本就这么富起来了。   “当活麻雀比当死老鹰强”,中国人是提倡别人当死老鹰,自己则当活麻雀 。远的不说了,可以看看宋末明末,以至于抗日战争,中国快亡了,有几个切腹 的?能不死就不死,苏武牧羊,文天祥过零丁洋,其实都是当麻雀。即使死了, 不是他们的过,是外族的过。   美国人的傻比日本人低了一级,他们已经懂得了还是活着好的道理,但不懂 如何让别人当死老鹰。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日本第一,美国第二,中国第三。 ◆           为 什 么 造 英 雄   所有的英雄都是人造的,在生物学教科书上没有英雄这一分类。人造的,背 后就有目的。造岳飞使人忠君,造谭嗣同使人造反,造雷锋使人驯良,造民主女 神使世界嘱目。   谁是真正的英雄?毛主席说,人民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是历史的动力。这话 看起来很恭维人,实际等于废话。说你是英雄,那是要用你,到不用了,拿你当 牲口。李医生问毛:你有性病,要不要常洗洗?毛说:算了吧,就在“她们”身 上洗。我看人民之于主席,跟“她们”也差不多,都是治性病的工具。   人民绝不是什么英雄,而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人的集合。他们在历史上从来没 逃脱过被利用的命运。现在列举的国民性也不少了,有人说是阿Q,有人说是英 雄崇拜,有的说急功好利不善妥协,但是还没解释为什么这种国民性非导致独裁 不可。国民性总结起来就是一点:人民在总体上呈不大发育状。好比一位少年, 没长全,那就自然容易让人利用。话说回来,一位少年,你让他独立谋生,他也 有他的困难,这也许就是家长出现的合理性了。   总之,我的意思是:人民群众的确是阿斗。他们往往是幼稚可笑的,需要救 世主的。需要,就自然会产生。毛主席不当,皮主席还排着队呢。 ◆              撕 党 票   有人说,撕党证就是为了拿绿卡,这话不确。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撕证是 在天安门枪响之后,华人保护案提出之前发生的。从报上看到照片,第一批多少 人记不清了。第二批不详,但肯定不只一批。   所谓“撕”,其实是烧,所以我相信是有个党费证之类的东西。我当团员的 时候也有个团费证,还发一个小徽,金黄底,有一面旗,第一次带上,其心情超 过后来在美拿到学位的感觉。   当时我对他们撕证觉得很佩服。因为,这些人撕证时,个个有照片,国内当 然知道他们的大名。这下他们跟政府的关系就算完了。将来回去必没好果子吃。 有人说,这是为政治避难造证据,我看未必。因为美国的入境法是不许共产党员 和爱滋病人入境的。他们当年出来,必定是填了假,现在暴露出来,等于发了假 誓,这在美国可是重罪。就算他们能避难,他们在国内的父母亲戚呢?这方面我 就不敢继续想了。   我所接触的党员,令我觉得比不上的居多。他们或者忒任劳任怨,或者忒能 为大家服务,总之类似《华夏文摘》的编辑。还有一些忠厚长者,比如我的老师 ,他老的工资是很高的,但他为人极质朴无华。他说从解放以来,从没上过一次 餐馆。我听了这话后就服了。他很奇怪我为什么突然不捣乱了?我却不说话。   那时他不知道我是一个烹调家和美食家。   我曾和老师说过入党的事。老师沉思有顷,说:你还是入民革吧。可在我的 印象里,民革是某种哥老会式的组织,人人穿着长袍,胡子拖到腰部。我想问我 够不够岁数。   入党的事再也没提过。可六·四时,我终于明白了老师的用心。他给我劝告 时,对共产党已经彻底失望。我相信大体来说人性总是差不多的,造成祸害的原 因不能到个人身上去找,李医生的书是说:毛其实跟大伙也差不多。“在仆人的 眼里没有伟人”,李医生在毛身边这么多年,所能举出的毛病竟如此惊人的微不 足道,实在没有理由说毛泽东的个人品质能给中国带来那么多的灾难吧? ◆            中 国 的 悲 剧   许多人说六·四是失败,大有问题。六·四反贪污腐化,要言论自由,这些 目的没达到。但不容易看到的,是六·四产生了一些副效果,这些副效果也许超 过原定的目标。   六·四在全世界的电视台上公演了一两个月,等于一次前无古人的造反大宣 传。不到一年,一个个社会主义国家都投入了资本主义的阵营。这个变化是好是 坏现在有争议。有人说苏联分裂了,人民没面包,所以这个变化是糟糕的。这个 判断为时过早。用什么制度,分不分裂毕竟是苏联人自己的选择,他们现在就是 觉得民主好,分裂也妙,怎么办?外人可以替他们做别的事,但是总不能代替他 们感觉舒服不舒服吧。   六·四使中国实现了资本主义。六·四以前,中国领导人都带着共产主义面 具。六·四之后,认识到老百姓吃不饱是会找借口(比如民主)造反的。现在造 反又跟黄巢、太平天国时代不同。现在交通和通讯太发达,容易一夜之间变成全 国性的风暴。六·四就是一次现场大演习。在这种局势下,唯一的出路就是迅速 、全面地贿赂人民。因此六·四使执政党跟人民达成了一个桌子下面的妥协:执 政党保有统治权,但把一部份财富以允许搞资本主义的方式和人民分一分。   做出让步的是邓小平。他摘下共产主义假面,讲了一句名垂千古的话:“是 不是社会主义,完全靠生产力发不发展来判断。”这句话完全彻底干净全部地背 叛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把中国式的小聪明发展到了一个崭新的阶段。从此,中国 正式进入资本主义轨道。   中国人聪明而自私,特别适合搞资本主义。只要看在几年之内,美国市场上 的中国产品发展到了什么地步就明白了。我预料如果政府能维持经济增长的势头 ,少赚一部份贪污盗窃的钱,把多出来的这部分给人民,人民就会满足,而大规 模的运动就不会爆发了。这不失为一个健康的社会妥协:政府把大部分经济权给 人民,人民则放任政府去鼓捣那些愚昧和错误百出的政治,无非是允许大官们吃 撑一点并且互相残杀嘛。反正经济权在人民手上,多换几个总书记有什么关系?   可以这么说,六·四在国际上相当一包炸药,打破了两大阵营的对峙,在国 内则相当于民众和政府关于权利分配的一场冲突,结果不光是达到了权利、利益 和财富的再分配,而且使中国找到了一条新的道路。当然,这是好几百万北京市 民在柴玲和吾尔的带领下,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但在封建制度下,别的招实在 也没有。这是中国的悲剧。 ◆       国 人 如 何 选 择 了 独 裁 制   为了叙述问题方便,先为政治学定义一个新概念:行动选举。   有人说公民投票只有民主制度才能实现,不对。每一个国家的制度和领导人 都是人民选出来的,选举时时刻刻都在进行,只不过有时选票是用行动填的。从 这个意义上来说,独裁比民主更民主,因为它的结果是更真实的、更适合国情的 选择。   当一些国人被独裁者迫害的时候,许多国人选择明哲保身的沉默。比如六· 四,比如梁漱溟。另有一些国人为刽子手递绳子,拧手巾把,或者高声叫好。比 如反右,比如文化革命。还有一些国人说:嘿嘿,只砍头?要是我,早就论剐了。   最惊人的,是许多国人表现出来的军人般的纪律性。比如阿Q,已经在为自 己的死刑画押,关心的却仍然是如何奉公守法地按照独裁者的规定,把圈画圆一 点。总之,国人通过这种形式向独裁者宣布了自己毫无保留的效忠。   如果民运人士宣称自己代表国人,这将是很荒谬的事。中国人民通过长达五 千年的选举,已经选定了独裁制。因为这种选举是用实际行动进行的,所以它是 能够代表中国的实际情况的,而且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狂风暴雨也不能推翻的 唯一正确的选择。 ◆          有 一 阵 鼓 吹 精 英   有一阵鼓吹精英,好像这帮人都是超人,可看过了刘宾雁,看过了严家其, 看过了吾尔柴玲,又觉得他们也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弱点,偏见和鬼把戏, 不免有些失望,觉得他们说的话,都缺乏毛儿语录的强度。历来在中国打天下, 都得有点子流氓气,不择手段,心黑脸厚手段毒。可这帮人玩起来却有点像过家 家,嘟着嘴耍点小性子什么的,特女气。不过又一想,这帮人也用不着太聪明, 说理论,世界那么多资本主义国家,拿来就行。说实践,也不比毛泽东他们,得 自己闯,摸石头过河也累。这哥几个抄抄别人作业就成了。再说这民主,本身是 平民运动,卢俊义要来,时迁也想来,最后阿Q他也来了,这里头本来没有天理 的。   再反过来看看江总,老好像浮肿似的,李鹏则一生气就结巴,他们丫的能当 大官,我看吾尔也能当,接见外宾的时候来上两句三字经,老外没准还以为丫特 有学问呢。   所以我说对王军涛先生也不必苛求,他又不是救世主,给我们傻哥们指点迷 津的。他也就一政治犯,只不过说到哪做到哪,为了信仰坐过大狱。现在也还是 人民内部矛盾嘛。 ◆             大 家 都 对   我们的口号是“大家都对”。因为所谓民主的目的并不是找出真理,真理永 远归少数人,比如相对论是在爱因斯坦手里,太阳是在哥白尼手里。等大多数人 都懂得了它,它就成了常识,又有新的真理,只为新的少数人接受,多数认为异 端。   民主是一种巧妙的独裁,用多数人的昏庸压制一些少数人的正确和另一些少 数人的错误。所以民主只能用于社会不能用于科学。不能选举日出的时间,或定 理的对错。民主的最大好处就是它的欺骗性强,使社会不致有大动荡。所以我们 对讨论中的暴力都反对,对温柔都支持。“这一点还请同志们加以注意”。 ◆      民 主 干 嘛 非 跟 面 包 矛 盾 呢?   把魏京生放出来天下大乱了吗?是谁拿中国的最惠国待遇在打赌呢?不是王 军涛,是邓小平。一党统治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否则就把十四亿人押到赌台 上。   街上有一个恶霸打叫花子,观众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宋爷久不出手了 ,瞧他把那小子打的,多么巧妙啊!有的说:这小子也是,哪要饭不行,非挡宋 爷?可就是没人说一声:姓宋的,你丫给我住手,没见他都要死了吗?   为什么没人说?因为叫花子弱,宋爷强,而世人是势利的,强的自然有理。 所以姓宋的恶霸把太阳都统治没了,还有人说是王道乐土,遍地白猪下夕烟呢。 ◆       多 数 的 意 见 不 一 定 正 确   多数的意见不一定正确。事实上几乎可以说一定不正确。比如选举一个人当 总统,这人一定是最佳人选吗?不。难道美国找不到一位比克林顿更聪明、更道 德、更英俊的男子吗?   别的事也一样。国会的那些家伙多半摇唇鼓舌,欺骗革命的老百姓,他们不 懂数理化生文史哲,但对于贪污很有办法。而他们掌握对科学教育国防的拨款, 决定美国的国策,这不是很荒谬的事吗?   我们都知道:多数是乌合之众,大约74.3%的人生来有爱起哄的毛病。 多数的主意多半是馊主意。我们从文化大革命、德国的纳粹运动、法国的大革命 中观察到难以理解的盲目冲动和丧失理智,残酷,兽性。他们杀人和自相残杀, 他们是易变的,不可靠的,机会主义的,和出尔反尔的。   所以不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民主的目的是得出正确的治国方法。民主勿宁说 是一种心理手段,它唯一的功效是给多数造成一种平等的幻觉,使人们小规模地 和平地发泄不满,自由竟争式地影响政策,而不至酿成大祸。   所以民主的精髓在于表达和影响,而绝不在于对和错。民主的选择是利益的 ,而不是道德的,是妥协的,而不是正确的。比如周恩来的私生女问题,如果大 多数人投票说他有,那么社会作用便相当于有,他实际上有没有对社会是完全无 关紧要的。   十分不幸,民主至今还是人类所能想出的最佳方法。对于研究管理科学的人 们来说,这真是一件十分难堪的事。 ◆          请 注 意 一 个 事 实   大家不知是否注意到一个事实:所有的多数都被少数人统治,古今中外,概 莫能外。这是因为少数人统治是唯一现实的和有效的管理方法。在核弹袭来的时 候,不能用选举的方式决定如何拦截。   在各位鼓吹多数天然合理的时候,也不应该忘了名义上的多数跟实际上的多 数的区别。被多数选出的少数人领导,并不意味着多数人领导,只意味着多数在 名义上的参与而已。   所谓选举,无非是由多数对少数的管理认可。至于少数人的管理是否能符合 多数人的最大利益,那可就是 anybody's guess 了。   每隔几年在克林顿们跟布什们之间进行一次选择,除了有戏剧意义之外,对 美国的兴衰委实不造成甚么区别。   一个成熟的社会懂得如何尊重少数人,当少数人被无理压制的时候,多数的 日子也不长了。已故总书记胡耀邦说得精彩:毛主席每次只打5%,几次之后, 所有的人就可以被打倒了,这真是优秀的分治策略啊。   所谓人人生来平等的命题,属于信仰而不属于科学的范围,跟上帝存在一样 不可证。本来是为了一定的政治目的而喊的一口号,现在要拿出来当公理使也无 不可,但是根据这个公理,应当导出尊重每一个个人的结论,而不是可以对少数 人肆意镇压。 ◆         小 节、 人 品 这 类 东 西   对领袖人物的评价常集中在小节、人品这类东西上。这些可以作领袖道德评 价的下酒菜,但绝不可能成为主要依据或者正餐。汉高祖“大风起兮云飞扬”, 毛“到中流击水”,曹操“腾蛇乘雾”,何等气概!要是他们见到后代衡量他们 的时候,用的竟是三寸长的尺子,甚么道不道歉之类,一定会觉得有趣吧?   主要依据只有一个,他领导的行动是推动还是阻碍了历史。推动了就道德, 否则不道德。秦始皇对历史的道德功过,只能根据修长城、统一中国、焚书坑儒 的历史效果来评价,不能根据他当时怎么想,事后是否道歉,是否坐了牢等来评 价。那框架失之太小。 ◆        国 人 也 许 同 情 OJ 老 婆   国人也许同情OJ的老婆,但绝不会为此形成数千万人参加的运动。国人也 许会为足球失败而砸场子,却绝不会为此有组织地面对挨枪子儿的危险。为什么 ?利益不够大。利益不但是运动的最重要原因,而且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重要原 因。利益不仅可以用于人类,也可以用于分析动物以致微生物。   正义感之类很浪漫,但是也很浅薄。学生永远天真热情,但是为什么六·四 不天天发生?老美的学生也天真热情,让他们为中国的事发起个华盛顿运动,他 们会不会干?六·四时的学生利益,表现在“造原子弹不如卖茶叶蛋”的现实, 其次表现在他们对社会的种种不满无法通过新闻渠道发泄,引起当局注意。他们 在竞争激烈的中国考上大学,大概十之八九都以为自个是个啥人物,国家该养丫 这天之骄子。可共产党的政策变了,他毕了业连卖大碗茶的小串子都不如,于是 造反。美国的学生越战时也闹过,原因是不愿上战场送命,不是为了反战的理念 。美国炸死那么多伊拉克平民,这帮人并不来个反战运动。   个别人做出与自己利益截然相反的事,比如堵枪眼之类,有几个主要原因: 一个是因为他们为同类的利益而奋斗,一个是因为他们是特例。有人生下来就不 吃饭,活活饿死,这不能用来推翻大多数人热爱吃饭的事实。彭湃分他爹的田, 不能否定中国革命是贫农的运动,也不能否定大多数的彭湃们还是会为了自己的 利益而参加黄浦军官学校。农民之所以甘心卖命,是因为他们有通过强盗行径公 然占有他人田产的前景。他们的强盗的意识形态来自他们的利益,而不是抽象的 口号。因为他们占了人口大多数,所以他们的运动有进步意义。六·四有进步意 义,也绝不是因为它提倡的口号格外性感,而是因为它促使社会做了符合大多数 人利益的健康调整。   一切运动都不过是为了争夺利益,因为利益的细部不同,在运动的各阶段的 策略上会有不同的主张。一百零八人上梁山,各有各的道,其利益共同点是只能 落草。后期宋江等人主张受招安,李逵却要杀去东京夺了鸟位。为什么?利益不 同也。宋江杀惜,林冲夜奔,远比“替天行道”的旗号更能解释他们为什么上粱 山。学生对社会的不满,对自己和同类前途的担忧,也远比“民主自由”更能解 释民运为什么发生。蒋培坤对运动有彻骨之痛,这并没有妨碍他明确地指出六· 四是“为自己和同类的利益而抗争”。这是直接看到骨髓里。本质上,“民主自 由”跟“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口号都是同一种伎俩,只是 Graphic User Interface,而不是问题的实质。   为什么六·四自愿留下的是一部学生?为什么敢玩命的有若干劳教犯?重要 原因是学生可能成为当局事后整肃的主要对象,劳教犯则类似李逵,对社会基本 失望,他们同路,但不在根本上同利益,假使运动得以发展下去,他们势必还要 在某个路口分手。如果这“自己和同类”占了社会的大多数,这运动就是顺应历 史的或进步的,否则就是反动的。所谓良心,是指为了进步的目的愿意走多远, 如谭嗣同,黄继光,早期毛泽东,他们的良心值高。毛泽东晚期孤独地走了很远 ,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因此其良心值甚低。他本心是否为了大家好,在社会 效果和他本人道德的评价上不具备任何意义。   一个进步的运动自有其光明面和推动历史的伟大作用,但是过多的勾心斗角 ,自相残杀,残忍和偏激,钻到内部的奸细和投机分子,秋后为了几两高梁面而 露出的白森森的牙,也使人感到“路漫漫其修远”,对中国的民主不能抱太大的 幻想。 ◆          最 近 见 到 刘 宾 雁   最近有机会见到刘宾雁。他对中国的看法是一团漆黑,民怨民怒,道德沦丧 ,出大事的前夜。对海外民运的看法则是少数品质不好的人把事情搅黄了。对六 ·四的评价:历次运动中最没水平的一次。   必须承认,刘先生的口才和资料掌握均为一流,但是他的结论太离谱。国内 绝非一团漆黑,而是一团光明。资本主义的广泛实施给人的道德观念带来深刻变 化,人们除去过去的道德假面,赤裸裸地追求金钱和利益。特别是党的官员一马 当先,通过贪污腐化积累资本,为人民做出了很好的表率。   把海外民运的衰落归结于个人实在是犯了天下最年轻的错误。中国本来没有 民主的要求与必要,这是玩不起来的根本原因。绝不在于个别人的争权夺利,因 为这种人任何时候都有。这么一大把年纪,仍然这么富于幻想,也许这才是失败 的真正原因。   他对六·四的评价与他本人在七年前在CBS上的评论截然相反。当时他乐 观到宣称共产党会垮掉。其对运动的颂扬和今天的批评相比,完全是两个极端。 这也是让人对民主派反感的原因之一。输不起也赢不起。有成功希望时,趾高气 扬,激进狂热偏执。遇到挫折,立马忙不迭地互咬,卖同伴,推责任,吃后悔药 ,弄得一个个批头散发,好象不把那点浅薄和势利涓滴不露地贡献出来就没人管 饭似的。不知我党那些政治老手看这免费娱乐时是个啥表情,也许会乐过看马戏 里头的傻骡子翻跟斗吧。   用铁血革命家列宁的话,这是“左派幼稚病”;用毛主席的话,是“小资狂 热”;用沙奶奶的话,是“同志们杀自己挂了花”;用俺们乡下的话,是发了大 喜子家的传来的老母猪疯。   最近见到不少民主派的“反思”文章,使人想起朝三暮四这寓言。那是一群 猴子跟主人谈板栗。主人说,早上给三个,晚上给四个。众猴大怒,群起闹事。 主人改口说那早上给四个,晚上给三个如何,众猴听了乐不可支,一场“动乱” 就此平息。   翻来复去的民主派,常让人想起朝三暮四的猴子来。 〔寄自 tuya@ccmail.uoregon.edu〕 ※※※※※※※※※※※※※※※※※※※※※※※※※※※※※※※※※※※ ※本期编辑:散宜生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古平、灰人、浪人、西西、竹人    ※ ※校对:  散宜生                         ※ ※联系邮址:方舟子(shif@uhura.cc.rochester.edu,xys@uiuc.edu)    ※ ※发行:  ACT ( 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 ※存档:  Please anonymous ftp the following sites for      ※ ※     GB,HZ,Big5,PS version: uwalpha.uwinnipeg.ca, pub/xys  ※ ※     GB version: msi.umn.edu, pub/hchen/XYS         ※ ※     HZ version: gopher sunrise.cc.mcgill.ca         ※ ※     PostScript: csrd.uiuc.edu, pub/misc/zzhang/xys     ※ ※     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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