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名| ※        ≡≡≡ 新 ≡ 语 ≡ 丝 ≡≡≡      |人| ※          (NEW THREADS)        |恋| ※                               |情| ※           1999/07(增刊)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今年七月份增刊《名人恋情》于七月十日出版。     ※ ※                                 ※ ※   本刊家页:www.xys.org              ※ ※                                 ※ ※            ◆赞◆助◆单◆位◆            ※ ※   汉林网上书城:www.hanlin.com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roserv.org    ※ ※                                 ※ ※※※※※※※※※※※※※※※※※※※※※※※※※※※※※※※※※※※ 《名人恋情》三篇 长江:一、情爱风景——狄更斯生活中的女性 二、爱与创造——劳伦斯的情爱之旅 三、非常爱情——萨特、西蒙·波娃和第三者 ※※※※※※※※※※※※※※※※※※※※※※※※※※※※※※※※※※※ □长江 情爱风景 ——狄更斯生活中的女性 在英国现代文学史上,有一个熠熠发光的名字,他就是十九世纪英国最伟大 的小说家查尔斯·狄更斯。狄更斯10岁那年家道中落,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到一 家鞋油店里当小学徒,从此历尽坎坷,遍尝苦辛。但他凭借个人奋斗自学成才, 年仅22岁时即以一部《博兹随笔》一鸣惊人。此后的四十余年里,他先后写出 了《匹克威克外传》、《大卫·科波菲尔》、《双城记》、《老古玩店》等十几 部脍灸人口的长篇巨著和大量的中短篇小说、剧本、随笔,这些作品在他逝世一 百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放射着动人的光芒,成为全人类的宝贵财富。 狄更斯一生追求完美的爱情,在他的作品中,塑造了一个个美丽的女性形象, 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作家生活中两小无猜的童年伴侣露西、初恋情人玛丽亚、妻子 凯瑟琳、妻妹玛丽和乔治娜,以及最后的情人爱伦·特南。一次谈到自己的著作 时,狄更斯动情地说:“几乎在我所有重要作品中,都有我热爱的女性的影子。 我热爱她们,她们在我心灵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给我的生活增添了色彩!” 而狄更斯的女儿却说:“我父亲并不了解女性!” 一、童年情侣露西 ——————————————————————————————————— “我的小姐姐呀!我那天使般的小妻子,你在哪里?你可还记得那个和你一 起嬉戏的小男孩?!” ——狄更斯《圣诞故事集》 ——————————————————————————————————— 狄更斯于1812年生于英国兰贝恩市,他的父亲约翰·狄更斯是一位海军 军需参谋,母亲伊丽莎白·巴罗是当地一名货币局长的女儿。狄更斯曾有过一个 无忧无虑的幸福童年,但好景不长,不久,狄更斯的外公因盗用公款中饱私囊被 迫退隐马恩岛,全家迁往伦敦东南查塔姆的奥特南斯乡村居住。 奥特南斯绿荫婆娑的树林、一望无际的田野和农场、富丽堂皇的罗切斯特大 教堂、古老的城堡,以及富于传奇色彩的乡村轶事,给5岁的狄更斯幼小的心灵 留下了深刻印象,从而成为他幻想的发源地。 狄更斯此时特殊偏爱的“小情人”是邻居家的小女儿露西·斯特洛格希尔, 那是一位有着粉色脸蛋、金发飘逸并爱穿一身蓝裙子的小美人。狄更斯经常与她 一起玩耍,做各种孩子们的游戏。和他们一起玩耍的虽然还有露西的哥哥乔治和 其他乡村小朋友,但只有他俩关系最好,他们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小伙伴。 一次,他们在一垛尖顶干柴草堆中捉迷藏,小狄更斯不幸成了乔治和他的两 个表兄弟的俘虏,露西勇敢地把狄更斯救了出来。他们经常玩的还有娶新娘的游 戏,只要露西扮演小新娘,狄更斯就一定要把新郎倌的角色抢到手,否则便会不 高兴。看到头戴野花编成的花冠的“小妻子”露西站在身边,狄更斯心里简直乐 开了花。 露西比狄更斯大几个月,狄更斯亲昵地称她“小姐姐”。大概大人们也发现 了他们非同一般的友谊,在一次家人为小露西举行的生日宴会上,狄更斯作为应 邀佳宾被盛情邀请。狄更斯很兴奋,在许多年后他写的《旅客札记》一书中,这 样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不久,我出席了她的生日庆典,当时我还从未领略过这样的仪式, 生日是世间所有人的财富,是上帝赐给每位婴儿的特殊礼物。席间还有 其他宾客,我和她坐在桌子下面的黑影里……。据当时的知识我相信, 主人盛情地款待了我,我分明记得,席上有各色糖果、饮料,还有其它 很多好吃的东西。” 露西是狄更斯一生中最早经历的情爱对象,是他心目中伊甸园里的夏娃。对 于狄更斯来说,露西就是他整个童年时代所有天真美好的记忆。狄更斯在他后来 的著作中多次抒发了对露西的怀恋之情,在《大卫·科波菲尔》一书中,写到大 卫爱上爱弥丽时,狄更斯说:“这种爱比后来进入我生活中最美好的爱还要更纯 洁、更无私。”在他的第一部作品《博兹随笔》中也写道: “宾客中有一位不足8岁的小男孩,他称那位与他年龄相仿的女孩为‘我 的小妻子’,真正的新娘新郎也不及他们那样诚挚专一。他献出他所有 的爱和专心,而她献出她的羞涩与多情,抚弄着他早上赠给她的花束, 凭借大自然自身的风骚,将散落的玫瑰花叶放在胸前。他们在梦幻里注 视着对方,透射出柔情蜜意。后来的生活何时能有这样的执着和纯真的 激情呢?又有什么能与这对天配地设的一对小情侣头上的这种优美与魅 力相比呢?” 在另一篇描写“一对老夫妻”的婚庆场面时,狄更斯黯然神伤地写道: “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当年那对年轻的情人现在又在什么地方?他想起 了童年一起嬉戏的小伙伴,她的名字叫露西。他不能肯定她是否已经嫁 人,还是已经出国,还是已经离开了人世!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已 经记不清了!” 在《大卫·科波菲尔》一书中,狄更斯写到童年的大卫和爱弥丽躲在房子角 落避风处“天真地亲吻”时,再次向人们叙述了这种天真无邪的情谊被后来生活 中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淹没时,更是大发感慨: “我敢说,当时对那个小女孩的爱,比起成人后最深的爱一点也不逊色, 一样的真诚,一样的温柔,但童年的爱没有性的成分在里边。我的理想 虚构了一种情况,笼罩在那个两眼碧波的小女孩身上,她变得空灵剔透, 象一个天使,在一个明亮的早晨,展开她金色的翅膀向我飞来。” 在狄更斯小说众多的人物形象中,露西·斯特洛格希尔的形象虽然不可避免 地是最模糊的一个,但无可置疑地也是最纯洁美好的一个,这个天真无邪飘渺迷 离的英姿一直伴随着作家的心灵不肯离去,正是因为她在他心目中烙印上的女性 那种理想之美,拥有某种潜在的美的张力,才使这个形象扑朔迷离,不可捉摸。 《双城记》中的露西·曼内特的名字、体形和金色头发,都让人想起露西·斯特 洛格希尔。巧合的是,狄更斯晚年爱上的一位漂亮动人的17岁女郎爱伦·特南 时,也是象露西一样小巧玲珑,一头金发。晚年的狄更斯是否在试图找回他童年 的记忆?在他心目中,露西是否会在爱伦身上重现和复活?爱伦是否是被作为露 西的化身而倾注着作家晚年的爱恋?这一切都不得而知。总之,随着狄更斯一家 的迁居,小露西虽然从狄更斯少年时代的生活中消失了,她那令狄更斯难忘的音 容笑貌却一直刻在狄更斯心里,影响着狄更斯一生对现实中女性的期望。狄更斯 的第一个恋人玛丽亚·伯德内尔、妻子凯瑟琳·霍格思都没有有给他带来“至圣 至洁”的爱恋,都未能使他恢复“失去的天真烂漫”。不过这段情感毕竟还停留 在朦胧的好感阶段,还不能算是真正的爱情。 二、初恋情人玛丽亚 ——————————————————————————————————— “她在我眼里,远不是凡间的女子,她是一个天仙,一个精灵……,她到底 是什么,我也说不清,她是一个人们从未见过而又都想得到的绝妙佳人。我沉浸 在这爱的深渊中……!” ——狄更斯《大卫·科波菲尔》 ——————————————————————————————————— 狄更斯的真正初恋发生在离开露西的差不多十年之后。狄更斯随家人移居伦 敦,但因为他的母亲不善家政管理,没几年,家庭开支就入不敷出,他父亲因负 债入狱,全家迁入狱中同住。幼小的狄更斯只好中断学业,承担了繁重的家务, 不久又到一家鞋油店做徒工。16岁时,狄更斯进了一家法律事务所当缮写员, 三年之后又去了一家报社担任采访记者,他的第一次爱情就发生在他开始记者生 涯不久。 年轻的狄更斯是个腼腆诚恳、不善言谈的记者,他和银行职员亨利·科勒是 好朋友。与狄更斯不同的是,亨利生活无忧无虑,加之谈笑风生,活泼好动,颇 得女性青睐。这年亨利已同伦敦伦巴德大街的大银行家伯德内尔先生美丽动人的 二女儿安妮订婚。一天,亨利邀请狄更斯去伯德内尔家作客: “查尔斯,今天晚上伯德内尔先生家举办派对,你陪我一块去,好吗?” 狄更斯不好意思地说: “我没有接到邀请,这样冒昧来访是否不太妥当……” 亨利拍了拍狄更斯的肩膀说: “咳,那有什么不妥当,我是他未来的女婿,我的邀请就是他家的邀请,我 的朋友自然也是他家的朋友了。” 狄更斯只好答应与亨利同去。 这天应邀前来的客人有十几位,多是伯德内尔夫妇的朋友和女儿们的朋友。 伯德内尔夫妇的大女儿玛格丽特已经结了婚,二女儿安妮也订了婚,他们希望通 过宴会为最小的三女儿玛丽亚也挑选一个如意快婿。 玛丽亚自然深知父母的用意,在宴会上表现得非常活跃,她身材娇小,容貌 秀丽,但却显得有些轻浮。19岁的玛丽亚喜欢对男人卖弄风情,喜欢男人们恭 维她、奉承她、追求她。她常常浪迹在男人中间,在男人的挑逗中施展女性的魅 力,别看刚值妙龄,男朋友却谈了一大堆。在她周围,一大群年轻的痴情者狂热 地追求着她,但她似乎不为所动,当时还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 见到狄更斯这样一位相貌堂堂、风度优雅的年轻人,玛丽亚自然乐意与他调 情,整个宴会上,她向狄更斯暗送秋波,频频碰杯,并以此为乐,狄更斯很快为 之神魂颠倒。 宴会快结束时,玛丽亚换上一身紫红色的晚礼服,神态娇憨地坐在竖琴前, 弹奏起了一曲《快乐颂》。狄更斯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她,情不自禁地为她所倾倒, 他甚至想入非非地觉得自己成了一只美丽的蝴蝶,被玛丽亚捉住,用别针嵌在胸 前的晚礼服上。在狄更斯眼里,玛丽亚就像神话中美丽的公主和圣洁的天使。 伯德内尔夫妇也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痴迷的目光。伯德内尔夫人问亨利:“这 个查尔斯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在哪里就职?”当她得知狄更斯的父亲入狱,他 本人仅是一家报社不知名的小记者时,伯德内尔夫人不由皱了皱眉头说:“亨利, 你不该把这个下层社会的穷小子带到家里来,如果玛丽亚爱上了这个穷小子,那 就要出麻烦了!” 伯德内尔夫妇的长女玛格丽特的丈夫是一位茶叶商,二女儿安妮的未婚夫亨 利出身豪门,他本人也是前途无量的银行职员,这些事实注定了只有前途光明的 年轻人,才有可能跻身于银行家伯德内尔的家庭,成为伯德内尔夫妇掌上明珠玛 丽亚的未婚夫。 那天宴会之后,狄更斯眼前常常出现玛丽亚迷人的身影,他觉得他已爱上了 玛丽亚,玛丽亚似乎对他也比其他追求者更热情一些,所以全身心地沉缅于其中 不能自拔。玛丽亚的每个笑靥、每句谑语,都深深地印在他脑海里,充满他心中 的所有空间。于是他主动给玛丽亚写信,约她一块散步、聊天。 玛丽亚虽然只把这种爱情当成逢场作戏,并没有太认真,但她觉得有个男朋 友在一起很好玩,于是便答应和狄更斯约会。一天,他们冒着霏霏小雨,漫步在 哈金街上,远处教堂高耸的塔尖象是在召唤着他们,狄更斯情不自禁地拥吻了玛 丽亚,动情地说: “亲爱的,我们神圣的婚礼就在这座教堂里举行,好吗?” 玛丽亚沉思了一会儿,轻声对他说: “狄更斯,你要知道,我们家是伦敦的银行世家,以你现在的处境,我们结 合似乎……,不,现在不行!” 狄更斯明白:是门第观念在这个姑娘脑海里作祟,如果他不能改变现在的社 会地位,他们成为夫妻看起来真的没有可能。从此,玛丽亚成为狄更斯奋进向上、 力图改变处境的动力,从此,他经常在报上发表一些有份量的文章,他的写作才 能渐渐显露出来。狄更斯觉得他似乎已经有了向玛丽亚求婚的资本,便心血来潮 地给伯德内尔夫人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 “尊敬的夫人,象您这样一位天资聪颖、洞察毫厘的女士,不会没发现我 正狂热地爱着您的女儿。请允许我,一个年轻、热情的追求者,大胆地 向您表白和恳求:把您的女儿嫁给我!您不久即会看到,他的勃勃雄心 将会在爱的火焰燃烧下所显示出的力量,他不会玷污你的门楣!” 看到这封信,伯德内尔夫人笑了,说真的,她倒真地有些喜欢这个腼腆斯文 的年轻人了,难为他竟有勇气写一封这样热烈的信呢! 伯德内尔夫人同丈夫交换了意见,她的丈夫伯德内尔先生也很欣赏这个才华 横溢的年轻人,虽然他目前的状况不太好,也许他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改变这一切! 伯德内尔夫妇默许了狄更斯对玛丽亚的追求。 狄更斯欣喜若狂,仿佛他已经成了伯德内尔家的乘龙快婿,他狂热地给玛丽 亚送鲜花,送女士手套等一些小礼品,还为她写了很多幼稚的情诗。玛丽亚有一 只心爱的小叭儿狗达夫妮,她经常抱在胸前,狄更斯在诗中痴情地写道: 我愿舍弃人世间一切最美好的品质, 如果我能和幸运的达夫妮互换位置! 狄更斯的姐姐范妮对一贯玩弄感情的玛丽亚早有耳闻,所以一再劝说狄更斯 不要和她交往,但狄更斯哪里听得下去。 1830年春天,玛丽亚和家人出国去法国巴黎逗留了几个月。玛丽亚不在 身边的日子,狄更斯觉得生活简直无聊透了,他给玛丽亚写信说,他整个人“已 完全变了样,形同行尸走肉……” 巴黎之行使玛丽亚大开眼界,她不能想象,世界上还有那么好玩的地方。水 性杨花的玛丽亚那颗本来就不太安分的少女之心又狂乱地骚动起来。玛丽亚于五 月份回家后,狄更斯就迫不及待地前来拜访。但星星已不是那颗星星,月亮也不 是那个月亮,美人的热情已随风飘逝,化作一桶冰水向狄更斯兜头浇下,她宣布 中止和狄更斯的恋爱关系,并且不再理睬这个苦苦哀求的穷小子了。 一天,狄更斯在街上看到伯德内尔夫人和三个女儿一道去一家服装店订做裙 服,便天真地迎上前去,殷勤地为她们拉开房门。玛丽亚语气不快地说:“狄更 斯,我们在为安妮订做结婚礼服,我想你可以不必陪着我们。” 在此之前,狄更斯从未爱过一个成年女人,玛丽亚毕竟是他的初恋,所以他 痛苦万分。在致朋友鲍威尔的信中,他说:“……我将自己的心撕成极小的细块, 我曾倾尽心力孤注一掷,这种激情构成我的整个生命,我不能没有她!” 狄更斯不愿放弃对玛丽亚的爱,卑微地求玛丽亚让他做她的朋友,最后玛丽 亚总算大发慈悲地答应下来。从那以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玛丽亚又经过了一些 感情上的磨折,但始终未对狄更斯重燃爱火。1833年2月,狄更斯已达法定 婚龄,在他生日那天,特意发请柬邀请他的“好友”玛丽亚出席。那天宴会的情 景出现在狄更斯三十年后的一篇《生日庆会》的随笔中: “她在我头脑中一直占据着每一寸空间。她应邀出席了宴会,我们坐在一 起,度过了那个美好夜晚的大部分时间。当杯盘狼籍时,我悄悄问她, 是否能够恢复我们以往的关系……。她文静地沉默了多时,但只说了一 个词,三个字母,开头是B……。这个可怕的词使我五内俱焚!不久她    就起身走了。” 这个词就是BOY(英文:小男孩)。久经情场的玛丽亚轻蔑地表达了她的 意思:虽然你举行了成人礼,但和成熟的男人比起来,你终究还是个小男孩!是 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存在这样的看法,玛丽亚对狄更斯的感情自然不会死灰复燃。果不其然,在 狄更斯生日后数天去见玛丽亚时,她的态度“无情无义地冷淡”,狄更斯失魂落 魄,万分沮伤。 失恋的打击对狄更斯来说是巨大的,玛丽亚这个与圣母同名的女人,曾使他 欢乐又痛苦,曾把他带进幸福的天堂又抛进不幸的炼狱……。甚至在狄更斯结了 婚,并有温柔漂亮的妻妹陪伴时,他也不曾忘记这个天使和恶魔化身的女人。他 对她是又爱又恨,爱恨交织,恨之愈深,爱之弥切! 在离开玛丽亚的第十九年,狄更斯倾注满腔心血,写下了那部凝聚着作家少 年时代的苦难经历、代表着狄更斯毕生思想和艺术成就的《大卫·科波菲尔》。 他本来是想写一部自传的,但回顾往事落笔成书时,作家失去了勇气。他在创作 笔记中写道: “这十九年,我无时不留心我的往事,从未将我对玛丽亚的旧情放到一边, 我当然不会和任何人谈起这件我心中的秘密……。我扪心自问:从那以 后,为什么我几次可以和她见面的机会都失去了!” 在《大卫·科波菲尔》中,作家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朵拉·斯潘洛就是他心目 中的情人玛丽亚·伯德内尔的化身。朵拉的任情、天真,甚至娇小的身躯、甜蜜 的笑声,以及她的宠物小叭儿狗的描述,都与玛丽亚惊人的相似,朵拉是以爱的 精灵的幻象进入小说的。——她头戴一顶草帽,上面飘着翠蓝色的丝带,一头卷 发,还有一只小黑狗,被她用纤细的白臂环抱在怀里,身后映着盛开的鲜花和繁 茂的绿叶。 作家无疑想起了玛丽亚的小狗达夫妮,不过在书中,“达夫妮”变成了“吉 卜”,被朵拉抱在怀中。 但书中的朵拉和生活中玛丽亚的不同也是显而易见的:朵拉的天真来自她的 不成熟,但这种不成熟不是她自己的过失,——她自幼丧母,其父为人自负,没 有人指导她做一个好女孩的规范;玛丽亚则有所不同,——她自幼娇生惯养,生 活富裕,她的母亲是女子学校的教师,她的天真与其说是一种伪装,勿宁说是源 自一种轻浮的天性。 小说中的朵拉使大卫失望也不同于生活中玛丽亚有负于狄更斯的情况:朵拉 虽然天真幼稚,但没有玛丽亚那样卖弄风骚的不检点行为;朵拉对大卫的爱是真 诚与率直的,从未使他失望,而玛丽亚对狄更斯的爱则多半出于好奇和玩弄。但 玛丽亚是作为狄更斯心目中照耀他的“太阳”出现在小说中的,作家在刻画朵拉 时,无疑剔除了生活中玛丽亚的坏习气,从而把女主人公理想化了。 狄更斯在其全部小说中,总是将所取得的爱以其最完美的形式展现给读者, 作家笔下那些破灭了的爱情,不能不说得自于这位残酷的情人玛丽亚,她在狄更 斯的生活舞台上,是一个经常出现的绚丽形象。 1870年狄更斯去世之后,玛丽亚又活了十七年,死后葬在默默无闻的索 思西墓地,——凝聚着作家晚年最后的情爱的女演员爱伦·特南死后也安葬在那 里。 三、妻子凯瑟琳 ——————————————————————————————————— “一个女子生活中最富有的莫过于永远拥有丈夫的爱慕,但红颜易老,你的 美貌和青春在世人眼里只会存在几年,在丈夫眼里则仅有数月,结婚将使你执迷 于美貌的狂喜的美梦很快成为昨日黄花,除非你用温柔贤惠的美德加以补偿。” ——狄更斯《青年绅士随笔》 ——————————————————————————————————— 被玛丽亚拒之门外后,狄更斯苦恼万分,他想不出有什么比写作更好的办法 帮他摆脱失恋的阴影,好在记者工作有助于狄更斯深入、细致地了解现实生活, 以生活中的琐事为题材,狄更斯勤奋笔耕,写出了一系列关于伦敦生活的随笔。 投身《晨报》之后,他的才华得到了《晨报》主编乔治·霍格斯的赏识,很快, 年轻的狄更斯便成为霍格斯家一位受欢迎的客人。 在霍格思家,狄更斯结识了霍氏三姐妹:凯瑟琳、玛丽和乔治娜,她们仿佛 命中注定要成为作家成年生活中最重要的女性。当时狄更斯追求玛丽亚·伯德内 尔一事告吹,但在事业上却蒸蒸日上,——他撰写的《博兹随笔》出版,在报刊 上经常发表文章,连载小说《匹克威克外传》也在《晨报》上开始转载。他在这 个家庭里得到了温暖,找回了失去的自信。 是年,凯瑟琳18岁,玛丽15岁,乔治娜更小,只有8岁。霍格斯全家都 很器重狄更斯,狄更斯在这个家庭非常愉快,觉得又找到了和玛丽亚在一起曾有 过的欢乐。 人在软弱的时候最容易发生爱情。霍氏三姐妹出生于文学音乐之家,和作家 似乎更志趣相投,不久,狄更斯就爱上了已达婚龄的霍格思的长女凯瑟琳。18 36年3月,狄更斯在致舅舅托马斯·巴罗的信中宣布:他很快就要结婚了。他 告诉舅舅,他的未婚妻是霍格思小姐,其父是一位在音乐界成绩显著的绅士,是 文坛名人瓦尔特·司各特的密友和伙伴,爱丁堡文学社的著名成员。虽然狄更斯 对凯瑟琳爱的炽烈程度不及玛丽亚,但文静温柔的凯瑟琳给予了他玛丽亚所没有 给予的爱的回报。他们很快就订了婚。 凯瑟琳是一个娇小的女子,不太漂亮,鼻子有些上翘,红红的嘴唇常绽着动 人的微笑,一双蓝色的眼睛常睡意朦胧地眯着,看上去虽不如玛丽亚光艳照人, 却也自有一种楚楚动人的风韵。 1836年4月,狄更斯和凯瑟琳举行了简朴的婚礼,新郎新娘在肯特郡的 一个小乡村度过了一周甜蜜而朴实的幸福时光。 结婚以后,狄更斯似乎才意识到,其实他真正爱的并不是凯瑟琳,而是妻妹 玛丽。 尽管凯瑟琳温柔文静,心灵手巧,并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但做一个作家的 妻子却并非易事,所以他们的婚姻生活虽未发生大的龃龉,却也没有多少幸福可 言。凯瑟琳还年轻娇艳的时候,对狄更斯还有些吸引力,但红颜易老、青春难再, 随着时间的流逝,凯瑟琳在狄更斯眼里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尤其是健康也大不 如前了。本来就有些神经质的狄更斯心情更加烦躁,常因一点小事就迁怒于妻子, 产生怨恨之情。尤其是当有别的女性渗入后,两人更无法相互沟通与理解了。他 们经过二十二年的婚姻生活,尽管凯瑟琳为狄更斯生育了10个子女,但他们仍 是一对不幸的夫妻。 从作家的小说中,同样可以窥见他本人的婚姻关系。在《老古玩店》一书中, 男主人公奎尔普是一位精力过人、异常活跃的小矮子,而他的妻子奎尔普太太是 一位“长相俊俏、身材娇小、谈吐斯文、蓝色眼睛的女子”,奎尔普对她施行一 种顽皮的恐怖统治。他以古怪的举止使她经常处于情绪波动、焦虑不安中,他喝 滚烫的茶水,作出狰狞的样子;他经常拧得她胳膊上斑斑伤痕……,然而,她却 如痴如醉地迷恋着他,并向乐于传播小道消息的邻居们说他们的夫妻生活很美满。 在现实生活中,凯瑟琳也象奎尔普太太那样屈尊下驾,经常容忍狄更斯的恶 作剧。1841年夏天,与狄更斯一家关系亲密的埃丽诺·克里斯琴同狄更斯夫 妇到布罗德斯太尔斯度假——那时她还没结婚。某天晚上,他们一起去海边防波 堤上散步,狄更斯突然搂住她顺着堤坡往下跑,并像演戏一样拿腔捏调地说,他 要让她如《泰晤士报》上描写的那位可爱的E·P·的悲惨命运一样,让“悲哀 的海洋”淹没他们。当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海水正黑黢黢地接近他们,海浪已 经濡湿了他们的脚。克里斯琴大喊大叫,但狄更斯始终揪着她不放。这样做实在 有些太不象话,而站在旁边的凯瑟琳只是说:“查尔斯,你们要被海水卷走的, 你会毁了这姑娘的裙子。”最后,克丽斯琴总算挣脱了狄更斯的怀抱,但她的裙 子已被扯破了。凯瑟琳显然非常惧怕丈夫,她只是说:“查尔斯,这样做不好, 可怜的埃丽诺可受不起毁坏裙子的玩笑,当然,你会再给她买一件的,是吗?” 她得到的回答仅仅是,“不,她的裙子和我的靴子都已献给土地诸神了,让它们 在那里作伴去吧。” 狄更斯喜欢在熟人中对志趣相投的姑娘和妇女采取一种狡黠的调情态度,凯 瑟琳已习以为常,并能很好地处理类似的事。在埃丽诺·克里斯琴夫人的回忆录 中,凯瑟琳本人显得是那样美好、和蔼、知趣,而狄更斯则是粗暴和不安分。一 次,精力充沛的狄更斯与年轻的埃丽诺打逗调情,握住她的长长卷发开玩笑,还 同埃丽诺一个迷人的女伴米莉嬉戏,坐在旁边的凯瑟琳相安无事、泰然处之。克 里斯琴夫人回忆说,凯瑟琳从不为这类事情恼怒或局促不安,而是装着怀有极大 兴趣和投入的心情凑趣儿。大名鼎鼎的狄更斯毕竟是凯瑟琳生命的全部,她得罪 不起。 在维多利亚女王即位初年,狄更斯同福斯特、麦克利斯等朋友在一家名叫“ 女王怀抱”的小酒店里开怀畅饮时,狄更斯佯装对年轻的女王很迷恋,表面痛苦 地说:“哦!阿尔特(女王的丈夫)已经依偎在女王怀中了,他所喜欢的都能拥 有,那是多么幸福,想到这些使人疯狂!”凯瑟琳一笑置之。还有一次,狄更斯 精力旺盛地戏弄一位美国友人的妻子弗朗斯·戈尔登时,坐在旁边的凯瑟琳亦同 样报之以善意的微笑。 在狄更斯同凯瑟琳婚姻生活的最后四年里,狄更斯显然对凯瑟琳失望不满到 了极点,他经常情绪不定、心神不宁,所以当玛丽亚·伯德内尔再次闯入他的生 活时,他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狂热和兴奋。 狄更斯和玛丽亚分手很多年没有再见面。直至二十二年后,玛丽亚以温特夫 人的身份重新进入作家的生活,给狄更斯的骚动不安的心再掀波澜,也使狄更斯 和凯瑟琳的家庭生活蒙上了一层阴影。 玛丽亚后来嫁给了芬斯伯里一家锯木厂经理亨利·温特,不久,温特经营的 工厂倒闭,生活的艰辛使玛丽亚想起已经功成名就的狄更斯。1955年2月的 一天,玛丽亚心血来潮地给大名鼎鼎的狄更斯提笔写了一封信。在信中,她回顾 在巴德街居住时和作家的昔日交往,流露出无限的柔情……。 也许恋人之间永无真正的怨恨可言,狄更斯收到昔日恋人的来信,对她的一 腔怨恨释然冰消。本来作家正拟同朋友前往巴黎小住,他立即取消了这次旅行, 并很快给玛丽亚回了一封信, “夫人,你俊秀的手迹,勾起我心中的记忆,此情此景,无法言说……。 时光如水,岁月如流,二十多年浑如梦,都随往事到心头。展读来信, 思绪万千,想起热恋时的我们。我每到巴黎,很少不从巴德街那条我 永生难忘的街头走过,我充满柔情地回忆咱俩往昔的情意……。往事 历历在目,宛若昨天,你的来信触动我的心弦,使我感动至深……”。 在信中,狄更斯试探地问能否替玛丽亚办一些“力所能及的琐事”,玛丽亚 当即回信请他帮助购卖几件小首饰,——其实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只不过是他们 相互保持联系的籍口而已! 从此狄更斯和玛丽亚之间,书信来往更加频繁,狄更斯写信的语气更亲切, 玛丽亚也回信保证她决不会让任何人读到他给她写的一切,怂恿和鼓励作家尽情 抒发绵绵情意。在以后的去信中,狄更斯不再称呼玛丽亚为“温特太太”而直称 其少女时的名字——玛丽亚,说道: “亲爱的玛丽亚,我想你已看到,(《大卫·科波菲尔》中)朵拉这个人 物整个风貌的点点滴滴,都是你往昔生活的再现,朵拉的一颦一笑,都 是你的化身和写照!这些年来我一直想象:你有时也许会放下这本书, 并且反思:那个BOY(小男孩)是多么热烈地爱着我呀,和他在一起 生活会很幸福……我的幻想,我的激情,我的壮志和雄心,包括我的一 切都是和你这样一个狠心肠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的,在我幼稚的青年时代, 你的名字和声音本身总给我注入一种魔力般的吸引,你就是我的全部世 界!” 玛丽亚回信告诉狄更斯:这些年来她时常想念着他!并且提议建立某种特殊 的关系,即心灵知音或婚外情侣的关系。 狄更斯的反应热烈,一如遥远的伦敦巴德街岁月重现。他在给她的信中说, 希望她收信后告诉她的孩子们:当自己还是一个少年时,就以最真切、最诚挚的 感情爱着他们的母亲了。他还希望与玛丽亚单独见面,虽然他表示未来的这次会 面将会是纯洁的,但他狂热的感情还是难以掩饰地表现出来。 玛丽亚在芬斯伯里自己的家里接待了他。两人见面之后,玛丽亚已不再是当 年作家心目中那个美丽多情的“朵拉”,岁月已把她变成一个体态臃肿的妇人, 丝毫不再具有当年的浪漫情调,令狄更斯沮丧不已,感慨万千。作家感慨地说: “我心中的安琪儿,你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对玛丽亚的热情成为泡影显然使狄更斯避免了一次婚姻危机,来前还信誓旦 旦的他,十分后悔这次不必要的相见,它毁灭了作家心目中那个年青美丽的少女 形象。作家自言自语地咕哝了一句: “如果两个恋人分离太久,就不宜再相见!” 曾经沧海的作家,现在终于可以坦然面对那些青春往事,终于可以俯瞰以往 以为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可望不可即的初恋情人了! 从玛丽亚家里回来,作家已无欲无求,专心沉醉在创作的兴奋中;而玛丽亚 却象个初恋的少女一样,情真意切地亲吻着作家坐过的那张沙发上的那个部位, 喃喃地对她女仆说:“你看,他真的来了,并且就坐在这里”。可怜的玛丽亚仍 沉缅在与作家重温旧梦的幻想中,她写信说星期天要去他家拜访,然而作家提醒 玛丽亚:他星期天要出城去,而且“连续几个星期都如此”。 玛丽亚经常自作多情地谈论年轻时和作家的恋爱事件,并连续不断地给狄更 斯写信,开始狄更斯还回了一封短信,后来就由作家的妻妹乔治娜代为回信了。 1858年,玛丽亚听到作家即将与妻子凯瑟琳离异的消息后,旧情复萌地 建议与作家在利物浦与他相会,显然她已得知作家将在那座城市向狂热的读者朗 读自己的作品。但狄更斯冷冰冰地向玛丽亚表示歉意,说不能与她在那里相会。 从此,玛丽亚就只能与乔治娜保持联系,缅怀与伟大作家曾经相爱的热恋岁月。 狄更斯与玛丽亚的这次感情纠葛虽然没有结果,但却无疑助长了作家感情走 私的胆量,并对加速狄更斯家庭解体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在1857年10月24日发表在《家常话》上的一篇小故事中,狄更斯宣 扬了一个企图用催眠术杀死妻子的恶魔般的丈夫: “他坐在她面前,日复一日,昼夜如此。她双手抚头,大而无神的眼睛呆 望着这个严厉的人,他坐在椅子上,双膊紧抱,双手加额。两人一块念 这个字:‘死!’她跪下来恳求宽恕,得到的回答则是‘去死’!她守 候漫漫长夜,受尽煎熬。当旭日东升,万道霞光射进这幽暗的居室时, 她听到他的喊声:‘又是一天了,你还没有死吗?快去死吧。’” 不久,狄更斯就把他与凯瑟琳之间的卧室隔开,以此暗示他们的关系已不能 继续。经过一段时间的周折,经中间人调停,双方终于达成了分居协议,并于1 858年初正式分居,从此,凯瑟琳与大女儿一起生活,每年可从狄更斯那里获 得600英镑的抚养金。 从这次分开,直到十多年后狄更斯去世,他与凯瑟琳仅通过两次信,而且都 是给凯瑟琳的回信。狄更斯曾这样评说他们的婚姻:“可怜的凯瑟琳和我生来就 不是一对,这是毫无希望的……。上帝知道,她若是嫁给别人,会比现在幸福一 千倍。我经常十分痛苦地想到,她遇到了我,是多么不幸呵!……她和我的气质 大相径庭,没有人能帮助她理解我。” 在狄更斯去世后,凯瑟琳又在重病折磨下活了九年,于1879年11月2 1日在格洛斯特—克莱森特家中去世。弥留之际,她将狄更斯写给她的所有书信 交给她的好友艾迪,请求她将这些书信转给大英博物馆,“以便让世人都知道他 曾一度爱过我!” 四、妻妹玛丽 ——————————————————————————————————— “这位漂亮女孩心中永远充满快乐和兴奋,她热爱大自然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与其姐妹亲密无间,她那讨人喜欢的嗓子和动人的笑声是家中最甜美的音乐。她 本人就是光明,就是生活!” ——狄更斯《尼古拉斯·尼克贝尔》 ——————————————————————————————————— 玛丽在狄更斯同她姐姐结婚那年,还只是一个16岁的少女,按当地风俗, 作为姐姐伴娘的玛丽陪新婚夫妇度过了一个朴实无华的蜜月。 狄更斯和凯瑟琳在外地过了一个星期回来后,借住在弗尼瓦尔旅馆一套三居 室的房子里。玛丽仍旧跟他们住在一起,为他们收拾家务,在他们家里住了一个 多月。此后,玛丽也是狄更斯家庭的常客。她在给她的好朋友的一封信中,热情 洋溢地说,“可以肯定,如果你认识了我的姐夫狄更斯先生,一定会感到非常高 兴。他人品极好,天资聪明,因而文学界人士都乐意与他结交。他家每天门庭若 市,令人应接不暇。”显然,年轻的玛丽对潇洒倜傥、才华横溢的姐夫留下了很 好的印象。 狄更斯也非常喜欢玛丽,经常与她交谈,一起上街采购物品。只要有玛丽在 身边,狄更斯就感到愉快,全身充满活力。 作为妻子的凯瑟琳发现了丈夫对妹妹的特殊好感,醋意大发,她忌妒丈夫对 她年轻貌美、活泼好动的妹妹的热爱,给他们的新婚生活投下阴霾。 狄更斯在霍格斯姐妹的陪伴下,创作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可惜命运常常 与人们做对,这种幸福和快乐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太久。1837年5月7日晚上, 狄更斯夫妇和玛丽三人一起去剧院看上演的狄更斯创作的一部滑稽剧,看完戏回 家的路上,玛丽的心脏病突然发作,虽经医生尽力抢救,仍然回天乏术,几小时 后,玛丽死在了狄更斯的臂膀里。 狄更斯对玛丽的感情实在太深了,玛丽之死给作家带来沉重的打击,他整天 陷入悲痛中不能自拔,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以至于好几个星期都无法继续《匹 克威克外传》和《奥列佛·特维斯特》两部小说的写作。作家在报上公开解释他 两部小说中断连载的原因,说他失去了“一位极为可亲、关系最好的年轻女眷, 同她的交往一直是他得以缓解劳累、恢复精力的主要方式”。作家向友人写信倾 诉了他所遭遇的不幸,说玛丽是“我所爱的好姑娘,在我妻子之外,我对她爱之 深刻、热烈程度超过了世上任何女子。……在弗尼瓦尔这套公寓里,我永远不会 那样幸福了,即使我名利双收也弥补不了我失去玛丽的悲痛……” 狄更斯对这位善良的妻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赞她的才能“远远超过了她 的年龄,具有青春的活力和迷人的美丽!她完美无瑕,没有世俗的庸碌和虚荣, 如同圣洁的天使一般”。 他摘下玛丽手上的一只戒指戴在了自己的手指上,后来这枚珍贵的纪念品一 直留在狄更斯身上,直到去世。狄更斯珍爱地保存玛丽留下的每件物品和衣物, 珍藏玛丽送给他的装有她一绺青丝的首饰盒。他觉得这样一个理解他、分担他的 忧愁、与他心心相印的女子今生是再也遇不上了,现在这个女子永远地离开了他, 也带走了他的全部欢乐与幸福。他无法从巨大的悲痛中解脱出来,他唯一的希望 就是将来自己死了,能够葬在她的墓旁永远陪伴着她。 玛丽死后,著名插图家H·K·布朗曾特意为狄更斯作了一幅玛丽的雕版画 像,画面上这位绝色女子前额宽阔,鼻梁高矗,口似樱桃,下颏圆圆地收起,按 当时的标准,无疑是一个美人儿。狄更斯的岳母霍格思太太也曾托人画了一幅玛 丽的画像寄给狄更斯,但作家回信说:“这幅肖像远不及她本人,……作为那亲 爱的面庞,任何记录都是没有价值的。”虽然如是说,狄更斯还是把那幅画像保 存了下来,将其置于书房的显眼位置。 一段时间后,狄更斯虽然能够回到写字台前拿起笔来写作,但他仍念念不忘 玛丽,时常梦见和玛丽生活在一起,以至于如果玛丽不光顾他的梦境他就无法平 静地入睡。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很长时间。1844年9月底的一个晚上,狄更斯梦见一 位神灵拜访自己。他没有看清她的脸,只见她身披拉斐尔画中圣母所穿的那种蓝 色丝绸,但又不象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位圣母。狄更斯在9月30日写给好友约翰 ·福斯特的信中说: “……我知道,这是可怜的玛丽的幽灵。我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感到快乐, 快乐得流下了眼泪。我向她伸出了双臂,叫了她一声‘亲爱的’。就在 这时,她往后退缩了。我立刻意识到,她并不象我一样是世俗之躯,我 不该那么亲密地称呼她……” 狄更斯对玛丽的真挚感情在他的创作中也曾多次再现。在《生活之战》中, 玛丽安姐妹同时爱上了一个男子,姐姐放弃了爱情,牺牲了自己的幸福,为了妹 妹远走他乡,表现了一种可贵的姐妹深情。 狄更斯在艺术想象的三维空间里,缅怀英年早逝的姻妹,展开灵感的双翼, 尽情构勒他“理想中的玫瑰园”,他许多故事中那些年轻貌美、婀娜多姿的少女 形象,都有玛丽的影子,特别是在《大卫·科波菲尔》一书中最终成为大卫的第 二个妻子、“真正的女主人”的阿格尼斯·威克菲尔德,更是玛丽不朽灵魂的再 现。狄更斯在书中说:“她,象天上的光芒,照耀着我!”而在作家其他小说中 的那些“十七岁左右的漂亮姑娘”,如《老古玩店》中的女主人公小耐尔,《小 杜丽》中的小杜丽等,则是狄更斯的两位姻妹玛丽和乔治娜在他脑海里绘出的风 景线,这些美好的少女形象,活跃在作家几十年创作生活中。 五、妻妹乔治娜 ——————————————————————————————————— 我简直不能想象,若没有这位姨母的照料,我的孩子们会成什么样子。她同 孩子们朝夕相处,一起成长,他们对她至敬至诚……,她为他们牺牲了自己的青 春和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狄更斯《亵渎信》 ——————————————————————————————————— 在狄更斯与凯瑟琳的情变、婚变中,还有一位被看成这个家庭分裂因素的女 子,她就是凯瑟琳的小妹妹乔治娜·霍格思。 在玛丽去世五年之后,年仅15岁的乔治娜便进入这个家庭,从此成了狄更 斯家庭的一个永久成员。她先是递补了姐姐玛丽在狄更斯心目中留下的空缺,尽 心尽意地陪伴着姐夫,后来成了狄更斯家的管家和支柱,把家里的一切安排得井 然有序。她经常与孩子们一起嬉戏、游玩,并负责对他们的启蒙教育。在与狄更 斯近30年的相处中,她一直理解、体贴着狄更斯,时刻陪伴着他,狄更斯病重 的日子里,是她而不是作家的妻子,就作为他最亲近的人日夜陪伴在他身旁。 乔治娜最初进入这个家庭时,对狄更斯圈子里出现的这么多新人物感到兴奋 不已,作家也把这位娇小的妻妹视如一个小妹妹加上爱护,但她进入这个家庭不 久,狄更斯便赞扬她是一个“最好的、最忠实的朋友”,并向她表示“衷心的祝 福和感谢”。 1842年狄更斯同凯瑟琳访美归来,看到乔治娜对孩子们关怀备至,慈爱 有加,不由大为感动,从乔治娜甘于为这个家庭奉献一切的精神中,狄更斯看到 了玛丽的影子。乔治娜有充分的理由成为这个家庭中的一员,她不仅是凯瑟琳的 忠实陪伴者,同时也成为狄更斯的好朋友和创作中的好帮手。凯瑟琳因身体不适 不能陪伴作家出席各种社交场合时,就由乔治娜代替;她还代替作家处理各种书 信及生活琐事;为狄更斯抄写文稿;陪作家散步并照料孩子们的生活。 狄更斯在弗尼瓦尔旅馆居住的时光因乔治娜的到来而重新焕发光彩,他在给 朋友的信中,多次热情洋溢地把凯瑟琳和乔治娜称为“我的两位维纳斯”、“我 的女眷们”。随着时光流逝,乔治娜已长成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但没有迹象表 明她要寻夫出嫁,狄更斯对长相标致的妻妹乔治娜·霍格斯小姐一直处于处女状 态深感不安,看来难以有人使她中意。 狄更斯曾给乔治娜热情地介绍画家奥古斯塔斯·埃格。1853年狄更斯同 画家和柯林斯去意大利作短途旅行时,曾几次给凯瑟琳写信,说乔治娜为使他们 “宽敞的宅第看起来更自然更象个家”而贡献了巨大力量,但她的确应该自己有 个家,作家给妻子说,“乔治娜应该结婚了!也许你该同她谈一下。”在他给乔 治娜本人的信中,也说埃格“是一位出色的画家,满身都是优点……。在智力方 面虽不属超常,但我相信他是一个性情和蔼、光明正大的人。”乔治娜不为所动, 坚决地拒绝了狄更斯给她安排的结局,十数年如一日地为狄更斯及其家庭尽心尽 责。 事实上,狄更斯家庭也不能没有乔治娜,在狄更斯本人看来,凯瑟琳无疑是 一位失败的母亲,凯瑟琳在家中一直未能独立担当起贤妻良母这一角色,她几乎 总是与妹妹们一起分担家庭主妇的角色,先是玛丽,后是乔治娜,为这个家庭提 供了女性的温柔、同情和友谊。如果没有这两位妹妹的帮助,也许凯瑟琳和作家 的婚姻状况比现在还要糟!乔治娜最大限度地弥补了凯瑟琳教子无方、不善理家 的缺陷。 狄更斯无疑想到了他因母亲不善家政致使父亲负债入狱的童年经历。所以, 乔治娜身上那些完全自然的举止,在作家眼里迅速膨胀升华,她的忠实诚恳、温 柔体贴、无私奉献的精神使他深受感动,对她的感情很快从友爱、赞美、感激上 升到一种爱情的高度,并随着凯瑟琳对家庭管理的无能为力,乔治娜逐渐升华为 家庭英雄主义的典范,狄更斯最终将整个家庭托付给她。 狄更斯在1860年写信给他的瑞士朋友德塞雅,其中谈道: “玛丽·霍格斯小姐历来是这里的指导者、哲学家,是这里所有人的朋友。 她从未有过结婚的打算,我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遗憾!” 而乔治娜无疑对她不同于世俗的命运感到幸福和满足,她拒绝了所有的求爱 者,自愿为狄更斯和他的孩子们奉献一切。 乔治娜也曾极力阻止狄更斯夫妇的离异,并为此蒙受伤害,尝遍苦辛。乔治 娜意识到,在作家和她姐姐分居中她不会获得任何好处,他们的分居将势必将她 置于进退维谷的地步。假如她留下来同她的姐夫在一起,继续分享他那令人兴奋、 魅力无穷的生活,她将使自己的家庭受到伤害,并因此成为人们造谣诽谤的目标; 如果她选择同姐姐一道离去,势必同她生活中光辉灿烂的英雄分道扬镳,并遗弃 视她如母的孩子们。此外,如果是这样,她在经济方面也会没有保障,她将被迫 去从事家庭教师一类的工作,以维持日常的开支。她在给朋友的信中说:“只要 我看到一丝可能,我就竭力劝阻,但我后来确信,这个家庭已经没有其他解决办 法。”最后,她确信狄更斯是正确的,并决心留在狄更斯和孩子们身边,并设法 维护狄更斯这位“天才的人不受庸夫俗子们评短论长”。 1858年是狄更斯极度痛苦的时期,他对乔治娜的友爱、感激及赞美等感 情升华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使他的家庭在上升发展过程中,保持了至关重要的 连续性。乔治娜留在这个家庭不离去这个事实,已经强有力地证明了,在这桩婚 姻破裂的过程中,狄更斯是正确的一方,他应该得到同情。 但这一可贵的忠诚无疑被那些散布流言蜚语者所恶意曲解。1858年的夏 天,狄更斯一家迁居盖茨庄园后,他同妻妹乔治娜的关系成了伦敦俱乐部里的闲 谈主题。他的朋友萨克雷在去加里克俱乐部时,就有人告诉他说:“狄更斯同妻 子分开是因为他与他的妻妹私通。” 后来,连狄更斯的岳母霍格思夫人——乔治娜的母亲也加入诽谤者的行列, 她在一份声明中说:“使我们深感不幸的事实是,在我女儿查尔斯·狄更斯夫人 同其丈夫发生分歧后,我的女儿乔治娜居然留在他家中未离去,我们一方面感到 遗憾,另一方面我也不愿将任何不良猜测加在她身上。”这种不说而说的言论无 疑为那些流言蜚语提供了口实,于是,恶意的攻击和诽谤愈演愈烈,到处流传。 1858年10月,狄更斯收到一封来信说,格拉斯哥一家报纸编辑科林·雷· 布朗曾断言,“狄更斯的妻妹与他搞出了三个孩子。”这下狄更斯可气疯了,他 从医生那里为乔治娜开具证明,证明她的处女贞节,并准备到法院去控告布朗。 布朗慌忙写了一封信给狄更斯,详细而明确地否认曾讲过有关他的话,狄更斯方 打消此念。 乔治娜作为狄更斯家中可爱的家政伙伴,盖茨庄园的非正式女主人,其实处 在一个非常尴尬的地位,但她还是妥善地处理好这个名人之家繁忙生活中的每件 事务,她谦恭有礼,令人愉快,获得每位来访者好评。大家普遍认为她举止文雅、 谦逊和蔼。 乔治娜对姐夫怀有敬意,并甘愿为他奉献一切。为了狄更斯,乔治娜一生未 结婚,自动选择了一个老处女的命运。她明知这样的生活不能使一个女子称心如 意,但仍不改初衷,甘愿为作家牺牲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和一生的幸福。狄更斯去 世后,乔治娜给菲尔兹太太的一封信中,回顾了自己的往事,她说,“我的生活 是奇特的,不是象一个平凡的女人那样令人称心如意的,我感到人生并非易事, 但我不肯改变它,不肯将它变为任何妇女所能过的最美好的最兴旺的生活。” 令乔治娜引以为豪的是,在狄更斯生活中的最后十二年,乔治娜在盖茨山庄 统管家务,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孩子们都亲切地称呼她“妈咪”;她始终是 一位伟大、可爱的天才在其坎坷的生活中的主要支撑者,无人象她那样服侍狄更 斯。事实上,她已成为作家晚年感情生活中离不开的亲人。狄更斯去世时,就是 在她的怀抱里失去知觉的。狄更斯的女儿玛丽·狄更斯说:“没人能象她那样天 生乐于从家务事中使他获得幸福。” 乔治娜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她心中对她仍在孩提时就对已成为她姐夫 的这位男子秘密地空怀激情,而是出于对大作家的敬爱之情。她对狄更斯过从甚 密的老相识如玛丽·温特伯德内尔小姐、安妮·菲尔兹及作家最后的情人爱伦· 特南,都没有一丝忌妒之心。她欢迎安妮与爱伦来盖茨山庄作客,在狄更斯去世 后还同她们保持着很好的友谊。狄更斯弥留之际,是乔治娜将爱伦召到了病榻旁, 让她与作家见上一面,如果乔治娜将爱伦·特南视为情敌的话,她完全可以在这 个时候将这位作家深爱着的年轻女子拒之门外。乔治娜所献身的不是梦中的情人, 幻境中的丈夫,而是她可爱的姐夫,是一位给她生活增添了意义、色彩和兴奋的 伟大天才。她认为作家的作品有益于全人类,并对作家所从事的工作怀有深刻敬 意,这一信念一度成为她晚年那些“可爱的回忆”的动力。 乔治娜不同于作家的情人玛丽亚·伯德内尔,也不同于姐姐凯瑟琳,她从未 使狄更斯产生痛苦和创伤,因而也没有在狄更斯更深沉的想象里激起波澜。在作 家笔下,她所代表的是管理家务方面的女主人公形象,如《马丁·朱述尔维特》 中的露丝·米奇,《大卫·科波菲尔》中的爱格妮·威克菲尔德,从这些人物身 上,人们既看到了玛丽的影子,也不由想起乔治娜,两姐妹共同构成了阿格妮的 原型;作家在刻画《荒凉山庄》中的埃丝特·萨默森时,也溶入了乔治娜身上的 许多特点。 狄更斯留给乔治娜的馈赠是8000英镑和他个人的所有珠宝及全部债券。 狄更斯去世后,乔治娜又过了四十多年的“孀居”生活,直至1916年离开人 世,死后葬在狄更斯墓旁。 六、情人爱伦 ——————————————————————————————————— “他的年龄是她的两倍,但他外表年轻,身体强壮,精力旺盛。一个四十岁 的人当然不算老,而且还有一颗年轻的心……。问题不在于他怎样想,而在于她 怎样看!” ——狄更斯《小杜丽》 ——————————————————————————————————— 造成狄更斯与妻子凯瑟琳分居的原因,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女演员爱伦·特 南的出现。1857年的狄更斯已先后以他的《匹克威克外传》、《奥列弗·特 维斯特》、《老古玩店》、《马丁·朱述尔维特》、《董贝父子》和《大卫·科 波菲尔》等小说被公认为英国在世的最伟大的作家。不过除小说外,戏剧也是狄 更斯的爱好,他组织业余剧团,还亲自参加演出和导演。 这年夏天,狄更斯率团去曼彻斯特演出,根据剧院经理的建议,剧团招聘了 部分专业演员,其中就有弗朗西丝·特南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狄更斯因此得以 结识了俊俏迷人的漂亮女演员爱伦小姐。17岁的爱伦·劳利斯·特南是爱尔兰 演员托马斯·特南和弗朗西丝·特南夫妇三个女儿中最小的一个,她的形象正如 狄更斯后来在他的小说《双城记》中以她为原型来描写的那位梅尼特小姐:身材 轻盈苗条,金发如瀑,前额娇嫩光滑,一双蓝眼睛明亮神气,全身散发着一种困 惑、好奇、惊惧和专注……。 演出之前,狄更斯发现爱伦·特南因为戏装瘦小而且破旧而伤心地哭泣,看 着这个一支梨花春带雨的小姑娘,狄更斯动了恻隐之心,走上前去安慰她,并让 剧务立即给她了换了一套新的更合适的服装。爱伦立即破涕为笑。 从那以后,爱伦明显地对狄更斯抱有好感,能够受到这位大作家的注意,爱 伦自然欢欣鼓舞。同时,她的出现也给被家庭生活撞得焦头烂额的狄更斯注入了 一股甘甜的清泉,一个象爱伦这样的美貌女子不能不引起狄更斯的迷恋,从此他 们就经常在一起出现在舞台上。狄更斯亲自担任导演,有时也担任剧中的角色, 并十分耐心、亲切地对爱伦小姐进行精心指导和帮助她排演。 狄更斯业余剧团演出的《冰冻三尺》在曼彻斯特获得巨大成功。爱伦在剧中 出演一位被两个男人爱着的单纯少女,而狄更斯则出演用自己生命将情敌救下的 失败的主人公沃德。演出结束后,狄更斯怅然若失,情绪十分沮丧。他还沉浸在 剧情的发展中,为年轻美貌的爱伦小姐所痴迷,另一方面,他也为家庭纠葛难 以自拔。 他在曼彻斯特给朋友柯林斯写信说:“我想从自己身上脱开,当我无精打采 地打量自己憔悴的脸时,悲苦之情令人难以想象!我内心空虚,倍感寂寥,…… 情况就是这样!” 8月底,狄更斯的业余剧团从曼彻斯特演出结束,回到伦敦后演员们就解散 了,从此,狄更斯没有理由再去找爱伦小姐,狄更斯为此苦恼不已。 一个偶然的机会,狄更斯获悉特南夫人将于9月14日带着她的女儿们去位 于唐卡斯卡街的皇家剧场看戏,不由大喜万分,兴冲冲地前往。但那天晚上特南 夫人和她的女儿并未到场,狄更斯孤零零地忍受着剧场里污秽的酒气和三教九流 的观众们的粗言秽语,心情难以名状。 第二天晚上,狄更斯抱着一线希望又出现在皇家剧场,这次爱伦小姐和她的 母亲出现了。狄更斯佯装巧遇,上前和她们打招呼,爱伦见到狄更斯前来,自然 也兴奋不已。狄更斯彬彬有礼地坐在她们身旁看戏,但戏的内容狄更斯根本没在 意,他只注意到可爱的爱伦小姐戴着一副淡紫色的小手套和一条小围巾。当晚回 家后,狄更斯沉浸在一种似爱又非爱的痴迷中,他将自己的浪漫想象像一个欢喜 的小孩子一样抒发出来: “噢,淡紫色的小手套!还有那讨人喜欢的小围巾,同她那漂亮的金发系 在黄帽里,在灯光照耀下是多么美丽!世上不要任何事情,只要有你有 我!哦,但愿这一刻时间停止不前……。我爱那淡紫色的小手套,我爱 那讨人喜欢的小围巾,我愿永远伴在她身旁,看那蹩脚的剧目永远上演, 永无完结……。” 过了几天,狄更斯再也忍受不了心灵的折磨,他忍不住给心爱的爱伦小姐写 了一封信,“愿上帝保佑你,亲爱的爱伦小姐!给你写信的这个人,目前正怀着 颗软弱的心,和理查德·沃德(《冰冻三尺》的男主角之一)一起来到这里。假 如你能理解,请猜一猜这个谜吧:他所以一连两天赶到唐卡斯卡去看戏,并不是 因为那里的演出迷住了他,而是有一位小姐有可能出现在那里……!” 爱伦小姐自然猜出了这个简单的谜底,她回信婉转告诉作家:他不该有这样 的感情,这对他举国闻名的声誉也许很不利,也许会给他和他的家庭带来伤害! 爱伦小姐这甜蜜而温柔的责备并没有使狄更斯望而却步,相反更激起了他对 她的疯狂爱恋和追求,如是再三,爱伦小姐也陷入爱的漩涡里不能自拔。不久, 狄更斯就用假名在一家小旅馆租了一个房间与爱伦同居。 狄更斯对爱伦的感情迅速发展,但他已是一个大名人了,为避免他和爱伦的 关系被当作桃色新闻广为传播,俩人的关系一直处于保密状态。虽然狄更斯尽力 做到万无一失,但他和爱伦的关系还是露出了一些蛛丝蚂迹。在伦敦,狄更斯极 力帮助爱伦发展她的事业。1857年底,在作家的关照下,海马基特剧院经理 巴克·斯通聘用了爱伦·特南为剧院专业演员。狄更斯难以按捺心中的感激之情, 挥笔给巴克·斯通写了一封信:“我无需告诉您我对这位年轻女演员的兴趣,我 将永远把您接纳她视为我个人友谊的举动。在她聘用期终止之时,关于她‘未来 前程’的考虑,务必请您在通知她前提前告诉我!” 狄更斯的轻率举动,岂能瞒过见多识广的巴克·斯通。很快,他和爱伦的绯 闻就在伦敦纷纷扬扬地传开了,伦敦上层社会纷纷议论说是爱伦当了狄更斯家庭 的第三者。更糟的是,爱伦已经怀孕了! 狄更斯公开辟谣,他赞扬爱伦·特南“是纯洁的,值得我亲爱的女儿们去爱 的。我以我的名誉担保,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这位姑娘更正直、纯洁的了”。 为了平息外界关于他和爱伦之间的绯闻传言,狄更斯告诉了妻子自己对爱伦 的感情,并坚持让妻子去看望已经怀孕的爱伦·特南,借此来向人们表白这两个 女人之间的友谊,以证明他与爱伦之间的清白。凯瑟琳没有勇气拒绝,哭泣着戴 上帽子,礼貌地拜访了这个和她的小女儿凯蒂同龄的小女子。虽然如此,狄更斯 还是于1858年初与妻子分居了。 爱伦所生的狄更斯的孩子因意外事故而夭折,但狄更斯并未因此责备她,而 是更加温柔地抚慰她,他不但经常给他“亲爱的病号”写信,还不断送去水果、 炼乳、烧鸽,以及一些漂亮的小鸟。1859年以后,爱伦·特南已成为狄更斯 精神生活中的主要集中点,只要时间、地点允许,狄更斯就大部分时间和爱伦在 一起,好在主持家务的妻妹乔治娜并不因此而醋意大发,有时候,乔治娜看到作 家闷闷不乐的情形,还主动邀请爱伦到盖茨庄园作客呢! 1867年初,狄更斯应邀访美之前,曾试图带着他的“小病号”一起去大 西洋彼岸旅行,并为此做了多种尝试,但朋友劝阻说,这样有可能给他的宿敌提 供攻击的口实,各种歹毒的诽谤会使作家坐卧不宁,狄更斯因而作罢。 美国之行使狄更斯和爱伦分离了几乎达半年之久,回国之后,狄更斯再也忍 受不了与爱伦的分离之苦,干脆就在佩卡姆租了一套房子和爱伦同住。1867 年6月26日,狄更斯在蹇姆写下了一篇《乔治·西尔弗曼的解释》,故事说的 是一贯洁身自好、修身养性的牧师西尔弗曼,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妖娆美 丽、才智出众的年轻女子德莱娜·法西韦,他十分苦恼,没法对自己的心理作出 解释。这个故事的后半部无疑是揉进了他与爱伦之间关系的成分,西尔弗曼在回 顾自己的生活时说的那段话,与狄更斯当时的心境十分吻合: “从一开始我就无法详述她的美貌,我也不能详谈她的智慧,以及她对人 甜蜜的体谅……!我怎样说?我何时爱上了她,从哪一天?哪一周?第 一个月?无法追溯这具体的时间……每当这时,便有重担压上心头,虽 然这负担并不那么难以忍受。我确实爱她,只要生命不息,我会永远爱 她,并且把这爱深埋心底。知道了这一切,痛苦也是欢乐,而且伴随着 骄傲!” 后来,狄更斯干脆让爱伦结束了舞台生涯,整日陪伴着他四处旅行,成为有 闲阶层中的一员。这无疑又进一步煽起了谣传之火,人们在狄更斯设在库茨银行 的帐户上找到了证据,证明爱伦养尊处优的生活得自于狄更斯的慷慨捐助,素与 狄更斯为敌的《晨邮报》上载文写道: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去法国布洛涅旅行时,查尔斯·狄更斯在一个班轮 甲板上神气十足地悠闲散步,陪伴他的一位年轻女子,既不是他的妻子, 也不是他的妻妹,而是一位极漂亮的女演员。而他大摇大摆,一副妄自 尊大、不可一世的样子,仿佛在傲慢地说:‘我就是伟大的、举世无双 的狄更斯,请大饱眼福吧,看看我为所欲为,想干什么都成!’” 对于这些街头小报的恶意攻讦和大肆渲染,狄更斯的态度只能是缄默。作家 已垂垂老矣,再也没有精力为自己辩解,何况即使辩解也将是软弱无力的。作家 所要做的仅仅是,在有生之年写出一部溶入自己和爱伦·特南爱情故事的小说来。 不久,他写的《爱德温·德鲁德的秘密》一书面世,书中女主人公海伦·兰德南 斯的名字取自爱伦·特南的谐音。在这部书中,作家一反他曾多次创作的阴郁、 凶狠、激情满怀的女性形象,塑造了一个温柔善良、富于同情心的完美的新女性 典型。在此之前,狄更斯在认识爱伦后创作的《双城记》中,女主人公露西·梅 内特已经有了爱伦的影子,不过没有海伦·兰德南斯更为明晰、更为贴近爱伦的 形象。 狄更斯弥留之际,他的善解人意的妻妹乔治娜把爱伦召到狄更斯病榻前,使 这对忘年之交的情人最后见了一面。在狄更斯的遗嘱中,第一句就写到要给爱伦 1000英镑馈赠。作家去世后,爱伦·特南又在风雨红尘里开始了新生活,直 到1914年去世,葬于索思西墓地。这所默默无闻的墓地于1887年收留了 作家的初恋情人玛丽亚,三十七年之后又安葬作家最后的情人爱伦,……从这里 开始,又在这里结束,宛若作家一生情爱的谶语。 凡是读过狄更斯作品的读者,无不为作家笔下的那些美丽女性感慨万千,作 家在他的一系列著作中,塑造朵拉、小杜丽、阿格尼斯、爱弥丽、埃丝特、爱格 妮、露丝、海伦等众多的女性形象,她们有的深情含蓄,有的悍直泼辣,有的温 柔沉静,有的风流放荡,性情各异却同样光艳照人,可亲可爱又可悲可叹,这些 美丽多情的艺术形象无疑是与作家生活中出现的这六位女性分不开的,她们或多 或少地影响了作家的创作倾向,使狄更斯的作品呈现出“将经历描绘成艺术”的 特点,为这些形象,读者也应该感谢这些女性给予作家的帮助和影响。 1999.01.06 定稿 爱与创造 ——劳伦斯的情爱之旅 也许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作家能像劳伦斯那样,以宗教般的热忱赞美人间性 爱,以细腻微妙的笔触描绘两性关系中那种欲仙欲死的境界。劳伦斯毕生致力于 男女性爱题材小说创作,他在揭示男女情爱的同时,将性爱描写上升到哲学和美 学的高度,而那伴随着炽烈的性爱体验的,是对历史、政治、宗教、经济等社会 问题的严肃思考。劳伦斯在《白孔雀》、《儿子和情人》、《虹》、《恋爱中的 女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等长篇杰作中,都对女性寄寓了崇高的期望。本 世纪20年代末,《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书出版后,一度因涉嫌淫秽被当局禁 止发行,直到作家去世三十二年之后,该小说才在英国解禁。早在1936年, 即该书出版八年之后,我国就有了饶述一先生中译本。正如该书序言所评价的那 样:“在本世纪的小说家中,没有一个作家像劳伦斯那样受过世人如此残酷的辱 骂;但在英国现代作家中,要找一个像劳伦斯一样受青年知识分子所推崇和欢迎 的作家,却也是罕见的。” 惊世骇俗的劳伦斯一生曾和杰茜.钱伯斯、路易莎·勃罗斯和弗丽达·冯· 里希特霍芬三位美丽的女子谈婚论嫁,并和艾丽丝·戴克斯、海伦娜·科克等女 子有过刻骨铭心的感情纠葛,这些美丽的女性激发和丰富了劳伦斯的创作灵感, 影响了劳伦斯的审美情趣和创作观念,从而使他为世人留下了十几部不朽的作品。 劳伦斯最终选择了比他大六岁的已婚女子弗丽达为妻,连弗丽达本人也不明白, 26岁的劳伦斯当初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衬衣已经解开了”的女人。劳伦斯不这 样想,他在随笔《性与美》中写道:“女人单是漂亮并不可爱,一个好看的女人, 只有当性之火焰在体内激发起纯真与精致时才妩媚动人。性的光辉从一个女子脸 上散发出来,正如一朵红玫瑰在丛林中绽放!”          一、初 恋 ———————————————————————————————————   青年时代的劳伦斯先后与杰茜·钱伯斯、路易莎·勃罗斯小姐发生恋情,在 这两位美丽的女性面前他游移不定,后来又与医师之妻艾丽丝·戴克斯发生感情 纠葛,这些感情经历被他引用到小说《儿子和情人》。谁会成为这位文坛骄子的 终生伴侣? ——————————————————————————————————— 戴维·赫伯特·劳伦斯(D·H·Lawrence)1885年9月11 日生于英格兰诺丁汉郡伊斯特伍德村一个矿工之家。这里位于诺丁汉郡和德比郡 之间,俯瞰厄伍会峡谷,山峦起伏,树木葱笼,红沙岩上到处长满了桉树、橡树, 真是一个美丽的所在。伊斯特伍德不仅风景宜人,地下煤、铁储量也十分丰富, 从英王查尔斯二世起,这里就是全国著名的采煤区。 劳伦斯的父亲亚瑟是当地一名矿工,生性活泼,热衷跳舞。在一次舞会上, 亚瑟遇到了花边制造商的女儿莉迪亚,两人一见钟情,结为连理。婚后不久,出 生于城市小资产阶级家庭的莉迪亚便对整天和黑煤打交道的丈夫大失所望,她生 性高傲,憎恶肮脏和贫穷,然而作为矿工的妻子,她除了穿着整洁、肤色白皙之 外,与别的矿工的妻子并没有多少不同。她厌恶这种贫贱的生活,一度和丈夫关 系不睦。后来劳伦斯姊妹五人相继出生,莉迪亚只得用柔弱的肩膀苦苦支撑这个 量入为出的家,竭力为她小鸟般的孩子们创造一种尽可能完美的生活。劳伦斯的 童年就生活在这样一个环境里。 1901年夏天,劳伦斯结束中学学业前夕,陪母亲去伊斯特伍德北面几公 里的哈格兹农场作客。农场女主人钱伯斯太太是莉迪亚的老朋友,她们建立了很 深的友谊。 劳伦斯在后来的小说《儿子和情人》一书中记载了他们母子初访哈格兹农场 的情形:“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他们走进那个飘着紫罗兰香味的庄园时,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围着条围裙的姑娘,她脸蛋黑里透红,卷曲的黑发束成一束马 尾,一双大眼睛有些害羞和疑惑地盯住他们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跑了。”这个 女孩就是钱伯斯太太的小女儿杰茜·钱伯斯。 但杰茜对劳伦斯的这段描写并不欣赏,在她脑海里留下的是另一番景象。她 说:“那天,聪明伶俐的劳伦斯夫人带着她的儿子赫伯特到家落座后不久,那个 瘦长的男孩就追着她到了厨房。一会儿,杰茜要去看望一个朋友,劳伦斯很认真 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从头发看到披风,仿佛要用眼睛把她吞下去似的。” 这年10月,劳伦斯中学毕业,却不幸患上了肺炎,正在这时,他远在伦敦 谋生的哥哥欧内斯特因患丹毒症病逝。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莉迪亚卧床不起,钱 伯斯太太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将劳伦斯接到她家去养病。 在哈格兹农场,劳伦斯和钱伯斯一家相处和睦,他们一起喝茶聊天,看书打 牌,大家玩得兴高采烈。劳伦斯还帮助钱伯斯太太刷壁炉、擦地板、做面包和土 豆饼,不声不响地干着家务活,他的表现使钱伯斯太太和杰茜很满意。杰茜说: “他总是兴致盎然地干这些活,并把它们变成创造性的劳动。”而杰茜的母亲则 意味深长地说:“在天堂我愿和赫伯特为邻,他总是那样风趣和勤快。” 1902年,中学毕业后,劳伦斯和杰茜都做了当地小学的教师。当时的英 国修正了教育法令,所有的青年教师都必须接受集中训练。伊斯特伍德地区的教 师训练中心设在伊尔克斯顿,从此,这个地区的所有青年教师每周都要有三天时 间往返于训练中心和家庭之间。他们从伊斯特伍德出发,渡过埃列瓦雷运河,黄 昏再乘火车赶回来。在训练中心一起进行培训的除劳伦斯外,还有杰茜·钱伯斯 和她的哥哥、乔治·尼维尔、路易莎·勃罗斯等几个青年男女教师。   在这段时间里,劳伦斯经常和杰茜开一些善意的玩笑,说些流传于矿工们之 间的俗艳故事,每当这时,杰茜就会窘迫得面红耳赤。这使劳伦斯很开心,同时 也看出举止端庄的杰茜无疑不同于矿区那些轻佻的女孩子,于是,他们的关系达 成一种默契,他们虽然还没有谈情说爱,但两人似乎都已感觉到它就在前面。   劳伦斯曾说,在《儿子与情人》的前半部基本上是以他的早年生活为线索的, 尽管杰茜在回忆录中认为劳伦斯对那段生活的刻画--特别是对她的刻画有许多 不实之处。这部小说中,劳伦斯写到一对年轻人于复活节造访德北郡一座古塔时 的情景:“园中矗立着一座极高的塔,他们登上那毁损了的巨大的台阶。米丽安 在前头,保罗紧随其后。忽然,一阵劲风从墙孔里吹过,旋转着刮向塔顶,姑娘 的裙子像个汽球似地鼓了起来。米丽安很难为情,保罗很自然地抓住她的裙边, 这她按了下去,动作既轻快又利落,仿佛为她捡起一只手套。”这段逼真的场景 很可能就是情窦开的劳伦斯和杰茜生活的真实写照。   据杰茜·钱伯斯《D·H·劳伦斯:一部私人笔记》记载:1903年复活 节那天,她和劳伦斯在本郡一次郊游中共同找到了那种令人心跳的感觉:“…… 我转过身去,看见劳伦斯正蹲在路中间摆弄一把雨伞。他弯着腰,样子挺紧张, 似乎显得十分痛苦。刹那间我觉得他成了某种象征。我走到他身边,低声询问他 出了什么事,他说:可这是哥哥欧内斯特的雨伞,要是我把它弄坏了,母亲也许 会不高兴的。我们都默然无语,但我知道那大概就是我们彼此同情的开始!”   在劳伦斯1912年完成的小说《儿子与情人》中,劳伦斯直接引用了这个 情节,如同这部小说中的许多片断一样,这一段几乎直接来自杰茜的笔记资料。 劳伦斯写道: 他孤零零地留在空旷的马路上,落日的余晖淡淡衬托出他的身影, 这情景突如其来地展示在她面前。他没有看见她,还在修理那把雨伞。 她刹那明白了他身上的某种东西,并为此强烈地爱恋着他,整个身心都 充满了爱意。她缓缓走过去,悄立一旁,等待他抬起头来。    “怎么,你一直在等我吗?”他的口气满含感激。他们一起朝前走 去。那时,她的心被刺痛了,他从不为细微琐事或财物而烦恼的,此刻 却为一把断了弹簧的雨伞而忧心忡忡。   “这不过是把旧雨伞,对吗?”她有些心疼地责备他。   “不错。可它是威廉的,母亲知道后是会生气的。”   在劳伦斯和杰茜的交往中,无论在文学上还是在生活上都留下丰富的文字资 料,这在文学史上也是极为罕见的。它们不仅提供了当事者行为的大量史料,而 且展示了由生活到艺术的完成过程。透过这些记载着生命律动的文字,不仅可以 窥见作家少年生活的影子,而且可以看出早年事件在作家心目中留下怎样的印象, 对作家的创作有着怎样的影响。   劳伦斯对杰茜无疑是有着一定的感情的,但和他一起来训练中心的另一位美 丽的女教师路易莎·勃罗斯也对劳伦斯颇有好感,有一段时间,她夹在劳伦斯和 杰茜之间,使劳伦斯自己也弄不明白他到底该选择谁。 1905年6月,劳伦斯获得了“国王陛下奖学金”,并顺利考入伦敦高等 学校,但因为家庭生活困难,他决定推迟一年上大学的机会。在这一年里,他经 常去看望杰茜,帮助她复习功课,并着手创作长篇小说《白孔雀》。劳伦斯和杰 茜几年来建立的友谊使他们心心相印,但劳伦斯的母亲对长相一般的杰茜并不满 意。在母亲影响下,劳伦斯改变了初衷。一次,在劳伦斯和杰茜约会时,劳伦斯 对杰茜说:“你的感情境界越来越高,直到完美,而我不同,我是一直向前的… …” 1906年9月,二十一岁的劳伦斯进入诺丁汉大学求学,在这里,他与小 学同事路易莎·勃罗斯再度相逢。几年前他们一起参加伊尔克斯顿师资培训班时, 路易莎还是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而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体态丰腴、眉清目秀 的大姑娘了。劳伦斯和路易莎的关系迅速发展,而和杰茜的关系却渐渐冷却下来。 这年复活节后,劳伦斯得知杰茜考大学落榜的消息,赶到哈格兹农场,吞吞吐吐 地告诉杰茜说,他的母亲认为他们目前的关系很不正常,要求他们要么正式订婚, 要么完全断绝关系。而他本人认为,杰茜作为他的妻子是并不合适的,他对她的 感情完全是建立在理性和精神上的。   杰茜二十一岁生日时,劳伦斯对她说,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我有着 人性的一面和动物性的一面。一方面我深深地需要你,而另一方面我还需要另外 的什么人。“当我盯着你看的时候,我所看到的不是可以接吻、可以拥抱的你, 虽然你看起来那样美好可爱,我所见到的是你内在的精神,那就是我的爱,就是 伴我度过一生的美妙爱情!你是个尼姑,你是个修女,因此,你必得让我娶另外 一个妇人,一个能成为我孩子的母亲的妇人” 那天,劳伦斯陪杰茜到郊外散步。杰茜忍不住流下了泪水,所有的良辰美景, 所有的红花绿草,都将一去不复返了。 与此同时,劳伦斯和路易莎·勃罗斯的关系直线上升。一次,劳伦斯乘火车 返回伊斯特伍德,恰巧路易莎也乘那列火车返回科恩。在一节坐满农妇的车厢里, 他们意外相逢了。路易莎局促不安地问劳伦斯: “圣诞节之后准备做什么?” 劳伦斯半似开玩笑地说,“呵,我想我该结婚了。你呢?” 路易莎吱吱唔唔地说:“我也不知道。” “什么?”这个羞怯的女孩难为情地说,脸胀得通红,声音沙哑。 “我想和你结婚,你愿意嫁给我吗?”劳伦斯直率地问。 路易莎脸上神采飞扬,面露羞色,含情脉脉地说:“以后吧。” 到1907年夏天的时候,劳伦斯和路易莎小姐的关系已发展到一个相当密 切的程度。据劳伦斯研究专家猜测,劳伦斯已经从路易莎小姐那里获得了肉体上 的安慰。用劳伦斯自己的话说,就是“我在黑暗中找到了我要寻找的东西”。在 和路易莎小姐保持亲密关系的同时,劳伦斯也陷入了精神危机,他对宗教抱有疑 惑,常以异教徒的形象出现,他的第一位对手就是把一切视为不纯洁、在生活中 极其拘谨的人作为敌对面。 在与路易莎·勃罗斯柔情绵绵的同时,劳伦斯也常以新情人折磨杰茜。19 07年夏初的一天,杰茜为弄清劳伦斯与路易莎的感情真实情况,邀请劳伦斯到 她家饮茶,劳伦斯意味深长地交给杰茜一组新写成的情诗,其中《啮龙花》中写 道:“……我按住那花朵的咽喉/它痛苦地大张其口/她紧张而静默地注视着我/ 不知如何自处//我将那美妙的花拥在指际/直至它的颈向后仰去/那被扼住的 花失去笑颜/它如委蛇般绝望挣扎/它骄傲之旗被彻底撕裂……”另一首《列车 上的亲吻》也写了在前往米德兰的列车上,劳伦斯和路易莎亲吻的场景,还有一 首《订婚者之手》则暗示多情的少女羞怯地推开恋人放在自己身上那不安份的手 ……看到心上人已另有所爱,杰茜失望地离去。 1907年秋天,《诺丁汉卫报》举办圣诞短篇故事征文,一向自视甚高的 劳伦斯先后写了三篇故事,分别以杰茜、路易莎和他本人的名字应试,试图一举 囊括三个一等奖,但最后只有署名杰茜的那篇《圣诞序曲》获得了一等奖,其余 两篇则榜上无名,这是劳伦斯第一次公开发表作品。 1908年6月,劳伦斯以优异成绩获得大学毕业,但劳伦斯拒绝考虑年薪 在90英镑以下的职位。在家待业的日子里,他完成了小说《白孔雀》的创作。 在这部长篇小说中,男主角乔治是一个高贵的青年农夫,他娶了一位比他世故的 女孩为妻,但这个女孩遭到了一个上层社会青年的诱奸。劳伦斯的母亲莉迪亚读 到这部小说后,深为劳伦斯在这部小说中描写的诱奸场面惶惑不安,对朋友说: “想想看,我的儿子居然写出了这样的故事,真令人感到可怕!” 不久,劳伦斯应聘到伦敦南部的克罗伊登学校任教,年薪为95英镑。分手 的前一天晚上,杰茜来给劳伦斯送行,劳伦斯回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 情不自禁地拥抱了杰茜,他吻着杰茜的面颊喃喃地说:“杰茜,对不起,我本不 该失去你的,让我最后一次表达对你的谢意!希望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劳伦斯任教一个月之后,写信告诉路易莎:教学是最残忍最无聊的工作,他 在这里要缋服五、六十个“小畜生”,对此他一度绝望。同时给杰茜写信说:他 害怕早晨和学校,就像一个生了病的姑娘。 杰茜无疑对这个很有才气的儿时同伴怀有很深的情意,她将劳伦斯所做的《 戒律》、《旧梦新梦》、《一个寂静的下午》等诗作重新眷清,并附上一封信寄 给伦敦一家名叫《英国评论》的刊物,在信中她说,这些诗的作者是一位写作已 有数年的年青人,如果能刊出这些诗歌,他会受宠若惊的。不久,该刊物选登了 其中的三首诗。劳伦斯得知这个消息后,对杰茜十分感激,表露出依依之情。很 显然,如果杰茜再女性化一些,再妩媚一些,还是有机会赢得劳伦斯的心的,劳 伦斯会选择她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而不必再为他理想中的女性而苦苦寻觅,尝 遍感情磨难。 1909年的圣诞节,劳伦斯回到故乡,再次遇到杰茜的时候,旧日的恋情 重又复燃,他向杰茜求爱,劝她委身于他。他说:“亲爱的杰茜,我们曾经共同 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但我们却从未真正结合到一起,我希望我们属于彼此, 哪怕只有一个春天。”杰茜经不住他的诱惑,听从了他的建议。事后,杰茜冷静 地感到,她和劳伦斯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人,她不能给予他更多的满足,她对劳 伦斯说:“亲爱的劳伦斯,我虽然爱你,但你却并不完全属于我,你属于整个世 界。我们今日欢聚,只是出于一时生理上的冲动,而不是那种自然发生的情缘。” 劳伦斯对杰茜对予他无偿的爱十分感激,他把这段故事写进了小说《儿子和 情人》,并在这部小说中多次陈述他们的这次相遇:“多痛苦呵!亲爱的,你是 那样恐惧颤栗!”“你裸陈在山毛榉的干枯树叶上,就像黑暗中看不见的供奉!” 此事过后不久,劳伦斯回到他教书的学校,与杰茜和路易莎的情感纠葛使他 心神不定,但她们又不在他身边,苦闷之余,劳伦斯同当地一名药剂师的妻子艾 丽丝·戴克斯发生了暧味关系,从她那里得到身心的愉悦,也得到了极大的安慰。 艾丽丝身材纤巧,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喜欢为所欲为不受约束。她曾向好友霍 普金夫人讲述她的劳伦斯的关系:“亲爱的沙莉,我和赫伯特(劳伦斯昵称)有 过性的关系,你知道当时我不得不这样做。那次,他在我家写诗,字斟句酌,苦 思冥想,但一直没有灵感,怎么也写不出来。于是,我把他带到楼上的卧室里, 与他做爱,后来他就来了灵感,诗也很顺利地做出来了。”遗憾的是,艾丽丝没 有指明是哪一首,而从已发表的劳伦斯诗作中,也看不出哪首诗与艾丽丝·戴克 斯以及她所描述的场景有特别的关系。   从未在夫妻生活中体验到过甜蜜的艾丽丝爱上了劳伦斯。不久,艾丽丝怀孕 了,她满心期望能为劳伦斯生一个孩子,但事实证明后来生下来的这个男孩是她 丈夫的,艾丽丝很沮丧。劳伦斯断绝了与艾丽丝的交往,他不敢冒满城风雨的危 险同这个引诱他的女人继续来往,因为那无疑于引火烧身。 但劳伦斯没有想到的是,艾丽丝竟深深迷恋上了他,艾丽丝在后来给劳伦斯 夫人的信中说:“从那一刻起,我看到了生活之光。”分手之后,艾丽丝曾一度 痛苦得难以自抑,后来终于从失意中解脱出来,但这个痴情的女子从此再也没让 任何男人碰过她,包括她的丈夫亨利·戴克斯。但劳伦斯对艾丽丝的感情却远未 达到如此深度。              二、热 恋 ——————————————————————————————————— 在创作小说《外遇》过程中,劳伦斯和海伦娜·科克小姐成为心灵之交,他 多次为她写下情诗。1902至1912年的十年间,劳伦斯一次又一次地投入 生命的狂喜,一次又一次地跌入感情的深谷。哪里才有适合于他的女性?哪里才 是他爱情的港湾? ———————————————————————————————————   第二年秋天,劳伦斯卷入另一场感情纠葛,他结识了在位于本地布莱顿路的 一所名叫鹿园的小学里任教的海伦娜·科克小姐。海伦娜·科克是一位零售商的 女儿,自幼在劳塞克斯海岸和伦敦郊区长大,她与劳伦斯同岁,身材苗条颀长, 是位迷人而又极富才华的姑娘。劳伦斯在其长篇小说《外遇》、几个短篇小说及 以“海伦娜”为抒情对象的几首诗中都写到这段扑朔迷离的恋情,而海伦娜·科 克则在小说《中立者》、回忆录《劳伦斯与启示录》、《劳伦斯的公主》、诗歌 《秋日》、《劳伦斯在克罗伊登岁月》等篇什中对他们的关系有所描述。   早在劳伦斯刚到克罗伊登的时候,就对海伦娜·科克的绯闻有所耳闻:海伦 娜·科克曾与一位她所崇拜的音乐教师堕入爱河,而这位音乐教师早就结了婚。 海伦娜小姐和这个男人私奔了五天之后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家,但不久这个男人 就自杀了。劳伦斯无疑非常同情海伦娜·科克的遭遇,也很想安慰她,但却一直 没有机会与其相识。不久,在当地新建的一个教师协会上,劳伦斯第一次见到了 面色苍白、神情忧郁的海伦娜·科克,正陷入感情和精神危机的劳伦斯立刻就喜 欢上了她,他们同病相怜,相互有很多说不完的话。他们经常一起到旷野散步, 偶然也一同乘车到伦敦市区歌剧院里消磨时光。劳伦斯向海伦娜讲起他的初恋女 友杰茜,海伦娜则则向劳伦斯谈起那场惨剧的种种真相,又把自己的日记和其他 一些文字材料拿给劳伦斯看。劳伦斯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并产生了占有这个素 材将其再创作的欲望,他向海伦娜建议扩展她的日记和笔记所记的内容,将其写 成一部长篇小说,海伦娜爽快地同意了,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等自杀事件过去五年 之后才能发表。 劳伦斯根据海伦娜·科克这段恋情完成了小说《外遇》(又名《入侵者》), 而海伦娜.科克则写了另一篇小说《中立者》记述这段欲罢不能的情缘。两部小 说的故事梗概大致相同,讲的都是一位忍受着休克病症的女孩子爱上她的指导教 师的故事。《外遇》写那个男教师为女孩殉情自杀,而《中立者》中年轻的女主 角则后来做了一位女教师,她只愿做一个爱情上的“中立者”,而不赞同男教师 殉情或离婚等偏激行为。   《外遇》成书不久,劳伦斯请求海伦娜允许尽快发表这部小说,而不是如当 初他们约定的等待五年之后,海伦娜·科克答应了他。此后他们的关系发展到一 个新的阶段,劳伦斯在他的《爱情诗集》、《阿摩斯的歌》、《新诗集》中,其 中就有多首诗是写给海伦娜·科克的。《爱情诗集》中有一首《憎恶》生动地刻 画了劳伦斯与伦·科克在一起时的场景:     在这广漠而静寂的夜色里,     海伦娜,我是一只小小的蚍蜉     山石嶙峋,我们在其中勾留     在你面前,在俗世与天国之间     你是上天的仙女,我是人间的凡夫     今宵我们相聚,如同天国的梦幻     如同痴情男子依恋他的心上人   在《阿摩斯的歌》中,劳伦斯真诚向海伦娜·科克表达了他的欲望:     ……海伦娜,莫让我的吻徒然流入黑暗     请将我饮尽,我决不在你的怀里退缩   在《新诗集》中的《短途旅行》中,劳伦斯记述了他们一起乘火车旅行的感 慨:     你在那里落寞独坐     我的烦燥无以复加     亲爱的海伦娜,与你同车     我感到莫大的幸福     当夜幕降临     请用你的纤指剥去我的外衣     你触我的肉体,轻轻     渴望你的抚摸     渴望你的爱恋     黎明到来,花儿已然枯萎     当夜晚再次落下帷幕     亲爱的海伦娜,你可愿撕开我     打开我体内饥渴的情窦     让我炽烈的液体向你迸射   除此之外,在劳伦斯的诗集里,可以看到大量以“海伦娜”为抒情对象的诗 句,如“阳光普照/万物跳跃着男性的光辉/心爱的海伦娜/你为何惊惧我将情 欲倾泻在你身上/那愈来愈强烈的/乃是汹涌激荡的生命之力/只用算术方法看 待事物的女人是愚蠢的/在你身体的隐密处/正有一股无名的欲望之火/爱人, 你应该在我的爱抚中忘记一切/在迷茫的黑暗中发现新的生活”(《崇尚精神的 女性》);“当我走近你的身旁/你的光采黯然失色/我那自由的火焰燃进你的 花瓣/于是你成为一朵枯萎的百合花”(《火中的百合花》);“当黎明的光线 透进窗棂/我惶惶起身,步履轻轻/沿着朦胧的小路来到你的窗前/我想我可以 投入你猝发的热欲/与你的梦呓揉合在一起”(《爱的冷漠》);“探望伊人/ 我发现她依然如故/依然在重复昔日的玩笑”(《过访海伦娜》)。   在现实生活中,劳伦斯和海伦娜小姐远不如诗中写的那样疯狂,他们像好朋 友一样交往,经常一起散步,一起交谈,经常漫步于附近的公园树林或较远的小 村庄,偶尔也去伦敦的剧院看戏剧或听音乐。劳伦斯非常欣赏海伦娜小姐的鉴赏 力,两人成为心灵之交。和杰茜一样,海伦娜·科克曾对劳伦斯的很多作品提出 过重要意见,她一度成为劳伦斯生活中最重要的女性。劳伦斯的小说《白孔雀》、 《儿子和情人》出版前都曾征求过海伦娜的意见,海伦娜·科克称赞《儿子和情 人》“是部伟大的作品”,但除此之外,他们“竭力避免那些可能敏感的话题”, 直到劳伦斯结婚一年之后,仍和海伦娜小姐书信往还,怀着深深的眷恋之情。 劳伦斯和海伦娜.科克于1912年中断了这种特别的关系。后来海伦娜· 科克接受BBC电视采访时,曾诚挚地说:“劳伦斯当年确有他的过人之处,因 为我那时是以不屑的态度对待周围的男士的,否则我真要陷入情网了。另一方面, 劳伦斯也不认为我是他合适的爱人,我不会做他的妻子,也不会做其他任何人的 妻子。”   海伦娜·科克曾专门会见过杰茜·钱伯斯。据海伦娜·科克说,杰茜风度优 雅,极为迷人,她对劳伦斯仍有深深的眷恋之情,杰茜认为劳伦斯是“上帝儿子 中的一个”。   劳伦斯和路易莎·勃罗斯订婚后,依然对海伦娜.科克怀着很深的情意。他 在给海伦娜·科克的信中说:“我至今仍在情感的迷途中小心地探索,但我并不 后悔你我之间发生的一切,因为任何一种经验,只要融进个人的存在,就成了这 个人本身的一部分,因而它也就成为一种永恒的东西。……我以一种并不侵犯自 由的方式爱着路易莎小姐,即使和她结婚,我仍会保持着我的独立性,我必须这 样。即使结了婚,在灵魂深处,在很大程度上,我依然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存在 着!” 1910年8月,劳伦斯的母亲莉迪亚因病去世了,劳伦斯沉浸在极大的悲 痛之中。接着,劳伦斯受了一场严重的风寒,并因此患上肺炎。休养期间,他埋 头著书,藉此忘却失去母亲的悲哀。他的《儿子和情人》初稿完成后,曾寄给杰 茜征求意见,并请她提供有关生活的回忆。杰茜回信说,那是一部极其沉闷的作 品,看起来使人压抑。尽管如此,她还是提供了一些情节、场景以及有关人物和 事件的素材,后来劳伦斯将这些纳入了他的小说。劳伦斯对杰茜的信任使她肝肠 欲碎,如果说她和劳伦斯和感情已经逝去,但作为朋友的劳伦斯却令她终生难以 忘怀。   与杰茜书信往来期间,劳伦斯明显感到,路易莎·勃罗斯比他以前的任何一 位女友更不成熟,更缺乏激情和生命力。1912年年初,劳伦斯曾向海伦娜· 科克暗示他与路易莎的关系已濒临断绝。他告诉海伦娜·科克:“我有着双重的 人性,那个平庸、俗气、浅薄的我是真心爱恋着路易莎的,但那个哀伤、激愤、 思想深邃的我却不愿屈从。无疑,我们在生活中曾一度为伴,两情相悦,然而我 们在一起却又得不到心灵的和谐。接受了她就等于接受了那愚蠢的男性天命。”   路易莎的肉体虽然对劳伦斯仍有着不可抵御的吸引力,但劳伦斯还是下决心 抛弃了她,他认为路易莎缺乏精神活力。1912年2月,劳伦斯终于下定决心 与持续了五年关系的路易莎分手,并借口妹妹艾达不同意他们的婚事而给路易莎 写了一封信: 亲爱的路易莎: 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给你写信。我一直在考虑克罗伊登 和伯恩茅斯的医生们所给予我的忠告:我并不适合结婚!……我不愿 拖延我们之间的婚约,恐怕我们两个并不太合适,我也不能给你带来 幸福。请你抛弃我吧!一场病使我改变了许多,它挣断了许多旧情对 我的束缚,对此我无能为力、毫无办法。我征求过艾达的意见,她也 认为我们之间如果能解除婚约的话更好一些,否则对你是不公平的! 这是一场悲剧,错误完全在我! 劳伦斯   路易莎·勃罗斯不可能不为此悲伤,因为主动权并不在她的手里,一开始她 就被劳伦斯战胜了。她提议两人见一次面,劳伦斯答应了。劳伦斯在2月12日 给他的朋友加尼特的信中描述了这次见面的情形:   “昨天我见到路易莎,--她摆出一副很清高的模样。事前她曾认定以前   她对我过于曲意逢迎,因此现在她想立刻就变得尊贵起来,她每拿腔作调   地讲出一句话我都感到可笑。谢天谢地,如果她真的怅然若失,表现出足   够的温柔和激情,说不定我会无可救药。……后来我带她到餐馆,要了茶   和烤面包片,等茶上来时她开始失声哭泣,这可真够滑稽的。一种阴沉的   感觉在我心中升起,好象心头罩上一层云霾,我似乎成了一名非人的动物, 毫无心肝地从黑色的云翳之面向外窥视,这情景真可笑。我十分平静地看 着她乘五点零八分的火车离开,她气愤已极,也失望已极……”   在劳伦斯的一生里,这是他与路易莎·勃罗斯所见的最后一面,此后他们虽 然仍经常通信,但却一直未曾谋面。与劳伦斯分手后,路易莎一直神情萎顿、郁 郁寡欢,劳伦斯去世后她曾多次拜谒他的陵墓,她显然仍未背弃对劳伦斯的忠诚, 以至于连劳伦斯和弗丽达的儿子赫伯特·里德也认为:是劳伦斯害了她!   劳伦斯和杰茜·钱伯斯的分手则是在与路易莎·勃罗斯分手之后,在与他生 命中另一个最重要的女子私奔之前,曾在伊斯特伍德火车站与初恋情人杰茜邂逅 相逢。那天,劳伦斯同妹妹艾达正从栅栏处走过来,突然看见了正在等候她的姐 姐的杰茜。杰茜日后回忆说,那时的劳伦斯面色苍白,“那副凄惨的神色令人难 以想象”。劳伦斯万分遗憾地对杰茜说,他“喜欢上了一个热情洋溢的女人”。 当杰茜和姐姐乘马路离去时,两人似乎都已知道这将是最后的告别。 杰茜回忆说,劳伦斯站在马路中间,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不忍离去。“直 到马路开出好远,我仍看见劳伦斯站在那里目送着我们。我向他挥挥手,他用那 种熟悉的姿势举起了帽子”   从1902年至1912年的十年间,劳伦斯在感情的道路上苦苦寻觅,他 曾一次又一次地投入生命的狂喜,又一次又一次地跌入感情的深谷,哪里才有适 合于他的女性?哪里才是他感情停泊的港湾?             三、私 奔 ———————————————————————————————————   为了爱情,劳伦斯与弗丽达私奔他乡。在漂泊不定的生活中,劳伦斯对生命 与婚姻关系有了新的顿悟,从而使他在自己的创作中寄寓了对爱和呼唤和灵肉合 一的向往,以至于弗丽达感慨地说:男人一生中诞生两次,一次脱胎于他的母亲, 一次脱胎于他所爱的女人! ——————————————————————————————————— 尽管过去的一年是劳伦斯非常痛苦的一年,母亲去世,他与杰茜、海伦和路 易的关系化为灰烬,但也给他带来了希望,至少他能以作家的身份在社会上有了 立足之地。他的长篇小说《白孔雀》出版,两家出版社已将他的《外遇》纳入出 版计划,《儿子和情人》也已脱稿并完成修改润色,大量诗作和短篇小说相继发 表,剧本《霍尔洛德太太的孀居生活》也将出版,他的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劳伦 斯立志投身文学创作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虽然这个目标还十分渺茫。1912年 3月,劳伦斯毅然辞去了教书工作,前去拜访他在诺丁汉大学求学时的老师欧内 斯特.威克利教授,想请教授帮他谋一份合适的职业。在这里,劳伦斯结识了后 来成为他的终生伴侣的弗丽达.冯.里希特霍芬。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劳伦斯到达威克利教授家这天,教授还没有下课, 他与教授的夫人弗丽达单独相处了一会儿。劳伦斯传记的作者海利·T·摩尔这 样描写劳伦斯眼里弗丽达:“她是一位丰满的女性,有着高高的颧骨,长长的睫 毛下一双迷人的蓝眼眼睛,有着镇定的欧洲大陆的言谈举止风度,比一般的英国 妇女更突出、更鲜明,她声音沙哑,但却能从复杂的状态下立即焕发出孩童般的 渴望和热情。”他们在一起了谈了一个半小时威克利教授才回来。 弗丽达·冯·里希特霍芬生于德国麦兹的一个名门望族之家,她比威克利教 授小十四岁,比劳伦斯大六岁,当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婚姻生活看上去也十 分美满。弗丽达有着法国、波兰及德国血统,她的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法国人, 祖母却是波兰人,所以弗丽达继承了德国人的刻板严肃的同时,也继承了法国人 浪漫天真和波兰人开朗豁达的天性。喜欢社会交活动的弗丽达十七岁时与当时在 弗赖堡大学任讲师的欧内斯特.威克利邂逅相遇,三年后结为夫妻。威克利教授 虽然很爱自己的妻子,兴趣却全部放在研究学问上,这令弗丽达很失望,更为失 误的是,威克利教授把“一个年轻的天才”介绍给了自己年轻美貌的妻子。 从见到劳伦斯的第一眼起,弗丽达就在这个26岁的年轻人身上发现了一种 自信,发现了一种与她相匹配的精神,劳伦斯直言不讳的态度,激越旺盛的创造 力,与威克利教授刻板死寂的生活形成鲜明对照,这种久违的激情将弗丽达从沉 睡中唤醒,劳伦斯那具有穿透力的情感把她过去的失望和痛苦荡涤一空,弗丽达 在劳伦斯身上看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在她眼里,那些优秀的作家尽管已经 成名,但没有多少名气的劳伦斯却是作家中的作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他 总是洋溢着一种乐观向上、自强不息的汹涌激情! 而弗丽达忧郁、成熟的眼神和姣好的面貌也深深吸引住了劳伦斯,她那率直、 热烈、奔放不羁的个性,最大限度地调动和激发了劳伦斯的男性气质,成为劳伦 斯眼里最优秀的女人。更使劳伦斯感到欣慰的是,她理解他的才华,知道他是那 样与众不同。出身名门、富于异国情调的弗丽达也极大地满足了出身于矿工之家 的劳伦斯的自尊心。 就这样,说不清谁勾引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的错,从相见的第一眼起,两 个人就深深吸引了对方。从此,劳伦斯展开了对弗丽达的追求,在一春风吹拂的 晚上,劳伦斯在弗丽达的房间里,完成了对一个多情女人深刻理解的尝试。之后, 劳伦斯又几次去看望弗丽达。初春的树林里,田野的小河边,黄昏的小路上,处 处留下他们漫步的足迹。劳伦斯在一首给弗丽达的情诗中写道: 黄昏的伊萨尔河畔, 我和你漫步轻唱, 河边的玫瑰吐露芬芳, 那犹如两条红玫瑰的, 是我们青春的面庞。 早晨的霞光熹微, 我和你深情凝望, 你朝我粲然一笑, 宛若春风在我心中激荡。 那满载亲吻的茶杯, 就像一条小船, 载着我们的柔情蜜意, 在你我之间飘荡! 一天,弗丽达请劳伦斯留下来过夜,劳伦斯却表示自己不会乘她丈夫不在时 住在她家,并对弗丽达说:“亲爱的,我想你必须告诉你丈夫,我们已深深相爱, 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这个决定使弗丽达既惊又喜,原来她只想把劳伦斯当 作她的秘密情人,根本没考虑到会和他一起私奔,不免有些踌躇,但劳伦斯似乎 要以私奔来反叛这个社会的各种清规戒律,于是一再劝说弗丽达与他过那些令人 心跳的生活。这个极富激情的建议表达了劳伦斯对她的情爱,弗丽达很感动,最 后她服从了劳伦斯的决定。 1912年5月3日,弗丽达在和劳伦斯仓促交往短短六个星期之后,便下 决心与劳伦斯私奔。她将儿子留给丈夫,将两个女儿送到伦敦祖父母家,与劳伦 斯勇敢地迈出了新生活的第一步。这天,英吉利海峡簿雾茫茫,劳伦斯和弗丽达 站在船舷边,眺望前方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心里交织着背叛家庭伦理的痛苦和渴 望幸福生活的愉悦。 第二天,弗丽达和劳伦斯抵达德国麦兹弗丽达的故乡。弗丽达对父母隐瞒了 她和劳伦斯私奔的经过,谢绝了母亲要她留宿家中的好意,和劳伦斯以夫妻名义 住到一家小旅馆里。但不久,劳伦斯和弗里达在一座古堡前用英语聊天时,被德 国秘密警察怀疑为英国间谍而拘捕。无奈之中,弗里达只好求父亲了出面保释, 私奔事件由此暴露。弗丽达的父母对劳伦斯诱拐了他们的女儿深感愤怒,劳伦斯 只好离开弗丽达前往莱茵河西部。 5月25日,劳伦斯和弗丽达在巴伐利亚的伊萨尔河谷会面,从此开始了一 周真正的蜜月。在这里,一位朋友借给他们一套带阳台的楼房,他们一起到森林 里采野草莓、黑木耳,一起做黑面包和煎鸡蛋,尽情享受田园风光和柔情蜜意的 生活。早晨,他们站在阳台上眺望淡蓝色的阿尔卑斯山脉;黄昏,他们在伊萨尔 河谷散步。他们失去了平常的时空观念,在二人世界里尽情欢娱。劳伦斯沉缅在 弗丽达对他的情爱之中,动情地说: “亲爱的,你给了我从别的女人那里无法得到的东西。” “哦,哪是什么呢?”弗丽达温柔地问。 “你使我找回我自己,认识了真正的自我!”劳伦斯心怀感激地说。 “我也是。”弗丽达含情脉脉地望着这个大男孩一样的男人。 不管爱情多么狂热,风景多么美丽,弗丽达有时会因牵挂自己天真而可爱的 孩子们显得落落寡欢,过去的生活像梦一样纠缠着她,使她因思念孩子而憔悴。 在巴伐利亚明媚的阳光下,她经常眺望着遥远的英国而发呆。 这时,从岳父母那里得知弗丽达行踪的威克利教授一封封书信如暴风雨般袭 来。他在信中说,他愿意原谅弗丽达关于爱情的那些幼稚而疯狂的念头,请她回 到英国去,可怜的孩子们非常想念母亲。 接到这些信后,弗丽达痛苦异常,她对劳伦斯发火,埋怨他毁了她的正常生 活。劳伦斯理解弗丽达的心情,温柔地对她说: “亲爱的,我们并没有什么错,当然威克利先生也没有错,这一切皆缘于人 性中最美好的那份感情。我不会强迫你留下来,但是我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我都会与你在一起。相信吧,一切都会过去的!你最后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不会 加以阻止。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忍受这暂时的不幸和令人沮丧的生活,我对此心 里感激;如果你愿意还是回到你昔日的安宁,我只能对我们这份感情感到惋惜。” 弗丽达沉吟良久,没有立即回答他。 这天夜里,劳伦斯和弗丽达彻夜难眠,心里发生着剧烈的搏斗。劳伦斯知道 自己多么爱弗丽达,他不愿意失去她,失去她他将痛苦不堪一事无成,但他又不 能强求弗丽达尊从他的意志。最后,他写了一个纸条压在桌子上: 是否我将再也见不到你? 是否我将永远地失去你? 如果你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不会对你怨尤和埋怨, 但我会颤栗得灵魂发抖! 第二天早晨,弗丽达看了这张纸条,再三端详劳伦斯熟睡的面庞,怎么也下 不了决心离开这个她所钟爱的男人。经过苦苦思索,弗丽达决定留下与劳伦斯同 甘共苦,她扎上围裙,为劳伦斯操持早餐。 1912年8月,劳伦斯和弗丽达出发到意大利,作了一次徒步旅行的冒险。 他们在一个簿雾蒙蒙的早晨出发,沿着伊萨尔河谷的绿地行走。他们为这次旅行 做了充分的准备。他们带了一块防水布,每人背一个登山背包,里边装着一大包 食物和一个酒精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第二天将在何处留宿。就在这天晚上,弗 丽达想找一处森林中的木屋过夜的愿望实现了,他们找到一处护林人遗弃的房屋, 在那里用酒精炉煮饭,烧烤买来的兔肉和面包,度过了像亚当夏娃在伊甸园一般 的神奇之夜。 第二天,他们在山上又发现了一座小教堂,他们在那里举行了只有两个人参 加的婚礼。旅行的艰苦使两颗相爱的心更加贴近了,他们到达特兰托的时候,就 住在一家肮脏的廉价小旅馆里,但出身贵族之家的弗丽达满身豪气,脸上散发着 动人的神采,再也不为生活的困顿而对劳伦斯有所怨愆了。 正当劳伦斯和弗丽达的生活几乎无法维持的时候,从英国伦敦寄来了劳伦斯 《外遇》一书的稿酬,《英国评论》给予这本书很高的评价,并将其列入“本月 畅销书排行榜”,说劳伦斯是“一个具有特殊风格的作家”;《雅典评论》也称 它“可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目光拉马佐夫兄弟》相媲美”。 这些消息极大地振奋了这对出奔者,及时到来的稿费也为这对情人雪中送炭, 使他们在特兰托短暂停留后,有钱在意大利的加尔尼亚诺租下一套大别墅的二楼, 过起相对安定和平静的生活。 但劳伦斯对这本书在此时出版却并不满意,因为他发现“这本书里面有那么 多自我的东西,它会把我赤裸裸地出卖给那些傻瓜”。更令劳伦斯不安的是, 《外遇》中记述了他在克罗伊登任教时与海伦娜·科克小姐的一段恋情,而在他 和弗丽达私奔的今天,这些隐私很容易使人联想到他本人可能是一个浪荡子的故 态复萌,从而也为威克利教授攻击他提供口实。但弗丽达不这样想,她安慰劳伦 斯说:“亲爱的,事情不是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么,何况小说毕竟是小说,不要 想那么多,好吗?” 为了生活,劳伦斯在加尔尼亚诺投入了对《儿子和情人》一书的修改,弗丽 达也积极为他提出意见和建议。11月8日,劳伦斯将书稿寄给了远在英国伦敦 的出版商加尼特,并请加尼特做些必要的修改。加尼特来信埋怨劳伦斯的小说太 过于拖泥带水,并几乎将整个第十章全部删掉。劳伦斯看到校样后,卑微地写信 告诉加尼特:“删改得很好,我十分感激!希望你长寿,以便在我今后的小说出 版之前,你能为它们理理发!” 劳伦斯和弗丽达在意大利一直住到1913年4月。在这里,劳伦斯以惊人 的创作记下了他的性灵体验:他的长篇小说《儿子和情人》第三稿迅速完成;诗 集《看!我们办到了》得以出版;剧本《为芭芭拉而战》和《养女》完成。此外, 还写出了一部游记《意大利的黄昏》和其他的短篇小说,他的另外两部长篇小说 《虹》和《恋爱中的女人》是在加尔尼亚诺完成的构思。意大利之行喷薄的生命 力和血性使劳伦斯产生了对生命与婚姻的顿悟,在热情而忍受着痛苦的创作中, 作者寄寓了对爱的呼唤和对灵与肉的向往,以至于弗丽达感慨地说:“男人一生 中诞生两次,一次脱胎于他的母亲,一次脱胎于他所爱的女人!” 1913年5月,劳伦斯收到刚刚出版的《儿子与情人》样书,立即写信告 诉加尼特:“我对此感到无比骄傲,它是我整个青年时代的总结和缩影,它将是 一部伟大的作品。但今后我不会以同样的风格写作了,我想尝试新的写作风格!” 从1913年起,劳伦斯与弗丽达就奔波于布雷特斯太尔、巴塞尔等地,当 年10月抵达意大利斯佩里亚湾,他们在那里租了一栋农舍,住了长达八个月之 久。《在儿子和情人》面世的同时,劳伦斯的另一部诗集《情诗》也出版了。这 年6月,劳伦斯最优秀的短篇小说《普鲁士军官》和《肉中刺》在伦敦出版,另 一部长篇小说《虹》也在写作中,这是关于他和弗丽达的故事,情节设计很美, 所以写得也非常艰难,用劳伦斯的话说:“那里边存在着我的弗丽达,那是一本 属于我们俩的书!” 随着《虹》的写作的逐步深入,劳伦斯越来越依赖弗丽达,不仅从生活和感 情上,而且在创作中也是这样。《虹》中女主人公关于爱情和男人的感受劳伦斯 一无所知,因此他不仅大量地引用了弗丽达对爱情的认识,而且直接动用了弗丽 达本人以及她的姐姐埃尔斯的青春经验,从而塑造了美仑美奂的女性形象。弗丽 达理解和感知情感与生命的天性,使她给了劳伦斯极大的帮助,而她对书稿的批 评也是切中要害,更有意思的是,连这本书的书名《虹》也是弗丽达提议的。这 正应验证了一句名言:每个成功的男人背后必有一个非凡的女人! 1914年5月28日,劳伦斯和弗丽达收到了伦敦高等法院通知弗丽达出 庭参加威克利教授提起的离婚诉讼,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于6月8日分别假道 法国和意大利返回英国,并相约于6月27日在伦敦会合。弗丽达假道意大利是 为了到巴登—巴登探望已移居到那里的父母,并就离婚事件取得父母的理解和支 持。当时弗丽达的父亲正患着重病,见到弗丽达后,他艰难地从病榻上坐起来, 询问了女儿和劳伦斯共同生活的一些事情,最后拉着弗丽达的手说:“爸爸老了, 理解不了这个世界上年轻人的事了,我的女儿,你好自为之吧!” 弗丽达到达伦敦后,在参加诉讼前曾就孩子抚养权归属问题会见过威克利教 授。那天,威克利见到前妻弗丽达百感交集,但表面上却十分冷淡地说: “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从没想过在这个世界上再见到你!” 弗丽达说:“是呵,我知道。但是我想和你商量有关孩子的事。” 威克利教授愤怒地吼道: “你在这个谁都认识你的城市里露面,难道不感到羞耻吗?在人们眼里,你 连个妓女都不如!” 弗丽达伤心地说: “呵,天哪!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我必须同你谈谈孩子的事。” 威克利说:“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不能见他们,他们也不愿意见你!” 在伦敦高等法院,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法官们认为弗丽达与人私奔的行为伤 风败俗,根据她的行为已不再适合担任孩子们的监护人。离婚后,弗丽达失去了 孩子们的监护权。 1914年7月13日,劳伦斯和弗丽达登记结婚。劳伦斯用《虹》预支的 300英镑稿酬为弗丽达买了一只婚戒,操办了一个简朴而不失庄重的婚礼。 四、漂 泊 ——————————————————————————————————— 婚后,劳伦斯创作出《恋爱中的女人》,并幻想过一种乌托邦式的生活;劳 伦斯夫妇游历美洲,创作出大量游记和小说,但漂泊不定的生活使劳伦斯明白, 最活跃的生命暗示就存在于英国本土,生命的荣耀只有靠自己去完成;劳伦斯晚 年抱病写出了震惊世界的《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一书。 ——————————————————————————————————— 婚后,劳伦斯主动和弗丽达的母亲里希特霍芬夫人和她的姐姐埃尔斯改善了 关系,使她们承认了他和弗丽达的夫妇关系。与此同时,劳伦斯夫妇的朋友圈子 也在逐渐扩大,他们和英国评论家米德尔顿·默里、英国新西兰银行总裁的千金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等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并结识了美国女诗人艾米·洛厄尔、 英国诗人和小说家理查德·奥尔丁顿夫妇、俄国文学专家科特斯基等人。 不久,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劳伦斯只得打消了返回意大利寄居的念头,他 在英国白金汉郡的郊外找了一处农舍安居下来。这是一座隐没在荨麻丛中的小屋 像一个上帝遗弃的洞穴。战争使劳伦斯厌烦,他萌生了建立一个“乌托邦”的想 法,设想找二十多个志同道合的友人,到一个荒芜人烟的小岛上建立世外桃源。 在那里,人们不需要金钱,生活必需品实行公有制,并参照《圣经》中赞美诗的 叫法,给这个组织取名“拉纳尼姆”。他在致莫雷尔夫人的信中写道: 这个新王国将使我们过一种新的生活,它唯一的财富是个性的完整 性。在这里,每个成员的希望都能最大限度地得到满足,而这种满足和 喜悦又存在于我们每个完善的性格中……我认为我们最神圣的职责就是 让那些珍惜美好事物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并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思生活。 这个新王国将是共产主义的。它不以贫困为基础,而以物质丰富为 基础;不以谦让为基础,而以自豪为基础;不以牺牲为基础,而以肉体 的愿望为基础;不以丧失一切为基础,而以上帝的恩赐为基础。它建立 在人间,而不是在天堂。 劳伦斯以极大的热情怂恿朋友们加入“拉纳尼姆”,但应者寥寥,最后,劳 伦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美好的梦想。 1915年9月30日,劳伦斯的长篇小说《虹》出版,这是一部细腻、美 丽而深邃的作品,是一部以直觉诉说心灵的史诗。在这部气势磅礴的书中,劳伦 斯以传神的笔墨开创了对人性关系自我完善的新探索。该书以田园风光和布莱文 一家三代的爱情生活为主线,描写了他们在世俗的红尘里闯荡,谋求人生的完美, 以人性的自由与舒展对抗僵死的传统,从而揭示了人体与社会的广泛联系。但该 书出版后不久,就遇到了英国当局的查禁,官方认为,这部书表现的是邪恶和猥 亵,是令人生厌的。于是将一千多册未来得及售出的《虹》付之一炬。其实这部 书遭到查禁更主要的原因是,劳伦斯本人具有强烈的反战情绪,他的夫人是德国 人,被英国当局所驱逐。次年3月,劳伦斯夫妇搬到海特雷格森附近的圣·艾夫 斯居住,并开始了《恋爱中的女人》一书的创作。 写作《恋爱中的女人》的日子,是劳伦斯一生中最颠狂而忧愤的日子,身边 的一切失败使他绝望,战争的阴影使他的精神世界受到很大打击,以致于他渴望 已经衰退的人类尽快消亡。正是在这种世界末日感觉的驱动下,劳伦斯围绕哲学、 人生、情爱、死亡等题材,在这部小说中展开深刻的讨论。 1919年11月,劳伦斯夫妇离开英国,前往意大利、锡兰、澳大利亚、 美国和墨西哥等地,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浪迹天涯之旅。劳伦斯夫妇首先到了意大 利的佛罗伦萨,在那里,他们得到当地富豪沃尔特.贝克尔先生的资助,劳伦斯 写下了《亚伦的藜杖》。小说中的亚伦是个矿工,也是个吹笛能手,他不愿囿于 家庭的牢笼,抛妻别子外出流浪。亚伦那种不被女人降服的独立姿态,如同一只 鹰一样,不论在任何时候都驾驭着自己的翅膀。 劳伦斯夫妇旅行的第二站是卡普里岛,他们在那里租了一套公寓,开始了一 段幻想中的乌托邦式的生活。但仅过了两个月,劳伦斯就厌倦了这里的生活环境, 他认为卡普里岛太小了,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可以从小岛的一端走到另一端。不久 他们又到了意大利有名的西西里岛,这里黑手党出没,鱼龙混杂,良莠不齐。劳 伦斯夫妇在陶尔米纳区租了一套名为古泉别墅的住宅住了下来。西西里的陶尔米 纳是劳伦斯深爱的地方,他在信函中只要提到该地,总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兴奋 和依恋的语气。弗丽达说,他们在西西里,能感受到希腊文明、摩尔人文明、诺 曼文明以及被时间湮没的其他文明。 古泉别墅的周围是碧绿的柠檬树、橘树和杏树,他们散步时可以看到日光兰、 野水仙和秋牡丹,他们坐在岩石上眺望大海,他们躺在沙滩上享受阳光。用劳伦 斯的话说:“这里的一切充满了生机!” 在古泉别墅,劳伦斯心情愉快地投入小说《迷途的姑娘》的创作。这篇小说 再次以他和弗丽达的私奔为蓝本,记述了一位名叫爱尔维娜的姑娘被来自欧洲巡 回剧团的一个男演员所吸引,最后离家出走,与男演员双双私奔他乡,过起一种 不知是沉沦还是新生的生活。小说发表后再次引起轰动,被爱丁堡大学授予詹姆 斯.泰特.布莱克奖,并发给他100英镑奖金。劳伦斯得到这笔钱后,立即给 他孀居的岳母寄去50英镑,并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 1921年1月,弗丽达的母亲病重,得到消息后,劳伦斯夫妇经撒丁岛、 罗马到达巴登—巴登,看护里希特霍芬夫人。之后,又越过瑞士进入奥地利山区, 在弗丽达的姐姐埃尔斯家小住。同年11月,一位读了劳伦斯的游记《大海与撒 丁岛》而对劳伦斯产生敬慕之情的梅布尔女士来信,邀请劳伦斯前往美国新墨西 哥城的陶斯,她觉得劳伦斯是真正能够理解陶斯乡村和那里的印第安人生活的作 家,她希望劳伦斯能在陶斯被开发和毁灭之前,来到这个具有田园风光的地方。 她想通过作家对陶斯的理解,在书中融入她的经历,她生活的陶斯,并将这一切 写成一部伟大的美国小说留芳百世。 劳伦斯答应他会到美国去,但要晚一些时间。1922年初,劳伦斯夫妇到 达锡兰,他们本打算在这里住一两个月的,但锡兰闷热的热带森林,生硬的棕榈 树,喧噪的鸟兽和佛寺的粗俗令劳伦斯无法忍受,他们很快就离开了那里。 劳伦斯夫妇于当年3月到达澳大利亚的悉尼市,他们在悉尼郊外租了一间漂 亮的房子,听着大海的喧嚣,踏着茂盛的芳草,尽情享受岛国风光。在这个陌生 的国度里,没有人打搅他们,只有卖食品的小贩偶尔来到这里。在澳大利亚,劳 伦斯潜心创作一部以澳在利亚为背景的《袋鼠》,书写得很顺利,劳伦斯准备8 月份能够写完,然后动身去美国,与梅布尔女士会合。 1922年8月10日,劳伦斯夫妇乘船离开澳洲。当他们抵达美国旧金山 时,梅布尔女士已和即将成为她第四任丈夫的印第安人托尼等候在那儿了。梅布 尔陪伴劳伦斯夫妇穿过奥格兰德峡谷,向座落在落矶山脉的陶斯进发。劳伦斯后 来回忆起那段旅途的情景时这样描述道: 就在我看到辉煌壮丽的朝霞在圣达菲那不毛之地闪烁时,我感到一种 来自灵魂的震撼!我开始与大自然接语,在这高原的白昼里,尽情感觉造 物主的庄严与瑰丽。如果说澳大利亚明亮的清晨令人迷醉,而这新墨西哥 城的早晨却使我清醒。我闭塞的心灵倏地打开,一个灿烂夺目的新世界在 我面前呈现! 梅布尔在她的“梅布尔顿感化院”为劳伦斯夫妇准备了一栋住所,房子里有 黑西哥地毯和印第安人壁画。劳伦斯夫妇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之久,他们洗衣做饭, 在田间散步。但后来,梅布尔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梅布尔对劳伦斯颇有好感, 在劳伦斯夫妇到达后,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她固执地认为:弗丽达并不适合做 劳伦斯的妻子,而自己才是劳伦斯真正需要的那种女人。于是,梅布尔女士解除 了和印第安人托尼的婚约,向劳伦斯展开疯狂的进攻。有一天,梅布尔女士竟鬼 迷心窍地对弗丽达说:“亲爱的弗丽达,你对劳伦斯来讲并不是最合适的。我觉 得劳伦斯这样一个天才,应该是上帝赐给我的,我对他的写作负有重大使命!” 弗丽达被激怒了,直言相告说:“那么你就试试,看和一个天才共同生活是 什么滋味。你如果真有能耐,就把他从我身边弄走吧!” 梅布尔和弗丽达的争吵传到劳伦斯耳朵里,劳伦斯也对此非常恼怒,他和弗 丽达当即离开了这个疯狂且自以为是的女人。 1923年春天,劳伦斯夫妇和美国诗人威特·比纳、报纸编辑斯布德·约 翰逊到达墨西哥,他们一起观看了斗牛比赛,并游览了查帕拉湖。在美洲游历期 间,这里的粗犷地貌、印第安人的生存形态和宗教仪式凝结成一股强大的生命力, 带着一种原始主义的情结,冲击着劳伦斯的感情世界,使他以极大的热情投入《 羽蛇》、《骑马出走的女人》、《墨西哥的早晨》等一批以印第安人为题材的作 品的创作。 远离英国的时间,劳伦斯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这时的他反而把祖国的长处 看得更清楚了。他坦率地说: “在这里,我像个局外人。看来我们离开英国来到生活的边缘是个错误。 陶尔米纳、锡兰也好,澳洲和美国也罢,这些地方只是对我个性和本质 的否定,现在看来,最活跃的生命暗示就存在于我们英国本土,我所犯 的错误是没有把这种生命暗示在我们丰富的生活信仰结合起来,我们就 像《圣经》中的约拿亚一样逃离了我们的所属之地。现在我明白了,生 命的荣耀只有靠我们自身完成,而不是存在于什么别的地方。” 1923年秋,劳伦斯夫妇结束了游历生活回到英国。在伦敦,劳伦斯夫妇 和弗丽达的两个女儿生活在一起。翌年,劳伦斯在一次宴会上结识了艾舍尔子爵 的女儿多萝西.布雷特小姐,布雷特多才多艺,能画一手漂亮的油画,经常陪伴 劳伦斯去野写生,并尝试建立一种突破友情的关系。弗丽达发现后大为恼火,说 她讨厌这种牧师与修女式的暧昧关系,一怒之下要离开劳伦斯。但她的两个女儿 开导她:“可是,既然你已经是劳伦斯夫人,就得通情达理,既然你嫁给了这个 人,就得和他一起过日子啊!” 随后,劳伦斯感到身体不适,经过医生检查发现,他患上了肺结核病,而且 病情正在恶化。医生也在劝说弗丽达:“夫人,他想到哪里就到哪里去吧,这也 许是他一生中最后一次机会了。他的肺结核病已进入晚期,也许他至多能再活三 五年。” 弗丽达听从医生的建议,说服劳伦斯到英国抱病完成了他毕生最后一部也是 最重要的一部杰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部书从1925年动笔,至192 7年完成初稿,历时三年,三易其稿,形成了三个不同的版本,先后命名为《查 泰莱夫人》、《约翰·托马斯与珍妮太太》和《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在这部小 说中,女主人公康妮嫁给了一位从战场上伤残复员的农场主查泰莱男爵,成为查 泰莱夫人,然而,被工业文明摧毁的查泰莱男爵传统、郁闷的生活方式使她不堪 忍受,康妮毅然抛弃门第观念,与这家农场雇工梅乐士发生恋情,并双双私奔。 这部作品无毅有他和弗丽达以及弗丽达的前夫威克利教授的影子,同时也是 从人性的角度对工业文明荡涤人性的抨击。《查泰莱夫人的情人》是作家继《虹》 与《恋爱中的女人》之后,以自然主义和象征主义创作手法写成的又一部美丽的 小说,作家以更坦露更率直更细致的笔触,揭示了拯救西方文明没落的根本途径 在于人的返朴归真,在于人性的自由舒展与张扬,从人性的高度对工业文明戬害 自然天性的现象进行声讨,提出了以人性对二十世纪文明荒原进行救赎的观点, 从而引发了文学题材作品中对人性和工业文明的讨论。《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这 部书无论从艺术上还是思想上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从而以代表作的地 位与劳伦斯这个伟大的名字紧密联系在一起。 1930年3月2日下午,劳伦斯与世长辞,时年仅四十四岁。弗丽达写下 回忆录《不是我,是风……》记述了和劳伦斯私奔前后的过程,并高度评价劳伦 斯的一生说:“我不愿将我所钟爱的丈夫——劳伦斯先生说成是一位多么了不起 的天才,在这个世界,他所目睹、理解和感受过的东西,都已无私地融进和倾注 于他的作品之中,关于这些,世人自会给予他公正的评价。但我要说,劳伦斯一 生的丰采,他所给予人们正直生活的勇气和对生活的希望,本身就是一份不可估 量的馈赠!” 劳伦斯去世后,杰茜.钱伯斯、路易莎.勃罗斯和海伦娜.科克之间中断了 多年的联系一度恢复,她们一致认为劳伦斯和弗丽达私奔是愚蠢的,是个不可饶 恕的错误,是对劳伦斯天才的扼杀。她们活跃在文学界,作为劳伦斯的女友提供 关于作家的第一手资料,其中杰茜·钱伯斯著作了《D·H·劳伦斯私人笔记》, 海伦娜·著作了《劳伦斯与圣经启示录》,路易莎·勃罗斯后来成了名小学校长, 直到去世前她都一直保存着劳伦斯写给她的信,专家们认为她可能要写关于劳伦 斯的书,但她一直未动笔。倒是另一个钟爱着劳伦斯的女人艾丽丝.戴克斯读到 弗丽达写的《不是我,是风……》后,写信告诉弗丽达说:“这部书使我心碎, 心情既高兴又难过,悲喜交加,难以言述,还含有很多复杂的情感。赫伯特曾使 我看到生命的亮丽和生活的曙光,体验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激情(劳伦斯将其称为 morphia,即灵与肉相融合的深层次上的情感体验),一个女人一生仅有 那么一次那个一小时这种体验会终生难忘,可你竟拥有了那么多,真令我既羡慕 又嫉妒。我很高兴赫伯特遇到你,甚至在你们私奔之后也是如此。奇怪的是,当 我意识到我已经永远失去她之后,我依旧爱他!” 1999.01.08 初稿 1999.04.23 定稿 非常爱情 ——萨特、西蒙·波娃和第三者   让·保罗·萨特和西蒙·波娃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奇特的一对情侣。作为法国 存在主义哲学家、文学家,他们的爱情是如此与众不同:他们终生相伴,却始终 未婚;他们彼此相爱,却又给予对方充分自由;他们各有外遇,而且互不保密, 保持着完全的独立性;他们没有山盟海誓,只是订立了一份《爱情契约》,确立 了一种甚于友人、又非夫妻的新型关系;他们终身相伴,却一直没要孩子……他 们一生保持着这种独特的生活方式。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一书中说:“爱情是一项事业。恋爱者并不想像占有 一件物品那样占有他的爱人,而是在一种近乎完美的相互拥有中,给予爱人充分 的自由。”西蒙·波娃在《第二性:女人》中也说:“真正的爱情是建立在两个 人的颇此了解和认识之上的;爱人们应该一起去认清在这个世界上追求的价值和 存在的目的,用心领悟颇此间相同相异之点,任何一方都无须放弃自我而改变, 因而任何一方都不会在这样的爱情中遭受摧残。爱情是彼此给予进而丰富两人共 享的世界。……在性爱中,深含着一种心旷神怡的狂喜。那些相互奉献的男女, 总以多种形式享受相爱的愉悦,他们彼此合二为一,但又各自相对独立。”萨特 和西蒙·波娃对婚姻和家庭的观点基本相同,他们的生活并不排斥第三者,他们 以行动实践着共同的理想,而那独特的生命体验则对他们的一生产生着不可磨灭 的影响。             一、萨特和西蒙·波娃的爱情契约 ———————————————————————————————————   萨特与西蒙·波娃一见钟情,相似的经历和相同的个性使两颗心在相互体贴 和抚慰中贴近了,他们冲破家庭重重阻扰建立了恋爱关系;萨特不喜欢那种传统 婚姻,提议订立《爱情契约》,这个惊世骇俗的建议却得到西蒙·波娃的赞同, 从此他们携手踏上人生漫漫长途。 ———————————————————————————————————   1929年初春,巴黎高等师范学院校园里开满了各种百合花、金盏花和红 山茶,复活节假期过后相继回到校园的同学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交谈,一派热 闹景象。萨特不喜欢凑热闹,一个人站在人群外漠不关心地扫视着喧闹的同学们。 突然,人群中一个高个子姑娘引起了他的好奇。她穿着一袭黑衣服,明亮的蓝眼 睛流盼着忧郁的神色,当她和萨特的目光交织在一起的时候,眼睛里迸发出一丝 动人的火花。这时,萨特的好朋友埃尔博走过来,向萨特介绍说:“这位是我们 大学的才女——西蒙·波娃,她对莱布尼兹的哲学很有研究。”   萨特热情地和西蒙·波娃握了握手,说:“你好!我是萨特。”   西蒙·波娃莞尔一笑,她对萨特这个名字早已熟悉。萨特比她高一级,但在 上年通过高等教育学历考试中,这位学习成绩在班里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优等生却 一败涂地,位列全班倒数第一名! 三年的大学生活,萨特在学校里潜心哲学研究,取得了很多成果,他的哲学 论文曾在当时很有影响的《新文学》杂志发表,获得专家的赏识和好评。毕业考 试的论文题目《论想象》其实并未超出萨特涉猎的哲学命题之外,早在一年前, 萨特就在《论心理生活中的想象》一文中系统阐述了自笛卡尔以来关于想象的概 念,并发表了独特的见解,从而获得哲学教授德拉克鲁瓦的好评,给他打了“优 秀”的满分,但这次萨特不愿意老调重弹,他决定独辟蹊径,推翻教科书中生硬 僵化的概念,充分调动自己的想象,重新撰写论文,结果担任评委的德拉克鲁瓦 教授看不懂了,愤怒地判了个“文理不通”,使萨特名落孙山,不得不留级一年。 这件轶闻在校园里广为传颂,西蒙·波娃听说后不由叹道:“真是一个怪人!” 正是因为留级使萨特因祸得福,结识了他一生最重要的女子——西蒙·波娃。 西蒙·波娃出生于法国一个中产阶级家庭里,早在少女时代就读过都德、莫 泊桑、奥尔科特等人的作品,她曾立志在文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所以尽管家人 都期望她成为一个循规蹈距的大家淑女,但她对那种传统的相夫教子的生活毫无 兴趣,渴望脱离家庭的束缚,走上充分张扬个性的道路。有思想的人总是痛苦的, 尽管此时的西蒙·波娃虽已是索邦大学的学生,却常因找不到自己的奋斗方向而 苦恼不已。有一段时间,西蒙·波娃对生活很失望,她酗酒打闹,出入酒吧、歌 舞厅等下流场所,她不再厌恶异性接触,和酒吧里的男人说各种各样的脏话,她 高谈阔论到处碰杯,试图让人们看作是一位风情万种的模特儿或妓女。她在日记 中承认: “爵士乐、放荡女人、性感舞蹈、脏话、烈酒、打情骂俏和异性的轻抚, 对我有着天生的诱惑力,奇怪的是我对这些不但毫不震惊,而且欣然接 受,我怎么能够接受这些令一个女孩子根本无法接受的东西?怎么会对 这些充满热情?在这种销魂夺魄的场所里,我所追求的是什么呢?当我 不再以惊惧而是羡慕的眼光注视妓女和流氓时,我感到自己在堕落,我 身上无疑存在着一种对犬马声色和下流社会的可怕欲望,或许那就是人 类的天性!” 西蒙·波娃就是这样纵情犬马声色,体验那种“坏女孩”的生活。后来,她 结识了巴黎高等师范学院“三剑客”之一的埃尔博,埃尔博向她谈起他们对哲学 的研究,引起了西蒙·波娃的好奇,尤其是谈到萨特那次独出心裁的考试时,西 蒙·波娃露出平时少有的笑意。   短短几天,萨特和西蒙·波娃仿佛成了相交已久的老朋友,他们形影不离, 常常在校园并肩散步,讨论哲学家莱布尼兹或尼采的著作,有时为一道哲学命题 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谈论各种寓言、短诗,开些善意的玩笑。萨特总是亲切地昵 称西蒙·波娃“海狸”,西蒙·波娃则称胖乎乎的萨特“海象”,他们在一起的 时候,生活充满了欢笑,他们总能找到各种逗乐的题材。当萨特看到睡意朦胧的 西蒙·波娃因在寒冷的早晨赶来和他约会而冻得索索发抖时,便会将身子缩成一 团装作刺猬的模样,西蒙·波娃称他“海象”时,他便模仿海象的样子,一面叹 息一边翻起眼睛,做出各种滑稽可笑的表情,逗得西蒙·波娃经常笑出眼泪。他 们总是言犹未尽、滔滔不绝。通过接触,萨特发现西蒙·波娃具有一般人少有的 语言天赋,她总是能很透彻地理解自己的话题,并风趣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和看法; 西蒙·波娃也觉得萨特与自己有着惊人的相似,包括一些怪癖和嗜好,萨特仿佛 是她多年的理想,她总能和他分享一切。   美好的友情使这一年过得很快。时光飞驰,转眼又到了秋季,为应付期末考 试,西蒙·波娃经常和“三剑客”在一起温习功课,讨论教学大纲的内容,地点 是在萨特的宿舍里,学习之余,他们天南地北地神聊,或挤到一辆敞蓬汽车里外 出兜风。期末考试的题目是《自由与偶然》,成绩揭晓后,萨特考了第一名,西 蒙·波娃考了第二名。 考试结束后,大家就要各奔东西,想到这里都不禁有些伤感面对此情此景, 萨特冲动地对西蒙·波娃说:“今后我将负责保护你。”这很平常的一句话,使 西蒙·波娃深受感动,但并不觉得突然,因为他们相处半年多的时间里,彼此已 建立了很深的友谊,产生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感情。萨特和西蒙·波娃的关系从一 开始就建立在相互理解的基础之上,精神生活的高度和谐使他们感到相互再也不 能分离。从那一天起,尽管后来的日子也生了很多事,却一直没有什么能将他们 分开。   大学毕业后,西蒙·波娃要随家人到法国南部的小镇穆赞度去度假,西蒙· 波娃将这消息告诉了萨特,并希望他能到那里与她相会,萨特一口答应下来。1 929年8月,萨特悄悄赶到穆赞度。西蒙·波娃在清晨趁家人还在酣睡之机溜 出家门,穿过洒满朝露的小径,与早在那里等待着的萨特会合,继续他们在巴黎 高等师范学院里的话题。他们通常远离周围的人群,到草地上散步、谈心,他们 的谈话不时发出响亮的笑声。时间过得好快,好象早晨刚刚来临,就到了开午饭 的时间,直到远处拉戈雷尔城堡的钟声响起,他们依然谈兴未尽。午餐过后,萨 特很快又与飞奔而来的西蒙·波娃见面,谈话便一直延续到黄昏时分。   第四天,正当他们在一块草坪上促膝而坐谈兴正浓时,西蒙·波娃的父母却 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西蒙·波娃的父亲非常固执,他的眼睛里喷着火,愤怒地 指责萨特勾引了他的女儿,声称他们的“不端行为”已经影响到女儿的声誉,人 们对将要嫁给表兄的西蒙·波娃和一个陌生男人约会已经传出流言蜚语,并要萨 特离开此地。萨特据理力争,说他们只是在讨论哲学问题,并没有妨碍到其他任 何人,并说自己想什么时候离开就什么时候离开,别人是无权干涉的。   回到家里,西蒙·波娃以绝食抗议父母的作为,一直坚持了近一个星期,她 的父母看到女儿如此固执,却也没有再难为她。西蒙·波娃知道她的父母对共产 主义有着十分顽固的看法,便趁机告诉他们:她和萨特在撰写一本批评马克思主 义的书。西蒙·波娃取得了父母的信任,又继续和萨特见面,不过从此他们每天 的约会改在了另一处更为隐蔽的栗树林里。直到月末,萨特才离开穆赞度回到巴 黎。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萨特和西蒙·波娃更加心心相印、难舍难分,他们几 乎每天都要给对方写信,鸿雁传书诉说心中的相思,西蒙·波娃的的父母看到木 已成舟,只好同意了他们的恋爱关系。   早在一岁零三个月的时候,萨特就失去了他的父亲,母亲安娜·玛丽从此套 上了沉重的生活和精神枷锁,她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孩子投奔娘家。 萨特的外祖父夏尔·施韦泽曾获得哲学博士头衔,学识渊博,藏书颇丰,还 出版过一本《德语读本》,从很小的时候,外祖父就教授萨特识字、读书,所以 萨特从幼年时期就把读书视为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读书不但丰富了萨特的历史 知识和文学知识,也使他获得了思维能力和想象能力的最初训练。正是外祖父的 呵护和溺爱使缺失生父的萨特度过了一个没有任何心理创伤和感情缺憾的美好童 年。 在12岁以前,萨特的生活是平静、闲适和融洽的,母亲温柔、善良的天性 给予萨特很多温暖,也使童年的萨特滋生出一种浓厚的恋母情结,他从心里充满 对母亲的温情。然而,就在萨特即将跨入少年时代时,安娜突然决定再嫁,给予 萨特很大的打击。他一直认为母亲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而现在另一个男人夺走 了自己的母亲,这使他难以忍受。他感到自己被出卖了,终日闷闷不乐,若有所 失。所以萨特大学毕业后,并未与母亲和继父住在一起,而是住在巴黎圣雅克街 的外祖父家。   西蒙·波娃大学毕业后也未和父母同住,而是回到位于巴黎鲁丝拉尔街的祖 母家中。这是一间位于六楼的狭窄的小屋,房间虽小,但人的心灵很大,西蒙· 波娃站在阳台上,白天可以俯视路上的法桐树和街上的行人,夜晚可以仰观满天 的星斗,更重要的是,她可以关上门,一个人享受那种宁静的生活。这间小屋有 些简陋的家俱,四壁贴满壁纸,窗前还挂着一幅她自己画的风景画。就在这间小 屋里,她看书、学习,度过了她的少女时代。 四年后的今天,她敬爱的祖父已经去世,慈祥的祖母也显得格外衰老。虽然 已离开了四年,这里的一切仍令她感到那样亲切。时光如水,日月如梭,这一切 变化是多么快呵!   圣雅克街和鲁丝拉尔街隔着很远的距离,但两条街的中间却是著名的卢森堡 公园。每天早晨,萨特和西蒙·波娃就到那里会面,他们依偎在大树下的连椅上 有着说不完的话,他们谈论的多是哲学问题,但隐约之中,也充满了对新生活的 渴望与向往。   秋天的巴黎是美丽的,满天黄叶飘飘洒洒,仿佛在诉说款款心曲。这天,萨 特和西蒙·波娃又见面了,两个人四目相对,一直谈到夜色苍茫时分仍难分难舍。 夜幕降临,四周一片寂静,新月的清辉洒在他们身上,他们已经彼此深刻了解, 现在是确定一种关系的时候了,尽管他们对这个问题已经考虑了很久,但直正认 真谈论它却还是第一次。他们意识到,必须建立一种两个人都认同的明确关系。 萨特率先打破沉默说:“我们订立一个爱情契约吧,时间不要太长,可以暂定为 两年。”接着他略述了这份《爱情契约》的主要内容:在未来的两年里,他们不 必像夫妻那样同居一个屋檐下,但却要尽可能在一起亲密地生活;在这段时间里, 他们可以各自干自己的事业;两年之后,他们再次走到一起时,将检验这份感情, 如果彼此仍深深相爱,将重新确定一种新的关系。萨特强调:双方要以互相信任 为原则,给予对方最大的自由,不得相互欺骗,不得相互隐瞒各自的生活细节, 两个人的生活、思想对对方来说应该是完全透明的,不存在任何隐私。   对于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提议,西蒙·波娃脸上毫无惊异之色,她了解萨特, 他是决不愿使自己束缚在一个女人和一次恋爱事件上的,他信奉自由开放、无拘 无束,凡是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符合他的哲学思想。西蒙·波娃也知道幼年失 怙的萨特对婚姻生活有着怎样固执的看法,萨特曾经对她说:“婚姻是对人性的 桎梏,我生来就是当光棍的!”   沉思良久,西蒙·波娃决定接受这个提议,因为它在某种程度上也符合自己 的生活准则。萨特向她进一步解释说:“我们之间的爱,不是那种凡夫俗子的爱, 我们是发自心灵深处的至真情爱,如果对方有了其他意外的风流事件,我们不妨 分享彼此的欢乐!”   那一刻,西蒙·波娃突然觉得:一个纯正的目标正激励着她和萨特,推动着 他们去汲取一切经验,进而去验证这一目标。他们努力使自己的意志服从于这一 共同目标,共同正投身于一个崭新的自由世界。西蒙·波娃事后谈及这份《爱情 契约》时说:“我们心心相印,约束我们的这份契约却恰好给了我们行动的自由, 正是这种自由使我们紧密地维系在一起。实际上,从那时起,我们已经结为世间 最不可思议的夫妻!”   西蒙·波娃认为,如果两个人倾心相爱,就应接纳对方的全部,如果两个人 真心相知,又有什么外在的东西能将彼此的心分开。于是她决定接受这份颇富挑 战性的誓言。与萨特一样,西蒙·波娃父母婚姻生活的隔阂在她心灵中同样刻下 深深的伤痕,她不再相信传统的社会规范和习俗,因为它曾把太多的女子推向不 幸的深渊。那种怨偶间貌合神离的生活无胜于有,与其遭受不幸婚姻的痛苦折磨, 何如一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保持独立的自我?    夜幕降临,夜色中的巴黎显得那样美好庄严,相偎在一起萨特和西蒙·波娃 也许没有料到,以后的岁月里,他们将一起登上了探索人生的旅程,以自己的行 动为人类书写另一份情爱篇章。与大多数看上去美满幸福的婚姻相比,萨特和西 蒙·波娃从对方身上找到了更多的理解、相知和默契,尽管萨特一生曾有过无数 的风流韵事,西蒙·波娃也曾红杏出墙,但始终无人能取代他们在对方心目中的 位置,他们彼此了解对方想做和已做的事的价值,彼此知道所有的恋爱事件都不 过是一种生命体验,没有人有力量把他们拆开!正如萨特在自己十岁生日时评价 的那样:“西蒙·波娃是这个世界上我独一无二的对话者,我们的遇上是上帝的 恩赐。可能有许多优秀的男人或者女人与我们有过某种感情纠葛,但建筑在我和 西蒙·波娃之间对等而又相互给予的关系,是没有什么因素能够改变的。”   为了迎接新生活的到来,西蒙·波娃重新收拾了她的闺房,搬走了原来的各 种小摆设,买来了一些家俱,布置了一个温暖的小窠。那段时间,西蒙·波娃觉 得自己突然长大了,她天马行空无拘无束,但更多的时间是闭门不出。她常常夜 间卧床读书而白天蒙头睡觉,有时到附近的多米尼克饭店吃饭或到商店里买些日 常用品。为了维持生计,西蒙·波娃到巴黎维克多·迪尔中学谋了一份教职同时 还兼了两份家教,她好象一个颇有经验的教师,经常到学生家中家访,给个别学 生上辅导课,她感到其乐无穷。   虽然西蒙·波娃不喜欢打扮,虽然萨特对他们的生活有着和常人不一样的打 算,但作为一个年轻姑娘,西蒙·波娃还是用她领到的第一笔薪水买了一件大衣, 一顶无边帽和一双浅口皮鞋,请人做了一件极为流行的轧花丝绒连衣裙。一惯不 爱打扮的她也开始扑上淡妆,点上浅色的口红,虽然打扮对她并不十分重要,但 她毕竟是个女人了!   1929年11月,秋高气爽,阳光灿烂。秋天是万物成熟的季节,也是萨 特和西蒙·波娃的爱情臻于成熟的季节。根据规定,萨特要去服十八个月的兵役。 经过两个月的基础训练,萨特被分配到位于巴黎西南一百五十公里的兵营从事气 象工作,这份单调的工作令萨特感到十分烦闷,他惟有手不释卷地读书,聊以打 发这枯燥的岁月。好在不久西蒙·波娃就调到位于马赛附近的一所公立中学教书, 每逢星期天就来兵营里看他,同时给萨特带来书籍和一些好吃的东西,学校放假 的时候,西蒙·波娃还会到兵营附近的圣拉德贡德一家旅馆里住上一段时间。天 气晴朗的日子,他们会在兵营和客栈中间的小山上会合,阳光和煦地照耀着他们, 小河映着一对青年男女的倒影,一切充满了诗情画意。出于羞怯,萨特总是不敢 到客栈里与西蒙·波娃同居,他们也会偶尔在野外偷情,体验人间夫妻天上仙侣 那种神魂颠倒、欲仙欲死的感觉。就在这座小山上,萨特完成了他的独幕剧《爱 罗米修斯》和一部长篇小说式的论文《真理的传说》。   十八个月的军旅生涯很快结束了,萨特拒绝上级提拔他当军官的建议,选择 到勒阿弗尔一所中学里教书的生活。勒阿弗尔离马赛远害千里之外的距离,萨特 和西蒙·波娃的见面机会更少了,彼此都感到十分需要对方,尤其是西蒙·波娃, 更显得焦躁不安,萨特建议他们正式结婚,以便调到同一座城市工作,但年仅二 十三岁的西蒙·波娃却坚决地说:“为什么要为世俗的陈规让步呢?我们没必要 为世俗的偏见而改变自己怕行为准则!如果我们不遵守当初的契约,也许等待我 们的是更大的伤害和折磨。”经过商量,他们决定将为期两年的契约进行了修改, 将其一直延续到生命最后一息,建立一种更为紧密的关系,即只允许彼此有短暂 的分离,而不允许长时间的天各一方;双方可以尝试各种风流韵事和露水姻缘, 但不得相互隐瞒欺骗。从那时起,萨特和西蒙·波娃始终情投意合,恪守着他们 的爱情契约,他们甘愿放弃世俗一切不真实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共同去体验 一种充满挑战和冒险的爱情,他们从不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从没有共建一个完 整的家庭,但爱情却将他们紧密维系在一起,至到生命终结。正因为萨特遇到的 是西蒙·波娃,他们才共同发明和缔结了世间绝无仅有的契约式爱情,创立了奇 特的准婚姻关系,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完成了各自的自我。   教师这个职业毕竟有令哲学天才萨特所不满意的地方,诸如等级森严的制度, 刻板单调的清规戒律,毫无创造性的生活,尤其是西蒙·波娃——他的“海狸” 远隔千里,同学和朋友大多生活在巴黎,一种难言的落寞和孤独使萨特寝食不安。 在逆境之中,萨特没有消沉下去,而是投入勤奋的写作和如饥似渴的阅读之中, 他暗暗下定决心:现在,我开始自己真正写作的时刻到了!也是在这时,萨特对 “偶然性”这个概念有了全新的理解。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父亲去世,与西蒙 ·波娃相识,至到今日成为一名教书匠,很多情况紧无法预见的,所以每个人的 存在都有其偶然因素,后来他把关于“偶然性”的思考纳入自己的哲学体系之中。   萨特还把自己对偶然的看法写信寄给西蒙·波娃讨论,他在信中谈了对她的 感情,但更多谈到对“偶然性”的思索,说自己正准备写一篇《论偶然性》的长 篇论文。西蒙·波娃回信建议萨特将其写成一个外省青年的故事,多设置一些关 于偶然性的悬念。接到回信后,萨特采纳了这个建议,他着手以日记体形式写下 了以外省青年安托万·罗斯康坦的沉思为题材的小说《厌恶》,这部小说后来成 为存在主义文学的代表作。   每逢假期到来的时候,萨特都会兴致勃勃地赶回巴黎,从巴黎车站等候从马 赛开来的列车,与他的“海狸”相会,几乎每一个假期,萨特都是和西蒙·波娃 共同度过的,无论时候长短,他们一起去看望他们共同的朋友尼赞、阿隆、杜林、 卡米耶,如果时间允许,他们还会到国外旅行。这年暑假,萨特得到一本哲学家 胡塞尔《现象学中的直觉》一书,发现胡塞尔也注意到了“偶然性”这个概念, 虽然思考的方法和角度和他有着很大不同,但萨特决心对胡塞尔理论作一个系统 的、全面的研究。西蒙·波娃非常支持萨特的想法,对他说:“德国是现代哲学 的发源地,如果去柏林进修一段时间,相信对你的事业是大有帮助的。”通过努 力,萨特获准到柏林就读1933至1934年度研究生。    二、 萨特和西蒙·波娃尝试建立三人家庭 ———————————————————————————————————   萨特和西蒙·波娃为实现他们的爱情理想,尝试建立“三人家庭”,萨特、 西蒙·波娃和奥尔加的情爱形成一个圆,一起体验着爱与恨的折磨,一起体验那 种窒息与快乐的感觉;在为期两年的“三重奏”生活里,独特的生活体验使萨特 和西蒙·波娃开始走上哲学和文学大师的成名之路。 ———————————————————————————————————   1935年冬,萨特结束了在柏林的学习回到勒阿弗尔,这年他已经三十岁 了,但他仍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希望在哪里。他和西蒙·波娃认真总结着自己走过 的道路,但看不出有什么东西可以改变他的生活和命运。萨特大学时代的同学不 少人已经小有成就,尼赞满腔热情地投入了政治活动,目前正在出版他的第二部 小说《特洛伊木马》,若利弗成为巴黎戏剧界一颗新星,热拉希正在举办个人画 展……萨特情绪低落,目光呆滞,对什么也不感兴趣。当时在巴黎莫里哀中学执 教的西蒙·波娃因教学工作繁忙,顾不上照顾萨特,只好请她的一位学生——奥 尔加·高萨绮薇担负起照顾萨特的责任。   出生于俄罗斯流亡贵族之家的奥尔加是西蒙·波娃班上最引人注目的学生之 一,她长得金发碧眼、楚楚动人,尤其是那张俏皮的笑脸,总是给人以摄魂夺魄 的感觉。不仅如此,奥尔加身上还有着与萨特和西蒙相似的气质,即真实而又独 立,她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憎,愿意向任何人端出她对于整个世界的看法。除 此之外,她还真心崇拜她的老师西蒙·波娃,认为她是一个了不起的女性。萨特 因心理消沉住院治疗,奥尔加就受西蒙·波娃之托担负起当护理员和陪伴的任务。 就这样,这个俄罗斯姑娘走进了萨特和西蒙·波娃的生活。   天生丽质、聪明活泼的奥尔加不久就迷住了哲学家萨特,她充满稚气的笑声 让萨特精神振作,她的面庞、动作、声音以及言谈举止令萨特着迷。每当奥尔加 来到萨特身边的时候,所有的郁忧都一扫而光,萨特兴致勃勃地给她讲故事,千 方百计地取悦奥尔加,时光一天天流逝,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在悄悄起着变化。   萨特对奥尔加的兴趣,西蒙·波娃全都看在眼里,但却一点也不感到嫉妒。 她想:与其让心爱的人一天天憔悴下去,不如有一个女性使他快乐起来。想接纳 另一个女性的特殊欲望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在萨特和西蒙·波娃心中产生并成为现 实,他们决定和奥尔加一起构筑未来,使奥尔加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开始的时 候,可爱的奥尔加使他们的生活增添了不少亮色,她总是扮演着一个家庭主妇的 角色,为萨特和西蒙·波娃端茶倒水,为他们做三明治,他们还经常一起到塞纳 河畔散步,参加露天舞会或到酒吧闲聊,萨特和奥尔加闲聊的时候,西蒙·波娃 就躲到另一个角落里去写东西。事实上,在萨特喜欢奥尔加的同时,奥尔加的心 理更倾向于她的老师西蒙·波娃,他们三个人的情爱形成一个圆,虽在尽力维护 这个完整的同盟,却也一起体验着爱与恨的折磨,一起体验那种窒息与快乐的感 觉。   整整两年,奥尔加成为萨特和西蒙·波娃生活中的重要成员,他们这个“三 人家庭”也受到人们蜚议,朋友们为此担心不已。但两年之后,先是萨特为这种 复杂的特殊关系感到失望,再也不能从中找到乐趣,继尔奥尔加埋怨这种生活打 破了她原来的平静。奥尔加觉得和两位哲学家相比,她只是一个孩子,继续维持 下去只会给大家带来痛苦,便悄然离开了萨特和西蒙·波娃。尽管这种生活方式 以失败而告终,但萨特和西蒙·波娃无怨无悔,对于致力于人类思维研究的两位 哲学巨人来说,任何生活体验都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财富,他们经历的所有痛苦、 折磨都会得到报偿。这段情感生活成为萨特后来著名戏剧《禁闭》的基本素材, 曾和萨特有过密切关系的比安卡·朗布兰认为,不仅如此,萨特后来由《理性的 年代》、《缓刑》、《心灵之死》组成的小说《自由三部曲》中的女主角也是以 奥尔加为原型塑造出来的,而西蒙·波娃则据此写出充满浪漫情调的第一部小说 《女宾客》,成为轰动法国文坛的佳作,西蒙·波娃从此一鸣惊人,跻身于文学 大师行列。多年之后,萨特在回顾这段生活时,饱含深情地说:“在这个世界上, 每个人都会付出很多。我们在一起度过了非常美好的时光,如果没有那些充满温 馨的时刻,我们的‘三重奏’也不会维系那么长时间!”   在整整两年的“三人家庭”中,伴随着萨特的,既有事业的失意也有成功的 欢乐。先是萨特根据西蒙·波娃的提议撰写的小说《厌恶》被法国著名的加利玛 尔出版社拒绝,审稿人波朗说“这部荒诞的书是那样不可思议,肯定不会有市场, 接着萨特费了六年心血完成的《论偶然》第三稿也流产。出版商不习惯萨特用文 学形式来刻画和描述玄妙的哲学理念,演绎令人不可思议的感情。那段日子萨特 十分沮伤,还是在西蒙·波娃和奥尔加的鼓励下,萨特决定直接找加利玛尔出版 社的总裁加斯东·加利玛尔本人交换意见。不料加利玛尔见到这部书爱不释手, 很感兴趣,当即拍板决定出版。   1938年春天,萨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厌恶》出版,同样受到评论界和 读者的一致好评。萨特巴黎高等师范学院的同学尼赞在《今晚报》上撰文称赞萨 特是“法国的卡夫卡”,阿尔芒·杜宾则说:“《厌恶》一书无疑是我们这个时 代最优秀的作品之一。”不久,萨特的另一篇小说《墙》在《新法兰西评论》发 表后引起不小的轰动,这篇小说用晦涩的语言所揭示的精神异化和情欲变态的生 动形象给予法国文坛不小的冲动。文坛耆宿纪德读完这篇小说后,给编辑写信称 它为“杰作”,并说:“很久没有读到这样令人高兴的作品了。请告诉我这位让 ·保罗·萨特是什么人?我想法国文坛可以寄希望于他!”从此,萨特在哲学界 和文学界崭露头角,走上二十世纪哲学和文学大师的成名之路。   无独有偶,萨特曾和西蒙·波娃、奥尔加·高萨绮薇组成过“三人家庭”, 萨特是那个家庭的主人,到了1953年时,西蒙·波娃也和萨特、克劳德·朗 兹曼组成过另外一个“三人家庭”,在这次情感“三重奏”中,无疑西蒙·波娃 成为这个家庭的主人。   阿尔格雷断绝了和西蒙·波娃的关系后,她一度感到生活非常无聊,一种失 落感降临在她的心头。1952年12月,西蒙·波娃和同在《现代》编辑部工 作的27岁的法国青年克劳德·朗兹曼在去荷兰旅行期间双双堕入情网,这时离 西蒙·波娃44岁的生日不足两个星期。朗兹曼本在法新社负责来稿改写工作, 业余时间为萨特、西蒙·波娃等人创办的《时代》杂志打工和从事个人写作,在 《现代》组织的一次赴荷兰旅行中,西蒙·波娃和朗兹曼经常到封天雪地里散步, 谈论关于人生和哲学、文学的课题,相同的观点使他们产生共鸣,爱情也就战胜 了他们之间年龄上的差异,西蒙·波娃重新领略到爱情的酸甜苦辣,与其说她不 能抵御这次诱惑,勿宁说她其实在心底一直盼望着生活中发生一件罗曼蒂克的艳 遇,她想充分享受现在,而不去想未来可能发生的种种事情。从荷兰归来,西蒙 ·波娃与朗兹曼相爱并同居了,在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四年的两年间,西蒙·波 娃与朗兹曼先后去瑞士、南斯拉夫、意大利、西班牙等地旅行,此外她每年还要 和萨特一起作几次长途旅行,她不愿放弃萨特,又不能忍受一连几个月见不到朗 兹曼,因此三人商定,在外出旅行途中,朗兹曼定期和他们一起呆一两个星期, 好在萨特从不知道嫉妒,他们的关系取得很大成功。   西蒙·波娃和朗兹曼同居了长达七年久,1960年,当西蒙·波娃年届五 十岁时,年已33岁的朗兹曼提出与她分手,这对忘年之恋才宣告结束。此情可 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西蒙·波娃很清楚朗兹曼属于另一代人,但他的确 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里,朗兹曼为她注入新的活力,使 西蒙·波娃显得青春焕发,虽然西蒙·波娃也知道,和朗兹曼的关系是不会天长 地久,正如她在日记中记述的:“他的青春年少注定我只能在他生活里昙花一现, 这也是我不能把全身心交给他的理由。”但她原希望这种关系会不受时间限制, 绵绵无期地发展下去的。为了延续青春时光,为了充分享受作为一个女人的人生, 西蒙·波娃曾一无所求地对年轻的情夫付出母性的慷慨和妻性的柔情,但现在流 水落花春去也,只能万般无奈地与朗兹曼分手。          三、萨特生活中的其他女人 ———————————————————————————————————   萨特认为,正常的生活意味着同女性特别是年轻女性保持连续不断的关系, 除西蒙·波娃之外,他一生有过许多女人;十八岁那年,萨特被一位三十岁的少 妇勾引,尔后迷恋上长他三岁的少女卡米耶;留学柏林期间,萨特与学者之妻玛 丽·米雪尔相恋,这次外遇不但没将萨特和西蒙·波娃拆开,反而使他们的心更 加贴近了;战后萨特去美国采访结识了少妇罗丽丝,曾一度与她谈婚论嫁。 ——————————————————————————————————— 萨特认为,一个作家应该同许多女人有恋爱关系,从而保持生活激情和创作 灵感。在他看来,男人是滑稽可笑的,而女人则比男人有着更强的感觉性,一旦 男人由于发展自己的理解力而变得迟钝时,就应该去追求女人而获得对周围事物 的感受性。他可以跟女人谈笑调情好几个小时。萨特说,多数女人具有感情的价 值,有的则是性价值。萨特喜欢旅行,一生到过很多国家和地区,几乎在他的每 次旅行中,都有一些罗曼蒂克的事情发生,在美国有罗丽丝,在巴西有克里斯蒂 娜……他觉得旅行和同他一起旅行的女人同样重要,通过一个国家的的女人,就 可以领略这个国家的风情和美,她们处在国家的边缘,也代表着所在的整个国家 许多丰富的东西。   萨特第一次与女人发生纠葛是在巴黎高等师范三年级时,那年他年仅十八岁, 在学院寄宿。一次偶然的机会,萨特结识了西维尔斯--一名三十岁的少妇。那 位少妇虽然不是很漂亮,却有着迷人的风韵。不久,少妇到学院里来找萨特,和 他谈了很久,说服萨特可以和她一起上床的,最后她试探性地问萨特能不能在星 期四或星期六下午外出,萨特回答可以的,少妇便约他星期四下午到她女朋友的 房间里幽会,单纯天真的萨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怎么回事,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那次艳遇之后,少妇虽然从此就在萨特视野里消失了,再也没来找过他,却给萨 特上了人生哲学的第一课,使他迷恋与女性的交往。在此之前,萨特仅在十四岁 时和一位商店老板的小女儿利塞特·乔里斯及一位电影院招待员的女儿一起散过 步,而在此之后,萨特开始和一些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上床,那时的萨特觉得这 些轻易与他私通的女孩有点像妓女,只知道寻欢作乐,于是决定决不同自己的情 妇结婚。 这些艳遇绝对称不上是萨特的初恋,更谈不上是真正的爱情。但这些艳遇给 刚步入青年时代的萨特生理和心理上很大的冲击,他开始留意身边的女孩子。 第二年,十九岁的萨特迷恋上一位比他年长三岁的姑娘卡米耶·旺达,并一 度将其奉为青春偶像。卡米耶具有一种难以抵御的魅力,她长得非常美丽,金发 碧眼,皮肤娇嫩,身材诱人,甚至连手腕和脚踝连手腕和脚踝也完美无瑕。卡米 耶不但美丽聪明,而且任性大胆,在她还是一个少女的时候就被邻居男主人诱奸, 到十八时,就开始不断和男人约会。萨特和她是在一次朋友聚会时认识的,他们 相识后一起待了四天,萨特鼓励她博览群书,摆脱偏狭和平庸,并说他会帮助她 脱颖而出。 后来两年半的时间里,萨特要费去半年的时间积攒金钱,以便作为去卡米耶 所在的图卢茨的旅费。每次与卡米耶相会的时间很短,他站在卡米耶家不远的人 行道上守候,等待卡米耶与母亲道过晚安向他发出信号,然后悄悄溜进卡米耶的 房间与她共度良宵,一直待到第二天黎明前离开。出于节省那微不足道的钱币的 原因,萨特通常连旅馆都不舍得进,在公园的长椅上度过黎明前的黑暗,等到夜 幕降临,再与卡米耶度过难得的销魂之夜。他们相识的第二年,卡米耶来到巴黎。 为使她尽情享乐,萨特四处借债为她预订旅馆,带她去饭馆和舞厅寻欢作乐,并 为她找了一个卖明信片的工作。尽管如此,还是不能让卡米耶满意。由于说不清 的原因,后来他们中断了关系。   萨特在文学界小有名气之后,已成为一名演员的卡米耶与萨特又有了接触, 尽管萨特原意同她绘声绘色地谈论戏剧界的奇闻逸事,却无意恢复到从前那种亲 密关系。后来萨特以近似于怀恋的热情向西蒙·波娃谈及他和卡米耶的那段恋情, 西蒙·波娃很有兴趣地和萨特一起去观看她的演出,并与卡米耶进行了倾心长谈。 当卡米耶出现在西蒙·波娃面前时,她坦然地用萨特的眼光接受了卡米耶,她发 现和萨特一样,卡米耶具有一种崇高的敬业精神,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不由慨 叹:和萨特在一起的,总是那些非常优秀的女人。   和西蒙·波娃确定“契约式”婚姻关系之后,萨特在服完兵役曾到柏林留学。 那段时间萨特废寝忘食地研读,日子过得充实、浪漫,他集中攻读了胡塞尔以及 他的弟子海德格尔的全部德文著作,认识到以现象追溯本质这一探索人的自身与 世界关系的基本方法,从而也找到了写作的工具和角度,其论文《自我的超越》 用胡塞尔的分析方法构勒出一种与胡塞尔理论完全相悖的观念,重新评价了自我 与自觉意识之间的关系,确立了自觉意识与人类精神的区别标准,这些研究也成 为他后来的哲学名著《存在与虚无》的基本观点。   在紧张学习之余,萨特也不拒绝偶然的恋情,他试图以行动证实“偶然性” 存在的合理性。入学不久,他即陷入与一位学者之妻玛丽·米雪尔的情网中,这 位被他称为“月亮女神”的女子以其独特个性吸引了他,她郁郁寡欢的忧郁神情 使萨特无端生出一种怜香惜玉之心,她从来不相信世上有什么幸福,但却经常沉 缅于恍惚的无边遐想之中,她用粗俗却奇特的句子和萨特谈话,偶尔会发出很甜 的微笑……所有这些,都令萨特着迷。萨特并不避讳“月亮女神”的存在,他在 给西蒙·波娃的信中大篇幅地向西蒙·波娃谈起这个奇特的女子,并在信中解释 说,“同别人一样,我的自我也是一个存在”。西蒙·波娃接到信后平静地接受 了这个事实,这虽是他们相恋以来萨特第一次对另外一个女人发生恋情,西蒙并 不觉得不可思议,反倒觉得可以理解。她决定到柏林去看望萨特和“月亮女神”。   西蒙·波娃在柏林见到了萨特,也见到了他的“月亮女神”玛丽,他们谈得 很开心,无拘无束。和玛丽在一起的时候,西蒙·波娃觉得她可以以欣赏的眼光 面对萨特生活中的另外一个女人。在日后的回忆录中,西蒙·波娃写道:“自从 我们相识以来,这是萨特第一次对别的女人着迷。嫉妒并非与我无缘或为我所不 屑,可这件事并未使我感到意外,也没有打乱我们共同生活的任何想法。因为从 一开始,萨特就提醒我,他有可能去干这类冒险事,我已接受了这个原则,所以 也就毫无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西蒙·波娃释然了,她很欣慰自己经受住了 这个考验,同时也看到萨特生活中无论有那个女人,谁都不可能取代她的位置。 萨特和其他女人的关系当然不能简单地用逢场作戏来解释,但却也不是那种心心 相印的心灵之交,他们很快投入了往常那种幸福的对话。西蒙·波娃饱含深情地 对萨特说:“你和我其实并不是两个人,而是一个人,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精神整 体,你的思想从未离开过我,现在我觉得我比以前更加理解你!事实上,你是我 性格中的坚强组成部分,最让我感到放心,尽善尽美的就是我们之间的关系。” 西蒙·波娃将自己的感情和生命与萨特紧紧相连,任何偶然的插曲都不会影响他 们之间的情爱,都不应引起她的嫉妒,如果那样,将以此为耻。由于西蒙·波娃 完全信赖和彻底理解,萨特获得了对一个作家至关重要的安全感,从某种意义上 说,西蒙·波娃造就了萨特。 事实上,西蒙·波娃在莫里哀中学任教期间,不但对萨特和其他女性的交往 毫不嫉妒,而且充当皮条客角色,主动为萨特物色女友。当时莫里哀中学女生班 里有个17岁的犹太少女比安卡的女生对西蒙·波娃很崇拜,经常向其请教哲学 和人生问题,她们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后来西蒙·波娃便将比安卡推荐给萨特, 介绍他们在咖啡馆里会面。1939年春天,在萨特和西蒙·波娃租住的位于塞 尔斯街的旅馆里,34岁的萨特占有了这个女孩的童贞,从此他们成为关系密切 的“三人小团体”,这种关系也是一年前刚结束的萨特、西蒙·波娃和奥尔加组 成“三人家庭”的延续。萨特和比安卡的关系一直保持到1940年2月,由于 种种原因他们分开了,为了安抚比安卡,西蒙·波娃还和比安卡一起到墨西哥做 了一次短期旅行。比安卡后来嫁给了她的中学同学贝尔纳·朗布兰。   1939年9月,正当萨特和西蒙·波娃应邀到法国鲁昂海滨度假之时,第 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希特勒突然闪击波兰,全国总动员令的颁布打破了他们生活 的平静,已经三十四岁的萨特再次入伍,被编入法国陆军71师成为一名士兵。 10月,西蒙·波娃曾以妻子的身份去探望服役中的萨特,送别那天,萨特陪她 在火车站站台上长时间散步,西蒙·波娃想到关于战争的种种谣传,想到短的相 聚后漫长的分离,那颗善感的心弥散着夜岚般的忧伤。在后来的日记中,西蒙· 波娃写道:“那段时光令我苦不堪言,周围的一切都是悲剧,我也随之改变了自 己的生活方式,我开始拼命写作。后来我感到,九月和萨特的分离只不过是这场 大悲剧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   在经历了战争、战争俘营、苦难、奔波、饥饿、解放之后,萨特成为一位巴 黎名人,而西蒙·波娃也开始写作她的第二部小说《他人的血》,运用文学的形 式探讨作家自身与他人的关系这一哲学课题。西蒙·波娃的激情来自小说《女宾 客》的巨大成功,这部后来被公认为与《厌恶》齐名的存在主义小说受到文学界 的广泛关注,甚至几乎荣获当年的法国文学最高奖项——龚古尔文学奖。《康莫 迪尔报》评论西蒙·波娃的这部处女作时说:“它以白纸黑字向人们证实,作家 写了一部在现实中存在的小说。”一个文学专栏则把她称为法国“崭露头角的女 小说家”。西蒙·波娃自己也不无得意地说:“假如这本书的作者不是我而是其 他人,我也会对这位正在文学海洋里扬帆启锚的女子羡慕不已的。但这个作者就 是我!”这时的西蒙·波娃声名鹊起,被人们誉为“女萨特”和“萨特的圣母玛 丽亚”,事实上,与萨特相比,她更喜欢散步、聊天,从大自然的种种观察中去 领略和体会那种特别的感受。她不像萨特那样沉浸在无休止的奋斗之中,她更注 重及时行乐,喜欢肉体的种种乐趣,因此不乏有人把她视为一个与存在主义者放 荡行乐的女人。在与西蒙·波娃的交往中,萨特忽然感到自己有些落寞和失意, 渴望投入另一个女人的怀抱,从中得到慰籍。   战后,《战斗报》记者的萨特应邀去美国纽约采访,并在那里结识了少妇罗 丽丝·瓦纳蒂。天生丽质的罗丽丝这时已与地位显赫的丈夫分居很久,她对自己 的生活不满意,希望结交新的朋友排遣自己的烦恼。萨特的出现使他们一见钟情, 深深被对方吸引住了,但当罗丽丝从萨特那里了解到他和西蒙·波娃的关系后, 觉得自己不可能接受那种“契约式”的婚姻生活方式,便与萨特相约,等他离开 美国到巴黎,双方就不要再联系,免得自寻烦恼,曾经相识,曾经相爱,相逢萍 水,相忘于江湖!   在美国采访的时间是短暂的,回到巴黎,萨特感到对罗丽丝无法释怀,便从 巴黎给她寄去炽烈的情书。也许是双方对彼此的吸引力太大,也许是孽缘未了, 罗丽丝也自食其言,热情洋溢地给萨特回信。萨特决定再赴美国,与罗丽丝鸳梦 重温,便争取美国几所大学邀请他前去讲学,在这年年底,重又登上与罗丽丝相 会的旅程。   两次美国之行,罗丽丝给萨特留下难以泯灭的印象,萨特经常向西蒙·波娃 谈起这个少妇,在西蒙·波娃的自传里,她将罗丽丝称为M。看到萨特叙述他和 M的艳遇里兴高采烈的神情,西蒙·波娃甚感不满,她在日记中写道:“迄今为 止,我一直以为吸引萨特的并不是这次事件本身,而是这桩冒险的浪漫色彩。在 他心目中,M是不是比我更为重要?在我们十五年的情份中,这种关系是否总味 着彼此完全的独立?难道我们目前的关系只是习惯使然?我知道自己的答案,但 我的答案并不一定也是他的呀!”为摆脱这种烦恼,西蒙·波娃决定和萨特进行 一次长谈。   谈到被西蒙·波娃称为M的罗丽丝,萨特这样说:“罗丽丝和我的感觉、欲 望、情结甚至对事物的反应都完全一致,我们一起出门,她要停下来的时候正好 我也想要停下来,她想要做某种事的时候那也正是我所想要做的,我觉得我们之 间有一种发自生命深层和源头的和谐。”   “那么,你的意思是说,和我在一起你没有感到这种和谐?或者说我没有给 予你这种和谐?”西蒙·波娃有些不满地问。   “不是的,我们之间更多的是理解!”萨特绕开双方在和谐程度上的对比。   “这种和谐比我们之间的理解更为重要?”西蒙·波娃有些喋喋不休。   “你不妨直说,M和我谁对你更为重要?”西蒙·波娃难以忍受。   “M对我非常重要,但我要和你厮守在一起。按照我们的约定,请别再追问 我这些问题。存在的即是合理的,世间万物总是有其存在的理由。”萨特不愠不 火地说。   西蒙·波娃无言以对,她相信萨特无疑揭示了一个简单的事实,她有些不好 意思地说: “对不起,保罗……”   这年五月,当西蒙·波娃出访美国结识了作家阿尔格雷,带着一颗驿动的心 回到巴黎,罗丽丝还没有离开,她仍和萨特住在一起,她甚至想在这里一直逗留 到七月。为避免引起摩擦,萨特把自己的房子让出来给罗丽丝住,自己和西蒙· 波娃住到巴黎郊区的一家旅馆里,只是到了几个固定的晚上,萨特才进城与罗丽 丝会面。罗丽丝对这种局面并不满意,她本指望抛弃一切与萨特成家,但萨特却 无法给她这样的承诺,虽然他们有言在先不可能结为秦晋之好,但罗丽丝此时的 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她期望爱情冲破一切障碍,包括他们最初的约定,以及萨 特和西蒙·波娃那种“契约婚姻”,她甚至答应与萨特婚后,萨特仍可保持与西 蒙·波娃之间“契约式的爱情”,罗丽丝的这种不顾一切想献身爱情并全部拥有 萨特的想法当然有值得肯定之处,但这样一来就打破了萨特的初衷,萨特觉得很 荒诞,他虽然不能和罗丽丝结婚,但另一方面又离不开她,他知道自己也在深爱 着罗丽丝,但又找不到一个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很多情况下,相爱的双方因为 相互依恋而使这种关系坚不可摧,但这是以彼此只把对方作为唯一的情爱对象为 前提的,在萨特和西蒙·波娃“契约式爱情”里,一开始就确立了“多伴侣化” 这一原则,所以维持这种关系很成问题。   正在萨特苦恼不已时,罗丽丝不辞而别去了勒阿弗尔,在给萨特留下的信中, 她抱怨萨特给她带来了痛苦,并说她以后也许永远不会再来,如果来了就永远不 走!   时隔数月,罗丽丝又开始给萨特写信,尽管信中多是怨詈,萨特答应将在西 蒙·波娃赴美与阿尔格雷外出旅行时接罗丽丝来巴黎共度数月,但在西蒙·波娃 即将动身前夕,罗丽丝忽然改变主意,说在目前情况下她还是不见萨特为好。   西蒙·波娃告阿尔格雷返回归来,萨特正埋头写一部《心灵之死》的书,在 西蒙·波娃离开的日子里,罗丽丝来电话说,她再也无法忍受与萨特分开了,想 来巴黎与萨特同居一个月。在电话里,罗丽丝夹杂着啜泣的话语令人心酸,萨特 答应暂时放下手头的写作而陪伴她一个月,反正西蒙·波娃也不在身边。正在这 时,西蒙·波娃赶回来了,而萨特已承诺了罗丽丝,为避免刺激西蒙·波娃,萨 特决定与前来与他会合罗丽丝外出旅行。旅行归来,萨特就与罗丽丝关系失谐, 因为罗丽丝不顾萨特反对,坚持要留在巴黎与他共同生活,最终他们以吵架分手。 四、西蒙·波娃生活中的其他男人 ———————————————————————————————————   萨特和西蒙·波娃的“契约式婚姻”允许双方拥有最大自由,他们都乐意体 验那种“偶然的爱情”,这就使萨特和西蒙·波娃与第三者交往面临困境;与萨 特相同,西蒙·波娃曾一度红杏出墙,和多名男士保持过恋情关系;萨特服兵役 期间,西蒙·波娃有过短暂外遇;及至萨特迷恋上罗丽丝之后,西蒙·波娃也开 始了与美国作家阿尔格雷的漫长苦恋。 ———————————————————————————————————   如果说萨特和卡米耶的这次恋情是发生在和西蒙·波娃相识之前,并不值得 大惊小怪的话,那么西蒙·波娃的第一次红杏出墙则发生在和萨特订立《爱情契 约》之后,令人多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早在1929年11月,萨特因服兵役 与西蒙·波娃分开仅几周时间,西蒙·波娃发现自己浑身充满了对情欲的渴求, 缺少两性生活的日子使她痛苦,她的理智无法战胜强烈的肉体欲望。正在这时, 西蒙·波娃和萨特的大学同学帕尼耶邀请她一起去作为期10天的旅行,她不能 拒绝这种诱惑,和帕尼耶如期上路了。一路上风光迷人,遗憾的是,如膝似胶的 十天过后,她才发现她和帕尼耶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便是在纵情欢乐的 时间里也存在着挥之不去的阴影,于是她决定回到萨特身边,不惜请假去军营与 萨特幽会,人只有在经历了坎坷之后才明白自己想正需要什么,正如西蒙·波娃 所说:“女人并不是天生的,女人是后天变成的!”   西蒙·波娃曾说:“爱是女人的宗教!”出于对人类自身生存状况研究的需 要,西蒙·波娃总是想要创造各种机会与同萨特有关的其他女人相见。不久,美 国一位超现实主义诗人邀请这位“女萨特”前去美国作为期四个月的考察。一到 纽约,西蒙·波娃即按萨特提供的地址去找罗丽丝。此时,罗丽丝正拟动身赴巴 黎与心爱的萨特见面,两个女人在一家小酒馆里倾心长谈,西蒙·波娃发现,罗 丽丝的确有她的可爱之处,她美艳如花,娇媚动人,浑身散发着一个美丽女性所 特有的风采,不仅如此,她带着迷人的微笑回答西蒙·波娃提出的各种问题,不 掩饰也不避讳,西蒙·波娃不禁心里道:“萨特总是独具慧眼的。”   考察接近尾声的时候,西蒙·波娃与美国作家尼尔森·阿尔格雷相遇,并在 短时间内堕入爱河,体会到那种神醉心迷的感觉。阿尔格雷当时39岁,身高 1·80米,仪表堂堂,才华横溢,西蒙·波娃亲密地称他为“我的鳄鱼”,阿 尔格雷则称她为“我的小高卢人”。西蒙·波娃在她的著名小说《一代名流》里 动情描述了与阿尔格雷一起度过的令人心跳的三天:“他光着身子,我也光着身 子,我们无拘无束地交谈,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他的目光伤害不了我,也没 有对我评头论足。从我的头顶到脚尖,他的双手爱抚着我。我说,我喜欢你的双 手,我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能感到它们的存在。他说,真的?那么一整夜你 都会感觉到它们了。突然,他变得不再羞怯和笨拙,他的欲望燃烧着我,我已很 长时间没有体验到那放纵情欲的滋味了,在纵情欢乐之中,肉体的欲望彻底压倒 了我,我失去了时空概念,像面包一样给他以滋养,像泥土一样散发着芬芳…… 当我们的肉体分离时,已听到黎明前的鸟啼。”   分手那天晚上,西蒙·波娃和阿尔格雷站在密执安湖边,看到流星在天空划 过一道美丽的弧线。阿尔格尔说:“我的小高卢人,说一个心底的愿望吧。”   西蒙·波娃笑笑说:“我敢保证,我们会再见面的。”   当这年五月西蒙·波娃带着一颗驿动的心回到巴黎,萨特正遭遇罗丽丝不辞 而别的痛苦。抚慰萨特的苦恼,西蒙·波娃建议他们一起去哥本哈根度假,然后 赴英国、丹麦、挪威、瑞典四国旅行。在路上,西蒙·波娃想到与萨特相伴的那 些充满灰色的岁月,想到与阿尔格雷欲爱不能、欲罢不忍的情缘,不禁黯然神伤, 直到很多天过去,他们的情绪才有所好转。   旅行归来,西蒙·波娃便马不停蹄地飞往芝加哥,与阿尔格雷会面。她感到 空虚,感到生活寂寞无聊,而此时预先得到约定的阿尔格雷已在芝加哥等了她四 天。见面后,阿尔格雷见西蒙·波娃心神不宁、憔悴不堪的样子,不禁有些心痛, 他建议西蒙·波娃与他结婚,白头到老。西蒙·波娃理智地说,那是不可能的, 她有萨特,不过她约定翌年春天与阿尔格雷一起沿密西西比河南下,赴危地马拉 和墨西哥,作为期数月的旅行。 在萨特面前,西蒙·波娃颇为踌躇,一方面他想与被她在《一代名流》中称 为“亲爱的丈夫”的阿尔格雷会面,另一方面又不愿狠心抛弃孤独的萨特,毕竟 自己和阿尔格雷在一起的加起来不足半月,而与萨特交往却已长达十五年之久。 最后还是在萨特“为什么要放弃这份感情呢”的劝导下,西蒙·波娃怀着复杂的 心情踏上前往美国的旅途。   西蒙·波娃和阿尔格雷乘火车赶往辛辛那提,然后又从新奥尔良乘飞机飞往 墨西哥和危地马拉,参观那里玛雅人的遗迹和危地马拉的印第安人茅舍。在长途 汽车前往莫雷利亚时,西蒙·波娃忽然对阿尔格雷说,她前提前两个月结束旅行, 于7月14日赶回巴黎。阿尔格雷很沮丧,到到莫雷利亚时,他已不愿再陪西蒙 ·波娃四处游逛,当西蒙·波娃晚上与他商量第二天的行程时,他说他已跑腻了, 不再跑了。   西蒙·波娃感受不到他的爱意,便说:“你对我不如我对你那样体贴吧?”   孰料阿尔格雷竟坦白地说:“对,两者永远不会一样了。”   她痛苦得流下眼泪,而阿尔格雷不但不抚慰她,而且径自丢下她走开了。那 天晚上,她眺望浩瀚的夜空,心情久久难以平静。   第二天,西蒙·波娃对阿尔格雷说:“我今天就赶回巴黎去。”   阿尔格雷却冲动地喊道:“不,我们现在就结婚吧!”   那一刻,西蒙·波娃突然明白了:阿尔格雷是全身心地爱着她,没有任何理 由怨恨他,他是无辜的,错处只在自己一方。她发现自己和阿尔格雷的感情远非 逢场作戏,也不只是逃遁现实的一种手段,甚至连自己也在暗暗希望将来与他共 同生活,但双方的生活已经定型,不可能再有什么大的改变了。当飞机扎进茫茫 夜空,西蒙·波娃失魂落魄。   西蒙·波娃返回美国,萨特已经承诺放下写作陪伴即将到来的罗丽丝一个月, 西蒙·波娃不禁为缩短美国之行感到遗憾。西蒙·波娃寂寞难耐,她给阿尔格雷 拍了电报,说她可以再到芝加哥和他见面的,但阿尔格雷被她伤透了心,回电说: “我很忙,别来!”西蒙·波娃只好一个人呆在巴黎写作、读书。后来阿尔格雷 来了一封长信,信中告诉西蒙·波娃他爱上了一位女子,目前正办理离婚手续, 他想与她结婚。也许是步入不惑之年的缘故,他需要属于自己的女人,需要属于 自己的孩子,并一起住在属于自己的空间。他说,“我还耽心因对你不忠诚而毁 坏一切,如今我知道这种想法是错误的,手再温暖,当它远在大洋彼岸的时候就 不再是温暖的了。人生如朝露,生活太冷酷,不要长时间把一切温暖拒之门外。 我的心情如此急切,我想是这个可爱的女人带给的,如果这个女人不是她也肯定 会有别人取而代之。我并不是不爱你了,但你离我毕竟那么遥远呵,我不知道到 下次与你相见还要相隔多久!”   阿尔格雷讲得实实在在,西蒙·波娃无言以对。她怀念几个月前他们在密西 西比河、在危地马拉一起度过的那些令人难忘的良宵,怀念阿尔格雷温暖的手臂 和胸膛,如果他们的关系真要到此为止的话,她会懊恼一辈子的。   就在西蒙·波娃最重要的理论著作《第二性:女人》出版之际,阿尔格雷偶 尔路过巴黎前来与西蒙·波娃会面。奇怪的是,萨特与阿尔格尔相处融洽,交谈 和谐,并为他举行了一次聚会,介绍他与巴黎的文化艺术界名人相识,那份亲密 劲宛若多年的老朋友,连西蒙·波娃也惊异萨特竟没有丝毫情敌或性排斥方面的 嫉妒,也许世上只有两种人能做到这点,——白痴或圣人。   西蒙·波娃陪阿尔格雷参观巴黎,并送了一本《第二性:女人》给他,在这 本书中,西蒙·波娃写道:“我无法对男女之间的关系和情形作更好的陈述,一 切在于男女双方能共同去建立一个自由的世界,获得最高的胜利,而且通过他们 与生俱来的相异之处,去加强或证实彼此的手足之亲!”   阿尔格雷是第一次访问巴黎,这使西蒙·波娃很兴奋,她很高兴阿尔格雷喜 欢这里的街道、行人和市场,喜欢这里的食品、葡萄酒和商店、酒吧,他们久别 重逢,意犹未尽,一起飞往罗马、突尼斯、阿尔及利亚和摩洛哥。临别之时,阿 尔格雷说:“我们在一起从没有比这段时间过得更好!”   西蒙·波娃则答应他:“我们不久还会再相见的,我将去芝加哥与你相聚。”   这年六月,西蒙·波娃准备启程去芝加哥与阿尔格雷相见,但此时朝鲜战争 爆发,世界大战一触即发,西蒙·波娃不禁踌躇。还是萨特帮她下定了前往美国 的决心。萨特帮她分析局势,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不可能爆发,鼓动她不要改变 原来的计划。其实,自与罗丽丝旅行归来后,萨特就与罗丽丝关系失谐,因为罗 丽丝不顾萨特反对,坚持要留在巴黎与他共同生活,最终他们以吵架分手。正是 在萨特个人问题上遇到麻烦之时,他仍能如此善解人意,令西蒙·波娃心中平添 一份对他的感动和柔情。   西蒙·波娃这次与阿尔格雷会面,与《一代名流》中所构划的安娜和刘易斯 的会面差不多。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阿尔格雷的来信总是那样炽烈、亲切,但 不知是出于捉弄还是嫉妒,两人见面后,阿尔格雷却说:“我不再爱你了!不过 我们还可以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夏天!”   阿尔格雷的态度压得西蒙·波娃喘不过气来,可她在这里既不能酗酒又不能 哭泣,她感到很委屈。在密歇根湖如诗如画的美景里,西蒙·波娃和阿尔格雷去 游泳,当她游进湖面停脚直立时,却突然踩不到湖底了,她大呼“救命”,水性 本来不好的阿尔格雷奋不顾身把她拉上岸来,这一惊一吓才使西蒙·波娃心中的 阴影散去。密歇根湖湖水荡漾,白色的水鸟在沙滩上觅食,这里人迹罕至,只有 白云悠悠,西蒙·波娃和阿尔格雷很容易找回了从前的感觉,沉缅在爱欲的海洋 里。   西蒙·波娃回到巴黎,阿尔格雷来信告诉她:他们之间情缘已尽,他准备与 前妻复婚!他在信中说:“如果你爱上一个女人,而她又不属于你,她总是把其 他人、其他事置于你之上,你甚至没有在她心目中占据首位的可能,那么,该如 何忍受这种局面?我并不遗憾我们之间的交往,但我需要有属于自己的女人和房 子,需要过一种安定的生活。三年之前,当我意识到你的生命属于巴黎,属于萨 特,你不知道当时我是多么痛苦,我的生命对你虽然也十分重要,但我不喜欢我 的生命属于一个相隔遥远、一年只能见几次面的人。从那时起,我一直努力把自 己从你的生活里拉走,我很庆幸自己有这个勇气。如今这种失望已成为过去,时 间将会冲淡一切。”   得到这个消息,西蒙·波娃感情很绝望,虽然在和阿尔格雷在一起的时候已 有准备,但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还是令她痛苦不已。她在心中默默地问,难道一 切已成往事?可这到底是为什么?命运为何总是安排得阴差阳错?其实西蒙·波 娃也明白:阿尔格雷说得没错,自己和萨特不论各自爱上什么人,都不可能把这 些人放在首位。她在日记中写道:“当我意识到永远不可能被另外一个肉体温暖 着睡觉了时,我顿觉沮丧不已。在我身后,那些灿烂的往事并未远去,而漫长的 岁月却已在我面前展开。在未来的日子里,往事将不再闪耀,它永远不会重新闪 耀。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置于一条界限的另一侧,而这条线我永远不会逾越!”   西蒙·波娃同阿尔格雷的关系尽管早已划上了句号,但到1960年3月, 阿尔格雷还是飞往法国巴黎与西蒙·波娃见了最后一面。没有离愁别绪,没有怀 旧和留恋,他们的相见如多年的老朋友,心情已趋于平静,他们畅谈离别十年之 中彼此生活里发生的各种趣事。阿尔格尔抱怨西蒙·波娃在《一代名流》中把他 们之间的私生活描写得太详细了,“好象连每次做爱都作了记录”,以致于引起 人们的好奇和误解,西蒙·波娃微笑着向他道歉,她觉得她的思想已经超过了这 个时代,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她要真实地告诉世人她生活过的轨迹,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怯懦的小女子了。           五、交错时光的爱恋 ———————————————————————————————————   萨特晚年爱上17岁的少女阿尔莱特,在保持了三年恋爱关系后将其收为养 女;萨特双目失名,罹患多种疾病,是西蒙·波娃和阿莱尔特陪伴着他;西蒙· 波娃对此生有幸和萨特结为情侣感到很满意;萨特去世后,西蒙·波娃写下《告 别萨特》表达自己的哀思;萨特和西蒙·波娃并肩奋斗,成为二十世纪人类文化 史上的双璧。 ———————————————————————————————————   正当西蒙·波娃和朗兹曼爱得欲仙欲死之时,萨特也遭遇了另外一场恋情, 年仅17岁的女学生阿尔莱特·艾尔凯姆闯进了萨特的生活。阿尔莱特是阿尔及 利亚东部君士坦丁一位犹太富商的女儿,为了报考巴黎高等师范学院,她选择了 萨特的伦理观作为论文观点,并主动和萨特通信联系。尽管阿尔莱特聪明漂亮, 而且意志也不坚定,但遇到萨特后很快就堕入情网,成为萨特的情妇。萨特喜欢 被许多个女子所爱着而感受到的那种价值观,他坦言自己喜欢聪明漂亮的女性, 喜欢占有她们的感情,喜欢让她们因为感到成了属于他身体中的某一部分而不得 不爱他。萨特几乎是贪婪地爱上花朵般的女孩阿尔莱特,当阿尔莱特说她可能怀 孕了时,萨特曾打算娶她。   萨特和阿尔莱特的关系保持了三年,直到阿尔莱特20周岁时,萨特意识到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舍弃与他曾患难与共的精神和生活伴侣西蒙·波娃,虽然自己 和西蒙·波娃并没有履行结婚手续,经济上各自独立,虽然朝夕相处却各有自己 的住处,但事实上西蒙·波娃早已是自己的妻子,尤其令萨特感动的是,西蒙· 波娃并不介意萨特身边的女人,相反,只要这些女人能激发萨特的创造力和艺术 灵感,西蒙·波娃反而会为他高兴。尽管萨特曾和很多女性交往,有的如奥尔加、 罗丽丝、阿尔莱特等还陷得很深,但她们从整体上都无法与他和西蒙·波娃的关 系相题并论。于是,萨特决定改变和二十岁的小丫头阿尔莱特的关系,将其收养 为自己的养女。   晚年的萨特双目失明,再也不能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反复修改和润色了,只能 在西蒙·波娃的朗读中作些简单的修改。西蒙·波娃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好,但 她仍然坚持陪伴萨特,有时候,萨特的养女阿尔莱特也来陪伴他,为他演奏音乐。 萨特在这两个女子的陪伴下得以欢度桑榆晚景。   在回首和萨特相处的漫长时光时,西蒙·波娃说:“我一生最成功的事情, 就是和萨特保持了那种特殊的关系。从21岁认识萨特之日起,我就从未感到孤 独过。这么多年来,我们只有一个晚上是在怏怏不乐中去睡觉。朝夕相处多年, 我们对彼此的兴致丝毫未减,我们总是全神贯注地聆听对方谈话。我们的思想几 乎完全一致,我们从相同的地方获得记忆、知识和印象,我们在同一个范围内以 同样的手段、在同样的原则下尝试着把握世界。通常情况下,我们中的一个说前 半句,另一个就能说出后半句,如果有人就同一个问题向我们发问,他会得到完 全相同的回答,甚至在某个字眼、某种感觉、某层阴影刺激下,我们会产生相同 的感觉、相同的思路、相同的联想,这些在第三者那里是完全没有可能的。”   萨特也说:“我始终认为她是漂亮的,尽管我们初次相识时她戴着一顶看上 去很土气的小帽子,她至今仍深深吸引着我,她身子兼有男性的智力和女性的敏 感,我在她身上发现了我可能需要的一切。从某种程度上说,我的成功应归功于 她,她对我的完全信任给我十足的信心和安全感,虽然即使没有她的存在我也会 写作,但没有她我绝对做不了那么好!”   1974年夏秋之际,西蒙·波娃曾拟定了22个题目与萨特交谈,话题涉 及文学、哲学、写作、阅读、音乐、绘画、旅行、男人、女人、感情、身体、自 由等,并按照录音整理下来,并尽可能地保持了其真实性。由于西蒙·波娃曾伴 随着萨特度过半个多世纪,对他们生活中的事件有着准确而清晰的记忆,加之在 学识上、认识上都和萨特处在同一地平线上,能与萨特进行真正高层次的思想对 话,这份资料就显得弥足珍贵。   在这份谈话录中,年届七十的萨特已到了“从心所欲”的年纪,对谈话所涉 及的话题没有必要遮遮掩掩,因而更坦白更坦直。萨特谈到少年时代对女人的梦 想,谈到18岁时第一次和一个三十岁的少妇发生关系,谈到自己生活和心理中 一些堪称“绝对隐私”的一些人性的弱点和某种堕落的东西。   1980年3月20日,萨特肺气肿和尿毒症恶化住进了医院。其实,长期 的写作生活和他参与的各种社会活动使晚年的萨特身罹患多种疾病:动脉炎、高 血压、脑血栓、糖尿病等,导致他出现中风、昏睡、健忘、思维紊乱、产生幻觉 等,给他带来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在萨特患病的日子里,他的亲密伴侣西蒙·波 娃日夜守候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和起居,为他阅读书籍,播放音乐,解除萨 特的痛苦和焦燥。   4月15日,萨特与世长辞,临终前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非常爱你, 我亲爱的海狸!”西蒙·波娃安慰他:“我也爱你,海象!”海狸和海象是萨特 和西蒙·波娃对对方的昵称,他们仿佛又回到往昔那些甜蜜的时光。   人们聚集在巴黎街区为这位伟大的哲人送行。法国总统德斯坦出席了葬礼, 他心情沉痛地说,萨特之死“使我们这个时代陨落了一颗明亮的智慧之星”,美 国《华盛顿邮报》也盛赞他“是一代知识分子的伟大榜样”,许多思想家、政治 家甚至包括萨特生前的对手们纷纷发表悼文,追怀萨特一生的哲学思想以及他为 人类做出的文学和历史功绩。正如法国评论家阿罗·德佩斯所说:“对于过去三 代人来说,他那佝偻的身躯、老学究般的治学态度、斜视的眼睛、刺耳的声音, 以及他的真理与错误一起占据着历史舞台的重要位置,现在帷幕突然降落,我们 又怎么能够忍住不落下眼泪?”在一片悲悼声中,萨特的亲密战友和生活、思想 伴侣西蒙·波娃神情肃穆地站在墓碑前,萨特的声音还在她耳畔萦绕:“人是自 由的,只是自己还远远没有意识到而已……自由是一个人对其自身存在所做出的 选择……人生的本质,就在于人有自由和责任把过去的行为引向新的方向!”   作为法国著名的哲学家和法国存在主义文学的创始人和奠基人,萨特的存在 主义哲学曾影响了不止一代人。萨特一生出版了不少哲学著作,主要有《想象》、 《存在与虚无》、《辨证理性批判》等。文学著作则有小说《厌恶》、《墙》、 《自由之路》和《字句》,戏剧《苍蝇》、《密室》、《恭顺的妓女》、《肮脏 的手》、《魔鬼与上帝》和《涅克拉索夫》等,此外,萨特还写过大量的政治论 文和文学评论。萨特一生喜欢旅行,渴望思想自由,不愿为家室所累,不愿陷于 平庸的生活而使思想萎缩,他认为屈从传统习俗而结婚是荒唐可笑的,他坚信只 要两个人相亲相爱不结婚一样可以天长地久。他和西蒙·波娃以自己的行动实践 了自己的理想。   萨特去世后,西蒙·波娃含泪写下了《告别萨特》一书,该书由回忆录和谈 话录两部分组成,其中回忆录部分逐年逐月记述了萨特最后十年的生活情况、他 所经历的重大事件,他的写作、旅行以及同女人的交往,他的病情以及与命运的 抗争;谈话录部分记述了萨特的口述自传,对自己一生进行了总体回顾,是宝贵 的第一手材料,是萨特去世后关于萨特的最有价值的一本书。早在1972年, 西蒙·波娃就宣布封笔,结束自己的写作生涯,但萨特的去世使她不能不再次拿 起笔来,正如西蒙·波娃自己所说,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她与萨特是一 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他们同是法国二十世纪哲学和存在主义文学的伟大里程碑。 她饱含无尽的哀思写下这部传世之作,仅仅是这部书,就足以使萨特以与西蒙· 波娃结识为荣,就足以使他们的独特恋情生辉,何况他们还共同度过了那么多如 梦如诗的美好岁月!半个世纪里,她与萨特并肩战斗,参与了四十年代反法西斯 斗争、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保卫世界和平运动、反对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成为 法国共产党的同路人等一系列重大事件,他们的足迹遍布欧洲、美洲、拉丁美洲、 非洲以及亚洲中国、日本等地。   《告别萨特》出版第五年,七十八岁的西蒙·波娃郁郁而终,法国总统密特 朗在出席她的葬礼时称她是“法国和全世界最杰出的女作家”。西蒙·波娃一生 著作颇丰,自1943年以小说《女客人》赢得作家声誉之后,共有8部长篇和 中篇小说集、8部理论著作、7部散文作品、7部回忆录问世,其中最具影响的, 当属荣获龚古尔文学奖的长篇小说《一代名流》和西方女权主义圣经的理论著作 《第二性:女人》。《第二性·女人》奠定了她作为当代妇女解放和女权思想的 先驱的地位,这本书被人们称为“有史以来讨论女人的最健全、最理智、最充满 智慧的一部书”,被尊为西方妇女解放的“圣经”。一对佳偶在其辞世后分别受 到两位总统的嘉许,这在人类历史上也是少有的。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光里,西 蒙·波娃虽然站在巨人萨特的身旁,但被誉为“女萨特”的她一点也不比萨特逊 色。她和萨特这两个思想相近、志趣相同的人自己的行动实践着自己的理想和追 求,共同举起人类思想发展史上存在主义的大旗,他们以自己不朽的杰出作品确 立了文学史上存在主义文学的地位,从而成为人类思想文化史上的双璧。可以说, 西蒙·波娃是以她所留下的精神产品而非以萨特情侣的身份奠定了她在法兰西民 族甚至整个世界文化史上的不朽地位。 1999.01.09 定稿 注:转贴请与《新语丝》联系并告知作者,欢迎提出宝贵意见! 作者E-mail:plover@263.net (寄自中国大陆) ※※※※※※※※※※※※※※※※※※※※※※※※※※※※※※※※※※※ 本期编辑:亦歌 本期校对:应帆 审  稿:阿飞、笨狸、方舟子、赋格、古平、虎子、唐郎、杏儿、一华 技术支持:东风不败、时空、杏儿 联系人: 方舟子(fang@xys.org)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 联系地址:New Threads Chinese, P.O.Box 26194, San Diego, CA 92196, USA 发 行:新语丝社(New Threads Chinese Cultural Society) 国际刊号:ISSN 1081-9207 刊物版权归新语丝社所有,文章版权归作者所有,欲转载者请与本刊联系。 存 档:WWW: http://www.xys.org(http://207.151.77.153)      ftp: xys.org/pub/ 订阅GB(HZ或uuencodeGB版)《新语丝》,寄majordomo@xys.org 空标题,内容写subscribe xys-gb(xys-hz, xys-uu) your_email_address 订阅“新语丝之友”,请寄majordomo@xys.org 内容写subscribe xys-friends your-addres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