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1996/10 (第三十三期)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等方 ※ ※ 面稿件,目前设四个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露集】(诗 ※ ※ 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小品)和【网萃】(中文网 ※ ※ 佳作选)。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版专题增刊。      ※ ※                                 ※ ※※※※※※※※※※※※※※※※※※※※※※※※※※※※※※※※※※※                  §  末 世 恋 曲         § LJ:  卷首诗                  § 本刊:  《新语丝》家页建立了   ·LJ·           §                  § 太阳黑子照在这个迷雾中的城市   §【牛肆】 你是风中一杆大旗         § 狂暴夹着你飞来翻去多少回合    § 旧雨:  清夜·秋灯·说剑 只有她是一根飘带         § 马悲鸣: 抗日战争的中方死亡估记                  § 逍遥:  画《锦瑟》 永远跟着你永不分离        § 哦                § 这末世的风            §【丝露集】 预言着毁灭            § 低低的歌声            § 若玫:  淼 从四周响起            § 伊可:  你在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命中注定的巨人搏斗浴血一击    § 卓英:  河边小景 命中注定的人间英雄化为灰泥    § 冰炎:  火凤凰                  § 他说               § 忘得了我的名字,         §【网里乾坤】 忘不了你的眼睛。         §                  § 散宜生: 被出卖的女神 但愿,              § 远江:  也谈顾城的家庭悲剧 但愿二十年后           §      ——与殷小芩女士商榷 你的神情仍然坚毅         § 但愿二十年后           § 你的双颊依然红润         §【网萃】 头发依旧乌黑           §                  § 爱人同志:出国故事 96.10            § 范真:  初恋                  § ∽∽∽∽∽∽∽∽∽∽∽∽∽∽∽∽∽∽∽∽∽∽∽∽∽∽∽∽∽∽∽∽∽∽∽ ◆        《新 语 丝》 家 页 建 立 了   为方面读者在线上阅读《新语丝》和“新语丝电子文库”,最近我们建立了 “新语丝家页”,内容有新语丝简介、新语丝杂志、新语丝电子文库、新语丝之 友通讯网、新语丝编辑介绍、新语丝同人录、中文电子刊物、中华文化联网等。 请接到以下任一地址阅读: http://uwalpha.uwinnipeg.ca/~zhouzi/index.html http://zhonghua.tet.kth.se/~xys/index.html http://www.cmpharm.ucsf.edu/~xiaowu/xys/ 【牛肆】∽∽∽∽∽∽∽∽∽∽∽∽∽∽∽∽∽∽∽∽∽∽∽∽∽∽∽∽∽∽∽ ◆         清 夜 · 秋 灯 · 说 剑                ·旧 雨·   去国多年,对国内的文论早已疏远了。只是近日友人自国内省亲回来,带来 了《胡河清文存》一书。清夜秋灯下,逐字读罢,心绪难宁,终是禁不住提笔掩 泪说剑。   胡河清在一九九四年四月抑郁而亡,时年三十四岁。从《文存》中夹印的一 些生平介绍看,胡河清的国学功底本已深厚,而其西学亦有根基。胡河清的博士 论文是有关评钱锺书的,而钱学在海内日为显学,这使我等每每读起其略带忧郁 笔触的《文存》,每每想见其自绝雨中的惨景,便哀惋不已。   我无意与世人谈钱学。在这清夜秋灯里,我宁愿把《文存》当作《说剑篇》 来读。   一说起剑,自免不了从鲁迅的《铸剑》说起。《铸剑》是讲的复仇之事,但 写得非常怪异。书中三人生为仇家,死后三颗人头还纠缠撕咬不尽。怪异的剑侠 执着若厉鬼,缠绕若毒蛇,二六时中,无有已时……按胡河清的见解,《铸剑》 乃是中国文化传承中的复仇之火。《铸剑》的作者鲁迅曾立雪章门,“以眼还眼 ,以牙还牙”的复仇之招是家传。   章太炎曾以一篇《复仇是非论》高赞正义的复仇;章太炎本自俞曲园,俞樾 修订的《三侠五义》已是尽其能事地赤裸裸地描写杀人复仇了。对此冤冤相报, 血腥残杀的旧武侠书,胡河清在其论余华的《鲜血梅花》一书时写道:俞樾施加 的这种赤裸裸的语言暴力证明了他还不具备现代的人道观念……鲁迅的小说《铸 剑》则将这种复仇观念形象化了。而金庸的新派武侠小说,新就新在对暴力语言 的反动。金庸主张所谓的化功大法,是一张披着佛学外衣出现的人道主义理念。 在《天龙八部》的结尾,武林高手们终于认识到他们冤冤相报的血腥残杀“凌厉 狠辣,大干天和”,于是化干戈为玉帛,相逢一笑泯恩仇。   不错,鲁爷铸剑乃是铸复仇之剑。金大侠笔下的剑也确实是复仇之剑:《碧 血剑》整个讲的就是复仇之事!从鲁爷到金大侠再到余华,剑已成为复仇的符号 。我赞赏胡河清对这一文化符号的把握之准确,但我更想说的是:若将金大侠的 新武侠当作人道主义来解,未免误读了!   不妨就以《碧血剑》为例。明将袁崇焕冤死于崇祯的凌迟极刑后,其子袁承 志矢志报父仇。无奈承志在闯王那里看到的是令人失望的短见之辈;他想孤胆行 侠,独力手刃崇祯帝,却在即将下手时猛然明白了家父所要维系的汉家江山气脉 实为杀父仇人一线相承;为承父志,他到关外来刺满清皇帝,反而发现开明的满 廷与昏愦的明廷适成对照,恻隐之心再起,又不忍下手于满清皇帝。在仇人圈子 中兜了一圈后,袁承志终于成了奇门遁甲的高手,最终跑到东海蓬莱岛避世去了。   很显然,袁承志父仇未报,绝非出自对仇人的半点人道主义的考量。相反, 读罢《碧血剑》,袁承志一代高手却远世避害,乃是对人性的最大否定,是对人 道的根本怀疑。将此书解为人道,不啻于将之解为复仇,都未能解得金大侠对中 国文化的深刻批判与再建。   一方面,在中国文化中,所谓民族大义占有着绝对的地位。金大侠深明此道 ,且其祖上所遭满清文字狱之罪,也使其对民族复仇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见地。 也正是这位大侠,在此民族大义上,不为成见所阈,也跳出民族复仇之念,在小 说中以袁承志之口声称:以满清皇帝之廉,其进京入宫,对百姓未必就是坏事! 在貌似个人复仇的碧血剑下,国仇家恨反被消解殆尽,读者也从民族大义这一自 设的堡垒中引导出来了。   另一方面,《碧血剑》一书以一代高手遁世而结,从情感上给读者留下的是 淡淡的哀愁。既是哀愁,则此是袁氏父子的悲剧无疑。这究竟是什么一种悲剧呢?   据说,悲剧自古希腊《俄狄浦王》之后,再无上作。然而金庸笔下的袁承志 ,是不同于俄狄浦王的悲剧人物。作为一代高手,袁承志几乎无所不能。然而就 像他那功高震主的父亲袁崇焕一样,他罹受了凌迟之刑——他的武功被一点点地 褫夺去,他竟至奇门遁甲的地步!与俄狄浦王的个人命运不同,袁承志是一次次 地被政治褫夺去了生命。这是远远超出个人命运的悲剧。   胡河清以陈寅恪酷爱的一首诗来表达他对《碧血剑》一书的体悟∶     埋没英雄芳草地,     耗磨岁序夕阳天。     洞房清夜秋灯里,     共简庄周说剑篇。   如果真有《铸剑》般的复仇,三人生为仇家,死后三颗人头还纠缠撕咬不尽 ,那么就一定有三颗英魂共简庄周说剑篇。如果说前两句诗写尽了袁承志“英雄 无路,报国无门”的悲哀,那么后两句诗写的就是蓬莱仙岛、上海孤岛、钓鱼台 岛上的英雄泪了! 〔寄自美国〕 ◆      抗 日 战 争 的 中 方 死 亡 估 计                ·马悲鸣·   中国在抗日战争中的损失人口是一个变量。笔者曾经看到过的资料是“二战 ”中直接死亡人数五千七百多万。其中前十三位的排列如下: (1) 苏联,2060万(绝对损失最高。经战后四十年的恢复,男女比例才     上升到47:53,仍未达到战前水平。) (2) 中国,1200万(其中正面战场国军损失了300万。平民损失高达     75%,而且中国的男女比例失调的原因从来都是溺婴。只有娶不上媳     妇的光棍,没有嫁不出去的婆娘。) (3) 德国,730万(其中370万是军人。平民损失不到50%,这点很     重要!) (4) 波兰,600万(相对人口损失最高,达18%,且其中近半是在集中     营的焚尸炉里烧掉的。) (5) 日本,180万(其中在华军事损失50万。) (6) 南斯拉夫,170万。 (7) 法国,81万。 (8) 匈牙利,42万。 (9) 美国,38万。全部是军人。 (10)罗马尼亚,37万。 (11)意大利,33万。 (12)荷兰,21万。 (13)希腊,16万。      ——转摘自《战争与人》   按这份资料计算,用中国损失人口的一千两百万除以日军在华军事损失的五 十万,则中国战场中日损失比是二十四比一。   后来笔者见到的文章说中国在抗日战争中损失人口两千万。中日损失比上升 到四十比一。前不久看到老舍的儿子舒乙在电视采访中说,中国损失人口三千五 百万,“平均每十二个人里就有一个被杀”。中日损失比上升到七十比一。最近 这个数字被“四舍五入”到四千万。中日损失比上升到八十比一。   中国人真是不行!八十个人才能对付一个日本鬼子,而日军手里并无原子弹 ,不过是“三八大盖”、“歪把子机枪”和“香瓜手榴弹”而已。飞机大炮和坦 克的数量较之其他战场要少得多。何况中国老百姓也都是两条腿可以跑动的活人 。这八十比一,总数四千万人是怎么杀的?   南京大屠杀一次杀了三十万人是有的。但这样规模的大屠杀要杀一百三十三 场才能杀够四千万。其他一百三十二场都是在哪里杀的?日军多在“准治安区” 里扫荡和胡乱杀人以报复抗日力量对他们的攻击和镇压住局势。在“治安区”里 一般是不进行屠杀的。比如日军在北京活埋霍乱病患者,枪毙抗日分子和抓“花 姑娘”“劳军”的事都干过,但没进行过南京那样规模的大屠杀。老舍的《四世 同堂》里也没有写到过大屠杀。   以我的经验感觉,这四千万的被杀数字是被过份夸大了。中国人痛恨日军的 侵华暴行,这份怨气不难理解,但不能因此就夸大其词。我以为第一份资料的可 信度最大,中国损失人口一千两百万不是太离谱。   过份地夸张己方的损失人口,反而降低了可信度。一千两百万已经是个吓人 数字了。即使扣除战场阵亡的三百万军人,被杀的九百万平民已经是纳粹用毒气 室杀害六百万犹太人的一倍半了。而至今鲜少见有日军在毒气室进行屠宰场作业 的报导。 〔寄自 phlxl@gauss.bwh.harvard.edu〕 ◆             画 《锦 瑟》                ·逍 遥·   很喜欢各类诗词,古今中外都可。只要能抓住我,感动我,触动我心灵中某 一角落的。   后来偶尔发现能让我立即喜欢,而且常徘徊、回旋于我脑海的往往是那样一 种诗句:既具有鲜明视觉效果,而又留有无限空白,可让我随心所欲地想象出一 幅幅或豪放,或浪漫,或壮美,或凄迷,或高山流水,或晓风残月,或……的风 情万种、寓意深长的画面。比如:“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乱石穿空, 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念去去、千里烟波 ,暮霭沉沉楚天阔”;“莲只红一个夏季”;“苍山如海,残阳如血”;等等。 有时甚至忘记了谁是作者,忘记了前后句,但这些一见钟情的诗句及其诗与画的 水乳交融境界欲是深深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在初读了李商隐的《锦瑟》之后,虽然也很喜欢,但亦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此君的创意与我以往相熟悉的大相径庭,非常的不拘一格,非常的意识流。只觉 得这首诗本身似是一个完整的感觉,一幅完整的画,而第一句里的“无端”二字 硬是把这幅画按句给剪开了,单独每一句都好象很平淡,毫无关联似的。直至最 后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才似一根无形的线,把这些散落的诗 句串了起来,居然变成了一串珍珠,幽幽地放着独特的光芒。   李商隐写诗好象喜欢把普通的事物,普通的词都句赋予他自己的特殊定义, 再用他那神来之笔写出,抒发心中的种种情怀。而观者常常不明究竟,真有雾非 雾,花非花的感觉。不过也罢,读诗人的心境往往与写诗人的有所不同,大可不 必细究作者的原意,只管按自己的感受去理解好了。只要说得通,喜欢就行。   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锦瑟》,慢慢地想着每一句,画 着每一句。经常是想着画着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在半梦半醒之间,我是这样画 《锦瑟》的: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宁愿锦瑟是一种古琴,而不是女 子名。五十还是二十五根弦倒无所谓。锦瑟静静地放在一块山石上,没有人弹它 ,只有阵阵清风掠过,拨弄着它的琴弦,奏出了一支支遥远的古曲,里边有时间 流逝的声音。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老庄盘腿而坐,与一只色彩斑斓的 大蝴蝶相望对视,不知他是蝶,蝶是他?抑或蝶中有他,他中有蝶?杜鹃在翠绿 的山岗上啼血鸣叫。   “沧海月明珠有泪”: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月夜下的大海时心中感到的震 颤,因此对这七个字格外推敲。最后的定稿是:浩瀚无际的大海阵阵涌动,一颗 巨大的、洁白的泪形珍珠从海面慢慢升起,一直向空中升去,在它的下面,漆黑 的海面闪耀着粼粼的波光。   “蓝田日暖玉生烟”:从没有去过蓝田,但在我的画中,它应该是一片前不 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漫漫黄沙。时间静止了,太阳永恒地挂在它的天空。黄沙 慢慢地蒸发、凝固,在缕缕轻烟中幻变成块块彩色的玉石。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这句最为抽象,且又意味深长,因 而一直想不出贴切合适的画面来。一朵在晚风中摇曳的黑色郁金香?一株枝桠苍 劲的古树?一道淡红的夕阳?一首布鲁赫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还是一片无 始无终、璀璨晶莹的星空?   不止一次地想过,哪天一旦发了大财,第一件事就是要在中文报上登一则广 告:高价聘请懂唐诗,具有丰富想象力的画家一名。请这位画家给我画一幅完整 的《锦瑟》。当然,在他(她)画之前,一定要先给我讲述一遍他(她)心中的 《锦瑟》。如果比我的想象高明(非常希望如此),那价钱随便要;如不能使我 满意,则请走人。而我将无限期地延登广告,耐心等待理想人选。   哈哈,真正一个痴人说梦! 〔寄自 bq062@torfree.net〕 【丝露集】∽∽∽∽∽∽∽∽∽∽∽∽∽∽∽∽∽∽∽∽∽∽∽∽∽∽∽∽∽∽ ◆                淼                ·若 玫·   沙滩上鸟的趾印有如竹叶,歪斜如风而过,凤尾森森,龙吟细细,直到一个 浪头打来,平复无迹。回来的印子不再俊矍,独独彳行,如“个”字般单薄孤寂。   那年去过暑假,火车上没什么人。田野在我是古朴的应该那样,斑驳的土墙 民房从车过的白光中送来一句或两句晋人的诗,幽幽也如我所愿。   斜对面坐了个年青的军人,上车时客气地笑着点头。下车时过来帮着我取下 那只小而旧的皮箱,说:原来你也在这儿下车。过后一转身就走了,连我的谢谢 亦来不及说。   回程时看到对面刚启动的火车上有人招手,继而又跑到车门边吊在手把上挥 手,嘴里还在喊着什么。才认出来是那位军人,车却已全速,我的手停在半空, 田野依旧。   两年后我在大学的宿舍里收到一封家中转来的部队里的来信。信封上是三角 形的邮戳,我让自己在疑惑中过了一天。晚上有一些细微的雨在教室的窗上明暗 ,我拆了信才知是那位笑着招着手喊着然后很快转身淹没在人群中隐隐现现的军 人。他写信的目的是告诉我他的姓名,还有一张照片,说是去什么地方,以后也 许不会再见了。   不知为什么我没回信。七年后我在加州苍色的雾里却又想起他。秋天的海水 不知和夏天的海水有何不同,秋叶不曾落进海里,有一些可辨识的径脉纹络在手 掌中干枯。我又想起那句话:原来你也在这儿下车。   我还是用那只小而旧的皮箱,上面贴了太多的地址签条,最下面发黄的一小 张纸该是那次旅行的标记,那个废弃已久的地址,还固执地沾黏在原有的空间, 在原有的时间里,也曾有过挥手却不知向谁道别的一丝悲哀。 〔寄自 RM.XU@utoronto.ca〕 ◆       你在做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伊 可·     我又流泪了而我没有太在意只是为一些早就知道的结果     据说年纪再大一点就不会这样感伤因为分离     我吞下两颗止痛药希望可以不再心痛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消沉     哭太久了便开始反胃好象林黛玉这时应该吐血     我对美国人拼命表白我很中国     我眷恋母语厌恶美国男人的体毛还有我想结婚虽然这年头没人结婚     中国人对我说“你和我们不同”     因为我也听RAP跳HIPHOP操流利美语宣誓效忠美丽坚     我是什么人我不知道     我总是赶不上潮流据说九十年代不再有爱情只有喜欢只有好感     有了好感就可以上床我却一本正经爱得深入骨髓为他守身如玉     别的女人在研究这一季流行的颜色而我依然只穿白色我行我素     不减肥不追星不着流行服饰“几乎赤裸”永远是我口红的颜色     我不以为我很美丽其实只有头发还可以     “美丽没有用”是女人自欺欺人的一厢情愿     而美丽太难美丽需要优秀基因的完美结合     那么他爱我什么又会爱我多深多久愿不愿意白头偕老?     我不知道,如同我现在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做什么 〔寄自 xaying@ucdavis.edu〕 ◆             河 边 小 景                ·卓 英·   从前,有几只快活的小鸭子。在河边浅滩上懒懒地戏着水,吃着鸭妈妈逮来 的小鱼小虾。   “宝贝们,跟我下河吧。”鸭妈妈督促着小鸭子。   “我不下河,水太凉了。”一只小鸭子摇摇头说。   “我也不下河,我要冰淇淋!”另一只欢叫起来。   “我要生日蛋糕!”浑身鹅黄的小东西抖着身体看着妈妈。   “我要自由!”有一只晃着花翅膀说。   最可爱的那一只仰头向天吟:“我要月亮!”   鸭妈妈扇着翅膀,拍拍这个,抱抱那个:“宝贝们,下水吧。先学游泳。” 鸭妈妈先跳下水,一连打了十个跟斗。鸭爸爸也以身作则,来了一个横渡长江, 一展幸福万年长的雄姿。   鸭宝贝们仍然不肯下水,只齐声嚷嚷:“这里的水太热,水草不肥美。鱼虾 有臭味。我们要走世界。”   后来,小鸭子们经过千辛万苦找到了另一条河。没有父母的宝贝们一个个勇 敢地跳进水里打鱼捞虾。  “老天,这里有鬼!”不识水性的小东西们差点没碰上灭顶之灾。   有俩鸭子气馁了不再下水,粮草用尽后开始拔互相的羽毛。渐渐地,双方的 毛都在这快活的运动中越来越少,露出胎记来。肉红色的真皮在阳光下发出诱人 的光芒。俩鸭子左眼看右眼,右眼瞪左眼。鸟朦胧来水朦胧,鸭皮疙瘩爬上头。   “妈呀,我不想进全聚德。”   “爹呀,我不想去板鸭店。”   俩小东西从相互的眼仁里看到了食客油亮的唇齿和红木筷子。这一惊非同小 可,突然意识到人类的阴险。   看看河里,千千万万的生命正享受着那碧波荡漾的河水,那随风曼舞的阳光 和那一生一命的珍贵时辰。 〔寄自 jmarcr@unb.ca〕 ◆    火 凤 凰      ·冰 炎·       (一)     告别南国春梦     涉一路渺渺长空     你,苍苍梧桐上孤傲的隐者         已是漫漫风尘里疲惫的旅客     你还是来了     追随那亘古的召唤     北海之滨     以暮秋最美的一个黄昏     等待     等待五百年前的幻羽     翩然最后一舞       (二)     那绝世舞姿     随烈焰飞腾起     剪破晚霞千丈幕帘     抚平大海万重波浪     天地摒息于你     用痛苦挥洒出的刹那辉煌     在火的光影交织成的绚丽舞台     孤独的舞者     到彩羽化灰,玉骨成烟     你不惜用生命去定义     美,是一种壮烈       (三)     似火残阳里     海水碧蓝如血     血色销熔了     数百度春秋,清风玉露的修炼     化做火的灵魂     最后一个音符徘徊在渐尽的余辉中     袅绕不绝     等待另一个生命浴火而出     继续这个古老的传说 〔寄自 lxu@engr.udayton.edu〕 【网里乾坤】∽∽∽∽∽∽∽∽∽∽∽∽∽∽∽∽∽∽∽∽∽∽∽∽∽∽∽∽∽ ◆           被 出 卖 的 女 神                ·散宜生·     〖珠穆朗玛峰〗喜马拉雅山主峰。在中国西藏自治区和尼泊尔交界处。     “珠穆朗玛”为藏语“女神第三”的音译。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     年)《皇舆全览图》上作朱母郎马阿林。1858年印度测量局在英人     主持下,擅将该局前局长额菲尔士(George Everest,1790-1866)的姓     氏命名此峰。1952年中国政府将额菲尔士峰正名为珠穆朗玛峰。尼     泊尔称萨迦-玛塔。海拔8848.13米,是世界第一高峰。山体呈     巨型金字塔状。有巨大冰川,最长达26公里。中国登山队曾两次从北     坡攀登峰顶(1960年5月25日和1975年5月27日)。中国     科学院曾多次组织大规模的综合科学考察,获得重要的科学资料。            ——大陆新版《辞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79)   今年五月十日,在这唯一可以攀登珠穆朗玛峰的季节,一场该月份罕见的高 山风暴夺去了八位登山者的生命,这事一时成了西方各国的大新闻。   有向导留在雪里照看精力耗尽的同事,他对妻子说的最后的话是:“嗨,不 要担心我啦!”然后关掉无线电话,永远沉默在八千米的风雪高原。有人在失去 呼吸、被同伴认为死定了之后,又以惊人的毅力,遍体鳞伤地摸回南坳大本营。 有尼泊尔军人两次冒着机毁人亡的危险,驾着直升飞机冲上六千米高空,把垂死 的登山者救下山,其中还有一位台湾人。但是,据说也有日本人的见死不救。穿 着各类厚厚的登山装的人,在女神的考验面前,一一袒露了自己的本质。   中文电子网上,也有地质专业的大陆留学生因此而谈起珠穆朗玛峰。不过, 使我惊异的是,没人提到世界第一高峰的归属问题。有那么多西方人去爬,看上 去显然不象是中国领土。那么,今天的中国人,难道想当然地认为珠穆朗玛峰是 外国领土了吗?难道,现在大陆的小学地理课上,教师不再告诉学生说,我们中 国拥有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以前,不是这样的。至少在笔者于“文化大革命”前上小学时,不是这样的 。我们当时都知道,珠穆朗玛峰位于中国,是祖国的骄傲。在我们的课本上,画 得清清楚楚,珠穆朗玛峰是在中国-尼泊尔边界的中方一侧。而且,也不是只有 本人才这么说,我甚至可以请出一尊中共的元帅来作证。   “珠穆朗玛峰,你们能不能从北坡上,而从南坡下?”1960年,中国登 山队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后,贺龙元帅在接见登山队员时这样问道①,当时他兼任 全国体育委员会主任。显然,不太过问外交事务的贺龙,也和咱们平头老百姓一 样,仍然以为珠穆朗玛峰是我国固有的领土。他还不知道,珠穆朗玛峰的南坡, 已经内定划给尼泊尔了。   在大跃进的1958年,中国登山队也要“放卫星”、“插红旗”,他们决 定要攀登地球的第三极——珠穆朗玛峰。准备工作,主要是勘察路线的工作,足 足进行了两年。本来,南坡是比较易于攀登的。但是,中国和尼泊尔在1959 年开始着手边界问题的谈判,而中尼边界问题,最棘手的就是珠穆朗玛峰的归属 问题。不想刺激尼泊尔,在国务院的直接指示下,登山的勘察和准备工作,在北 坡重新做起。登山的时间,也推迟到1960年。   1960年3月19日,二百一十四名登山队员和工作人员进入珠穆朗玛峰 下海拔五千一百余米的大本营,准备冲击顶峰。队员们举臂握拳,庄严宣誓,一 定要把五星红旗插上祖国的最高峰。与此同时,尼泊尔首相柯伊拉腊正为边界问 题在北京访问。3月21日,两国政府签署了关于边界问题的协定,同意组织联 合勘察队,对有争议的地区,按分水岭、河谷、山口等实际地形,根据平等互利 、友好互让的原则进行调整。   这些话听来无懈可击,按分水岭、河谷、山口划界,难道不是国际惯例?不 过,喜马拉雅南麓的居民,在人种和文化上都和藏人接近,也历来接受西藏地方 政府的管辖。西藏与印度、尼泊尔、不丹、锡金等国之间,传统上以山麓为界。 英国控制印度之后,出于“防卫安全”的考虑,要按国际惯例,把边界北推至分 水岭。北推最力的,要数本世纪初的印度殖民政府的外交部长亚瑟·H·麦克马 洪。这人说不上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他所构思的麦克马洪线,却使他的名字 成了有关中印、中缅(缅甸曾经是英属印度的一个邦)边界问题的文件中使用频 率最高的词汇。   现代的所谓国际社会,是由西方资本主义所创立的。当他们在欧洲民族国家 的崛起中形成划分边界的惯例时,不可能考虑到中国的情况。本世纪的初叶,大 中华帝国的历史疆界与英国殖民者的“安全要求”、“国际惯例”在喀喇昆仑和 喜马拉雅迎头相撞。印度等国家独立之后,受过英国教育的统治阶层,全盘接收 了英国人的衣钵,从而形成了从阿富汗到缅甸的中国西部的漫长而又复杂的边界 问题。   当北京政府同意不是按山麓、而是按分水岭在山脊、山口划分边界时,大片 大片的土地,就要拱手送人了。这些土地,由于喜马拉雅山阻断了印度洋的季风 ,气候相对温和,降雨充沛,物产也远比山北丰富。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些土地上 的少数民族,也从此被人为地一分为二。为各国登山队当向导和挑夫、并多次登 上珠穆朗玛峰顶的尼泊尔谢尔巴人,和西藏的谢尔巴人就是同一民族,根据西藏 的历史文献,他们还是从金沙江边迁移去的。   但是,即使按分水岭划界,珠穆朗玛峰也可以划归中国。在珠穆朗玛峰的南 面,隔开一道冰谷,是努普子-洛子山脊。这道山脊南面的冰川的融水,最终流 入尼泊尔的柯西河。珠穆朗玛峰北坡的绒布冰川,是流入西藏的绒曲河的源头; 东部的冰川,则是同样流入西藏的卡玛曲河的源头。边界是可以力争划在努普子 -洛子山脊一线的。   这时候,“中国的大救星”、先主席毛公出来说话了。毛泽东在会见柯伊拉 腊首相时说:这个山峰全给你们,我们感情上过不去;全给我们,你们感情上过 不去;可以一半一半;这个山可以改个名字,叫中尼友谊峰②。   事实上,在尼泊尔境内,是望不到珠穆朗玛峰的。只有从她的东北方向,从 西藏境内望去,才能瞻拜这位女神。印度测量局就是因为查不出这座峰的尼泊尔 名字,才先称她为XV峰,然后在1865年(《辞海》的年代有误)改名为“ 额菲尔士峰”。这尼泊尔的感情,真不知从何谈起。至于现在所谓的尼泊尔名字 ,有一段英文资料是这样说的③:     奇怪的是,近几年来尼泊尔政府又为额菲尔士峰发明了一个名字:萨迦     -玛塔〔义为天庭之顶〕。……没人会注意这个名字,肯定不会是当地     人。1975年10月,我和两个谢尔巴人,向导和挑夫,走在萨迦-     玛塔国家公园。挑夫是个朴素的不识字的农民。……当额菲尔士峰出现     的时候,我转向向导说道:“问拉普卡〔挑夫〕,他怎么叫这座山。”     向导问了。“珠穆朗玛。”拉普卡毫不犹豫地回答。   “没人会注意〔萨迦-玛塔〕这个名字”,除了在北京的中国人。   本来,由于机缘凑巧,中国有尼泊尔所没有的优势——我们正好有一支登山 队在珠穆朗玛峰,可以拿出最新的实地勘察资料。不过,既然伟大领袖毛主席要 送人土地,自然也没人会想到去勘察边界。登山队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是把伟大 领袖的胸像放上世界之颠。5月25日北京时间凌晨4点20分,经过十九个小 时的艰难奋斗,从海拔八千五百米出发的中国登山健将屈银华、王富洲和贡布( 藏人,当时为一级运动员)终于爬上了珠穆朗玛峰的顶尖尖,胜利完成了这个无 比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   全国沸腾了!6月27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攀登珠穆朗玛峰的胜利, 是把在战略上藐视困难和在战术上重视困难紧密结合起来的毛泽东思想的胜利。 ”“伟大的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无往而不胜。资本主义国家做到 的事情,我们固然能做到;资本主义国家做不到的事情,我们也一定能做到。” “这在登山上是如此,在一切征服大自然的事业中也都是如此。”就差点没说出 ,被大跃进闹得没饭吃的困难,也是可以克服的,至少饿死了就不饿了。我们的 满脸饥色平路都走不动的人民,看登山电影,学登山队员,跟着党的宣传机关, 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吼叫:“天下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按理说,新西兰的埃德蒙·希拉里和他的谢尔巴人向导已经在1953年5 月29日登上了珠穆朗玛峰,56年又有四个瑞士人攀登成功,为什么人民日报 说这是中国首创呢?原来,这首创是有定语的:别人是从南坡爬上去的,而中国 登山队却是从北坡爬上去的,首创就首创在这“北坡”两字上面。本是不得已而 为之,现在却成了伟大的战略部署。   与此同时,根据边界协定,中尼两国关于正式的边界条约的谈判也正在紧锣 密鼓地进行。报纸上的关于攀登珠穆朗玛峰的报导,都很技巧地回避了主权问题 。同年的十月一日,在庆祝新中国成立的大喜日子里,北京政府签订了她的第一 个边界条约——中缅边界条约,做到了资本主义国家英国没能完全做到的事情: 沿着麦克马洪线,把在清代属于云南省的十八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让给了缅甸,占 缅甸现有国土面积六十七万平方公里的四分之一强。   再过一年,1961年10月5日,尼泊尔国王马亨德拉在北京参加了国庆 典礼后,与当时的国家主席刘少奇签署了中尼边界条约。该条约的第十一条规定 ,边界线在延着分水岭到兰巴山口后④:     再延山脊大体东南行,经过卓奥友山、普莫里山(尼尔朗古)、珠穆朗     玛峰(萨加·码塔)和洛子峰,到马卡鲁山;然后延山脊向东南转东而     行,到波底山口。   女神就这样被出卖了。   其实,当时尼泊尔国王的地位并不巩固。马亨德拉在上一年解散了民选的政 府,把大权集中在自己手里。他与信奉民主政体的印度的关系降到最低点,印度 甚至暗里支持反对派在印尼边界的游击活动。马亨德拉对北京也谈不上特别友好 ,CIA也就是在60年开始训练中尼边界的藏民武装的。这位国王,北京可以 压一下也可以拉一把。为了与印度争当亚非拉新独立国家的龙头老大,北京对这 位毫无谈判实力的国王,却不惜送上如此的重礼。   这一过程,至今没有明确地告诉过国内的老百姓。人民日报只说从北坡爬上 去是如何伟大,却从来不说南坡我们已经去不成了。1988年,中国、日本和 尼泊尔的三国联合登山队,终于实现了贺龙的耽搁了二十八之久的“从北坡上、 从南坡下”的愿望。但是,为了从南坡下,我们却不得不邀请尼泊尔人也来插上 一腿。而且,到这时候,日本的女人都已经爬上珠穆朗玛峰有十多年了,也没什 么可多吹的了。   于是就有了本文开首所引的《辞海》的那段定稿于文革时期的尴尬文字。在 60-61年的那场“珠峰热”里,为了揭露西方登山家的“无法无理”,报纸 上的有些文章过于积极,把早已湮没的历史都给抖了出来。他们说,是勤劳勇敢 的藏族同胞最先发现了这位女神。他们还说,远在英国人知道珠穆朗玛峰之前, 中国已经对她作了勘察和测量。比英国人早了一百四十年,清代的三名官员,在 绘制西藏地图时,就把珠穆朗玛峰载入了铜版的《皇舆全览图》。什么是“皇舆 ”?舆在这里是广阔的土地的意思,《易经·说卦》曰,“坤为地,为大舆”, 就是这个意思。皇舆就是皇家的土地,“舆图”就是地图,在古文里常作“疆土 ”的代称。我们现在拿了本什么人的游记,指着里面提到的地名说:“看,这是 铁证,证明这块地方是中国的固有领土!”那么皇家的勘察并刊印了的结果,自 然是比铁证更贵重的金灿灿的铜证了。《辞海》不能否认这一条,这是一定要提 的,毕竟60年时报纸上多次提到过这一段旧事。但《辞海》也不能明着告诉大 家说,我们打倒了皇帝,顺带也卖了他的家当。于是在说了这历史证据和中国如 何行使主权改回名字之后,微妙地插入一句“尼泊尔称萨迦-玛塔”,所有的言 外之意,让读者自己去领悟。   对于这类令人尴尬的历史文件,在第一届人民代表大会第四次会议上,周恩 来作过一个可圈可点的说明。在关于中缅边界问题的报告(1957年7月9日 )中,他说道⑤:     政府认为,在处理中缅边界问题的时候,必须认真地对待历史资料,必     须以正确的立场和观点对历史资料进行科学的分析和判断,把可以作为     法理依据的历史资料同由于情况变化只有参考价值的历史资料加以区别。 当时,毛泽东刚作了反右派的布置,人大里,民主党派还敢说话。再加上这问题 牵涉到云南的很多少数民族,如果按麦克马洪线划界的话,许多部落将被划出中 国,云南方面的反对声浪很大,周恩来不得不亲赴昆明向少数民族代表作解释。 因此才有了这么一个报告。57年之后,人大彻底成为橡皮图章。59年党内批 判了彭德怀,从此党内也是人人噤如寒蝉。中尼边界问题,周恩来已不需要作什 么特别说明。59年又赶走了达赖喇嘛,北京甚至不必征求藏人的意见。   当然,在珠穆朗玛峰归属问题上的装聋作哑,也只能蒙蒙自己人。外人肚里 可是一清二楚。后来中国和巴基斯坦谈判边界问题时,巴基斯坦援引珠穆朗玛峰 的先例,把喀喇昆仑山的主峰乔戈里峰(海拔8611米,世界第二高峰)割走 了一半。实际上这是和克什米尔的边界,将来克什米尔要是归了印度,引狼上山 ,只怕麻烦还多着呢。   文革之后,中共上层有了很大的变动,一向被中共列为最高机密的外交谈判 ,才逐渐地公布了一些。例如,88年出版的由前外交部副部长韩念龙任主编、 现任外交部长钱其琛任副主编的《当代中国外交》,就透露了割让珠穆朗玛峰是 最高领袖的亲自决断。而周恩来也不愧为周恩来,他说到这件事,总要引用一遍 毛泽东的话,然后说,自此之后,中国政府一直是这个态度。面对历史,心里也 不愿承担这份责任吧?   不过,这本书里,对于边界变动的细节,仍然是语焉不详。不是说“平等互 利、友好互让”吗?中尼两国,到底是怎么互利互让的?   毛泽东喜欢看线装史书,为读古书的方便,他曾亲自提议,要求编一本有古 地名的地图集。著名历史学家谭其骧主持了这项工作。由于种种政治干扰,直到 文革结束多年之后,这套图集才最后完成。完成晚了倒也有晚的好处——可以印 入中国的最新边界,只可惜先主席毛公未能亲眼见到。比较清代的和正式界定的 中尼边界⑥,中国方面让出的二百平方公里以上的地段有七块之多,最大的超过 二千平方公里。尼泊尔方面作了多少让步?笔者不敢说绝对没有,但至少在这个 比例尺的地图上看不出来。在这本地图集里,珠穆朗玛峰清清楚楚地标在中国境 内。   而且这本地图集也还是保守的。根据清代的舆图,现在远在边界线之南的干 城章嘉峰(藏语“五宝雪山”,海拔8585米,世界第三高峰),当年也算是 中国的领土。   祖国,你是可以自豪的:世界上的三大高峰——曾经——都在你的疆域之内。   当中国登山队进驻珠穆朗玛峰下时,当地的藏民给他们说起了女神的故事。 是她战胜了兴风作浪的妖魔,把它们镇压在一座座雪山之下。是她开凿了蓝色的 冰湖,又从山上引来雪水,灌溉山南山北的万顷土地,使这儿牛羊肥壮,庄稼茂 盛。在喇嘛教的节日里,奉祀的褚神中有五位女神,代表五座山峰。其中,名为 珠穆朗桑玛的三姐长得最是俊美,她的简称就是我们的珠穆朗玛峰。   如今,这五位姊妹,有谁依旧留在中国?有谁已经流落他乡?还有谁被生生 磔裂?   当然,边界并不是不可改变的,送出去的土地,也不是不能要回来。如果中 国人不能清点和保卫自己的国土,或许,我们可以遵循大元和大清的先例,在某 一天,请强悍的朝鲜人西进南下,统一中国,开疆戍边。中国已经和北朝鲜签订 了边界条约,不知什么原因,双方始终不肯公布。有小道消息说,为了不让朝鲜 人“感情上过不去”,北京慷慨赠予长白山主峰的东半。如果朝鲜人唱着“雄纠 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军歌,浩荡入关统一中国,长白山的东半就回 来了,还捎带一个朝鲜半岛。然后,我们在强悍的朝鲜人的统率下,向尼泊尔索 还被出卖了的女神。 ① 人民日报,1988年5月6日。 ② 转引自《当代中国外交》,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北京。 ③ Walt Unsworth, <>, Oxford Illustrated Press, 1981, London. ④ 《中华人民共和国条约集》第十集,法律出版社,1961,北京。 ⑤ 《周恩来外交文选》,中央文献出版社,1990,北京。 ⑥ 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第八册,地图出版社,1987,上海。 〔1996年10月10日完稿,寄自 Sanyee_Tang@mindlink.bc.ca〕 ◆        也 谈 顾 城 的 家 庭 悲 剧              ——与殷小苓女士商榷                ·远 江·   《读书》1995年第4期,有殷小苓《艺术与伦理的对峙》一文,读后感 到一些论点颇值得商榷。殷小苓的文章可以说是针对社会舆论对于顾城杀妻一案 所作的道德批评的反批评,它反对社会舆论因顾城的家庭惨剧即全面否定顾城的 人格与他的作品的做法。这一点我们没有争议。问题在于殷小苓用于反驳上述社 会舆论的立论和论据。首先她把顾城的凶杀与顾城的艺术混为一谈,进而论证艺 术与道德伦理是两码事儿,因此,用道德来评判顾城的杀人就会“失误”。她的 论述尽管有合理的动机,但她的立论角度偏颇,概念含混。如果用“歪批三国” 来反对“三国歪批”,那么,这种反驳不足以令人信服。下面我想就殷文当中的 几个基本概念和论点,以及顾城的家庭悲剧的成因,与殷小苓女士做一个讨论。      (一) 不是艺术与伦理的对立,而是情绪与理智的冲突   殷文题目开宗明义,提出艺术与伦理是对立的,并以福克纳的短篇《献给爱 米丽的玫瑰》为论据。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再现,无论它是真实还是虚构,它都是 以现实生活为根据,它是现实在人们心灵的投影和重建。而伦理是人们为了社会 生活的协调快乐而制定的价值规范。作为再现形式的艺术,其主题不一定以社会 允许的伦理道德为其表现范围。世界文学中,对于人性的罪恶面的表现已经多得 不可胜数。即使是在奉行“文以载道”的中国,文学所表现的人物与心理活动也 是多姿多彩的。这一文学表现的无限制的特性,使经历有限的个体得以拓宽他们 的经验世界。正是文学艺术作品使他们看到许多与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感情方 式,使人们注意到那些被忽略、被压抑、被扼杀的人的基本要求,从而使人们不 断修正与拓宽他们的道德领域,使它更符合人性的需要。过去曾经是不道德的, 今天也许被普遍接受;在一个国度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在另一个国度可能被认 作天经地义。人们通过文艺作品,向现有的道德规范提出挑战,从而促进这些规 范的修正与完善。因此,艺术与伦理并不是两个对立不相干的范畴,它们之间存 在着有机的联系。前者描述人的心理情绪的主观世界,后者为这一主观世界以及 由之而来的行为设立限度;文学艺术通过再现,使人们更清楚地认识自己;伦理 道德通过善恶的价值判定,为人们设定行为准则;前者揭示人们想怎样做,后者 教导人们应该怎样做。二者相互关照而约定自身,并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调整它们 的关系。   福克纳的短篇《献给爱米丽的玫瑰》就是表现女性的烈性与勇气的一篇著名 故事。在一个以男性为主体的美国南方社会,女性的力量往往表现为美丽温柔, 从而赢得男子的欢心;而这些,爱米丽都没有,唯一的一点精神财富——迟到的 爱情又被无情所剥夺,因此,这位被社会剥夺得几乎一无所有的女子,只有用毁 灭来施加报复了。而她的烈性与勇气反倒给她赢得了敬佩与尊重。这真是一种悖 论。如果说这篇小说有什么特殊之处,那就是福克纳通过这个故事,把女性当中 的极端与险狠,它面对剥夺敢于毁灭的潜力,表现得含蓄委婉而动人。它揭示了 人性,特别是女性中鲜为人知的一个层面——即使是个弱小的女子,当她的感情 受到伤害,她也会决然奋起,作出一番惊世骇俗的壮举。故事本身并不美,但是 通过福克纳的再现,却获得了撼人的艺术效果:有人同情,有人感叹,有人为那 个无情男子的毁灭而拍手称快,也有人为爱米丽的烈性勇气而拍案叫绝。   其实这样的故事我们中国也有,例如曹禺剧作《原野》中的金子,根据白先 勇小说改编的电影《玉卿嫂》等等,即属此类。这类以杀人为主题的艺术创作所 表现的,大都是人类的内心情绪世界与外在的道德训条、法律规范的矛盾冲突。 它表明,人类感情往往会冲破理智的控制,野马脱缰;它也表明社会伦理法律对 于制约人类行为的有限性。它使这些故事的读者们在维护与遵循现有伦理道德的 同时,更加注重人的内心世界,注重人的内在情绪对于他们行为的巨大作用。这 大概就是弗洛依德的心理分析学说在二十世纪被各国普遍接受与运用的原因吧!   殷小苓的论述把生活中的真实事件、真实故事与再现的文学艺术混为一谈, 把文学艺术的描述美学混同于故事本身。文章通篇谈论文学作品中的杀人主题, 而且把杀人与审美两个水火不容的事物硬捏在一起。把再现悲剧的文学作品与悲 剧本身等同起来,这是概念上的混淆。希腊悲剧是人类文学艺术的伟大遗产,然 而悲剧本身却是人类惨痛的经验。谁能说厄迪普斯杀父娶母是一种美呢?爱米丽 杀害情人,与他的死尸同床异梦,真是鬼气森森,令人毛骨悚然。试想,在现实 生活中,要是你有这么一位邻居,不是肮脏龌龊到了极点!如果说,故事给人某 种鬼火一般的神秘的美感,那是通过作品的再现达到的。因此,我们说一篇文学 作品杰出,并不是说里面的人物杰出,我们说一篇故事感人,并不是说事件本身 就是美。文学再现已经融入了作者的主观因素——他的好恶与判断,经过读者阅 读时的再加工,它就与现实相距甚远了。          (二) 顾城杀妻自杀与他的艺术无关   从上面的分析就很容易看出殷小苓的第二个概念混淆,她把顾城杀妻与顾城 的艺术混为一谈,她试图论证,顾城的悲剧是他的艺术激情的极致的表现,是诗 意的峰颠。她把顾城看做艺术的化身,因此他的一切行为只能以艺术和审美来解 释。于是,顾城杀妻就成了这位诗人主观审美的需要。这不仅是天大的误解,简 直就是用艺术的诡辩为顾城的犯罪开脱。我们可以确凿地断言,顾城的杀妻自杀 与他的艺术无关。   顾城杀妻这一事件在中国民众中间,在中国知识界,都引起了强烈的公愤, 这是正常的。即使不谈法律,无论一个人的激情到了什么程度,用屠杀来泄愤, 都是情理难容。这类家庭内部的暴力事件,在世界各地都屡有发生。在顾城凶杀 案发生不久,又发生了美国足球明星OJ·辛卜森谋杀前妻及情人的案件,成为 世界的头号新闻。辛卜森案件前不久,美国曾发生面临离婚的妻子洛蕊娜·巴比 (Loryna Barby)在极度气愤下,割断丈夫生殖器的案件,成为美国黑色幽默式 的笑谈。这类情杀与暴力在男人和女人中都曾发生,它是极度激愤状态下的男女 们发泄情绪的毁灭性渠道。美国近年来鉴于此类案件的屡次发生,设立了不少家 庭暴力的热线电话与避难所,以为防护措施;反映这类体裁的电视电影作品也层 出不穷,给情场中处境危险的人们敲起警钟。近期在中国国内连续发生的几起毁 容案,无论是用硝酸摧毁面容,还是用刀砍掉耳鼻,都属于同样性质,只是程度 不同罢了。凶杀只是这类家庭暴力行为的极端形式,并不因为它是顾城所为,即 富有诗意。因此,如果我们正视这类事件的性质与成因,采取实际措施,避免或 减少它的发生,为那些山穷水尽疑无路的人们提供某些出路与解脱渠道,为那些 面临危险的弱者们提供一些帮助和保护,这比空洞的谴责要实际有效得多。   顾城的家庭悲剧,应当说是他和他的妻子之间长时期的感情伤害与冲突的结 果。他们夫妻间的感情破裂,大约在出国之前就酝酿已久了。两个人都曾经做过 对对方不忠诚的行为,各自以婚外恋作为家庭内感情缺憾的补偿,甚至可以说, 作为发泄愤懑和报复对方的手段。顾城居然公开写诗做文,赞美与他同居的情人 ,用以羞辱仍然是他的妻子的谢晔,可见二人的之间的心底怨恨已经达到何等地 步!而他们后来分别被情人遗弃,更加剧了各自的恼恨与羞辱,促成他们之间怨 恨的进一步升级。   当他们在一个少有人迹的世界之角卜居,两人发现彼此的感情已经出现了无 法弥补的裂痕。尽管他们都明白在这种环境下,彼此多么需要对方;意识到自己 曾经做出多么愚蠢的傻事,然而心底里的创伤已经到了无法弥合的程度。可以想 象,顾城每当看到自己曾经倾心爱慕的谢晔,居然背叛丈夫,另寻新欢,与情人 通奸;如今又腆着脸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会怎样怒火中烧!当他们处在闹市之中 ,尚可以借朋友的往来排遣一下心中的懊恼,尚可以游戏新欢,从而把对方暂时 从心中抹掉;然而一旦来到一个荒无人烟的角落,彼此的感情在苍天大地之间, 除去对方,别无依托,他们都感到对方是自己唯一的依赖,这种注意焦点的重新 集聚,引起他们情绪的剧烈起伏:相对无言,一切甜酸苦辣奔涌而出。在顾城眼 里,面前的谢晔已经不是那个美丽柔情的天使,她是一个贼,偷走了自己的灵魂 ,让自己陷得如此之深;她是一个屠手,拿着血淋淋的利刃,把自己伤害得如此 之重!他心里的妒忌、仇恨、悔恨、爱怜搅和在一起,恨不能把她一手掐死!只 不过暂时忍受,强压怒气而已。一旦过去的阴影重新提起,没有愈合的伤疤又被 揭破,这一切的一切就变成了怒发冲冠:一个男人扭曲成了一只受伤的咆哮着的 野兽!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发泄报仇,一了百了!   也许有人同意殷小苓女士的看法,顾城最终达到如此惨烈的顶点,是因为他 的诗人的气质与激情。人在剧烈的情绪冲动之下,能否接受理性的控制,能否“ 退一步天地自宽”,不能说没有个性与气质的影响,也不能说不受他所从事的职 业以及由此养成的习性的影响。然而我们必须承认,人都是血肉之躯,每个人的 心性当中都存在这种潜在的非理性的冲动,人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都会自然而 然的奋起。假设没有当今社会的法律约束,人类社会必定是互相残杀。正因为有 法律设定的界限,人们知道,他要做一件事,就得负责任;他要做一件坏事,就 得受到法律的惩罚。如果他不想毁灭自己,他就要听从理性的劝说,他就需要用 理性战胜情绪。被情绪操纵以致迷失,走上自我毁灭道路的人,是弱者、懦夫、 笨蛋;只有强者能够用理性的缰绳战胜情绪的野马,用生命的礼赞战胜死亡的诅 咒。   如果把顾城杀妻这一事件也当成故事去读的话,为什么爱米丽可以得到同情 ,而顾城只该受到谴责呢?我想这大概是殷小苓感到不平之真正所在,尽管她没 有讲清楚。福克纳借镇上的居民的眼光所表达的对爱米丽小姐的同情,甚至钦佩 ,包含着男性对弱女子的关怀谅解,南方文化的彼此认同,对于北方佬的敌意, 以及对爱米丽一生感情生活的坎坷不幸的不平之鸣。如果我们对顾城的悲剧也怀 抱一些同情叹息的话,那是因为顾城夫妇没有能够积极地、建设性地解决他们的 感情纠纷,恰恰相反,他们采取了危险的、破坏性的做法,从而一步步把自己推 入深渊。顾城终于没有从那毁灭式的情绪泥潭中自拔出来,而做了情绪的殉葬品。   顾城的悲剧让我们唏嘘感叹,一个才华横溢的年青诗人,因为婚姻破裂,走 上这样自我毁灭的道路,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我们仍然吟咏他的诗句,因为一 旦人们拂去了这段阴影,那些诗句继续给我们美的享受,它是顾城留给这个世界 的一笔财富;我们惋惜他的不幸结局,因为他终于没有迈过这道门槛;我们也谴 责他最后的残暴,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能用屠杀的手段来了结一切,而 杀人毕竟是野蛮的兽性。如果有人试图论证杀人里面有美学的话,那就是它只能 给凶手带来一时的快感和解脱,这种快感以被害者及其亲友的地狱性灾难为代价 ,它不会给我们正常人带来任何美感,这里面没有丝毫诗意。   殷小苓文章的最后结语,倒是颇为明白地道出了文章的主旨:“艺术只是一 项活动,如果一个木匠不见得就是道德家,何以见得艺术家就一定是道德家呢? 如果一个木匠会犯罪,艺术家怎么就不会呢?如果犯了罪的木匠做的桌椅不因此 就不是桌椅,为什么犯了罪的艺术家的艺术活动就应该处处邪恶呢?”殷女士这 种不满是可以理解的,国内的社会舆论只注重对顾城的谴责,它用顾城最后的犯 罪涵盖他的一生,又因人废言,用他的人品来评价他的作品。以木匠比喻诗人倒 是颇为贴切,他们从事的都是艺术创作,前者以物质为材料,后者以文字符号为 载体。然而木匠不道德,并不能成为诗人不道德的开罪借口;而诗人犯罪与木匠 犯罪,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同样要受到舆论的谴责和法律的惩处。如果木匠犯罪 不是因为他做桌椅,那么诗人犯罪为什么偏要说是因为他做诗呢? 〔1996年5月于芝加哥,寄自 luo4@midway.chicago.edu〕 【网萃】∽∽∽∽∽∽∽∽∽∽∽∽∽∽∽∽∽∽∽∽∽∽∽∽∽∽∽∽∽∽∽        ◇ 留 ◇ 学 ◇ 生 ◇ 故 ◇ 事 ◇     〖编者按〗本期这个专栏收集了两篇在ACT新闻组上发表的     留学生的故事。虽然象ACT上的大多数文章一样,在文字上     没有过多的加工,口语化聊天的味道很浓,但故事的内容都是     我们留学生熟悉的事,真实可信。办假侨属证明,匆忙返国与     旧恋人结婚不达,都是发生得很多的。读者能从这些故事得到     对留学生更生动一点的认识,或重温一下类似的经历,就是编     者的愿望了。 ◆             出 国 故 事                ·爱人同志·   我出国的时候,政策和现在不一样,不是是个人留下几千买路钱就可以走人 。现在恐怕要上万了吧,出国四年了,物价都翻着番往上长,党和人民的培养也 得同步才行。我那时候是两千五百块一年,你如果四年大学毕业一天班也没上就 想出国,培养费就是一万。好象研究生还不止两千五。印象里要是拿了PhD再 想出国,不交出三、四万块钱,党和人民的恩情是报答不完的。   但是我出国的时候,想交钱,党和人民还不见得收。不是党和人民心痛我这 个儿子穷,免了。而是我出身不好,不是直系侨属。侨属我太熟悉了,小时候一 起玩的三儿他们家就是。那时候还文化大革命呢,侨属不叫侨属,叫美帝国特务 。三儿他们家一家六口人被赶到十号楼后面的一间平房里住。他奶奶就死在那儿 ,中煤气。我和三儿打架,打不过他,被他开了瓢,就哭着喊,“你们家是美帝 特务。”这句话真灵,三儿乖乖地回家去了。粉碎“四人帮”没几天,来了一个 穿西装的,秃顶,金丝眼镜,真和电影里的特务对上号了,说是三儿他奶奶的弟 弟。再没几天,三儿他们全家都搬走了,说去了美国。我妈和我爸吃饭的时候聊 天,说,三儿他们家移民美国了,他们家是侨属。这时候我才知道,美帝特务改 叫侨属了。   我收到I-20的那天,报纸上登了一条二百字的消息,自费出国留学生须 服务五年,若是旁系侨属在交足培养费的情况下,可以免去服务期,直系侨属则 培养费也不用交。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自豪了二十几年的革干出身如今不吃香, 得赶紧想办法加入侨属行列。   去公安局签证科问,怎么才算侨属。回答说,他们不管,只要有侨办的证明 就算。又骑车去东单的侨办,问怎样才能开出证明。回答是,教委下发文件根本 没和国务院侨办商量,他们没接到通知,不知道怎么办。回家打电话给国家教委 ,转了七八个部门,总算找到了对口的。接电话的那位刚听完我的问题就急了: “怎么打到这来了?”我说,你不是负责吗?他说找北京高教局去。我赶紧问他 北京高教局的门朝哪开,他说体育学院,就把电话挂了。我又骑车奔体育学院, 已经下班了。一夜睡不着觉,第二天一大早到了体育学院。门上写着八点上班, 九点半才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的。这时门口已经站了十几个人,缩着手冰棍儿 似的站在雪地里。也不用排队了,都是问一个事。那女的态度倒不错,说他们刚 收到文件,实施细则还在制订,大家都回家去等。我说我等不了,下个月就得报 到。她说对不起,等不了也得等,她只是借来的临时工,房子也是临时从体育学 院借的,她管不了事。我刚想发火,跑了两天累个半死,把北京是转了好几圈, 就得到个等的答复。转念一想,和个屁事不管又挺和气的摧本儿火有什么用,就 悻悻然骑车回家。   等?这种事那能干等?先写封信给美国表决心,为了中美人民的友谊,不论 千难万险一定报到,不会辜负系里对我的期望。如果我晚到几天,说明我正和万 恶的共产主义进行殊死斗争,请他们稍微有点耐心。其次请了一个礼拜病假,说 胃病犯了,这回不仅是胃,还拉肚子。头儿还挺关心,在电话里说,要到家里来 看我。我说您那么大岁数了,千万别,医生说我这病传染。我病了没事,您老病 了,整个单位不就瘫痪了吗。剩下的事就是天天到高教局去等。   高教局办事还算有效率,一个礼拜后在门口帖出个布告,一二三四写得一清 二楚,原来侨属证明还得找侨办开。   骑车出门时看见刚才在我身旁看布告的姑娘在我前面,紧蹬了两步,追上去 问,你也去侨办?她说是。她说她是音乐学院的,准备去纽约学小提琴。我说你 可不象学音乐的。她问,学音乐的应该什么样?我想想说,不知道,反正不象你 这样。她淡淡地笑了。她这一笑,我到真觉得有那么点舞台上报幕小姐拿腔拿调 的味。她又问我,我说我准备去 Virginia 学数学。只是准备,谁知道去不去得 了。她听到数学两个字作了个鬼脸说,你怎么和陈景润不一样?我说你见过陈景 润,她说听说过。我说别听徐迟糟蹋陈景润,陈景润家我去过,他还听贝多芬呢 。她有点吃惊地问,真的?我一脸不屑的表情,没回答。她问我是侨属吗。我说 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匈奴,不知算不算。她说她也没亲戚在国外。我说 这么说咱俩都没戏。她说尽量努力吧,有这么个机会太不容易了。她问,我们俩 在国外都没亲戚,到了侨办怎么说?我说,咱俩得把谎撒得不一样,说不定有一 个就办成了,我就说我爷爷在美国,你说你舅舅在香港。   侨办负责接待的是个和善的老头。我一进门他就对我大骂共产党不是东西, 收培养费,有本事等人回来的时候加倍还呀,出国是好事,凭什么拦着。当官的 子女都公派走了,人想自费还不让。F★★K(中文的)。我说您老说的太得了 ,我就是不和李鹏嚼清,不然我非坐中南海门口绝食不可,不讨个说法,八抬大 轿请我去美国还不走呢。您说我爷爷在美国算直系亲属吧。他问,你爷爷还活着 吗?我说情况复杂点,我还没生他就死了。他说死了就不好办。人一死,没有侨 ,你就不是属。不过你爷爷在美国,活着死着,只有你爸爸知道,让你爸爸跟单 位人事部门开个介绍信,就说你爷爷还活着,人在美国就成。   我满口谢谢退出来,心想,让我爸爸到人事部门证明我爷爷还活着不难,可 他怎么证明我爷爷在美国。大前年他还回大西北那村子探亲呢。搞人事的从来不 干人事,不外调也得查档案,我爸填了一辈子出身农民,怎么也不可能从天上再 掉下来华侨爹呀。   黎燕出来一脸悔气。她说她照我说的撒谎,说她舅舅在香港,不灵。老头问 她舅舅是什么时候去的香港,黎燕说60年。老头问,逃过去的吧。黎燕顺杆爬 说是。老头说现在的政策是困难时期逃到香港的已经不算叛逃了,但他们到了香 港算不算华侨,老头也定不了。   黎燕说,咱们没辙了。说着眼圈就红了。我说中国的事,那有没辙的时候。 “文化大革命”都到了崩溃的边缘,还出了个英明领袖。办事就象解方程,没解 析解,还有数值解不是。关键你得琢磨。她问我,你在说什么。我说没什么,咱 们找个地吃饭吧。   在西四马路边找了家小饭馆,要了俩菜一瓶啤酒。各位看官,我决不是为了 编故事才弄出个叫黎燕的女主角吊你们胃口。这故事里除了人名全是真的,如果 与事实有点出入也是时间长了我记错了。我还记得和黎燕坐在小酒馆里的时候, 曾经有过挺卑鄙的念头。我用卑鄙两个字,不是说我想起了 Breast 和生殖器之 类的。我当时想的是,如果找黎燕这么个女朋友,即使出不了国也算没白折腾。 考托福GRE的钱,熬夜花的工夫,就当是全花在她身上了。那时候我还年轻, 听到艺术家几个字就和现在听到 Bill Gates 似的激动。至于后来皤然猛醒,知 道提琴手成不了梅什么因就只能成废物,还是几年后在美国的后话。我在那所男 女比例十比一的工科大学里看够了不用草稿纸就能把三位数除法解到小数点后十 位的居里夫人,光是提琴两个字就让我觉得浪漫。   黎燕不是那种见一面就让你一辈子非娶不可的姑娘。长得中上,话不多,文 文静静。我当时产生让她当女朋友的念头主要是她对我的信任。她怎么就不怀疑 我是个流氓?她妈没教过她?   (此处作者删去绝大部分人不感兴趣的内容若干字)。   晚上回到家,办公室的小梁大模大样坐我们家客厅里。我第一个反映就是糟 糕。咱们处长说你俩礼拜没上班了,一定病得不轻,让我代表大家看看你,正好 单位发鸡,我顺便给你带来。小梁当着我父母的面象个人似的。送他出们,他问 ,你怎么越病越精神。我说,哥们和你也没什么可隐瞒的,我这病全是心病,拿 到美国的通知书,服务年限不到,想辙呢。他说,瞧不出来啊,蔫不出溜就把出 国办成了。我说,哥们儿信任你,你可一定给我保密,就说我还躺床上呢。他说 ,那有什么难的,你丫到了美国美元花不了给我寄两张就成。我说,我都快急出 麻疹了,搞不到侨属证明。他说,咱们处的公章不是你拿着吗?一百个证明也开 除来了。我说不行,侨办要人事处的证明。他说,那就难了,让石书明给你开证 明,别说假的,真的也得敲你千八百的。你最好找咱们处长,处长对你印象不错 ,你给他写的发言稿他可毫不含糊就签上自己的大名寄到杂志社去了。你不是和 副局长赵连容也不错吗,找她,让她压压石书明这小子。我说,如果我真是侨属 ,怎么都好办,现在要开假证明,我自己就说不出口。他说,你已经工作两年了 ,要不然你再耗三年,我看你还有提副处长的意思呢?我说,你玩去,我就不知 道这叫什么狗屁政策,逼着我坐办公桌喝茶看报什么也不干,还给我分房发工资 ,就是不让我走。那么多大学毕业生想来咱们这儿还进不来,我又不是他妈邓小 平,四化大业靠我设计,好象没我就转不了。   骂归骂,辙还得想。知道我那狗单位开不出证明,主意只有打我爸单位上了 。我爸属于那种特本分的人,在一级别特高的机关当一级别特低的小官,一辈子 小心翼翼兢兢业业献身单位,可能连办公桌都没换过。我知道让我爸爸去找人事 局长等于让他反党,得瞒着他我自己亲自出马。熬到星期六骑车去了局长家,敲 门的手都有点抖。小时候我和局长他儿子还挺熟的,一大帮孩子一起在大院里疯 玩。自从他爸提了局长,他们家就搬走了,一晃好几年没见面。   开门的还真是局长本人。他吃惊地瞪着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忙说,刘叔叔, 我是小三啊,XX的儿子,您不认识我啦。他说,噢,认识,怎么能不认识呢。 几年不见长那么大了。找明明?他不在家呀。我说,不不不,我父亲专门让我来 看看您。我说着别扭,他听着也别扭,呆那儿楞了下神,马上说,你父亲是老同 志了,我应该去看他。把我让进屋,他又倒水,我又叫阿姨,坐下来就冷了场。   局长不愧是局长,脸上挤出点特慈祥的微笑,问我,有事,别客气。我和你 父亲同一年分配来的,当年和你差不多大,一晃三十年啦。一席话说得我心里热 乎乎的,暗地里还生出点对父亲的抱怨,同一年毕业,为什么他没爬到局长的位 置,那不是省事多了。我说确实有点事,关于我父亲。小时候我父亲有一个哥哥 过寄给邻居,我父亲想,既然过寄给别人了,几十年填表就没写。局长说,那有 什么,没关系,如果想认这个哥哥,填上就是了。我说,当年我父亲没填是因为 他胆小,因为他哥哥解放前当国民党兵去了台湾,后来又去了美国。局长的脸变 得严肃起来,我想这件事最好让你父亲亲自和我谈。我说,本来应该是我父亲来 的,我父亲说有的事我说更清楚,所以我来了。他问,你父亲的事,为什么你说 更清楚。我说,因为我要出国,需要侨属证明,所以才想起我父亲那个过寄的哥 哥,所以才想认他,所以才来找你。我总算把事情直接了当讲明白了。他说,这 样吧,人事上的事情需要手续,让你父亲亲自和我谈谈,写个书面的东西,手续 办好了,证明不成问题。   一出门我就放弃了再找父亲单位开证明的想法。我知道局长已经对我相当客 气,只要让父亲写个报告,证明开出来不难。但是第一,我不想让父亲知道我擅 自找过局长,第二,让父亲写报告撒谎,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屈辱。即使为了我出 国他写了,我也于心不忍。   给黎燕去电话,问她办得怎么样了。她说,她侨属证明开下来了。我问,你 怎么办的?她说,她姥姥是归侨。我问,黎燕,咱俩还算朋友吧。她说当然。我 说,那你就告诉怎么办的。说话的时候我都有点哭的意思。她在电话里沉默了一 会,说,小三,我确实把你当朋友,你知道这种事无论如何应该保密。   黎燕她妈为侨属证明专门回了趟老家。先到村里找村长开信,再到乡里换信 ,再到县里换,最终把她那死了二十年的姥姥变成印尼归侨。黎燕说,你也可以 去试试,到了老家,熟人多好办事,而且乡下人不把介绍信当会事,花钱送点礼 ,很容易就开出来。我问她,护照快拿下来了吧。她说材料已经送公安局了,过 两个礼拜去领。办假证明的事,千万别对任何人说。我说,我你还不相信。她说 ,我就是相信你才告诉你的,我妈要知道了非揍我不可。我说,谢谢,我真想做 点什么报答你。她说,希望咱们俩都能办成,花这么大劲办出国,真不知道出不 去怎么办。我说,你肯定能出去,我八字还没一撇呢,都觉得信心十足。我实在 没心情再和她继续聊下去,就说我爸要用电话,把电话挂了。   和黎燕说话时,我突然来了灵感。放下电话,我躺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十分 钟,拿不定主意,是不是买火车票回老家。我起来骑车去了办公室。到办公室我 打开抽屉,拿出我们处的公章端详,又拿出张白纸认真地在上面盖了一个。我突 然发觉我怎么就那么傻。不就一公章吗?我们处现成的公章在我手里,想办法把 公章中间的处名改成人事处不就结了。拿剪子剪了个小纸条,正好能盖住我们处 名。然后先把公章先蘸好印泥,再把小纸条用胶水粘在公章中间,挡住处名。一 盖,真行,圆章中间的处名没了。下一步是找仿宋体的人事处三个字盖进去。我 想圆公章我刻不了,刻人事处三个字恐怕还行。当即把人事处发的文件找出来, 把公章中人事处三个字剪下来,又把办公室洗手的肥皂用铅笔刀切了一小块。   把肥皂在水泥地上磨平,我就用小铅笔刀照着剪下来的人事处三个字练上了 。觉得铅笔刀不好使,又从抽屉里翻出把旧刮胡子刀片。两个小时后,经过刻了 磨,磨了刻,我从实践中体会到马克思的一条真理,社会分工对现代社会是多么 重要。别看我GRE考两千,没金刚钻,人事处三个字就是刻不出来。昏昏沉沉 骑车回家睡觉。到美国后碰到一玩过篆刻的哥们,向他请教。他说,你瞎刻当然 不灵,得把字用毛笔反着写在肥皂上,然后一点点刻。我问,字反着怎么写。他 说,那就是技术。不过他倒夸我材料找对了,肥皂最好使,问我怎么想到的。我 说,我记得小时候看一革命故事,地下党用的就是肥皂。还有一故事,说是一地 主伪造图章,把他们家桃树锯了。肥皂当然比桃树疙瘩好使。   一夜睡不着,第二天起来我就骑车奔了公主坟。我记得一次看北京晚报,上 面有一读者来信,说公主坟城乡贸易中心门口有许多非法刻字的个体户,应该取 缔。到了公主坟一看,还真是,沿马路牙坐了一溜儿。人人面前放块红布,红布 上是图章料。我骑车转了两圈,看上一比别人文静点,似乎比别人多受了点教育 的小伙子。关键是,他不象别人一大帮人扎堆密密麻麻坐一起,而是孤单单独自 坐着。我可不想讨价还价的时候旁边伸一大堆脑袋听着。毕竟是犯罪,虽说是党 逼咱走上这条道路,还是特心虚。这是我这一辈子第二次犯罪,第一次是上小学 拔了班主任的气门芯。   把自行车停他面前,大腿架在大梁上,准备有人抓的时候逃起来方便。问他 ,刻图章?他盯着我,用我也不知道那的口音说是。我问,都刻什么章?他说, 只要有样子,什么章都刻。我想这下找着正主了,国务院大印拿来也刻。   从衬衣兜里拿出来人事处三个字,问他,刻吗,要橡皮章?他说刻。问他多 少钱,他说给十块钱吧。这可大出我的意料,总以为他得开个百八十块的。马上 就成交,和他说好第二天下午取,我匆匆走了。我心里一直提心吊胆,怕被抓。   回家路上,轻松了许多,堵了好几天心,总算吐了口气,哼起了太阳最红毛 主席最亲。心想,就等明天取图章,现在没啥事,该去办公室看看。   处长给我本杂志,署着他大名的文章登出来了,我知道那里面99%都是我 的手笔。心情好,也不在乎给处长当作文老师。把一大堆要整理的会议材料也收 下来,心想但愿是最后一次。小梁子凑过来问,病好了?我说,差不多了。他说 ,你这一病,处里还真觉得少了点什么。我说,我病了算不了什么,后半句话咽 着没说,让处长高兴。   出了门,小梁子拉我上楼顶上的阳台。他问,假介绍信开出来了?我说,哪 的事,这不回来上班了么?他说,你别蒙我。我说,我也想开出来呀,蒙你干吗 ?没辙,真准备再耗两年了。他说,你那么大能耐,连个假介绍信也开不出来? 我说,你给我开?   第二天去公主坟。到了老地方,原来摆摊刻章的一个也找不着了。我一下急 了,骑车在马路上转。过了一个小时,总算找着一个人坐马路边上,但面前没放 搁着图章的红布。我上去问他,知道昨天坐那刻图章的在哪吗?他问,是不是人 事处三个字?我说是。他说在那边树林子后边。到了那儿果真找着了要找的人。 他说,今天早晨刚抓,所以躲在这儿。我一听说早晨抓过,吓得差点儿背过去, 心想赶紧拿了图章走人,可别美国没去成,再到拘留所里吃三月窝头。问他,图 章刻好吗?他说,刻好了,可是刚才来一人取章我给错了,把你的人事处给了他 ,把他的户口注销留下来了,你要不要户口注销四个字,比人事处还多一个字, 难刻。我说你这不是他妈拿我开涮吗,我就要人事处三字。他说事到如今他也没 办法,要不然你等会儿,那要户口注销的主儿拿着你人事处三字也没用,肯定会 回来换,他要不来的话,我今晚再给你刻一个,你明天来取。   事到如今我也没辙,跟他说我过一个小时再来,但愿那拿了人事处的主回来 换。把自行车锁路边上,进城乡贸易中心胡转,看看表刚过半个小时,买了个冰 激淋坐下来边吃边看姑娘大腿。总算熬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回小树林。远远 地就看见一高个正和刻图章的说话。心想,这下好了,接头的来了。再往前走, 更乐了,说话的是处里小梁子。小梁子贼似的往外跑,被我一叫吓了一跳,问我 ,跑这来干吗?我说,介绍信开不出来,心里堵得慌,逛城乡贸易中心散心,你 呢?他说,没,没事,瞎逛。我说,上班瞎逛,还说没事?他说,你不一样。我 说,我他妈心烦啦,我可看见你和那盲流嘀咕半天了,有点猫腻吧。他说,那主 儿,倒腾粮票的,你不知道粮票马上作废?赶快卖。我说,是,我家有张粮票上 面写着户口注销,不知能不能多卖俩钱。他突然醒过梦来,说,你他妈就是那人 事处啊。我说,你也太不够意思啦,知道这招不告诉我。他说,你还用我教?那 不是让我教狗吃屎吗。我问他刻户口注销四个字干吗。他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 你,我妹马上就去日本了,可出国之前必须注销户口,不然拿不着第二张出境卡 。我们不想注销户口,刻个假章,盖第一张出境卡上,就可以去公安局换第二张 出境卡。我说,人都要走了,要那破户口干吗?你们家真缺那两斤粮票?他说, 不是粮票,是房子,我们家那片马上要拆迁了,我妹的户口留下来,可以多分间 房。我心想,这也太恶了点,人在日本淘金,这边还多落间房子。话没说出口, 和小梁找地喝了两瓶啤酒。   晚上给黎燕打电话,她说她护照拿下来了。我问,能不能等我拿下护照,一 起去签证,她说行。   过几天我把侨属证明终于办好了。拿到护照,磨到签证,就这样来到美国。 黎燕,现在是我的老婆了呢。 〔寄自 yclu@gems.vcu.edu〕 ◆               初 恋                ·范 真·   记得那时大学刚毕业,离开杭州时同学们在火车站抱头痛哭。我被分回天津 中美史克制药有限公司。因那时忙出国,父母走了些门路把我转成了临时工。工 资虽低一半,但人自由了。在史克工作的四个月中,我办成了护照,拿了签证, 然后人就到了美国。在史克的那四个月中我认识了莲。   刚进史克时我被分到维修组搞一个备件管理的电脑程序,我是维修组里唯一 的大学生。维修组在制药车间,车间里都是女工,但维修组全是男人。女工大多 是二十左右的中专毕业生。也有不少岁数大点的,她们很厉害,能与我们维修组 的男人打情骂俏。虽然她们一开始还尊重我,后来就“欺负”我了。我不得已, 也象个男人样的笨拙地与她们“周旋”。   莲所在的操作间就在我的电脑间旁边,我已偷偷地观察了她好久。她长的很 瘦,但很白很秀气。眼睛大大的特别有神。她很少笑,但笑起来非常甜。她工作 很勤快,有节奏,很细心。我开始喜欢上她了。   终于有一天我鼓足了勇气走进她的工作间,语气生硬地自我介绍了一番,然 后问她的名字。她的 Partner 在一边直乐。 还好她没有讨厌我,而且我们的姓 一样,都姓范。谈话很快就冷场了,我脸红到脖子根,搔着后脑勺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她说想看看我的电脑,我乐不颠地领她们到我的房间。于是我教了她们怎 么玩挖地雷,并不失时机地显示了一下我挖得多快。   再后来我把她“骗”到水上公园划船,然後硬拉她到我家吃晚饭,进门后还 没等她与我妈打招呼就拉她进了我的房间弹吉他给她听,《爱的罗曼司》,《阿 尔汗不拉宫的回忆》猛一通招呼。出来上厕所时,发现妈已经在给我们做饭了, 又是鱼又是肉的。问我女孩是谁时,我说:“你别管。”妈把菜刀往菜板上一放 ,叹了口气。   莲不愿意吃饭。我猜想她是怕见我妈,我就把饭都端进我的房间,她还是不 吃。我只好匆匆扒了几口,然后陪她骑车回家。回来路上下起大雨,我淋了个透 。回家后我埋怨妈菜做得太腻,人家才不爱吃,妈又叹了口气。   我决定搬家,这个家太没有浪漫气氛了。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徐冬正好独自住 一个单元房,他乐得让我与他同住。我买了些锅碗,又从家里拿了被褥,吉他, 算是有了个自己的窝。从那以后,我和莲常常下班后到我的窝来做饭。有时也常 去吃小餐馆。徐冬在医院常上夜班给我和莲腾地方,但莲总是十点前必要回家。 终于在一次送她回家的路上,我强行吻了她。只感到口中无比的清爽,她娇小的 身躯在我的怀中柔若无骨。我跪了下来,眼泪流了出来。那一刻我在心底里发誓 要一辈子爱她。   我感到自然了,整个人充满了创造力,话开始特别多。与她在一起时,我可 以不停地讲笑话,她经常笑得直不起身来。每当这时我都情不自禁地抱起她来亲 个不停,从不管场合在哪。她爱看我踢球。我在浙大时是校队的,足球是我半个 生命。我的朋友中有一半是球踢得好的。所以一有机会她都会跟着我去踢球,抱 着我的衣服远远地看着。我传球,过人动作定会比平时更流畅。中场休息时,她 会用她的小手绢给我擦汗,结果手绢一擦就黑了,她会撅着小嘴不高兴,然后就 把手绢给我。踢完球我总是赶快回去洗澡,这样才可以抱她。   我与她一起看了无数电影,可我大多不记得内容了,因为她在看电影,我却 总在看她,吻她,拥她。   莲爱吃糖,却不见胖,我最喜欢拨糖到她嘴里,然後用我的舌头在她嘴里找 糖吃。   莲的工作间不远处有一个储藏室,我经常藏在那儿睡觉,每当莲到这儿找我 或拿料时,我都要趁机捞她点“便宜”。   有一次,公司内部招秘书,莲背着我去应聘,我知道后大发雷霆,对她讲办 工楼的那些眼睛长在额头上的大学生都是狗男女,你不要与他们同流合污。我已 经将自己看成车间的一份子,并深爱这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 颜”的自由。   有一次送她回家,我说:“明天我要让你尝尝男人的滋味。”第二天,在我 家只有我们俩时,我“行动了”。象往常一样她允许我吻她,抱她。但这次我的 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她反抗,但被我压在沙发上动不了。我的手伸进她的背心抚 摸她的背,她不动了。那光滑细嫩的背啊。我突然手翻上来抓住了她的一个乳房 ,她眼泪都快出来了。我吻她,用尽我所有的温柔。我手指轻轻划过她的乳房, 激动地感受着那凝脂般的触觉。我的小弟弟胀得生痛,我褪下裤子,露出那坚硬 上耸的家伙。莲已开始挣扎。我的手已成功地伸进她的内裤,但她喊着“不行” ,拚命挣扎,我只好做罢。但我拥着她,当着她的面打手枪了事。然后昏昏睡去 。醒来时发现莲趴在我身上正用手指划我的眼睫毛。她微笑着说:“想不到你还 双眼皮呢。”我紧紧地拥抱她。   我出国手续已办得差不多了,莲开始忧郁起来。有一天她硬拉我去跳舞。她 教我怎么扭。一曲舞罢,她坐在椅子上哭了,我赶忙搂她在怀,吻着她的泪珠。 她一边哭一边说:“你要走了。”我大痛,眼泪也止不住流了出来。她马上不哭 了,掏出手绢给我擦。那一晚,我与她相拥直到关门。   父亲叫了辆车送我去北京,顺便到徐冬家还钥匙并取我的毕业留言册。徐冬 不在家,留言册中有徐冬的留言:“祝你弄个美国户口,娶个美国老婆,住所美 国别墅,生个美国儿子。”   到美国的头一年,打工,学习,挣钱,还钱,很是辛苦。这期间,我与莲的 通信越来越少。我学位一年半就拿到了,并在毕业前半年就找到了工作。身边的 女孩越来越多,但清纯的没有。钱越来越多,但却感到很空虚。我拨通了莲的电 话。   莲听出是我后,哭了。她说她没有想到我会给她打电话。我说:“莲,你愿 意嫁给我吗?”莲说:“愿意。”我说:“那你去办个假结婚证明。”莲说:“ 好。”第二天,我又打给莲,莲说她不想结婚,因为她觉得她与我还没到那种地 步。我说:“也好,那我就先办加拿大移民,成了后再回去与你结婚。”办移民 的这半年里,我白天工作,晚上写信,一天一封写给莲,一周必打至少一次电话 ,一月寄一小箱子“杂物”——书,笔,玩具,吃的,等等。   我每周末都与同学踢球,踢完球大家聚在一起喝酒。我每次都要缠着那些结 了婚的讲他们的恋爱婚姻生活。我花现金买了一辆九成新的车,是自动挡的,这 样莲将来学车容易一些。我买好了结婚戒指。拿到移民纸的第二天我就辞职,将 大多数东西送人后,剩下的装了满满一车。打电话通知一路上将经过的朋友亲戚 处后,我就开车上路。波士顿到加拿大温哥华。莲的像片夹在我的皮夹里,开累 了,停在路边,看会儿照片,小睡一会儿,就又上路。圣路易的朋友带我去赌场 ,脱衣舞场,及妓院,我都心情平静,不为所动。在表哥、表姐处我都只待了半 天到一天。游了四总统像及黄石公园,将东西寄放在西雅图朋友处,开车到温哥 华办完移民手续,我就像个自由的鸟儿飞回了中国。   飞机到北京时是晚上十点钟,我惊奇地发现爸和妈来接我。我在温哥华时并 没有来得及通知他们我的航班号。他们是赌我乘中国民航。北京天津晚上很冷清 ,也许是因为十一月份天冷了。我的心也有些冷,有种不祥的预感。   睡了四,五个小时就醒了,打的到史克,找到维修组的人,他们都吓一跳。 我没头没脑地讲了几句,就跑上二楼找莲去。   莲稳稳的,并没有象我想象的激动。谈话也只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美 国好吗?”我讲了我的计划——马上结婚,然後去新疆旅行,一个月后,我回加 拿大办她的移民手续。她不置可否。   随后的几天我约莲出去吃了顿晚饭。人多吃得很不痛快。看了场电影,美国 片,俗得要命,而莲又坚持要看完。坐在肮脏的出租车里,我没有与莲说话的情 绪。我只想带上莲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可莲说要上班,哪儿也不去。我变得越来 越焦躁不安。莲终于说,如果她是那种想得开的女孩,她就会答应我的。我开始 担心扔在温哥华马路上的我的汽车,还挂着麻州的牌子呢,会不会被警察拖走。 我的鼻炎又犯了,浑身无力,心情糟透了。   莲提出分手,她说她与我没有共同语言,我们各方面差得太远。我开始想她 说的也许有道理。去了趟杭州看同学,使我鼻炎更重,心情更坏。每天都要与妈 吵嘴。终于有一天与爸也吵了起来,爸一急给了我一嘴巴。我第二天订了回加拿 大的机票。爸开始伤心起来,说也没时间跟我好好聊聊。   飞机离地升天,两年前出国时的激动和憧憬如今已被一种沮丧和无奈所代替 。如果正点,飞机到达温哥华时应是中午,那么我有半天时间查报纸找住处。第 二天开始写简历,找工作。但愿我的车完好无损。 后记:以上是未经加工的我的亲身经历,转眼我在温哥华已呆了快一年了。换了 三份工作,搬了三次家,爱情生活还几乎是零。莲的照片还在钱包里夹着。白天 上班,晚上读书,周末踢球。上个周末的比赛中不幸将胸部撞成内出血,养病闲 来无事,遂成此篇。 〔寄自 fanzhen@lightspeed.bc.ca〕 ※※※※※※※※※※※※※※※※※※※※※※※※※※※※※※※※※※※ ※本期编辑:浪人                          ※ ※审稿:  阿飞、阿毅、方舟子、古平、灰人、散宜生、西西、竹人   ※ ※校对:  散宜生                         ※ ※联系邮址:方舟子(shif@uhura.cc.rochester.edu, or xys@uiuc.edu) ※ ※发行:  ACT(USENET News Group alt.chinese.text)      ※ ※存档:  Please anonymous ftp the following sites for      ※ ※     GB,HZ,Big5,PS version: uwalpha.uwinnipeg.ca, pub/xys  ※ ※     GB version: msi.umn.edu, pub/hchen/XYS         ※ ※     HZ version: gopher sunrise.cc.mcgill.ca         ※ ※     PostScript: csrd.uiuc.edu, pub/misc/zzhang/xys     ※ ※     WWW: http://uwalpha.uwinnipeg.ca/~zhouzi/index.html   ※ ※        http://zhonghua.tet.kth.se/~xys/index.html     ※ ※        http://www.cmpharm.ucsf.edu/~~xiaowu/xys/     ※ ※     Back issues can be found on ftp.ifcss.org or cnd.org  ※ ※     UK site FTP: uk.cnd.org/pub/org/xys           ※ ※订阅:  订阅HZ版或 uuencode GB版《新语丝》,请寄      ※ ※     listserv@uwalpha.uwinnipeg.ca              ※ ※     无标题,内容写 SUB XYS-HZ your-name           ※ ※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 majordomo@cc.rochester.edu   ※ ※     内容写 subscribe xys-friends your-address        ※ ※版权:  归本刊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 ※本刊书号:ISSN 1081-9207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