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新 ≡ 语 ≡ 丝 ≡≡≡       ※ ※          (NEW THREADS)          ※ ※                                 ※ ※         2003/12 (第一一九期)         ※ ※            一九九四年二月创刊            ※ ※                                 ※ ※   《新语丝》为文化性综合刊物,登载文学、艺术、史地、哲学、科 ※ ※ 普等方面稿件,目前设四个固定栏目:【牛肆】(随笔、评论)、【丝 ※ ※ 露集】(诗歌、散文、小说)、【网里乾坤】(文史哲、科普知识小品 ※ ※ )和【网萃】(个人或专题选集)。本刊每月十五日出版,并不定期出 ※ ※ 版专题增刊。                          ※ ※                                 ※ ※   本刊主页国际版:www.xys.org           ※ ※       国内版:xys.dxiong.com        ※ ※            ◆赞◆助◆单◆位◆            ※ ※   汉林网上书城:www.hanlin.com         ※ ※   PSI留学生服务公司:www.psiservice.com ※ ※                                 ※ ※※※※※※※※※※※※※※※※※※※※※※※※※※※※※※※※※※※                  § 【卷首诗】            §      好天气                   § 云亮:好天气           §     ·云 亮·                  § 【网讯】             § 难得这样的天气                  § 像遮盖尘世的一切 【牛肆】             § 都敞开了                  §  郭 为:寿司备忘录的风波     § 好天气让我想念一个女人 张培华:日本的图书馆与上海图书馆 § 穿淡色衣服 周孜仁:我们应该抢救什么     § 说普通话                  § 在一条不太宽敞的路上 【丝露集】            § 小心翼翼地                  § 维护着青春 云 亮:诗三首          § 张晓虎:小凉山          § 我的名字诞生那天 重 耳:中途退场者        § 天气肯定也这样好                  § 父亲凝望天上太阳朗照的云彩 【网里乾坤】           § 说,就叫云亮吧                  § 父亲希望我的一生 肖 毛:友谊之网长存       § 像那天的云彩 郭 梅:话说珍珠衫        § 又高又白                  § 明明亮亮的 【网萃】             §                   §  海 剑:刀尖上的舞者       §                   § 【网讯】∽∽∽∽∽∽∽∽∽∽∽∽∽∽∽∽∽∽∽∽∽∽∽∽∽∽∽∽∽∽∽ ★ 汉林书城开通“越洋短信邮”业务,国外网民通过这项服务可以在网上与国 内手机用户互通短信,具体做法为:从“越洋短信邮”网站向国内手机发短信, 手机的回信则同时寄到“越洋短信邮”网站和用户的注册email地址。详情见: sms.hanlin.com ★ 《纽约时报》在11月30日以《互联网性爱专栏刺激并点燃中国》为题报 道“木子美现象”,声称在过去的一个月当中,中国公众似乎对在网上公布自己 的滥交日记的25岁性爱专栏作家木子美,比中国媒体正在大力宣传的中国第一个 太空英雄或中共领导人的最新宣示,表现出了更大的兴趣。新浪网在平时每天大 约吸引2000万访问者,自从它在11月11日开始连载木子美的作品之后,连续十天 每天访问人数都增加到3000万。搜狐则表示木子美是在其搜索引擎中输入率最高 的名字,超过了毛泽东。 ★ 据BBC报道,伊拉克前领导人萨达姆·侯赛因被美军抓获之后,中国政府 的反应比较谨慎,但中国网民却做出了强烈、但两极的反应,借萨达姆这个话题 表达自己的观点。在中共机关报《人民日报》的网上论坛“强国论坛”上,萨达 姆被活捉的消息一传来,中国的网民便纷纷发表看法,从各种看法中,大概可以 分辨出亲美派、反美派、左派、右派的两极观点,但也有一些网民似乎不属于这 样的两极阵营,上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或调侃一番。 ★ 从12月11日起,在英国发送垃圾电子邮件属于犯罪行为,最高可判处7 千英镑的罚款。 【牛肆】∽∽∽∽∽∽∽∽∽∽∽∽∽∽∽∽∽∽∽∽∽∽∽∽∽∽∽∽∽∽∽ ◆             寿司备忘录的风波                 ·郭 为·    地处纽约曼哈顿中城的宝维斯律师事务所(Paul, Weiss, Rifkind, Wharton & Garrison LLP)是全美顶尖的律师事务所之一。年轻的女律师凯莉·帕克近两 年刚刚晋身合伙人,正春风得意。2003年夏天的某晚,帕克女士叫来的外卖是日 本寿司。不知是一下吃坏了肚子还是大倒胃口,隔日她还对这顿饭还耿耿于怀, 决定将那家日本餐馆划入另册。于是她拨通了法律助理金勃莉·阿瑞娜的电话, 要她对附近其他日本餐馆做一番研究。   一般来说,在美国的大律师事务所里,大合伙人指使小合伙人,小合伙人指 使资深律师,资深律师指使一、二年级的菜鸟律师,这些菜鸟律师再直接对法律 助理发号施令。合伙人直接授权于法律助理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不甚常见。帕克 女士想必对阿瑞娜小姐一向严谨的工作态度十分中意,这回算是逾级直接委予重 任。而阿瑞娜小姐自然不敢怠慢,于是一如既往地进行了一番呕心沥血的调查研 究。她上网查资料,参阅《查格评鉴》(Zagat Survey)上的评论,走访商家, 访谈同事好友,对比菜单,说不定还亲自品尝,终于完成了一篇引经据典、内容 详实、文字滴水不漏的备忘录。   帕克女士一定对属下的漂亮活儿十分满意。然而万万没想到是,这篇她想留 在自己抽屉里的东西却不胫而走,很快在纽约城里各律师事务所以及互联网上被 争相传看,而且居然还上了2003年10月23日《纽约时报》的头版。   这回宝维斯出了一个大丑。当《纽约时报》的记者要求采访时,宝维斯的发 言人除了严正声明寿司备忘录所花费的工作时间没有算到任何客户帐上之外,拒 绝置评。两位当事人更是避退三舍,好几天不敢接外来的电话。宝维斯所有的人 也都噤若寒蝉。外界很难知悉他们内部如何处理这件事。但可以肯定的是,老板 一定对那个把“机密”泄露出去的家伙恨得牙根痒痒。备忘录的副本收件人是一 位叫杰森·谢佛的律师。当《纽约时报》接通他的电话时,他一听是这事儿,就 忙不迭地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是的,这篇含有八个注释、两个附件、印在宝维斯公文纸上的备忘录是关于 日本生鱼片的,而不是讨论安然、世通或太科等美国企业丑闻的。   该备忘录在开头有“根据您的指示,本文旨在提供若干在纽约中城地区预定 寿司之选择”云云。作者所提供的信息的确很有见地。譬如,她认为星期一应为 拒食寿司日,因为“鲜鱼通常是星期二运到的”。因此尝鲜须赶早,隔日则次之, 待到下周一就不敢恭维了。作者还引用了一段《查格评鉴》对某家日本餐馆的描 述:“除了滚滚而来的如大白鲸一样巨大的(“Moby Dick-size”)精美的寿司 之外,这家时髦的日本连锁店还提供其他美食,尽管其价格之高令磅秤的指针打 到头(但还不致把磅秤打碎)。对很多食客来说这是一家非去不可的餐馆,尽管 他们当中的不少人对排到门外的长队要说‘撒油拿蜡’。”作者在备忘录结尾时 写道:“本人希望您会发现本备忘录的附件能够帮助您以百吃不厌为基准(“on a going-forward basis”)选择定购晚餐的餐馆。”这句中文译文实在让笔者花 了一番脑筋,最后还是不甚满意。原文中的“on a going-forward basis”一语, 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吃了还想再吃的意思。   愈是咬文嚼字愈像是滑稽剧的台词,但问题不在于语言本身,而在于这篇文 字真切地反映出美国企业文化的一个侧面,所以才让局内人看了捧腹。然而,他 们的笑声中其实有些自嘲的味道。   “这就是大家所惧怕的。”一个不愿暴露姓名的年轻律师说,“公司的等级 制度森严,老板对属下颐指气使,令人无所适从。所以在这里一些人让另外一些 人做这样的事一点也不奇怪。”   的确,阿瑞娜小姐奉旨成文,体会荣幸还来不及呢,哪有置喙的道理。那些 年轻的法律助理,刚从大学本科毕业,干劲十足,没日没夜,加班加点,指哪儿 打哪儿,包括搜寻最新鲜的鱼肉,也懂得刚进庙来的小和尚先学给师傅端洗脚水 的道理。况且,每年评比加薪,以后进法学院写封推荐信,全凭跟老板够不够交 情。因此,老板“吃了还想再吃”理应引为快事。   再说,合伙人也是从助理、菜鸟律师这样一步一步从小媳妇熬成婆的,有 “我当年做得来,如今你为什么做不来”的理论根据。权势、地位、资历、本钱, 这些都是在美国的大律师事务所里最在乎的东西。有个律师并不夸张地说:在律 师楼里,听一个人说话的分贝量就可以判断此人在这里呆了几年。法律助理等小 萝卜头们且不用说,那些一流法学院出身的菜鸟律师们,走在大街上固然可以趾 高气扬,在律师楼里无一不是战战兢兢,不敢出半点差错,生怕有一天早上发现 得罪了某方神圣。当他们熬过两三年之后,从两人或三人合用的房间换成独占的 房间、从小房间换成大房间、从无窗的房间换成有窗的房间、从简单的办公椅换 成高靠背、带扶手的太师椅的时候,他便可以把二郎腿翘倒办公桌上自叹:“我 如今也是资深律师啦,呵呵。”然而此时更大的磨盘就压在身上。如果一个有四、 五年资历的律师还在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老板虽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却无降 大任于斯之意,明摆着就是要你走路,聪明的你就该另找饭碗了。通常到了六、 七年,未能变为合伙人的律师都没有赖着不走的。这时有一小部分人可能被委任 为“特殊顾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公司无意拉你入伙,又不逼你走人。这些 低人一等的“特殊顾问”多少有些尴尬,除了有些人从此马放南山再无鸿鹄之志 外,很多更有野心的人还是不久就带着失意另谋高就了。一般说来,一个有四、 五百名律师的大型事务所每年平均只有四、五个人能升为合伙人,其他人均被淘 汰。如此说来,帕克女士可谓百里挑一,想必为宝维斯立下了汗马功劳,想吃点 新鲜的生鱼片也不为过吧。   就是这样一种层次分明,汰旧换新的系统,使美国的律师业具有极高的工作 效率,远远超过其它各行业。   美国的大型律师事务所都有一本花名簿,上有每个律师的人头像,个人简历, 包括出生年月(一些年龄较大的女士不愿暴露年龄也不勉强)、籍贯、学历(包 括大学和法学院的名称及毕业时间)、配偶(或同居人)和子女的姓名及年龄等。 合伙人列在花名簿的前面,每人占一至数页(因为要把实际的和挂名的头衔一一 列出);然后是特殊顾问,每人一页;随后是一般律师,每二人占一页;最后是 法律助理,也是每二人一页。秘书以及其它技术、行政人员不属于专业人员,不 在本花名簿上,入另册。这本花名簿图文并茂,又可以管窥他人隐私。所以忙里 偷闲拿来翻翻,也算消遣读物。有一次,在纽约的一家的律师事务所里,笔者与 几个律师一起做一个项目,在中间休息时,大家就拿这本花名簿作娱乐,比谁对 其内容了解最多。其中有一个律师居然可以记得住全所六百多名律师每个人所上 的大学和法学院的名称。在场的人都对他非凡的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自己 也为他的本领得意洋洋。笔者却觉得其实不是记忆力的问题,完全是虚荣心在作 怪。这种虚荣心作为维持工作士气的润滑剂,正是企业文化的一部分,因为老板 就是这样教他们的,律师楼本身就是势利眼。每年春天,各名牌律师事务所就到 各名牌法学院校园去大肆网罗人才,看谁在哈佛和耶鲁法学院抢人最多。它们对 牌子不够响亮的学校根本就不屑一顾,每年只从地方法学院选一两个尖子作为点 缀。所以二流学校的毕业生到了大律师事务所就倍感压力,看到花名簿上人人非 哈佛即耶鲁,觉得自己好像是从山沟里来的穷小子。他们要混成合伙人更是难于 上青天了。   那天,这群律师继续拿花名簿作消遣。其中有个人说:“你们注意到没有: 合伙人K先生有三个儿子,老大四十二岁,老二二十七岁,老三两岁。真不知道如 今的老婆是第几任。呵呵。”这种悄悄话当然只能背地里说,但是拿老板开涮的 发泄绝对有助于菜鸟们的身心健康。   不久前,在同一家律师事务所,笔者还通过电子邮件与好几个法律助理进行 了一次有趣的讨论,其中还有一个管理律师助理的小老板,他也是从律师助理升 上去的。开始大家提起了寿司备忘录,小老板回应道:“老故事了,说下一个。” 有一个法律助理说:“你们听说过X秘书给X合伙人洗袜子的事吗?”另一人说: “X律师当不成合伙人只好走人,留下一屋子文件不管就抬腿走了。害得我整整三 天在她的‘故居’整理她的‘遗墨’。”再有一人说:“有一次我跟X律师准备一 场官司的文件,每个文件用一张粉红色的纸分隔开。X律师临走时交代了一句: ‘我不喜欢粉红纸,拿出去怕会被笑话的。’我只好晚上留下来把几百张粉红纸 换成蓝的,第二天再向男朋友请罪。”一个华裔法律助理接着说:“我不只一次 被合伙人叫到他们的办公室,要我把他们的私人信件翻译成中文。内容全是关于 他们到中国去旅游,买了人家的地毯、瓷瓶什么的,签的支票被打回,再给人家 解释、赔不是。我翻译这些私信花的时间当然是算在公司头上的。”说到此,小 老板嗅出势态有点不对,马上发邮件对大家说:“说过头了!说过头了!今天的 讨论到此结束。谁也不要再提起今天说的事!”于是大家一哄而散。小老板倒也 算聪明。如果从他眼皮底下再泄漏出点寿司备忘录一类的丑闻来,恐怕他是要吃 不了兜着走的。   寿司备忘录,可谓寿司启示录。一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   2003年11月于纽约 ◆ 日本的图书馆与上海图书馆 ·张培华·   日本的图书馆,不论大小,借书还书都十分方便。便于理解,仅就上海图书 馆做一比较。据说新上海图书馆,为世界十大图书馆之一,可见其藏书量及规模 肯定达到一定的标准,但就借书、还书与日本的图书馆相比,却还有许许多多不 方便之处。 在日本,任何人,不管你住在哪里,来自什么国家,只要你拥用一张有效的 日本的驾驶执照,就可在公用图书馆办理借书证。办证简单方便,从填登记表, 到拿到借书证,大约五分钟左右,且一分钱不收。在上海图书馆办借书证有点不 方便,现为上海美术馆的老上海图书馆,以前还立规定,外地人,没有上海身份 证,只能看不能借,具备读书识字的能力,却没资格办借书证,这真是不公平。 好在新上海图书馆成立后,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办证,已不分外地人和上海人了, 但仍有许多不便,当天拿不到借书证不说,而且收费吓人。上海借书证分“普通” 和“参考”以及“外借”等种类。这样分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我想不通,到填写 登记表才知道,在借阅范围栏里,如果多打一个钩,也就多交一笔钱。上海图书 馆每年还实行验证手续一次,我想可能是人多手杂,为杀菌消毒,收旧证换新 卡。其实不然,卡是原来的,只是再交一笔钱而已,如果一年工作忙,借书证睡 了大半年,没借几本书,你也必须验证。除非你不要了,那你以后就别想进图书 馆。一定要进就得办卡,不办长期的办临时的,临时卡当然要交钱。 上海图书馆很大,有各种各样的房间,不同房间里有不同的书藉,这当然是 好事,分门别类,便于阅览,不便的是,如果手拿外借证,即便不外借只是看看 而已,你也进不了,这就不便了,说白了想进来就得交钱。奇怪的是就算你把阅 览范围都填满了,也就是说你任何阅览室都可以进了,但进了之后,还有一道交 钱的关。比如你想查阅外国大学资料,进去之后再交钱。问服务员为什么?服务 员说这是规定,这规定真是莫名其妙,简直就是一个躺在棺材里,伸出两根手指, 死要钱的泼皮刁妇。除此之外,其它收费之处多得是,上网看资料要钱,看光盘 看录像要交钱。所以这样一来进上海图书馆就像进某些以盈利为目的游乐园,比 如苏州的寒山寺,进去首先得买一张门票,然后行走不远,忽有一地方用白布相 围,锣鼓喧天甚是热闹,想看看,就得再买票;左看右看,凡是好看处,都得花 钱,最后去敲钟,当然得另花钱,哪怕你只敲一下。由此可见,上海图书馆的思 路与寒山寺的思路如出一辙。 这与日本的图书馆做法大不相同。日本的图书馆借书证只是把书借出时才用, 如果不借书,进馆看书,只要你是人,畅通无阻,你要进去,绝没有人敢拦你, 不让进。再说一般进图书馆的人都是好学上进的人,不会抢劫,抢劫犯通常和银 行和金库有关系,从没听说过有罪犯抢图书馆,进上海图书馆看书,无证会被推 出门外,这种做法真是愚昧无知。   日本图书馆的书都是敞开的,资料性的工具书,不可外借,书脊上贴有“禁 带出”。借书可以通过电脑查书,只要你记得书名或是作者名或是其它相关的关 键词,都能找到你要的书,然后电脑会告诉你,这本书在什么地方,有动画片显 示你现在的位置到取书的整个线路图,然后再按一下打印,一张取书信息单出来, 按图索骥,很快就能找到你要的书。   可是在上海图书馆借一本你想看的书实在是困难重重。上海图书馆的工作人 员不少,但是书的管理混乱不堪。你想找一本想要的书如同大海捞针,上天揽星 星。上海图书馆底楼大厅里有数台电脑,形同虚设,因为你按电脑找书,书找到 了,但只是在电脑里,你抄下书名和书号,不能自己按号找书,其实外借室的书 早已不按书号排列,一片混乱没有条理。再说电脑里抄下的书号,只限于填写在 一张表里连同借书证交给柜台里的图书管理员,管理员给你一个号码牌,然后你 拿着号码牌,类似于去医院就诊似的挂号,坐着等,快则半个小时,长则一个小 时以上。更是让人接受不了的是,你辛苦费时查找的书,又等了老半天,好容易 叫到你的号,你迫不及待地迎上去,管理员将你的借书证退还给你,轻描淡写且 无关痛痒地说,这本书没有。你气得恨不能一头撞在南墙上。既然没有,为何登 记在电脑里,究竟电脑是骗子,还是上海图书馆是骗子?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去图书馆看书,是人们吸收知识最宝贵的地方, 为了找一本书无谓的浪费时间实在可惜。上海图书馆与日本的图书馆不同,主要 表现在,日本的图书馆处处为读者着想,而上海图书馆则处处为多盈利着想。日 本任何一家图书馆都设有包裹寄存的箱子,因投币使用,无人看管。只要投一百 日元硬币,就可以取下钥匙,随开随关随你的便,开一百次还是一百元,你回家 时,打开箱子,一百元还给你,一句话是免费的。当你跨上上海图书馆高高长长 的台阶,进大厅左边寄存包裹的地方则截然不同。首先,有柜台,里面坐着穿着 制服的管理员有两三位之多,他们负责管理这些数量并不多的投币箱。一元人民 币一次,投进去,门打开,把包放进去,关上门,稍等一会,里面打印一张密码 的小纸条,密码就是钥匙,按密码号,可以打开箱子,按说这很先进,但是很不 方便,因为你不小心,一下把门关上了,却忘了笔记本和笔都放在包里了,所以 只好再打开箱子,打开箱没问题,问题是打开箱子再锁就得在再投一元钱。管理 员嘿嘿嘿地笑着,专门为你换硬币。一句话寄存箱是收费的,收费标准是开一次 箱一元人民币。可以说是暴利。还好上海图书馆上厕所不要钱。   上海图书馆的复印费也是高不可攀,而且是有等级的。有些房间的书和杂志, 复印一张要两块钱,还不是彩色复印。复印有柜台,上柜台办理复印手续,排队 等候,完了交钱,有人负责开发票。每一个楼面都有复印,所以就有很多收费台 开发票,上上下下上海图书馆都有人排队复印,交钱结账,开发票,这哪里象求 知的天堂,活象一个超市。   日本任何一家图书馆,复印都是自己动手,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需要什么。 再说象上海图书馆排队复印,管理员帮你复印,而你抱着胳膊干等,这难道是为 读者着想吗?“看书看累了我来帮你复印”,一万个读者,恐怕没有一个人会领 这个情,有时,管理员复花了眼,漏复、错复、颜色太黑或太白、不清楚,时而 有之,这些其实都是浪费读者时间。在日本的图书馆复印,收费较低,是市面上 复印价格最低的,复印机是投币的。复印完了,你填一下表,书名是什么,第几 页到几页,共复印了多少张,交给图书管理员存档备案,可以知道哪些书的读者 利用率。而上海图书馆却没有这个要求,哪些书被读者复印了,根本不知道,只 知道A4复了多少页,B5印了多少张,合计多少银子而已。可见上海图书馆只顾蝇 头小利而忽略了知识传播的根本大计。   上海图书馆处处都考虑着如何赚钱,比如还书,过期了要罚款。排队还书是 上海图书馆又一奇观,管理员用电脑收书时,“嘟”一声,过期了,你得交钱, 按天算,管理员收了钱,不管你要不要,撕下发票给你,这种做法很专制也很愚 蠢。因此许多人不要发票,就手扔在费纸篓里,不一会费纸篓里全是发票。真是 浪费资源。这一点又和日本的图书馆大不相同,日本图书馆门边都有很大的还书 窗口,为了休馆来还书的读者。只要把书放进还书窗口就可以了。即使过期也无 收费,临近过期日子可以打电话续借。再者读者基本上不会过期,过期不还是很 不好的,大家都有这个意识。而中国的读者难道就没有这个意识,如果没有那是 人品问题,人的品质差,即缺乏知识,就该多学习,提高修养。然求知的地方— —图书馆,却处处人为地设关弄卡,收取费用,形成非良性循环,真不应该。现 在大家好像都在谈钱,但是我以为图书馆以及学校是绝不能考虑如何赚钱的。   日本的图书馆进门处设有专柜或书架,备有大量的免费可取的印刷品,都是 最近以及即将举办的文艺活动信息,如歌剧、音乐会、赛诗会、文艺沙龙、摄影 展、画展、讲演等等,为读者提供很多方便。上海图书馆大厅里则很干净,没有 免费可取信息的专柜,只有一角买汽水和面包的柜台。   上海是一座现代化大都市,在日本《周刊新潮》内页上,曾看到过上海的广 告,当时感到特别亲切,上海的发展日新月异,但是花钱造房子容易啊,难的是 某些管理方法,比如上海图书馆,在给读者提供服务方面,真希望能利用“拿来 主义”,学习一下日本图书馆的管理经验,让千千万万读者,真正感受求知的便 利。 ◆   我们应该抢救什么    ·周孜仁·   大约半年前吧,边疆某县领导感动于“建设旅游文化大省”的伟大号召,对 本地传统文化资源进行了一番发掘抢救,接着又恭请省城文化名人若干前往采风 考察,以期宣传而广告之。我一位朋友,著名作家,也被邀请其中。接待规格当 然很高。吃民族饭、穿民族衣、游民族村寨,观民族歌舞……这些项目自不待言。 点睛之笔,是为贵宾们组织了一个专场剽牛表演。   早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刚来云南,便有人向我介绍过这种古老的祭祀仪式。 除了剽牛,类似的还有砍头祭谷:就是秋收开镰之前,寻一毛发旺盛的男子而杀 之,将头砍下来奉献神灵,以求五谷丰登。当时还看过一内部资料片,五十年代 拍摄的,放映时银幕上“飘雪”不止,足见年代很久远了。片前介绍说,该影片 是研究部门为保存废止已久、遗忘已久的某些民风民俗,由真人模拟表演的。砍 头不便模拟,只能把剽牛模拟一番,使我得以亲眼目睹了那鲜血淋淋的刺激场面。   那时还属“十年动乱”,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讲得人莫 名其妙都仇恨满胸膛、随时随地都乌眼鸡似地想找几个阶级敌人得而诛之,何况 牛乎?看见“牛魔王”的后代被凌迟活剐,心里自然痛快。   一转眼几十年过去,如今人与人之间不兴讲斗争了,要讲的都是“五讲”、 “四美”、“三热爱”,是“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就变成美好的人间”。 不仅人与人,而且人与自然(当然包括动物)之间也开始讲究和谐讲究关爱了。 如此听到作家朋友绘声绘色说剽牛,说那可怜的老东西被结结实实捆在木桩上, 毫无反抗地任人用梭镖横捅竖戳而死掉——为了加强感染力,作家告诉我,说该 表演还在原程序中新增强拉小牛前去同老父(老母)告别一节——老小二牛生离 死别之惨状,哀情百转,凄凄动人。   听过介绍,我觉得含了一嘴鸡毛似的心里堵得慌。莫非这些年我们提倡“爱 心”、提倡“人文关怀”之类的东西都出毛病了?偏偏要用血淋淋的活教材让人 重新唤起冷酷与残忍?“剽牛文化”意义大莫甚焉,发展边地旅游,真的离它不 得?   说到屠牛,笔者想起齐宣王礼请孟老夫子进宫问道的一则故事。某日,齐王 坐于堂上,正好见一屠夫牵牛“过于堂下”。齐王看见老牛吓得全身发抖,遂问 牵牛何干?回答说是“釁钟”,就是杀牛取血去涂抹祭祀用钟。齐王“不忍其 (牛)觳觫”,当即吩咐把牛放了。牛放了,莫非钟不釁了?齐王回答:“何可 废也,以羊易之。”用杀羊代替杀牛,当然有五十步笑百步之嫌,而孟夫子恰恰 从这一点上对齐宣王的做法给予了充分肯定,确信国王“之于禽兽也:见其生, 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正是君子仁人恻隐之心的发端,由禽兽而 推及老百姓,必可“保民而王”。   如此看来,杀牛祭祀半点儿不算新鲜。古圣先哲几千年前就对此作过描述还 发过高论。依照孟老先生观点,对于动物的残忍有违仁人之心;拿今天的话说, 就是绝非先进文化,完全不值得提倡。现在不是讲两个文明吗?为了发展旅游、 狠抓经济效益而把并不先进,甚至完全落后的东西重新翻出来加以抢救,实在有 损精神文明,有违“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伟大教导。   或曰孔孟旧论,不足为训。区区牛马,煎炸烹炒尚可,为何剽不得?更何况 如今西部大开发,经济大腾飞,什么事都要敢想敢干敢创新,剽牛活动怪奇刺激、 颇多卖点,何不可请来出奇以致胜,拿它多多吸引眼球、多多赚取钞票?   这观点也不新鲜。文革那会儿不就有个口号喊得震天价响吗:“两个决裂”。 说是共产主义革命必然要“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要“同传 统的观念实行彻底的决裂。”这是老祖宗写在《共产党宣言》里的话,一准儿没 错。可不分青红皂白那么一喊,实际结果谁都记得清楚了:就“红色恐怖”、就 打人杀人、就蛮不讲理、就砸文物、烧图书……成歇斯底里了。这不叫决裂,成 了绝灭。把老祖宗留下的东西通通灭掉,不论好丑,自然不是章法。那么反过来, 现在一讲市场经济,一讲经济杠杆,就让钞票这只“无形的手”指挥一切、调动 一切,把荒诞不经的沉渣烂泥通通翻将出来,贴上“文化”之类的标签,吹成宝 贝,堂而皇之地兜售叫卖,也绝非正道。君不见,巫术一旦尊为“生命科学”, 就满街都是“香功”、“中华一字功”、耳朵认字、“灵哥”在肚子里为你算命: “指点迷途好汉,解围久困英雄”,接下来就有了胡万林那样的害人神医、有了 柯云路《大气功师》之类蛊惑欺世之作,有了李洪志“法轮功”大行其道。前车 之辙多矣。剽牛之类早已被遗弃的落后现象,放了半个多世纪再请出来,未必就 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   无独有偶,近日中央台正好播放了一则类似新闻,只是结尾颇具讽刺意味。 新闻说的是秦皇岛动物园,为让游客明白弱肉强食的道理,遂将小马一匹活生生 放入狮山。从镜头上看得出来,该马骨销形立,瘦得很可以,如此劣等动物,不 拿给强者生吞活食还有何用?该马被驱入狮山,正慢悠悠埋头吃草,百兽之王来 了(据介绍,为增加吞食效果,事前专门将狮子饿过三天):先是一头小狮。奇 怪的是,小兽王刚一上阵,被瘦马尥了一蹶子,灰溜溜便躲开了。接着第二只狮 子又放将过来,还是小王,照样不中用,又被几蹶子尥到一边。最后老狮子来了, 这下总行了吧?谁料这老家伙依然“银样蜡枪头”,一上阵就露馅,同样败在瘦 马的几蹶子之下。于是主持人呜乎哀叹,其意盖为野生动物养尊处优太久,功能 退化到了何等程度——大约如此吧?没听清楚。我一直为可怜瘦马的命运忧心忡 忡。马的胜利当然纯属偶然,弱肉强食的血腥规律,肯定还会在自然界继续演绎 下去。问题是,这个规律该不该套用于人类社会?最现实的是,那种规律中所表 现的冷酷残忍,该不该在今天我们的社会生活中加以暗示,甚至提倡?   美国某动物园,排在所有动物最后的,是一个空空的围拦。里面什么动物都 没有,就一面大镜子。标牌注明:“世界上最凶猛的动物”。每个参观者都从大 镜子里发现自己:人。在自然界的生存竞争里,人肯定是最终的强者。只是,人 必须想一想,为了在这个世界上活得更好,应该善待自己的同伴?还是用血腥手 段炫耀实力?如果推而广之,把这个规律再用到自己身上,世界就会变得非常糟 糕了!需知,人一旦残忍起来,比动物要可怕得多。远的如奥斯维辛集中营、如 文革中的清理阶级队伍。近一点的,在当今社会,为了谋财而害命,假药假酒假 商品不是屡见不鲜屡禁不止吗?去年不是有个叫张丕林的大学生,为了骗取巨额 保险,竟然在飞机上纵火,让百余旅客葬身大海!金钱毒化人心,已到了何等地 步!面对如许国情,首先需要保护和抢救的,当是国人的爱心与同情,是用美好 高尚的东西去引导人们的灵魂,而不是去抢救不该抢救的东西,用血淋淋的感官 刺激去触发人类本能中那一部分本不该有的邪恶与残忍。   钱肯定是要赚的,旅游肯定也是要发展的,传统文化也需要加以保护和抢救, 但问题是保护些什么?抢救些什么?以什么为标准?必须熟思而慎行。如果不分 青红皂白,什么都保护、什么都抢救,那和文革那阵儿搞的“两个决裂”,还有 何区别?   2003/11/15 【丝露集】∽∽∽∽∽∽∽∽∽∽∽∽∽∽∽∽∽∽∽∽∽∽∽∽∽∽∽∽∽∽ ◆ 诗三首 ·云 亮· 满地玉米 地里挤满了玉米 我是说玉米棵 玉米粒只在自己的芯上挤 排着队,像三年级一班的学生 不像三年级二班 三年级二班的班主任是个女老师 爱哭 排不出这么整齐的队伍 三年级二班的学生像玉米叶 交头接耳,随便搞小动作 男生把女生的头发缠在课桌的钉子上了 男生把男生的脸抓破了 有的女生撒起娇来 男生也吓得掉眼泪 真是不可思议 一下子冒出这么多 前护后拥 喊声震天 他们在拥戴谁 他们在声讨谁 你有没有梦见鸽子 你有没有梦见鸽子 梦见天空被鸽子填满了 天空那么大 鸽子接连不断地落下来 有时三五只 有时七八只 有时一只 正好砌进三五只与七八只之间的 缝隙里 你有没有梦见黑暗 梦那么小 黑暗没头没脑地泄下来 你不由自主地从梦里浮出来 鸽子那么白 黑暗那么黑 你有没有梦见鸽子是怎样 变成黑暗的 在九月 在九月,你要准备好泪水 准备好到没有人的地方 大哭一场 没有人的地方越来越少 保持的时间也短 你的泪水不要准备的太多 够哭一场就行 甚至不够 这样,你就能随时把它擦干 随时把别人需要的幸福 挂在脸上 在九月,哭声会羽化成翅膀 托你飞越前行路上的 又一座山岭 ◆               小凉山                ·张晓虎·   马达是我们寝室年龄最小,唯一妈妈送来的孩子。从大凉山那么远的地方, 牛车、汽车、火车,坐几十个钟头送来。伯母对每个人都亲切客气地笑,请大家 多多关照儿子,说马达小不懂事,需要大家指点,请大家多多照顾。他在一边腼 腆而乖巧,一声不吭。其实他并不小,当过知青,独立生活过了。抓“四人帮” 的时候,他们那里遥远闭塞,反应慢半拍。他们几个知青以为中央出了叛徒,还 上山考察地形,四下收集武器,准备上山打游击,用生命捍卫毛主席。只不过他 比寝室最大的人小十岁,比班上最老的学生小十三岁,所以显得小。我们十年才 考一次,十年考生混到一起,他乘机以小卖小。以后,果然不少同学叫他“小凉 山”。   他黑黑瘦瘦,瓦刀脸,长五官,细眯眼,牙齿白,笑的时候嘴巴扯得老大, 有点ear to ear(嘴角扯向两边耳朵)的味道。上唇有浅浅绒毛,算是胡子。头 发浅浅短短,色泽稍淡黄。眼角眉梢还有奶气。他个头中等,身子骨瘦瘦精精, 完全没得赘肉。披上彝胞的察尔瓦(披风),像十足的凉山娃子。他很合群,经 常皱起眉毛嗬啊嗬地笑,这种讶异而快乐表情,让别人很受用,觉得自己满重要。 后来我们才晓得:他不但不是娃子,还算凉山地区新贵的后代。他老爸作为调干 生,从红色大学——中国人民大学毕业后,主动选择到中国最落后的地区——刚 刚脱离奴隶制的凉山工作。还把成都的富家女,小凉山的老妈招进去了。气得开 小烟厂发财的外公,喝了酒就念叨:“不得了!XX党太厉害了,专门用年轻人。 打天下用年轻人,建设还用年轻人。哎哟!这下安逸。女婿进了山,把独丁丁女 儿都拐进去了。”他那个“用”字,有蒙的意思,不过那个年代,老头儿不敢明 说。到死他老人家都没有舒这口气。别个都往舒适怡人的省城跑,她倒好,硬往 那怪石嶙峋的大山钻,可见五十年代的社会风气。小凉山老爸先做首长秘书,后 干宣传部,官至部长才退休。   76年抓获“四人帮”一年后,文学升温,渐渐能看到控诉专制罪行的故事。 小凉山的志趣在文学,将来当作家。他报考了川大的中文系。党和政府为录取山 里娃,专门为凉山地区降低二十分。州政府干部家里,一下考出去五个后生。分 别在中文、经济、哲学系,学啥的都有。州府这么考虑:将来娃娃们回来,正好 接老子的班。州府负责招生的人,跟小凉山的爹熟,恰好有同学在川大哲学系。 于是自作主张,把小凉山定到哲学系了。等将来毕业,好有个照应。如果愿意分 回去,小凉山毕业后定是大凉山的父母官儿。组织上和老爸的同事,早就替他考 虑好了。   时间一长,小凉山作为山里人的习性,渐渐显露出来。首先是十万里大山练 就的身体优势。他当知青在山里背米,五十斤米走二十多里山路,走了四个多钟 头。皮耷嘴歪的,差点累病了。跟背起百十斤东西,大步流星的彝胞相比,他当 然算弱者。但到平坝上,我们这堆书呆子里面,他却像麂子一样欢实精蹦。他走 路不标准,经常端着手,斜跨步子穿双松垮垮的旧皮鞋,夸嗒夸嗒地走。跑起来 却动如脱兔,一路飞奔而去,叉脚舞手地跑,手高摆,脚外拐,毫不规范,扭摆 幅度特别大。一看就是没经过正规矫正,山地里野跑出来的路子。班上短跑、四 人接力赛都有他。穿一条宽宽大大的短裤,露出一身排骨,旋风般冲向终点。 4X100米接力赛,他们跑了全系第二名,得过两条薄毛巾。他打篮球更是神出鬼 没,猴子一般灵活。有一次跟牟斌打篮球,他得了球,左躲右闪,老往牟斌身后 转,搞得眼镜有两个圈儿的牟斌看不到他,晕头转向的,摸不清他晃动的来去路 径,想打掉他手里的篮球,挥手打球,手却没有小凉山的头快,结果啪——地打 到他脑壳上。他晃来晃去,脑壳都晃成了篮球。牟斌不住地道歉,小凉山憨憨一 笑。为自己的灵活得意呐。有一回班级篮球赛,小凉山在终场哨吹响前,投进了 最后一个球,创造了扭亏为盈的精彩战例,比我们后来看到NBA大赛:一球定胜 负的情形还早。这个球让他自豪了二十多年。   凉山的火把节见多,摔交角力见多了,小凉山玩笑摔打也有一手。不仅把同 室的宋另为收拾掉,还把外组的黄远伟摔个四脚朝天,人家的重量级别比他还大。 他太狡太蹿,经常跟人顶嘴过招。若得寝室里年纪最大,个子最高,块头最大的 郭兵,决定收拾他一回。那天中午吃过饭不久,郭兵看看四下人少,组长和班长 都不在。便慢慢从上铺翻下来,哼哼冷笑两声:“马达,今天你跑不脱了嘛?” 小凉山坐在床边,挑衅地回望着,嘴上也挂起冷笑:“哼哼,你来试一盘?”郭 兵恐吓道:“要你把刚刚吃进去的,给我吐出来!”边说边走到马达身边,一屁 股坐到小凉山腿上,双手慢慢捏紧小凉山的手腕,小凉山低声说:“嗯、我倒四 两,你至少要倒二两。”一面任他挤压约束,一面暗中积聚力气。郭兵完全尽占 优势,把小凉山严严实实地枷住了:“是不是的?还狡不狡?”小凉山的手脚都 遭彻底控制住,似乎只有认输投降的份儿。他突然退后身体,吸一大口气,埋下 脑壳朝郭兵胸口猛地一擂。冷不防,嗵地一下把郭兵擂个趔趄。郭兵收脚站起身, 吃惊地瞪着他:“嘿!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招。这算哪一出?拿脑袋来撞。”小 凉山硬起颈子嗬嗬笑:“以前在凉山,有人就遭我这么整过。哼!”满脸都是: “才晓得我的厉害呵?”郭兵只好讪讪地收兵,小凉山创造了以弱敌强,山区抵 抗城市的辉煌战例,载入了我们寝室的室志。   我跟小凉山不打斗,我俩较劲的方式靠掰手腕。小凉山依仗山一样硬邦的筋 巴肉,我自恃练单双杠长的一身泡泡肌肉,交过几回手,互有输赢。每次他都避 实就虚,晓得大臂爆发力不如我,他的腕力耐力比我好,就先发制人抢腕子。几 次掰下来,我的颈子酸痛发僵,头快扯歪了。他乘机讲:“我们那儿有个大人, 掰手腕掰凶了,伤了筋键。掰完下来,颈子就歪起了。”故意歪出难看的样子, 给我比划示范。把我吓得不轻:掰个偏颈儿,在学校啷个活人?我俩年龄资历个 头相近,免不了心理竞争。都想打败对方,证明自己更优越。大三时,我俩进行 了空前绝后的掰腕大赛。事先我俩提劲打靶攻心骂阵,闹了将近一年。他说: “哦,掰你小菜一碟。”我讲:“你娃嫩了点儿。”他说:“两下就把你打趴。” 我回:“谨防把你娃筋扳断。”寝室的同学听厌了,撺掇起我俩真正开赛。那天 晚上,在全寝室的观战和吆喝中,我俩终于赤膊上阵。各自脱了外衣,亮出膀膀 儿,甩手臂,松关节,旋颈子,深呼吸。心头砰砰乱跳,血液都集中到肌肉里, 大脑晕晕的,嘴唇发凉脸都白了,还相互假笑逞能,表情也当战斗。郭兵最高兴 我俩打起来,以免我俩联合起来对付他。他用宽大厚实的手,为我俩攥得发青的 手定位。我俩颤颤索索地发力,都想占有利角度。郭兵把我俩定到不偏不倚后说: “开始!”我使出吃奶的劲儿猛然一抢,整个身子跟着往下一坠。哈,这回他没 有抢到先。周围一阵鼓噪:“稳到!稳到!”“坚持!马达坚持!”“加油!晓 虎,使劲!”“雄起!雄起!”我叉开弓步,左手抓桌子边沿,全身力气都运到 右手上,浑身打抖汗出如浆。眼看我占尽了优势,只差最后一击,把他的手背摁 到桌面上。好几次把他的手压到三十度了,他却始终能反弹回来,在60度到45度 角的范围坚持住,硬生生挺了五六分钟,无论我啷个嗨呀嗨地吼,发出最后的蛮 力,一次又一次地冲击他颤栗的防线,却无论如何打不垮他。唉!奈他不何。很 快我的体力耗光,手渐渐松了劲,他也松下来,以平手告终。我心脏狂跳头晕欲 吐,立起身子假笑,扑哧扑哧地喘气儿。他的脸憋得黑里透红,晦暗一片,喘息 小得多,却不咋笑了,左手握住右手小臂,埋下头慢慢搓揉。郭兵问:“啷个呢, 糟了么?”“嗯,”他沮丧地点点头。老何说:“恐怕是把筋拉倒了哦?”组长 说:“快点去看一下。有没得啥子?”小凉山拖声说:“嗯,末得啥子,过两天 就好了。”我心头有点过意不去,但竞争心理盖过了歉疚。心中自以为胜:“哼! 跟我叫劲儿骂阵,看你有几根筋来扯?不死都叫你脱层皮!”我的扇子骨、腹肌、 肩胛、手腕也酸痛了几天。从那以后,我俩半斤八两,互不招惹。都怕这种损伤 实力的争斗。   传统文风很难吹进十万里凉山,西洋文风更难进去。帮中国打抗战的美国大 兵,不留神落到山里。黑彝(奴隶主)笑豁了:天上落下个金发碧眼的大块头, 叽里咕噜讲鸟语。立马烙烂双脚,钉上脚镣,收为锅庄娃子,终生为奴。五十年 代后期,政府找到这可怜的国际友人时,人家光着身子在磨房里当牛做马,呜呜 哇哇话都不会说了。小凉山出山,下到平坝省城来。大吃一惊:上铺的黄平随口 一说,便是西方名著里的人物,啥子福斯塔夫、葛郎台、高老头、阿巴贡……。 别个笑得嗬呐嗬的,小凉山没有读过这些,自然不解其中精妙。我也不懂,但必 得跟着哄笑,有轻有重有盐有味地笑。以此表示:我懂,有文化底蕴。小凉山笑 得勉强,心中不免暗中沮丧。原先在山里,他算勤奋好学,中国古典名著读过一 些,当宣传科长的老爸亲自辅导语文,考试分数不低,自我感觉满好。结果两下 就遭省城同学比趴了。他感到差异缺陷,开始疑惑:老爸招老妈进山对不对了? 究竟有好大的意义?黄平经常嘲笑他:自称哥萨克,实际舞不得。他憋了好几个 星期,终于憋出个绰号:绿凸。不是么?黄平的反意字嘛,只是毫无文采和讽刺 性。斗嘴时他说过一两次,自己都觉得软弱无力,抵不住黄平的尖牙利齿。黄平 呵呵一笑:“青勾子!你还嫩了点儿,够得你娃学。”小凉山哼哼哈哈,用不屈 的态度代替争斗。直到毕业,他都没能想出对付名嘴黄平的损招,足足苦恼了四 年。   古诗曰:“伏天八月急飞雪。”大山里面又冷又缺水,小凉山不爱洗澡。俺 爹来自太行山,我也不爱洗澡。我们都晓得:洗是相对的,代谢物是绝对的。皮 屑、尘埃、分泌物永远洗不完。适当保留些原始物质,对皮肤有保护作用。不到 必要时,懒得去洗。于是经常干搓。我长年紧闭蚊帐,躲在里面读书、空想、发 呆、干搓。小凉山无须封闭的个人空间,经常坐在床上或床边,敞开蚊帐,一面 看书一面搓。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总在身体四处摸索游走,时不时地停下来反复 搓擦,直到搓出不少灰黑的细面条儿。捏住它一甩,拍拍身体上残留的末屑,再 去别处游走搜寻。哪里不滑爽,就在哪里开工,慢工出细活。有时候,他黝黑皮 肤的某处搓红了;有时候他把某些特殊部位的灰面条儿,无意识地拿到鼻子上闻 闻。他根本不看,一心只读圣贤书。读书清洁一举两得,形成个体的良性循环。 特殊情况下,他会皱起眉头:稍稍研究一下指间的面条儿,然后厌恶地甩掉。作 为学习的副产品,清洁做得缓慢无声。不注意看根本不晓得:他又完成了一次局 部扫除。有一回他热情高涨,连脚趾姆丫丫也清理了,然后对着钻搓的食指反复 嗅闻。我晓得:那里有干咸菜烧肉的混合味儿,香臭香臭的。他埋头读书的姿态, 像鸵鸟一般。这时候,他眼睛决不往两边看,他不看别个,别人肯定看不到他。   我俩很默契。一个礼拜天,我俩和金东波悄悄去看基督教堂。老年教友热情 友善得令人感动,纷纷围上来关心询问,拿出自己的圣经给我们讲解。望着这些 朴质善良的老人,我心里涌动起一股股的暖流。白白胖胖的金东波,被要求当唱 诗班童子。抹不开情面,他真的去试唱了一番。以他二胡拉得跟广播电台一样的 水平,他的音准乐感没得说,大得教友赏识。柔和的歌声冉冉升上穹隆,我身边 一个褴褛的老头,闭着眼睛呢喃,泪珠儿哗哗流。随后吃了圣餐,每人一小块烤 饼。牧师说:是耶稣的血肉,化作食物给我们吃。耶稣牺牲自己来拯救世人。祷 告的时候,当牧师说到:“主啊!我们都是迷途的羔羊。请求您的引领,您的救 赎。”这矮小的贫苦老头,又眼泪花花儿的。他闭着的眼皮不住地颤抖,泪珠儿 沾在睫毛上,满脸都虔诚。柔化感动着我,他起皱的松弛眼皮很美,泪珠像水晶 似的颤动。这种婴儿般的至纯无助,让人沉入蜜一样的氛围,静谧而温暖。这是 我有生以来,从没感受过的动人场面。也许今后就是这个了,这里给了我心灵从 未有过的柔和。走的时候,老人们纷纷叮嘱:下回一定来呀!回来后,我们再不 提此事。晓得有冷冰冰的危险。那时的风气是:向党组织告密正常而上进。教堂 的羔羊跟主走,现实的羔羊喂狼吃。我吃不下别个,也不愿遭吃掉。只好披张野 狗皮,不时露露狺狺狗牙,伪装保护自己。   上方不准游行,我们偏偏不服压,瞅机会上街游行,削弱权威以抗圣命。从 鲁迅到我们:“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祥林嫂一样念叨了几十年。 沉闷的时候总想爆发。大家意识到:官僚体制成了生产力发展的主要障碍,渴望 在一波又一波的爆发中,引它松动垮台。经过几次爆发,校方也爆出了经验。一 有事情,先派人封堵大门口。封不住敌不过学生时,就赖皮地锁死大门。81年11 月12号我们已经停课,等待宣布分配方案。晚上那场中国打沙特的足球赛,又成 了爆发的理由。上半场沙特进了两个球,在一片叹息失望中,下半场中国连进四 球。学生们一下子疯狂了,哦嗬连天,一阵又一阵的吼叫欢呼,象要把天吼破。 球赛一结束,男生宿舍又照例开始摔瓶子,往楼下砸玻璃瓶、暖瓶。叮咣噼啪当 当当当,好多窗口都在敲打搪瓷铁盆,尽量搞出大的声音,表达止不住的兴奋。 有人把旧衣服点燃了,挂在窗口外,映衬同学们火一样的狂热。接着好多人烧起 衣物床单,到处火光辉映,连女生宿舍都有应和的火光。煞是壮观好看。虽然传 达过“不准上街游行”的中央精神,但为了中国的胜利欢呼,张扬民族精神,总 不至于受多大处分吧?况且法不制众。憋屈了好久的郁闷,总算寻到一个临时出 口。足球不再重要,体育不过是介质,反抗压抑约束才是真的。好几百学生自发 往外走,要到人民南路去,到广场去狂欢去示威。大铁门锁死了,门卫躲了起来。 学生到处找,终于把他搜出来,逼他开门。门卫坚持不开,他怕挨上司骂。学生 强行从他口袋里搜出钥匙,开了门冲出校园。我跟小凉山走了后门,穿过科大校 园,去坐末班公共汽车。一路上看到好多人,散散乱乱地往那方走。还没走拢广 场,就看见那里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人,都在看在听在宣泄。有人喊:“中国足球 万岁!”“人民万岁!”有小群体唱国歌。更多的人跟着场子上精彩的举动哦哦 地吼,为新加入的下股队伍鼓掌叫好,好多市民工人在观看,街娃混混儿也在广 场上吼叫,个别泼皮乱扭屁股,做各种恣意妄为的下流动作,发泄平日的不满。 集体无意识的破坏性很大,这么多热情洋溢的人,没得适当的发泄方式,只好破 坏压抑本性的社会规则。原始力量指向巨大雕像旁的各种标语,好多人翻进梯坎 上一人高的铁围栏里,扯下威风凛凛八丈高的标语,有人把它点燃。火光又引来 阵阵哦哦的欢呼。小凉山猴脚舞跳,两把三把就翻进去了。我试了试,太费劲, 穿着流行的直统料子裤儿,大腿屁股绷得太紧,箍得抬不高腿,只好放弃了翻越。 对他吼叫:“我进不去。在外面等你。”他得意地歪歪脑袋,跟着别人忙忙碌碌。 我只好遗憾地待在外面,当个普通看客。火在呼拉拉烧,夹杂着轻微的哔剥爆裂 声,不远处在砸层板,破裂的声音传来,又引起一番骚动。啥子四项八项原则统 统见鬼,那个舒服解气哟。火光一大,吼声也大,刺刀并不代表人心。约莫二三 十分钟后,够得着扯得到的纸张、标语、扳子、树枝都成了灰碳,围观宣泄的人 群才渐渐散去。他花起一张脸,豪气十足地翻出来。压抑的热情释放完了,我俩 像没得目标的鸭子,一戳一拐地走回寝室,都一点钟了,各自悄悄摸上床睡去。 躺上床,面对黑暗的虚空,才想起:今天是我25岁的生日呐。眼前浮现连篇的火 光和呼声情景,权当生日贺礼吧。   第二天,校园像战场一样凌乱,苦了清洁工人。校门口停了好几台班驳的公 共汽车,车窗都破烂了,那是昨晚遭学生和市民顺手砸的。我俩尘封了这段历史。 身边的党员干部,有义务汇报同学的出格举动。真有危险的时候,我俩都会守口 如瓶。果然学校草草调查过,最后不了了之。这段历史足足尘封了二十多年,过 了危险期才揭迷,符合国际惯例。   从奴隶制延续下来的火把节,是安家娃子和锅庄娃子狂欢野合的节日。属原 始社会遗留下的群婚制遗迹。新来的汉人把严格的“男女授受不亲”带到山里。 小凉山在机关院落中长大,没法吸收彝胞的野趣,严守不跟女生说话的禁忌,破 忌的人要遭白眼。整整四年的川大生活,小凉山没有半点桃色新闻,甚至连好色 的火花都没发现过。我简直怀疑他:有没得原始的生殖繁衍欲望?唯一一次接近 女生的机会,他以爬峨嵋山为由,推掉了。人家邀他同路回家,同坐十几小时火 车。他一生中最好的青春年华,该纵享爱情的美好时光,就这么遭戒律、自卑、 规定、顾虑……扼杀掉了。   小凉山跟山里人一样倔。因为妈妈是医生,他的水杯和盆子不跟人混用。洗 完脸,端盆子去盥洗室冲脚。一次别人不得已,用他的脸盆洗了脚,气得他脸青 面黑,冲上街去买回塑料泡沫,反复擦洗盆子。那人想分一半泡沫用,他坚决不 分。不说任何理由,固执而沉默地埋头擦盆子,那固定不变的造型,恰像被侮辱 的奴隶。这种倔犟,用到学习上就厉害罗。马克思说:大家都捧黑格尔时,我不 凑这个热闹。你们把他贬成死狗,我就要公然站出来,承认是他的学生。小凉山 喜欢导师的独立不群。胡适说:任何东西都要倒过来问个为什么。小凉山深以为 是。讲义说:形而上学不对,他就写《对形而上学方法论的一点思考》,反向找 出其合理性。讲义批判“地理环境决定论”,他就写《地理环境决定论》,大谈 其合理性。考试时,批判“不可知论”,他心想:人家是对的嘛,认识是永远无 法穷尽的。抱着理解同情去批判,分数当然高不上去罗,主课只考了70来分。假 期回家,他跟老爸争论时政,几乎都要反着说,说得有根有据。一辈子搞理论的 老头大惑不解:“咋个像国民党时期一样呢?送出去一个反一个,大学出叛逆?” 毕业后,他这两篇文章在《川大学报》和《天府新论》发表,被《人民大学复印 资料》印制,得到官方一定程度的认可。二十多年过去,他的新篇章《论国家起 源》,又把“国家起源于阶级斗争”的说法修改掉,现在又要为唯心主义辩护。 他正在努力:“把铁板一样的理论天庭,捅个窟窿。”把反向思考当作自己的学 术使命,历史使命。嘿嘿,绝对正统的人,走向正统的反面。辩证法帮他完成了 否定之否定。当思辩能量足够的时候,就像电机接错了线,结果马达反起转。性 格就是命运,大山铸就了他的性格,一倔就是一辈子。   毕业前夕,他在老爸管的报上发表两篇小豆腐干文章。是我们小组最早发表 的东西,嫉妒得我眼睛都绿了。嘴里却恭祝他写出更好更大的文章。主要是吃人 嘴软,他用两块钱稿费,买两瓶汽酒半斤花生,与全组共贺,灌得我满嘴祝贺。   毕业分配,小凉山不愿像上辈那样:献了青春献终生,献了终生献儿孙。老 头子调动各种关系,帮儿子挣脱打道回府的命运,去了温江地区。今天才晓得: 他从第一年开始,每学期给系里一个当干部的老师送好酒,期期不拉。毕业时汤 书记说他:分数低成绩不突出,思想右倾,不积极靠拢组织。才没能分到好地方。 好在老头子贡献了一辈子,官至部长才退下来。积一生之力,把儿子女儿三家人, 从凉山、温江弄回了成都。历史像马达旋转,缓慢而沉重,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两代人几十年,绕了一大圈儿,又转回省城来了。还好,落个大团圆。只是资本 家老爷子无福消受,没能看到。小凉山的名字——马达:难道预示了他的性格及 命运?   (2003.11于重庆蜗居) ◆ 中途退场者 ·重 耳·   人生是个大舞台,世人大多都能在这个舞台上,扮演完自己的角色后圆满谢 幕退场。但在现实生活中却有些人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没等戏演完就匆匆的中途 退场了。我们在对这部分中途退场者惋惜的同时,也深深感到生命的脆弱和无奈。 这里讲的是几个在我周围出现过的中途退场者的真实故事。 (一)小谢   在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班上有一男生,姓谢,个不高,脸尖尖的,白白 净净,见人一脸笑,就是不爱说话,比较文静,不象我们爱说爱笑,爱打爱闹。   记得有一天,小谢没来上学,老师说他生病了。我们以为过两天他就会回来 的。谁知,过了一个星期,小谢还没来上学,我们几个同学就约到一起去他家探 望。我们在他家没有见到小谢本人,只见到他奶奶。他奶奶说,小谢被他父母带 到省城武汉去看病了,过两天病好了就去上学。谁知好多天过去了,仍不见小谢 来。我们着急了,纷纷去问老师,老师告诉我们,小谢再也不能来上学了,他死 了。后来听说,小谢脑袋里长了个瘤子,并且不断地长大,最后不得不到武汉去 动手术。可不幸的是,小谢最终没能走下手术台。因为小谢的死,我们班沉寂了 好长时间。我本人还为此立下了长大后要当医生,为千千万万个象小谢这样的病 人治好病的“远大理想”。可惜因为后来自己没能考上医学院,这个理想最终没 能实现。 (二)国珍   我上学的时候一直住在奶奶家。奶奶家在一条叫炮铺街的老街上。魏家是我 们的邻居。魏爷爷是个木匠,魏奶奶是个拉板车的搬运工。他们有五个孩子,国 珍是家中唯一的女儿,排行老四,被老两口视为宝贝,从他们给女儿起的名字就 可以看出来。出事的时候,国珍好像是刚上高中,那时候我上小学二年级。那天 晚上大概九点多钟的样子,我们正坐在煤油灯下听爷爷讲故事。突然,门外传来 急促、嘈杂的声音,我们赶快推门出去,只见魏家门口闹哄哄的,魏家的人有的 放板车,有的抱被子,有的抬着国珍,魏奶奶边搂着国珍,边带着哭腔喊着“快! 快!”,国珍在母亲怀里痛苦地呻吟着。人们在忙乱中,把国珍放到板车上,魏 爷爷拉起板车就往卫生院跑。那时,我们这儿还没有出租车,也没有急救车,紧 急情况时,全靠板车。半夜里,魏奶奶的嚎啕大哭声就响了起来,奶奶说:“国 珍怕是走了!”。第二天,魏家没有声张,就草草把国珍给埋了。从那天起,魏 奶奶的脸上就多了一丝抹不去的忧郁。以后每到国珍的忌日,魏奶奶就会不吃不 喝,到国珍的坟上去哭上整整一天,年年如此。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得知那天晚 上的具体情况:原来,国珍在学校谈了一个男朋友,魏奶奶坚决反对,母女俩那 天晚上吵得很凶,谁也不让谁。国珍早早地上床睡去了。谁知,她躺在床上,越 想越想不开,在家里人都没看见的情况下,起身拿起床下面、父亲调漆用的一瓶 汽油就喝了下去。喝下去后过一会儿,可能是实在太难受,也可能是她后悔了。 总之,她叫了起来,这才告诉家人,自己喝了汽油…… (三)世俊 小波 光耀   89年大学毕业后,我开始在一所技校教书。世俊、小波和光耀是我的学生。 世俊学的是家电维修,毕业后改行,在他的山区老家跑运输,跑了没一年,就在 一次事故中连人带车掉入了悬崖。小波比世俊低一届,也学的是家电维修,毕业 后分到本市一家电脑公司工作,很快因业绩突出,被公司派到西部地区开辟市场, 谁知没多久,他就在一次陪客户喝酒时,因酒精中毒而亡。光耀学的是计算机, 毕业后,先是在本地的一家电脑公司工作。不久,他就离开了那家公司,自己开 了一个电脑培训班,我去看过,生意还不错。光耀是个节俭的人,毕业后一直同 别人合租一间小屋住,睡的是上下铺,他睡上铺。一次夜晚,也许是不小心,光 耀从床上掉了下来,当时就昏迷了过去。虽然同屋的几个室友很快把他送往医院, 但他最终没能再醒过来。 (四)小莲   小莲是我同事阿发的妹妹。阿发的老家在偏僻的山区,阿发是烹饪老师,技 术拔尖又善于经营。有段时间阿发在外面承包酒店,很发了一笔财。阿发是个有 责任感的人,发财后,他把自己的弟弟妹妹都接到城里来,并帮他们每人找了一 份工作。小莲就这样来到城里,在哥哥的庇护下,工作结婚生子,一切都很顺利。 前年秋天,张父去世,阿发租了辆车,兄妹三人赶往山区老家奔丧。走到半路, 因速度过快,车子冲进了路边的水库。阿发水性好,从车里钻出来后,急忙救人。 慌忙中,阿发把弟弟和司机从车里摸了出来,但没能摸到小莲。就这样小莲在奔 丧时,追随自己的父亲而去了。小莲死后,阿发非常内疚,后悔自己没能救出小 莲。他说,一定要将小莲的儿子抚养大,还要供他上大学,否则,就更对不起小 莲了。 (五)小朱   小朱是我妹夫的弟弟,家在农村,父亲早亡。高中毕业后,小朱进了县城的 一家工厂上班。其间结婚生子,生活安定。但好景不长,刚上了几年班,工厂就 倒闭了,妻子也只身离家到南方打工去了,没多久就同小朱离了婚,并把五岁的 儿子留给了小朱。从工厂出来后,小朱蹬过三轮,开过麻木(一种用来载客的三 轮摩托车),还到山里办牧场放过羊。这样的生活过了两年,年轻的小朱就不再 安心这样一直在家干下去。有一天,他揣着这两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血汗钱, 登上了南下的火车,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凭着不错的自身条件,小朱很快就在福 建某城市(他妹妹也在该地打工)一度假村谋了份保安工作。可干了没半年,小 朱就出事了。那天,在同一城市打工的妹妹突然接到当地警方的电话,称小朱出 事了。他妹妹急忙赶到当地派出所。接待她的警官介绍说,头天晚上接到报警: 某大厦有人坠楼。他们赶到现场,看到一青年男子爬在该大厦门前的水泥地上, 身下有一滩血迹,已死亡。经勘察,该男子是从某大厦的十一楼坠落的,无外伤, 具体的坠楼原因不祥。警方在检查该男子的身体时,发现了身份证和电话簿,确 认死者就是小朱,并及时通知了家属(小朱的妹妹)。警方称,目前没有线索证 明小朱是被人所害,只能推论小朱系失足坠楼而亡,并建议家属将遗体领走妥善 处理。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弱小孤单的妹妹别无他法,只好在当地将哥哥的遗 体火化。而后请了几天假,送哥哥的骨灰返乡。家里人都不相信小朱是自己失足 坠楼而亡的,但家里的困难状况又决定了没法把这件事深究下去。小朱就这样去 了,时年三十岁。 (六)小柱   小柱是我同学国柱的儿子,活泼调皮。国柱在一所技校工作,他长期被学校 派驻南方,负责为学生联系实习、就业岗位。这样,上小学四年级的小柱在家就 由妈妈、姥姥照看。那天下午放学,姥姥去接小柱的时候,因事耽误稍微去晚了 一会儿。小柱在学校门口没见到姥姥,就独自一人背着书包往家走。小柱回家要 经过一个铁路涵洞,平时放学姥姥带着小柱都是从涵洞下面走的。可这天小柱偏 偏爬了上去,要从铁路上走。这条铁路是复线,火车通行的频率非常高,每过上 十分钟,就有火车通过,在这个涵洞上,经常会有两列火车迎面同时驶过。小柱 背着书包,手里舞动着红领巾,欢快地走在复线的中间,他并没意识到危险正向 他悄悄走来。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呜——”一声长鸣从远处迎面传来,小柱赶 快往旁边跑去。可就在这时,另一列火车也从背面呼啸而来。小柱傻了眼,呆呆 地站在急驰而过的两列火车之间。强大的气流把小柱冲起,将小柱摔向快速转动 的车轮,而后小柱就倒了下去。火车过后不久,静静躺着的小柱就被巡道工人发 现。小柱的妈妈、姥姥得到消息后,当时就昏了过去。人们抱起小柱时,发现小 柱的小手紧紧抓着红领巾,额头上有一个青紫的小包,并没有外伤,但已经没有 了心跳,停止了呼吸。再过两天小柱就要过十一岁生日了!可小柱已经吃不到自 己的生日蛋糕了!他的生命已经定格在十一岁差两天上了!有人说,如果当时小 柱能够迅速爬下,紧紧贴住地面,就不会出事。但这种简单的方法,对于一个十 一岁的孩子来说,当时实在是太难了,现在已经没有用了。单位在打电话通知国 柱的时候,怕出意外,编了个谎言,称学校有一个重要会议,让国柱立即回来参 加。但国柱接到电话后,已经预感到可能家里出了什么事情。一路上,国柱不停 地打电话向亲朋好友询问。人们总是闪烁其辞,答复相互矛盾。最终一个好朋友 对他说了真话。得到儿子的噩耗,国柱当时在火车上就呆了,到站(本地是终点 站)后,国柱都不知道下车了,还是接站的朋友把他架了下来。从那以后,好长 时间国柱就象祥林嫂一样,见人就说:“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大概一年多才 恢复过来。 (七)阿聪   人们都说,李局长有两个争气的双胞胎儿子,从小到大不仅听话,而且学习 特别好;不仅考上了大学,而且还都是留学生。大学毕业后,老大去了美国,老 二去了新加坡。阿聪就是那个去了新加坡的老二。虽然同是留学,可阿聪却并不 满意,因为他最中意的还是美国。不巧的是,每次他提出留学美国的申请,都是 被拒签。就这样阿聪不得不在新加坡的南洋理工大学读完了硕士,他的愿望还是 去美国读博士。今年年初,李局长夫妇就同阿聪商量,能否不去美国,改去英国? 几经交涉,阿聪终于同意了这个方案。于是他们就积极行动起来,向英国的大学 提出申请,很快得到了对方的同意。今年春天,阿聪专程回国办理相关手续,在 家住了一段时间后返回了新加坡。谁知,正赶上“非典”时期,阿聪刚回新加坡 就被校方给单独隔离了起来,虽然阿聪并没有“非典”症状。这一住就是好长时 间,“非典”过后,解除了隔离,但阿聪仍然是一个人在这个地方住。这段时间, 阿聪每隔几天就要给家里发一个e-mail,以报平安。突然有一个星期,家里没有 收到阿聪的e-mail,打电话也没人接。阿聪的母亲非常着急,她就通过电话请阿 聪的同学到阿聪的住处去看一看。同学去了叫不开门,喊来宿舍管理人员,撞开 门发现阿聪睡在地上,已经死亡多时了,现场并没有其它异常状况。阿聪到底什 么时候死的,死因是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接到消息,李局长 夫妇日夜兼程地赶往新加坡处理阿聪的后事。从新加坡把阿聪的骨灰带回来后, 李局长就病倒了,在医院住了好长时间。 (八)杨胖子   杨胖子是我父亲所在工厂已经退休的司务长。七十多岁,个不高,脸胖肚子 大,爱戴个墨镜,不爱说话。有时搬个小板凳独自坐在家属区的路边,有时背着 手独自四处蹓跶。你要是主动跟他打招呼,他就会取下墨镜,微笑地跟你点一点 头。上个月的某一天中午,我有事回父亲家。刚一进门,父亲就问我下面热闹吗? 我说有什么好热闹的。厂家属院有四栋宿舍楼,父亲住在最后一栋,厂里谁家有 个婚丧嫁娶、红白喜事的,我在回家的路上肯定会看到。可今天并没什么异常啊! 于是我就好奇地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说,今天早上杨胖子上吊了。 杨胖子怎么会上吊呢?他死后怎么不热闹呢?我很纳闷。我们这里有个习俗,人 死以后,要打上帐篷,死者在家停放三天,供亲朋好友吊唁。这三天很是热闹, 帐篷四周摆满花圈,帐篷里会放好几张桌子,来宾围坐在死者周围,打牌聊天, 旁边还有乐队在起劲地演奏,并且要点上纸烛火钱,烟雾缭绕,好不热闹。可这 次怎么如此冷清,我好生纳闷。过了两天,我又回父亲家,才了解到详细的情况。 母亲说,杨胖子长期以来就同老伴不说话,分灶吃饭,子女又不在身边,很孤独。 再加上前段时间,他感到浑身没劲,到医院一检查,发现得的是糖尿病,更是雪 上加霜,他经常唉声叹气的。终于在那一天早上,他用一根绳子,在自己家里了 却了自己。他出事的时候,老伴出去买菜去了。老伴回来时,发现杨胖子已经不 行了,也就没叫救护车,而是打了“110”(报警电话)并打电话叫回了子女。 警察简单地勘察了现场,认定是自杀。而后家人就把杨胖子送往火葬场,当天就 火化了。 呜呼哀哉!中途退场者。   (二○○三年十一月八日) 【网里乾坤】∽∽∽∽∽∽∽∽∽∽∽∽∽∽∽∽∽∽∽∽∽∽∽∽∽∽∽∽∽ ◆             友谊之网长存                ——写给每一位夏洛的朋友                 ·肖 毛·   1      谁能想到呢?在一个阴郁的雨天,一头孤独的小猪,与一只善良的蜘蛛竟会 意外地相遇?   可惜,蜘蛛的生命是短促的;但是,蜘蛛的孩子,她的孩子的孩子,依旧与 那头早已不再孤独的小猪结谊,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永远,永远……   不论到何时,这个世界上总还会有雨,有那么一头曾经孤独的小猪,有那样 一只善良的蜘蛛。所以,这是一个永远都不会结束的故事。   小猪的名字,叫做威伯(Wilbur);蜘蛛的名字,叫做夏洛(Charlotte); 把这个关于友情的故事讲给我们听的人,叫E.B.White,一个和善的美国老头儿, 在中国,我们亲切地称他为“怀特”;记载着这个故事的小书,叫《Charlotte's Web》。   1952年,《Charlotte's Web》在美国出版;1979年8月,该书的中译本在中 国出版,印数为150000,定价0.35元,译者为康馨先生,书名叫《夏洛的网》。   《夏洛的网》!小时候,我当然读过它,并被莫名其妙地感动过,可惜,后 来我长大了;于是,这段记忆便被现实压了下去,直到1999年。      2      1999年,在某期《万象》杂志上读到一篇严峰先生写的关于夏洛的美文: 《好书》。然后,往日的记忆猛地挣脱了现实的压抑,开始与我的心一起跳动。   寻回记忆中的夏洛。合上杂志后,我对自己说。   接下去的一个月,几乎跑遍了市内的所有大书店,也寻遍了我所知道的每一 处旧书摊,却只买到一本里面仅收有《夏洛的网》的缩改本的童书。最后,只好 给《万象》杂志社发E-mail,希望得到严先生的E-mail地址,向他致谢并打听 寻找康译本的方法,但他们的回信没能帮我什么,因为他们只知道一点:康译本 至今仍未再版过。   看来,中译本很难寻觅了,它的原版呢?不久,这个想法被我悄悄地放到一 张与夏洛的网同样美丽的大网上——因特网。   很快,夏洛便帮我结识了一位新朋友。      3      2000年2月25日下午,收到两本从美国邮来的怀特童话,其一即为《Charlotte's Web》,Harpertrophy公司出版,定价5.95美元。   它们都是一位素不相识的网友所赠。书很轻,拿在手里,感觉却那样的沉。   友情,如流水般轻柔,如山脉般凝重。   轻轻念一声“夏洛”,神秘的大门便会缓缓打开;门里面,装满了数不尽的 财宝;财宝的名字,叫做“友情”。   从那天晚上起,我开始尝试把《夏洛的网》译成中文。      4      我一面译,一面继续寻找康先生的译本。如果找到它,就可以罢手了,因为 我对英文的了解实在太少,也没有资格译这本伟大的小书。但旧书摊总不给我休 息的机会。   到2000年3月11日下午3:10止,在许多网友的帮助下,这个不顾日夜的工作 终于结束。然后,将译文打印出来,装订成书的样子。这样,我便拥有了第二本 《夏洛的网》。   为了回报因夏洛结识的每个朋友,为了那些即将因夏洛而结识的朋友,我把 这拙劣的译文发到网上,请他们批评。   然后,继续译第二部怀特童话。在那年的末尾,一位喜欢夏洛的网友,悄悄 地自费将这两部译文各印了六本小书,把其中的半数邮寄给我,让我分送给夏洛 的朋友。   现在,另外的两本“夏洛”早已有了它们的新朋友,剩下的一本,是我拥有 的第三本《夏洛的网》,也是一个友情的见证。   到2001年2月19日,把同一位网友再次赠送的第三部怀特童话《The Trumpet of the Swan》译完时,夏洛带给我的朋友更多了:因特网,就像夏洛的网一样奇 妙。      5      尽管已有了三本《夏洛的网》,对康译本的寻觅仍未停止。   我相信,总有那么一天,它会在某个地方等我,就像夏洛在那个雨天的谷仓 里等待威伯。   我始终期待着这样的重逢。   2003年8月13日。下班后,又从一些旧书摊前经过,如每天此时一样。蓦地, 我的双脚似乎被一张丝网牢牢地缠住,天空突然蓝得超越了极限:躺在那里的, 不正是康先生译的《夏洛的网》吗?   仿佛只拍了一下翅膀,抖落了记忆尘埃的童年便飞回我的耳畔,蜜蜂一般。 哦,那些燠热的夏天呀……   天空如一面洒满蓝宝石的湖。   轻轻拾起这本小书时,手似被蜂针轻轻刺了一下。一种幸福的麻醉,轻轻地 在我的世界里蔓延。   与它对视,像在阅读一个老友的脸。你好吗?这些年来,你都在哪里流浪? 哪个不应宽恕的人,将你的书脊撕去了一小片?哪个该受到责罚的孩子,将你的 封面染上了一点油污?   坚强的夏洛,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我们都知道,旧友重逢的喜悦,用任何语 言都无法表达。      摊主的要价是两元。把钱递给他后,我紧紧地拥着“夏洛”,问道:“这么 好的书,怎么只卖两元?”   “这不公平”……回去的路上,芬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可是,夏洛是 无法用金钱来计算的,不是吗?      这样,我拥有了第四本《夏洛的网》,为了它,我等待了三年。到家后,仔 细将它擦拭干净,把残破的书籍补好,包上书皮,才开始翻看那些精妙的译文……   6      自2000年至今,夏洛究竟让我结识了多少朋友?很难数清。每念及此,总感 到格外惭愧。其间,曾有十数家出版社的朋友与我联系,希望可以促成它的出版。 我记得,第一位言及此事的,是作家陈村先生。初次收到他的E-mail时,我很意 外,因为我与文艺界的人士从未有过任何联系,我的信箱是怎么“暴露”的呢?   原来,它是一位喜欢夏洛的朋友“泄漏”给陈先生的,而陈先生又是严峰先 生的朋友。夏洛的朋友,总有相遇的机会,不管相隔多远。   可是,由于难以买到版权,这事只能一再搁置。不过,尽管非常感谢陈先生 及那些出版社的朋友,这种结果却丝毫没让我遗憾,因为我从未有过出版它的幻 想。   有许多朋友批评过我那些生硬的译文,就已经够了;如果有朋友因之而想要 购买并得到了英文原版,我的终极目的便已达到:我愿意向每位比我更有能力阅 读原文的朋友推荐《Charlotte's Web》。   如果弄不到原版,那么,康先生的译本便是最佳选择。在买到这个译本前, 曾在网上的某个帖子里发现有人在谈康先生的译本。他说,康先生的译文甚至不 次于原文。虽然不完全赞同他的意见,还是为他的话所打动。谁能这样说呢?一 看发贴者的姓氏:严××,我立刻想起了一个一直没有机会向他道谢的人:严峰 先生。   后来,我冒昧地发信询问,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于是,我终于有了一个对 严先生表示感谢的机会。   夏洛的朋友,最后总能在某处相遇。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大,人与人的距离也 并不遥远,对夏洛的朋友来说。      7      上周的某个傍晚,从家附近的一个旧书摊前路过时,又见到了我的老友:康 先生译的“夏洛”,比我三月前买到的那本还新。摊主的开价是一元五角。只要 我能承受,再贵也无妨;为夏洛而讲价,似乎是一种亵渎。   这好比再次中了大奖。归途中,风很烈,心却热。   舍不得同它分别。可是,几天后,被我修饰一新的它,还是兴奋地躺在邮局 里,等待着一双把它介绍给新朋友的手。   书寄出后,心里很惦念,唯恐它在路上遗失,或被弄脏。昨天,朋友告诉我, 书已收到,才算放下心来。   如果再见到康先生的译本,我想,仍要把它买下,送给别的朋友,不管售价 多少,只要我的工资允许,因为夏洛是无价的,友情也是。   夏洛的网长存,友谊的网长存,夏洛与威伯永在。这个世界,总会有一些美 好的、始终不曾被磨蚀或玷污的东西。      (2003年11月16日13:05写) ◆              话说珍珠衫                ·郭 梅·   《蒋兴哥重会珍珠衫》是《喻世明言》的第一篇,说的是蒋兴哥娶妻王三巧, 夫妇恩爱。但兴哥为谋生计,南下经商,夫妻洒泪而别。兴哥到了广东不幸得病, 逾期未归。三巧儿望穿秋水,一日误把外地客陈商当成了夫君,一对旷男怨女四 目一碰,便演绎了《金瓶梅》中“王婆计掇西门庆”的翻版,只不过王婆在这个 故事里换姓了薛——陈商大把银子开路,薛氏虔婆巧舌鼓簧,三巧儿终于情愿离 了她原本深爱的夫君而随陈商私奔,陈商也说打点好了就来接她。临别,三巧儿 取出蒋家祖传的珍珠衫给情人穿上以为纪念。   此后陈商在苏州府路遇蒋兴哥,无意中露出贴身穿的珍珠衫,被兴哥套出奸 情,那兴哥回家立刻休了妻子,而陈商此后则是恶有恶报,连遭不测,病死襄阳。 陈妻平氏赶来收尸,被骗陷入窘境,最后经人撮合嫁与兴哥,替丈夫还了这笔风 流债。故事结尾安排三巧儿重回兴哥身边,只不过休的时候是正妻,此刻却成了 偏房,应证了冯氏苦口婆心想要对读者说的一句话:“天道好还,过报不爽”。   冯梦龙在“三言”中多宣扬因果报应,劝人向善,其心可嘉,但我们今天重 读《蒋兴哥重会珍珠衫》,不免觉其陈腐——在冯老先生眼里,贞操似乎更多的 是针对女性而设的道德藩篱:在外打工经商的男人“假如墙花路柳,偶然适兴, 无损于事……”,而倘若一个有夫之妇也因夫君长期在外而“偶然适兴”的话, 谅他冯宿儒梦龙老先生也就恐怕没这份雅量左手捋须右手码字了——君不见,徽 州成排的贞节牌坊便是极好的佐证,而小说安排王氏的降妻为妾更是作者观念的 正面折射。   其实,“珍珠衫”所涉及的问题,古时候有,今天也仍然存在,而且甚至可 说是越演越烈了。兴哥南下经商,和今日的滚滚民工潮庶几相同,都是去富庶之 地挣嚼谷。他迟迟不归,致使娇妻寂寞难耐,红杏出墙。而今日众多的民工在这 方面的困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古时候出外谋生的都是男人,而如今打工妹 并不比打工仔少,有的“三巧儿”虽然与“兴哥”同行,却因厂方种种非人性化 的规定而不得不分居,造成不少家庭的不安定因素。未婚的“兴哥”和“三巧儿” 们在婚恋方面也存在着诸多障碍,比如,打工妹为“高攀”经济条件比家乡好的 当地男青年,往往要付出极高昂的代价,而打工仔如能娶上当地姑娘,则可以传 为新闻。多年前一部曾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外来妹》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前一 阵子见报上有人撰文大声疾呼全社会关注这个问题,这固然是极具识见的,但从 中也可见从《外来妹》引起收视的红火到当下,整整十年过去了,民工们的生活 环境、社会地位其实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许多人的观念和冯老先生相比,也缺 乏长足的进步。换言之,生活中依然有许许多多的“兴哥”处在丢失“珍珠衫” 的危险之中,也依然有许许多多的“三巧儿”可能遭遇心怀叵测的“陈商”和 “薛婆”……   看来,如何让“兴哥”的“珍珠衫”不再丢失,让“三巧儿”安享应有的幸 福,依然是亟待解决的社会问题。 【网萃】∽∽∽∽∽∽∽∽∽∽∽∽∽∽∽∽∽∽∽∽∽∽∽∽∽∽∽∽∽∽∽ ◆          刀尖上的舞者               ——都市边缘女性涉情犯罪警示录   ·海 剑·                    前言             当“美丽的月亮”沉沦为“红蜘蛛”      正如大量调查报告和研究文献所揭示的,当前中国女性犯罪一直呈上升趋势。 “文化大革命”以前,我国女性犯罪占犯罪总数的2%左右,而改革开放以来, 女性犯罪增长很快。上个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约占整个犯罪的6~7%,现在则 高达10~20%。据专家预测,今后十几年内,我国的女性犯罪还会继续上升,这 个态势向社会敲响了警钟。2000年12月-2001年6月间,我们曾重点调查了北京 城乡结合部三个区看守所的在押女犯。调查给我们印象深的问题有两点:一是 66%的女性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是外来人口,其中57%的来自贫困地区;二是 这些外来女性犯罪案件43%都与感情问题直接有关。来自北京市检察院的调查表 明,1998年1月至2002年12月因两性不正当关系而造成的情杀、他杀,在故意杀 人案中所占比例较高,其中市检察院一分院受理的此类案件占故意杀人案的48%, 二分院受理的占32%。杀人嫌犯主要是外地来京人员和本市市郊结合地区人员, 文化程度绝大多数在中学(中专)以下。   上述这些冷冰冰的数字刺痛了我们心灵:   第一个感触是痛惜:这些外来女性,在别人的城市里成为了罪犯囚徒,甚至 失掉了生命。   第二个感触是同情:这些外来女性中的绝大多数注定是城市的边缘群体、弱 势群体,与生于斯长于斯的都市女性不同,她们由于地区、受教育程度等限制, 难以容于主流社会,为了生存,更为了同等的情感归宿的追求,她们成为与庄严 的法律相抗衡的刀尖上的舞者,由此引发了一系列都市犯罪案件。堕落与犯罪固 然有着她们自身的原由,但不容回避的是城市的世俗生活、不良的外界诱惑、情 感的欺诈……所有这一切都无时不在无孔不入地折磨着她们并不坚强的神经。   作为检察人员和犯罪学者,在看守所、劳教所、女子监狱,我们不止一次地 看到这些女犯们痛哭流涕的情形。在丧失了自由之后,女性丧失了的天性开始在 一个特殊的天地复苏,对亲人的思念如毒蛇般撕咬着她们天性犹存的心灵——她 们本应该在健康的世界里享受生活。   正如我们所了解的,所有外来女性涉情犯罪的背后都有一段辛酸的故事。从 个体的角度探讨女性犯罪问题有着重要的意义,不止是记载她们的不争,更是为 了警醒更多因为感情问题徘徊在违法犯罪边缘的人们,不要丧失理性,铤而走险, 以至沦入囹圄,成为刑场的孤魂野鬼。限于篇幅,本文只能选择部分个案,她们 只是同期在北京市监狱、看守所、劳教所、劳改场所的数千在押女犯中很少的一 部分,但是我要说,正是这很少的一部分,让我们看到了作为都市流动人口的外 来女性在社会转型与变革时代的沉沦起伏。         上篇 边缘女性,青春与爱情在城市凋零      在北京、广州、上海等大都市的外资企业里,有成千上万的外来打工妹在这 里挥洒着青春的汗水。她们正处在如花似玉的年龄,这期间爱情也伴随着她们一 起生长。但是,由于她们大多来自经济不发达地区,文化程度相对来说较低,一 些人无法很好地把握、驾驭自己的感情,在爱情这张网上四处碰壁,有的甚至在 心灵上留下累累伤痕。随着岁月的增加,外来打工妹们在心理、生理方面也逐渐 成熟起来,对爱情有自己的看法,但由于得不到及时的引导和教育,难免陷入误 区,以致在处理自己的爱情时迷失方向。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但是这些边缘女性对于爱情的追求又何 尝不是盲人摸象。她们处在如花季节,在缺少业余活动,心灵空虚、寂寞的日子 里,对爱情的向往自然胜过对其他方面的需求了。可是,待走进爱情这扇大门时, 她们自己却还没清醒过来,更没有做好全面的思想准备,一旦出现问题,就容易 走向崩溃。   有人说,女性是情感的奴隶,对于爱,她们是甘于奉献,甚至勇于牺牲的。 然而,一些女性迷失在爱之中,丧失了辨别是非的尺度。为了满足爱人或亲人对 金钱的贪婪欲望,她们铤而走险,身陷犯罪的泥潭不能自拔,将自己的青春年华 付之于漫漫无期的铁窗中。日前,北京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向记者披露了几起 挪用公款上千万元的女性经济犯罪案件。令人可悲的是,她们拿来的巨款,很少 是自己挥霍掉的,而是给了自己的男友、哥哥、孩子或丈夫……在她们眼里,情 大于法──为情感所惑,为私心所乱,致使贪欲不断膨胀,最终付出了沉重的代 价。       听信了甜言蜜语,成了拙劣男人的泄欲工具   夏娃和亚当偷吃禁果之后,都悔不该当初。夏娃说:“是蛇引诱了我,害了 我……”   在谴责“蛇的罪恶”之后,但可否追问一句:我为什么经不起诱惑呢?   一个叫蕙的打工妹日前主动到法院投案自首,说她已涉嫌重婚,触犯了法律, 愿意承担罪责,重新做人。“但是我的五岁孩子该怎么办呢?”她迷茫地问法官。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1995年8月蕙从老家浙江去北京打工,通过老乡介绍, 在北京市某公司做清洁工作。她长得面容姣好、文文静静,对工作尽职尽责,得 到大家的好评。1996年底与到那里临时工作的该公司总院某所一高级工程师相识。 高工在和她相识之初,便对她不断地诉说他与妻子的关系如何不好,说妻子虽是 大学生,但他们之间没有共同语言,现在关系非常紧张,已分居单过,早晚是要 离婚的。高工多次表示喜欢她,并发誓要娶她为妻。对高工的表示,她心里很明 白,高工比她大29岁,论辈份他可以做她的父亲,又没离婚,能行吗?她考虑再 三,没有答应。但高工却死死纠缠不放,并向她发誓,即使现在离不了,将来退 了休,也一定离婚后娶她。高工还说:“我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如果你能给 我生个儿子,我一切都听你的,我的一切财产也都是你的。”高工的一番话说得 她怦然心动,面对着高工“火一样的热情”,她决心以身相许。   蕙与高工开始同居了,她做起了老夫少“妻”的美梦。高工还算对得起她, 1997年4月,高工凭着自己多年的老关系,将她的户口从浙江省迁往北京某区, 由农村户口转成了城市户口。她与高工分别北京以夫妻名义开始同居生活。   “夫”唱“妇”随,小日子过得十分美满。不久她怀孕了,高工高兴坏了, 可以有儿子了。但他对她说现在还暂时离不了婚,因为二女儿正在考大学,怕影 响她的学习。   1998年7月6日,高工亲自安排她到他的老家广东乡下生下了一个女孩,虽是 女孩,但老来得女,高工也还是喜欢得不得了。1999年10月,孩子已经一岁多了, 不能再在乡下住下去了,于是她带着女儿回到北京“老公”身边居住。高工常隔 三差五地前来看望她们母女二人。小女儿聪明伶俐、乖巧漂亮,不管在什么场合 都亲热地叫他“爸爸”,高工则按时为她们付房租和生活费,大约每月1000元至 1500元,“一家人”在北京过得其乐融融。   一转眼小女儿已经快五岁了。因是非婚生子女,所以小女儿至今尚未取得户 口,马上该到上学的年龄了,孩子的教育怎么办?她焦急万分,不停地告诫高工 不要忘记当初对她的承诺。   2002年8月,高工年满六十岁,正式退休了,她盼望着高工赶快实现他的诺 言。可是自从高工退休后,不但不提离婚的事,而且从原来的三五天来一次,变 成两三个月才来一趟,生活费也一拖再拖,不主动给付了。为了生活和孩子的抚 养教育问题,她开始和高工发生争吵。几次争吵之后,高工终于道出了实情: “妻子不同意离婚,我没有办法,你再等一等吧。”她一听就蒙了,苦苦等了六 年,竟等来这么个结果。她哪能轻易就这么说算就算了。她多次找高工解决问题, 高工避而不见,最后甩出了一句:“你爱上哪儿告就上哪儿告吧!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面对如此绝情的“老公”,她愤怒了。为了至今还没有户口的可 怜的女儿,她走向了法院,向法院交待了她和高工的重婚事实,请求法院依法处 理。她对法官说:“我一时头脑发昏,弄成今天这个样子。现在我明白我的行为 已伤害了他的家庭,我甘愿受罚。但我没想到他这么无情无义。他欺骗了我。目 前我没有生活来源,又带着一个可怜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呢?她长大之后我该怎 么向她交待呢?我又怎么对我的父母交待呢?”面对法官,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 呐喊。   早在1994年12月14日最高人民法院在《关于〈婚姻登记管理条例〉施行后发 生的以夫妻名义非法同居的重婚案件是否以重婚罪定罪处罚的批复》中就规定: “新的《婚姻登记管理条例》发布施行后,有配偶的人与他人以夫妻名义同居生 活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以夫妻名义同居生活的,仍应按重婚罪定罪处 罚。”   依据新修订的《刑法》第二百五十八条规定:有配偶而重婚的,或者明知他 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她与高工虽没有结婚,但 是按照最高法院的司法解释,以夫妻名义对外同居的,也视为重婚。   自酿苦果的她,面对负心的“老公”后悔万分。孩子上不了户口,将来入学、 工作都成了问题,更不用说自己和孩子将来会受到的歧视。法官告诉她,如果坚 持起诉昔日的情夫,会因涉嫌犯重婚罪而被审查,如果被确认,将会被判刑。她 痛苦而又无奈,但她说她主意已定,不管受到什么处罚,一定要告,为了无辜的 小女儿,否则,她也没有活着的勇气了。   打工妹和高工的行为能否构成重婚罪,这还要等司法部门审查之后才能定案, 但不管结果如何,打工妹目前带着一个五岁的女孩在北京漂泊,没有生活来源, 被人抛弃,所遭受的感情上、精神上的伤害是惨痛的。在此提醒那些仍在非法同 居,或傍大款的女子们,要提高自身素质,提高自我保护意识,培养自尊、自强、 自立的精神。同时全社会也有责任帮助妇女增强法律意识,大力倡导男女平等, 逐步消除性别歧视。   自毁的女孩,是可悲?是可怜?是可恨?   22岁的汪玉花,来自湘西常德市黄土店镇农村。乍看上去,她蓬松的头发、 苍白的脸颊、呆滞的眼神,怎么也不像是花季女孩。   1999年初,汪玉花父亲的病故,打乱了她家里的生活秩序,身为长女的她毫 不犹豫地用稚嫩的双肩帮助母亲担起生活的重担。为了还清父亲患病时欠下的那 笔债,为了弟妹们能够继续升学,刚满17岁的她决定外出打工挣钱。   汪玉花跟着村里那帮姐妹们来到北京西郊一家名叫“迷你屋”的美容美发厅 安下身来,老板聘她为顾客按摩面部。与汪玉花住在一起的是几个小姐妹。她们 平时行踪诡秘,特别是到了晚上,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去朋友、同乡那里了,甚至 通宵不归。发廊仅剩下她和魏老板。魏老板时不时来到她身边闲聊,当问到她的 家庭情况时,她便止不住泪流满面。每到这时,魏老板总是关切地掏出手帕帮她 擦眼泪,劝着她,还两三百地给她钱,要她寄回家里。她在内心很感激魏老板。   魏老板何许人也?他是四川人,30多岁年纪,好多年以前就到了这里,开过 川菜馆,办过服装厂,近年才开了家发廊,挣了不少钱。然而,他又是一位惯于 追蜂逐蝶的情场老手,对玉花早就垂涎三尺。但他知道对付汪玉花这样的纯情女 孩儿急不得,只有博得姑娘的好感后,才能达到目的。   在一个凉风习习的夏夜,魏老板又与往常一样,和她一起拉家常,她听着魏 老板关怀、体贴、温柔的话语,再想起早逝的父亲、孤苦的母亲,可怜的弟妹和 自己的身世,便哭个不停。她所有的委屈和忧伤如决堤之水,不可遏制地冲垮了 她一直坚强的外表。当汪玉花收住泪,恢复平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躺在魏老 板的怀抱里,一双粗壮的手正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脖颈、她的胸脯、她的腹部 ……她感觉得一阵阵兴奋,慢慢地闭上双眼,像一只温驯的小绵羊,迷失了自己。   从此,汪玉花成了魏老板的情人。她每月的工资不断上涨,几百几千地往家 里寄钱。她感到很幸福。   第二年初夏,一个新的生命在她的腹中萌动。她把喜讯告诉魏老板时,魏老 板却显得惶恐不安。他在四川老家早已娶妻,生有一双儿女,与汪玉花不过是玩 一场爱情游戏罢了。他不露声色地安慰她,劝导她,说她的年纪还小,根本领不 到结婚证,非婚生小孩是要挨罚的,挨了罚,在这里还能呆下去吗?他说得言辞 恳切,她含泪点头,去做了人流。   不久,魏老板的生意日渐萧条,账面上开始出现赤字。他背着汪玉花,将她 抵债给债主李某,并对汪玉花说那是他的表兄,哄骗她同李某去中俄边境玩玩, 去见见世面。临走时,还送给她一笔钱。   坐了三天四夜的火车,到达哈尔滨已是深夜了,李某带她到一宾馆住下。汪 玉花一路劳累,洗个热水澡就睡了。当她醒来的时候发现已躺在了李某的怀里。 没等她开口说话,李某就把真情实况告诉了她,还把一纸魏老板亲笔签名的情人 抵债协议书推到她面前。她惊呆了,那虚幻的幸福美梦顷刻间幻灭。她难以承受 这种打击。她哭着、闹着、喊着、吵着,最后还得听任李某的摆布。表面上她似 乎忘记了过去的一切,但她内心充满报复意念。   当年深秋,汪玉花又回到北京,找到魏老板。她说她已是他的人了,这一辈 子就跟定了他,做不了妻子,做情人也心甘情愿。魏老板听得连连点头,激动不 已。他们再次同居在一起。   2002年国庆节,魏老板携汪玉花去南方旅游。回京途中汪玉花偷偷向母亲寄 去6000元钱,还写了封情真意切、哀怨伤感的长信。到北京的这天晚上,吃过晚 饭,各自洗了个热水澡,两人疯狂亲热一番后,魏老板瘫倒一侧,缓缓进入了梦 乡,发出了呼呼的酣睡声。她悄悄起床,开始实施早已计划好的报复行动。她从 提包里拿出一把水果刀,对准魏老板猛捅过去。魏老板惊醒了,强忍住疼痛,夺 过那把水果刀,大呼“救命”。玉花害怕了,赶快逃出来,跑到附近一个派出所 投案自首了。后来,她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哎!夭折的玉花,自毁的女孩。是可悲?是可怜?是可恨?          纯洁的村妹子何以成“汪洋大盗”?   翻开法院刚审结的田小美的案件,我们便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页:   田小美(小美),化名小辣椒,1985年9月生人,汉族,河北省人,15岁辍学, 在同案主犯胡永利的教唆下合伙干起以色相勾引司机盗取轿车转卖的罪恶勾当。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先后盗取“皇冠”、“林肯”等各种高级轿车数辆,价值百 万余元。2002年12月被以盗窃罪判处无期徒刑,这时她尚未满18岁。   2003年2月底,在小美即将要转入劳改场所服刑之际,我赶到看守所采访了 她。   看守所民警将女犯人小美带进来。第一眼看到小美就令我大吃一惊,眼前这 个被判无期徒刑的重罪犯,却是一个身高仅1.6米左右、纤小苗条、举止得体的 瘦弱女子。我注视着她的脸庞,马上想起她的化名“小辣椒”。小美长相比较娇 艳,她化名“小辣椒”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吧。在清清爽爽的脸上,堪称纯净的 眸子黑白分明,眼神之中没有狡诈狐疑,如一汪清水般透彻。她身材小巧,略显 女性特征,还只是一个未发育成熟的小女孩模样。   在见小美之前,我脑海里是由市公安局预审处预审员“塑造”出的一个年轻 女流氓、女强盗、女魔头的形象,是一个浓妆艳抹、妖里妖气、放浪形骸的女人, 是一个狡诈阴险、心毒没过妇人心的母夜叉。来到看守所,我看到的小美却是一 个秀气文静、尚未完全成熟的女孩子。我难以相信就是这个女孩子参加了在全国 各地盗窃高级轿车、其价值达到上百万元的盗车犯罪团伙,并在盗车作案中起了 一个关键的作用──麻醉司机窃取车钥匙。那些见识广走南闯北的司机们怎么会 栽在这个小姑娘手上呢?看着低头坐在自己跟前的“小辣椒”小姐,我问道: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吗?”   “知道,盗窃罪,盗窃轿车。”小美仍简洁地回答。   “在盗窃汽车中,你做什么?”   “拉拢、引诱轿车司机,陪司机喝酒,做那事(发生性行为),借机将麻醉 药倒入酒里或水杯、饮料里,让司机喝下,将司机麻醉后,翻找车辆证件,分赃 的事由胡永利负责处理。”小美说得很轻松,而事实上她干得也很顺手。   “你这样做,每次都能成功吗?没遇到麻烦吗?”   “没有,几乎是百分之百。”   “你觉得你干得为什么这么顺手,是什么原因呢?”   “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感觉到,我只要作出那样的暗示,司机们就会被我紧 紧吸住。他们对我没有防备,只想尽‘性’。我越是满足他们,他们越是没有一 点警觉。我下手的机会很多,很容易(放麻醉药),他们喝下有麻醉药的酒或饮 料后,不一会儿就昏睡过去,我很从容地找到钥匙,拿走就是了。”   也许是小美弱小娇美的外貌,也许是她高超的“技艺”使她如此顺手。据她 自己讲,她下手成功率极高,几乎弹无虚发。遇到她,那些司机们便一个个“中 弹”倒下。   我单刀直入地问:“你是怎样走上这条路(出卖肉体)的?”   这一问勾起了小美的回忆,她述说起自己的过去:“在上到初中15岁时,因 学习跟不上,我辍学了。母亲托人在一家塑料厂给我找了份工作,一个月工资仅 二三百元钱,活还挺累。后来,经人介绍我到饭店干过一段时间服务员,就是在 这家饭店里,我干了那件事,在这里毁了我的青春。”   小美痛苦地回忆起那难忘的一幕幕:   一开始,我规规矩矩老实本份地在饭店干些粗活。饭店老板娘30多岁,能说 会道,精明能干,钱挣得不少。饭店里什么人都来,有许多熟客常跟老板娘、女 服务员打情骂俏,动手动脚的。开始我不习惯,时间一长也就习以为常了。有些 客人说笑间在我身上拍几下捏一把,我也不在意了,因为这样可以挣到小费,能 多挣几个钱。即使这样,到月底开工钱时,我开四五百,可有的姐妹却开八九百 元。我不明白为啥不一样,老板娘告诉我,那些姐妹除开的八九百元外,从客人 手中挣到的钱还多着呢!因为她们不仅端菜上酒,还陪客人喝酒聊天,有时甚至 陪客人在店里住下或随客人出去。老板娘对我说,别气不过,这个社会穷也是你, 富也是你,就看你有没有招儿,想不想挣了。你若愿意,大姐我也给你机会,叫 你不比她们差。为了多挣钱,也为了气不愤,比试一下,我也能多挣钱,我点头 应下。   那天晚上,老板娘叫我来伺候一个包间,是一位姓黄的厂长。他是店里的常 客,花钱挺大方,是个大老板,是有身份的人物。年纪在三十多岁,正当年。我 心里明白,这是老板娘给自己的机会。我小心地上菜、倒酒、面含微笑,劝黄厂 长多饮酒。黄厂长很高兴,出手就是二张老头票,放在我手里。   过几天,黄厂长又来饭店,点名叫我来陪他喝酒。这天黄厂长喝了不少酒, 喝多了,要下一个房间休息,要我陪伴。倒在床上,黄厂长拉着我的手,对我说: “我喜欢你,妮子你真可人爱,来……来……”黄厂长紧紧搂住我,抚摸我,亲 吻我,并拿出厚厚一叠钱,放在床边。看着这些钱,我有些不知所措,我还是第 一次经历这样的事。黄厂长把我压在床上,我惊恐、紧张,却又无力挣扎,半推 半就,依黄厂长的要求,裸露出了我那年轻女子的胴体。黄厂长压了上去……事 后黄厂长将500元钱塞在我的乳罩里。我挣到了有生以来最多的钱,也由女孩变 成了女人。   从预审员那里,我了解到,小美之所以走到今天,主要原因是结识了本案的 主犯胡永利。他比小美大14岁,离过婚,曾因杀人罪被判过刑。   我问小美:“你是怎么认识胡永利的,这个人对你怎么样?”   一提到胡永利,小美的双眼一亮,情绪马上兴奋起来。和胡永利结识并同在 一起生活,可能是她到现在为止,所经历的最愉快的一段生活经历。她说:   我在那家饭店越干越觉得没意思了,虽然在那儿吃喝不错,工钱也可以,但 总觉得老呆在这么个地方,太憋闷,在与一些从大地方过来吃饭的客人聊天,了 解到外地许多事情,感到外面的世界更大更精彩,而本地一些言语粗鲁、满嘴酒 气、似蠢猪般的男人有时真让我受不了,令我感到恶心。我想到南方去转转,去 看看外面的大世面。我家在深圳有个亲戚,我就辞了饭店的差事,一人乘车去深 圳,去闯世界。出门一人独行,路上确实感到很孤单、烦闷。在济南等车时,我 在车站外一家快餐店里,结识了胡永利这个人。他长相也挺漂亮,白净的脸膛, 一双大眼睛,高鼻梁,嘴巴很有棱角,一副高雅气质的男子汉模样。他说,他刚 从深圳乘车回来,他常去深圳。他是济南市一家贸易公司的经理,名叫胡永利, 常去南方深圳谈生意,现在刚回来,才下车。遇到这么一个热情、有身份的人, 知道他常去深圳,熟悉那边的情况,我便与他攀谈起来。我们边吃边聊,竟谈了 一个多小时,我越发对胡永利有好感。后来,我没有马上去深圳,而是接受他的 建议在济南玩几天。   第二天,他开车带我去游大明湖、趵突泉、佛山。坐在高级轿车的感觉真是 很好,又有一个具有魅力的男人为你开车,我感到很幸福,很开心,觉得很有派 头。胡永利一路上很热心,给我介绍济南的名胜古迹。他说话很幽默,逗得我一 路上直笑。他很会体贴人,照顾得我很细微,丝毫没有一点冒犯我的意思,与他 在一起真是快活。这与我在饭店伺候的那些蠢男人相比,真是天壤之别。我真不 愿离开胡永利。因为倘若今日分手,不知何日能再见。   “你去深圳有急事吗?”他好像看出我的心思。   我说:“就是去看看。”   “那早一天晚一天没关系,你在这儿多住几天,在济南再玩玩。”我点头应 下,心里暖烘烘的。长这么大还没有什么人这样照顾我,关心我。我鼻子一酸, 眼圈红了。胡永利坐在我身边,将我的手放在他宽大的手上,悄悄对我说:“别 这么动感情,我很喜欢你这个小妹妹,你看我也要哭了。”他将我的手放在嘴上 吻着。   “胡哥你结婚了吗?”   “结了,又离了。”   “为什么?”   “她不温柔,性子硬,不理解男人在外闯世界的艰难。她要像你这么小鸟依 人就好了。”   他现在没有妻子,我心中一阵暗喜。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我与胡永利有缘 分。我当时真忘情了,真动了心,扑在他怀里。胡永利很懂女人。与他在一起, 有与别的男人在一起从没有过的美好感觉。   胡永利有钱,有地位,长得又帅,人又好,我当时想,要能做他的妻子该多 好啊,我没有继续去深圳,我被胡永利俘虏了,与他在济南同居了。我抵不住男 人的诱惑,沉醉于有人爱、有人保护、有人娇宠的享乐生活。   听小美述说到此,我想此时这位年轻姑娘还没有走上犯罪之路,可此时此刻 是关键点,已濒临犯罪的边缘,若她此时能醒悟,还为时不晚。   据预审处预审员介绍,此时的小美已深深坠入胡永利布下的情网,难以自拔。 她与胡永利吃住在一起,有钱花,玩得好,活得很痛快。胡永利喜欢她,对她很 体贴,她已经离不开他了。小美自己也说不清,比她大10岁的胡永利所给她的, 究竟是她自小欠缺的父爱,还是两性之间的情爱。过了一阵似蜜罐般的甜蜜幸福 日子,小美也发觉胡永利的一些可疑之处。胡永利看是时候了,就向她摊牌: “我并不是什么贸易公司的经理,也没有自己的轿车,用车都是‘借’的。我手 中的钱来路也不正。不过你也花了我不少钱,现在咱俩是一条道上的人,一条绳 上绑着的两个蚂蚱,谁也跑不了。”他还给小美上“政治课”:“蛇有蛇道,鸟 有鸟迹。那些当官的、企业家、暴发户们也不清白,只是你不知道罢了。他们更 敢胡来,更敢犯法挣大钱。这年月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没有救世主, 要想过好日子,就得敢干、敢闯。”   胡永利心里早有计划,他就是一时没找到“聪明”、“合适”的搭档。他选 中了小美,给她安排的角色是先瞄上轿车,再靠拢,引诱司机,增加感情投入, 最好发生性关系,这样把握大;用麻醉品让司机睡觉,盗取轿车钥匙和手续(行 车执照、驾证、通行证等)。此时的小美也完全被胡永利所控制,她对胡永利的 安排,也只有言听计从了。   我从小美的双眼中,已知道她对当初的所作所为感到万分悔恨。我问:“你 第一次下手行窃,不害怕吗?”   “当时我是害怕极了,记得那是在山东威海市,一位开‘蓝鸟’的轿车司机, 被我引诱到一家宾馆,发生性关系后,我借机把安眠药放进一杯饮料里,当时, 我的手不听使唤,一个劲地抖,怕对方发现会弄死我,但为了和胡永利生活在一 起,为了我们的幸福生活,为了钱,我必须干。还好,那个司机没注意到。我把 饮料递给司机,他喝了下去,一会儿就睡着了。我忙翻找到车钥匙和车的有关证 件,拿着马上离开了房间。那辆车胡永利让人开到济南,卖了10万元。胡永利花 15000元买了两部手机,又花2万我们两人各买了一件皮衣。他还给我2万元作为 这次的酬劳。其余的我不知他还给了谁,自己又留了多少。当时,我穿着上万元 的高档皮衣,拿着最高档的手机,兜里揣着2万元钱,觉得一夜间我成了‘大款’ 姐,感到有钱太幸福了,花钱的感觉太好了。这2万元满足了我压抑多年的花钱 欲望。我还给我妈寄去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   干上这个,我和胡永利都像抽上大烟一样上瘾,又干了几起都很顺手。可后 来公安部门开始打击盗窃汽车犯罪。那时在烟台,我们盗了一辆价值70万元的轿 车,连夜开回济南,可在出手时,被公安局扣住了,要不是胡永利带我跑得快, 恐怕早就进监狱了。见公安局抓得紧,胡永利带我东躲西藏,很长时间不敢露面, 更不敢下手盗车了。可手中的钱挥霍得差不多了。他知道我以前与黄厂长有过 ‘几次’,就策划了那次行动。   我当时真不想干,因为我已经怀孕了。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可胡永利说 没钱生孩子,必须干了这一桩,搞到一笔钱。为了生下这个孩子,为了能和胡永 利在一起过日子,我终于拨通了黄厂长的电话,约他到豪门宾馆668房间。黄厂 长如约而至,为了钱我又和他发生了性行为。这时,胡永利冲进来,用刀逼黄厂 长写下欠20万元现金的字据。没想到黄厂长敢去报案,我们俩都被逮住了。”   我很难理解,小美这样一个尚未成年、外表文静秀气、举止斯文的女孩子, 怎么会那样不知廉耻地出卖自己的肉体。   我禁不住问小美:“你作为一个女人,采用这种手段去弄钱财,你自己不在 乎吗?”   “您是说,我出卖肉体不在乎吗?对此,我当时,只是想胡永利对此会怎么 想,结婚以后他会不会拿此当话柄?”   “你曾给母亲寄过钱,你被捕后,父母来看过你吗?”   “去医院做人流时,我妈妈来照顾我。她知道了我的事,说出门都抬不起头 来。我把父母的脸面都撕碎了。”   “事到如今,你恨胡永利吗?”   “我不恨他,他对我很好,他是为了我,我不怨恨他。”   听小美如此回答,令我十分惊讶。据预审处预审员讲,胡永利完全是玩弄小 美,把她当成自己的感情玩物、犯罪同伙、骗钱的法码、泄欲的工具。他根本就 不打算与小美结婚,更不想让她生下孩子。对如今已被判无期徒刑却还痴恋着胡 永利的这个受蒙骗女子,我忍不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不忍再对她隐瞒:“我告诉你吧,从一开始胡永利对你就不是真心的。”   “你是说,豪门宾馆这件事干完后,胡永利也不会和我结婚,不会让我生下 孩子?”她的语气十分惊讶,充满着怀疑。   我很同情地说:“实话对你说吧,你也应知道,胡永利被判死刑,不久就要 执行了。他在犯罪交待中,把许多犯罪事情都归结到是为了你。可他在后事交待 中,却一点也没有提到你和孩子。你不要再痴迷不悟,你死了这条心吧。”   小美听完,睁大着双眼,痛苦地嚎哭起来:“我好苦啊,我不甘心呀……他 怎么会是这样啊!”痛苦的泪水不断地流下来。她确实应该痛悔了。仅仅一年多 的时间,小美就从一个17岁的纯洁姑娘变成了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这的确令人 痛悔惋惜。   一个月后,小美被警方押送到了北京某劳改场所,开始了她漫长的牢狱生涯。   田小美由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姑娘变成一个无期徒刑的囚犯,其演变过程向 人们揭示了,在当今社会上物欲横流、崇尚金钱的不正之风,对于一个原本纯洁、 生活在水平较低的山区的姑娘,同样具有很大的腐蚀性。对物质生活不正确的追 求、攀比享乐是小美最终走上犯罪道路的根本内因,而胡永利这个罪犯的教唆引 诱,使其如同遇上催化剂,促使其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这一“质”的演变, 这是小美变为罪犯的重要外因。社会上存在着较为普遍的三陪现象,而卖淫场所 又为其发展提供了客观条件。这一切都应引起我们的深刻反思。       下篇 涉情犯罪升级的背后:当感情遭遇贪婪与欺诈   婚姻的结合要求夫妻双方都要忠实,忠实是一切权利中最神圣的权利。   ——卢梭   作为一种社会现象,近些年来婚外情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在这里我们不想对 这种现象本身作道德和法律上的评判,因为最初引起我们对这个话题关注的原因, 并不是个体的情感困境,而是这种纠葛酿成的悲剧结局,以及这种不负责任的放 纵给整个社会带来的巨大影响。   下面列举的部分案例都是近两年发生在北京的真实案件,为了更真实地反映 社会现状,我们尽量选取了不同年龄、不同背景、不同情况的案件,希望读者能 够有所感悟。   案例一   王祚聪,女,29岁,汉族,出生地安徽省庐江县,文盲,农民。王祚聪在劝 说与丈夫关系暧昧的束某某(女,时年23岁)失败后即携带尖刀尾随束,从后面 用左手揪住束的头发,右手持尖刀朝束背颈胸部猛扎数刀。束被刺穿胸腹壁,伤 及心脏肝脏,导致急性失血性休克死亡。市第二中级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王祚 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案例二   张军,男,40岁,汉族,北京市人,大专文化,北京市某销售中心经理;张 之芳,女,36岁,汉族,北京市人,初中文化,农民。张之芳因长期被丈夫虐待, 多次到张军之父家调解,遂与张军关系密切,后张军、张之芳多次发生不正当性 关系,并被其夫刘某某当场发现,当时刘某某让张军写了一张12万元的欠条。其 后刘某某扬言杀死张军、剁张之芳的手,并多次持菜刀到张军家,同时刘某某对 张之芳的虐待日益加剧。张之芳遂与张军合谋杀害刘某某。某夜张军持斧子、尖 刀进入张之芳留门的屋内,向熟睡的刘某某的头部猛砸数下,刘某某奋力反抗, 张军用尖刀向刘某某腹部猛刺,刘某某被刺破肝左叶,造成急性失血性休克合并 颅脑损伤死亡。后张军将刘某某的尸体沉于水坑内。张之芳清理了杀人现场,对 外谎称刘某某走失。市第一中级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张军死刑,张之芳死刑, 缓期两年执行。   案例三   陈立升,男,45岁,汉族,北京市人,初中文化,农民。曾因交通肇事被行 政拘留15日;翟会芹,女,35岁,汉族,北京市人,初中文化,农民,曾因卖淫 被行政拘留15日。陈立升在一洗浴中心与翟会芹相识并于当天发生了两性关系, 为达到与翟结婚的目的,陈向妻子提出离婚,遭到拒绝。陈翟二人遂商议雇凶杀 妻,两次未果。陈立升于是在家中,趁其妻魏某某(时年43岁)不备,持哑铃向 魏的头部猛击数下,造成魏某某急性闭合性颅脑损伤,导致呼吸循环中枢功能衰 竭死亡,并与等候在附近的翟会芹共同将杀人现场破坏,将魏的尸体抛至河内, 后两人外逃。市第一中级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陈立升死刑,翟会芹有期徒刑十 一年。   ……   由婚外情与婚外性日益膨胀导致刑案所引发的思考是沉重的,这种现象若再 不引起有关专家和人们的高度重视和关注,愈演愈烈的趋势将会使人们从自我迷 失方向走向另一种自造的可怕深渊……           爱得如此轻率,恨得如此糊涂      2002年11月8日,北京市检察院第一分院以故意杀人罪对赵晓芬提起公诉。 时年23岁的赵晓芬与男友同居两年,身怀六甲时男友不辞而别,赵晓芬一气之下 残忍地将男友张大泽的儿子杀死,无辜被杀的孩子仅仅只有12岁。当张大泽的前 妻粱静来到检察院请求检察官为她主持公道、伸张正义时,嘶声裂肺的哭诉让在 座的每一个检察官心如刀绞。这是怎样的一个心酸故事啊……   赵晓芬口口声声说自己喜欢孩子,却为何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失去理智 而杀人的她,在看守所里终于能够对自己的行为冷静思考,来反省自己是如何走 上这一迷途的……   1997年夏天,高考失利后,18岁的我和许许多多普通的打工者一样,怀揣着 对大都市的向往和对未来的梦想来到北京。在北京这个陌生的大都市里,初来乍 到的我暂住北京的远房亲戚家。经过努力学习电脑知识,我成了寻呼台的一名录 入员,总算是在北京站稳了脚跟。   惟一让我觉得美中不足的是寻呼台的上班制度,一天24小时的轮班制,经常 是别人已经下班了自己却刚刚开始工作。三班倒的工作使原本性格内向的我,更 失去了和朋友在一起畅谈的机会,闲来无事时常常感到郁闷、压抑。   2000年7月的一天,在同乡的多次邀请下,我请了一天的假,专门上朋友上 班的一家歌厅去玩。也就在这一天,我遇见了张大泽。正是这个生命中最不应该 认识的男人,给了我爱、给了我恨、也给了我无尽的悔。   张大泽谈吐幽默,对女人体贴照顾、善解人意,让久居异乡的我感受到了大 都市男人的温情。张大泽也挺喜欢我,他觉得我单纯、善良,对他除了在生活上 极尽温柔之外,别的方面一概不问,是个朴实的好姑娘。因此两人非常投缘,感 情迅速升温,不久就租房同居了。   随着交往的深入,我了解到今年38岁的张大泽曾经有过一次婚姻,1994年离 了婚,有一个10岁的男孩跟着孩子母亲。张大泽没说为什么离婚,我也不想问。 对张大泽的工作,只听他说过他原是市公安局的,后来调到安全局了,现在负责 局里的“三产”,搞警用器械销售。对这些我不是很在意,我觉得感情应该是非 常纯洁的,如果搀杂了这些利益、物质方面的需求,会玷污纯洁的感情。   就这样我每月用自己的工资贴补家用,其他方面的花销由张大泽出,虽然还 没有结婚,两个人恩恩爱爱的却也像小夫妻一样过着平淡的日子。这期间作为北 京人的张大泽很少回家看望母亲,和亲戚朋友之间的走动也很少,大部分时间都 陪着我。我感到很幸运,自己是个外地人,人家不光不嫌弃,还对自己这么好, 所以每天心里都跟灌了蜜似的。   今年春节,我带着张大泽回了趟河南老家,家里的父母、亲戚对张大泽这个 大城市来的准女婿满意极了,对他照顾得十分周到,催着我们回京后赶紧把事办 了。就在元月,我怀孕了。   当知道自己怀孕时,我高兴极了,赶紧把这一消息告诉了张大泽。可当时张 大泽并没有像我一样的兴奋,相反,他显得闷闷不乐的。他说,我们两人经济不 很宽裕,要孩子会加重生活的压力。可我说自己喜欢孩子,坚持要生下来。看我 这么坚持,张大泽也没有再说什么。趁此机会我又向张大泽提起了结婚一事。   其实以前在我们同居不久后,也曾多次聊过结婚的事。但张大泽的离婚证丢 了,没有离婚证就没法办结婚手续,张大泽一直说要去补办,又总是拖着没办。 我曾经跟张大泽一起去过民政部门,亲眼在民政部门的登记中看到过张大泽的离 婚记录。所以我一直认为结婚不是问题,因此也从未因为这事和张大泽闹过。这 一次也一样,尽管已经怀孕,可我相信结婚只是早晚的事。   随后的日子里,我快乐得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张大泽对我的照顾 也更加无微不至。只是结婚的事已经有点迫在眉睫,这让我在幸福之余隐隐感到 一丝不安。   转眼就到了今年4月,张大泽的离婚证还没补办下来。我开始有些烦躁起来, 肚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做事也变得笨拙了,这再不结婚可怎么是好呀。5月初, 为结婚的事我们又吵了一次。我越来越感到张大泽总拖着不办,是因为根本就不 想和自己结婚。我越想越伤心,大发脾气,哭着喊着要去把孩子做掉。张大泽在 一边陪了笑脸又道歉,可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我说:“如果你不想和我结婚, 可以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的。如果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也可以不要,可你应该 告诉我!”   6月18日晚,张大泽回家后对我说第二天要去山东出差,给那边送器械,估 计要去一两天。临睡前张大泽还不忘叮嘱我去把工作辞了,说大着个肚子天天上 班太辛苦,等孩子生出来后再找工作。我温情脉脉地看着张大泽,心里十分感激 他的体贴。   张大泽走后我把工作辞了在家闲着。左右邻居都夸我好福气,说我一个外地 人找到北京男人不说,这男人对我还这么好。现在怀孕了连班也不让我上,真是 天下的好事都被我占尽了。我听着也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感觉自己还真是个幸运 的人。   6月20日,张大泽来电话说车在路上坏了,一两天之内恐怕回不来。又过了 一天,我呼张大泽,张大泽回电话说还没修好。再过了一天,我呼张大泽,没有 电话回来。接下来,每一天的每一天,无论是传呼还是打他的手机,都没有任何 回音。   在焦急、等待、猜想、绝望中,我熬过了一个月,这时我已有六个月的身孕 了。自辞职后,生活没有了来源,家里剩下的钱也不多了,可张大泽还是没有踪 影。我想过回河南老家农村,可是在农村的家人怎么能够接受一个没有结婚的姑 娘大着肚子回来。我想过要去把孩子做掉,可是六个月的身孕做引产是要家属签 字的。   我没辙了。我记得张大泽的身份证上写的是他母亲的住址,我想如果张大泽 出什么事了,一定会有人来核对身份证或是通知身份证住址上的家属,这或许是 个办法。   过去张大泽曾带我去过他母亲家。也曾听张大泽说过,和前妻离婚后,孩子 小辉判给了前妻梁静。因为张大泽长年在外,很少回家。家中瘫痪的老母亲想念 儿媳和孙子,加上小辉上学是在张大泽母亲家附近,于是张大泽的妻子梁静就带 着小辉搬回去和张大泽的母亲一起住了。   我想张大泽的前妻或许知道张大泽的下落,就试着往张大泽母亲家打电话, 每一次都是家里的保姆接的,说张大泽很久没有回家了。我不信,又想办法把保 姆给约出来,给了她50元钱和自己的电话,让保姆一见到张大泽回家就给我打电 话。   7月8日晚,我不由自主地又来到张大泽母亲家,这一次我鼓足了勇气敲门, 想来个突然袭击,看张大泽是否在家。夜已经深了,开门的是梁静。我问:“我 找张大泽,张大泽在家吗?”黑夜中粱静一听是个女的找张大泽,气不打一处来, 没好气地说道:“这不是张大泽的家,你以后别上这来找他。你以后别来了,再 来我就叫警察,再说就是打你也不犯法。”说完“嘭”的关上了门。我怎么听怎 么觉得这些话不顺耳,心想凭什么打我就不犯法了,我又不是第三者。糊里糊涂 地回到家,我又是一夜没睡。   7月19日,我又魂不守舍似的来到张大泽母亲家附近。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绑架张大泽的儿子,逼张大泽出来。我想张大泽如果知道孩子没了还不赶快出现 呀。于是我又给张大泽母亲家打电话,连打了两次还是保姆接的,我没出声,把 电话放了。隔了一会儿又打,这次居然是小辉接的,我对小辉说:“你想见你爸 爸吗?我可以带你去。”就这么一句话,小辉二话没说和我约了见面地点就出了 家门。   见面后,我打车将小辉带到了我和张大泽出租的小屋,为稳住小辉,我拿出 和张大泽的结婚照给小辉看。12岁的小辉虽然不太懂大人的事,可在他幼小的心 灵里对妈妈的感情还是最挚爱的,爸爸离开妈妈,小辉从心里也是怪爸爸的,现 在再看到爸爸和别的女人的亲密合影。小辉脱口就冲着我“呸”了一声,推了我 一把骂道“不要脸!”。   这句话把压抑已久的我激怒了,一个月以来,我绝望、愤怒,我想凭什么张 大泽就可以骗我?凭什么张大泽的前妻说打我就是可以的?现在连小辉也骂我不 要脸?梁静的那番无意的话,我一直认为是对我的羞辱,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全 都爆发了。我丧心病狂地顺手抄起桌上的刀,疯狂地砍向小辉……   四十多刀啊,一个12岁的孩子……   作案后,赵晓芬处理了尸体,来到那远房的亲戚家。心灰意冷地对亲戚说自 己杀了人,亲戚一边劝她自首,一边让家里人去报案。不久,警察赶到了。   当笔者问到:“在公安局的第一晚你是怎么度过的,想得最多的是什么?”   赵晓芬说:“那一晚,我想得最多的就是张大泽,为什么事情都这样了还是 想着他。后来我就挺后悔的,觉得挺不值的。我对不起孩子,对不起孩子的母 亲……”   案发当天,北京下了这个夏天最大的一场雨。当梁静得知孩子的事后立刻昏 倒过去了,小辉的老师也闻讯赶来,悲痛地抱着梁静号啕大哭。谁会相信昨天还 好端端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人间。   自从离婚后,当时还只有3岁的小辉就一直跟着梁静。这么多年来梁静省吃 俭用、含心茹苦地抚育孩子。为了孩子她什么苦都吃过,什么罪都受过。好不容 易把孩子拉扯大,各方面条件也都好起来了,孩子却没了,这让她怎能接受?   小辉的老师也始终不能相信,这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学生!聪明、活泼开朗、 做事沉稳有主见。   案发后梁静成天以泪洗面,小辉的姥姥、姥爷还不知道这事,当着老人的面 她还要强迫自己将眼泪藏起来。梁静觉得自己快被憋疯了,她不敢去想,可又怎 能不想。一夜夜一次次让恶梦惊醒,不敢看小辉的照片,不敢看那瓶小辉走之前 从“麦当劳”带回来没有喝完的可乐。   我国刑法第49条规定:……审判的时候怀孕的妇女不适用死刑。这就是说赵 晓芬即便被法院判决,最高刑也只能是无期徒刑。而张大泽的行为只能是受到道 德上的谴责,法律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梁静始终无法明白为什么她的儿子无辜 地死去,残忍的凶手却可以不偿命。为什么要让无辜的她来承受这巨大的悲痛, 而不负责任的男人却只受良心的谴责。   在小辉被害后第三天,很偶然地张大泽被梁静的大嫂在北京某居住小区碰到。 他其实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北京,只是在丰台的某小区内又租了一套房。他说他这 么做的原因是因为想出来清净几天,把离婚证赶紧补办好然后和赵晓芬结婚。   赵晓芬进看守所后将肚里的孩子做了引产。她见到记者后一句话也不说,只 是不停地哭。当问她有什么话想托我们转告时,她抬起了头,说了三句话:   “告诉小辉的母亲我对不起她,我知道她无法原谅我,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 是怎么搞的,我其实也很喜欢孩子;   “告诉那些曾经和我一样恋爱着的单纯的姑娘,爱一个人一定要看清楚了, 不要轻率地失去自己;   “最后,如果你们能见到张大泽,告诉他我恨他,我什么也不想了,就想问 他一句‘为什么要走’?”   2002年11月26日,北京市第一中院中级法院开庭审理了此案。2002年12月初, 判决赵晓芬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从犯罪心理学来说,这起涉及情感问题的犯罪是一种典型的情绪化的犯罪, 也就是说,驱使犯罪嫌疑人实施犯罪的动机,完全是出于一种强烈的感情支配下 导致的犯罪。犯罪嫌疑人赵晓芬,从一开始就打算跟张大泽结婚,并且怀有身孕, 后来怀疑张大泽把她抛弃了,她在感情上受到很大挫折:一是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肚子里即将出生的孩子,对将来的生活十分焦虑。她面 临着巨大的压力,感到十分绝望,再加上一个突发的因素——被害人推了她一把, 说了那些很伤她感情的话,这一下子极大地刺激了她。在这种情况下,她精神完 全崩溃,完全失去了理智。   经过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赵晓芬终于认识到是那种渴求浪漫的念头、为情不 顾一切的冲动,毁了自己。   每个人都可能遇人不淑,但怎么抉择却因人而异。在感情的博羿中,很难说 谁是胜者。具体到本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这样为了畸形变态的爱堕入 了深渊,这样的爱似乎早已失去了它原有的内在意义。   其实,幸福的大门不止一扇。当我们熟悉的一扇紧闭时,我们还在执着地久 久凝视它,却往往会忽略了另一扇门早已为我们敞开。        畸形爱情引发凶杀案 打工妹掠杀“好色处长”   贺冰被执行死刑前夕,我们曾试图采访她。可由于种种原因,未能如愿。好 在厚厚的卷宗和大量的当事人,可以清楚地告诉我们这个在畸形情感刀尖上跳舞 的女性个人悲剧是如何形成的。   贺冰1981年3月出生在山东省临沂市的一个小镇上,父母均是乡镇企业工人。 贺家有3个女儿,小妹贺冰长得最为聪颖秀丽,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在市场经 济大潮的冲击下,贺冰父母所在的工厂越来越不景气,贺家的生活也陷入困境。 为了维持生计,贺冰姐妹3人过早地踏入社会,开始打工挣钱。贺冰在熟人的帮 助下,到北京一家美容美发店打工,很快,天资聪慧的她就掌握了全套技术。随 着一位“特殊”客人的到来,打破了本欲在店里安分守己学手艺的贺冰的平静生 活。他就是后来改变贺冰人生轨迹的某部委机关后勤处副处长刘良风。   刘良风36岁,风流倜傥。一个偶然的机会,他来到贺冰所在的理发店。他一 见到贺冰,就立刻为她靓丽的容貌所倾倒。这以后,刘副处长三天两头往店里跑, 有事没事常来坐坐,有话没话想法找话茬儿聊聊。由于从小生活在社会底层,贺 冰对这个长相英俊、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充满了好奇和好感。每次刘良风来都 点名要贺冰服务,她也总是尽心尽力。两人日久生情,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朋友。 刘良风对贺冰除了经济上施以小恩小惠、生活上关怀备至外,还鼓动她另立山头, 自己开美发店做老板,那样才能挣大钱。他开车满街跑着为她选地址,出面摆平 工商、税务方面的麻烦。美发店开张后,一时间也生意不错。   贺冰得到刘处长相助,生意红火。年近五旬的某局处长马世仁就是经刘良风 的引见才“有幸”认识了贺冰,并成为她的常客。很快,刘良风就使刚刚17岁的 贺冰以身相许。从刘良风的身上,贺冰得到了一种特殊的温暖,既有物质的满足 也有精神的依恋。刘良风不久就给她租了套高档房子,配上非常时尚的手机,经 常开车带她去游山玩水,买高档前卫的衣服、首饰,把她当“金丝鸟”一样养了 起来。   贺冰深深地陷入了与这个有家室的刘处长畸形的“爱情”之中,转眼就过了 3年。但纸终究包不住火,两人的地下活动还是被刘良风的妻子发现了。刘妻带 领娘家人杀气腾腾地冲进美发店,将家具砸了个稀巴烂,把贺冰痛打一顿、羞辱 一番。贺冰吓得魂飞魄散,噤若寒蝉,蹲在墙角大气也不敢出。众人走后,刘良 风却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一把搂过哭成泪人的贺冰,安慰她说:“别哭,好妹 妹,咱换个地方,让她找不到。”   当夜,贺冰搂住刘良风柔情地说:“这种日子我不能过了,我要你离婚,娶 我。”刘良风一听,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我老婆不会同意的。”与老婆离婚, 娶个美发小姐做妻子,刘良风想都没有想过。于是,吵闹在两人之间出现。日益 增多的矛盾和摩擦让贺冰反思自己与情郎的关系。每想到将来,贺冰就变得烦闷、 苦恼,她开始吸烟、喝酒,有时喝醉了就砸东西、与人吵架。那段时间,贺冰简 直疯了。   为寻求未来的人生和爱情,贺冰转让了美发店,独自一人坐车东去。她不敢 告诉刘良风,怕他缠住她不放,更怕他打扰自己今后的新生活。   几经辗转,贺冰来到了天津市,在这里比较自由,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也 不用担心亲戚朋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事。贺冰的消沉和不幸引起了同住一院的年 轻女子的注意,她时常去贺冰屋里,劝她想开点,不要一棵树上吊死,“天下男 人多得是,你有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蛋,还怕没有钱?只要你把男女之情看得淡点, 男人还不是围着你转,给你送钱花?”在这位大姐的影响下,走投无路的贺冰就 随她走进歌舞厅,做了坐台小姐,过起了放荡的生活。   在天津麻木的生活中,一个痴情追求者让贺冰的生活出现了亮点,他叫崔志 斌。崔志斌是浙江杭州人,跟随其姐姐在天津做服装专卖,贺冰时常到他的专卖 店里买东西。崔志斌帮贺冰付房租,送小礼物,陪其逛街,很得贺冰好感。尤其 是崔志斌23岁,1.78米的个头,身材魁梧,更让贺冰有依赖感。崔志斌是个很痴 情的男子,他并没有嫌弃贺冰的出身。他发誓要挣好多的钱,让她过上贵夫人一 样的生活,崔志斌的言行和努力确实感动了他乡沦落的贺冰,他们同居了。从贺 冰身上崔志斌得到了极大的家庭幸福感。与此同时,在崔志斌的精心呵护下,容 稳也感到了几分安逸与温馨,她几乎产生了金盆洗手、退出风月场的打算。但在 她内心深处却有一个易痛的隐情始终不能释怀,那就是她对初恋情人刘良风的思 念。不知为什么,她总忘怀不了与刘良风相处的日日夜夜。   一天中午,一个与刘良风相仿的中年男子被贺冰引到了住处,两人正鬼混时, 被崔志斌撞了个正着。恼羞成怒的崔志斌把那个臭男人打得屁滚尿流。崔志斌像 头被激怒的斗牛,一耳光打在贺冰脸上,她却平静地抹去嘴角的血迹对崔志斌说: “我本来就是干这个的,你管得了吗!”崔志斌扑过来,痛哭流涕地跪在她的面 前:“我求求你,我要娶你,我要让你过好日子,相信我!”贺冰苦笑了一下, 把崔志斌拥进怀里。事后两人开始商量起结婚事宜。他们还到照相馆拍了结婚照, 计划着在“十一”国庆节办喜事。但远在北京的刘良风一个又一个的电话再一次 打破了他们的计划。   一天,贺冰接到刘良风发来的手机短信:我所想到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 起慢慢变老,直到老得哪也去不成,你仍是我手中的宝……像这样情意绵绵的短 信,他不知给她发去多少。说实话,贺冰对刘良风的爱怎么也割舍不下。2002年 5月,贺冰抛弃崔志斌又回到给她欢乐、给她痛苦的北京。   贺冰回到北京的当天,刘良风就急不可耐地赶到一家宾馆开了房间。激情过 后,贺冰问刘良风啥时办离婚手续,刘良风哄骗她说,他马上就要提为处长,组 织上正对他考核,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婚不宜,要她放眼未来,从长计议。贺冰一 时对他毫无办法,只有苦苦等待。因无事可做,不甘寂寞的贺冰又重操旧业,到 一家刘良风很少光顾的歌舞厅当了坐台小姐。一天,前来歌舞厅潇洒走一回的马 世仁副处长与贺冰不期而遇。马世仁处长见做了三陪女的贺冰越发风情万种,妩 媚迷人,立马上前搭讪。贺冰想,自己执意离开北京又回来是为了什么?马世仁 是刘良风的铁哥们,如果他让心上人知道了自己的“三陪”身份该多丢人啊,自 己有何脸面活下去?   一天晚上,贺冰被噩梦吓醒,她越想越害怕,感到马世仁不除,自己永无宁 日。可自己是个弱女子,如何对付得了人高马大的马世仁呢?她想到了对自己一 片痴情的崔志斌。而此时的崔志斌正为贺冰的不辞而别而寝食不安。接到贺冰的 召唤,崔志斌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心仪的姑娘身边。为讨情人的欢心,“侠肝义胆” 的崔志斌听完贺冰花言巧语的爱情表白后,竟然不假思索地表示,帮助贺冰消灭 马世仁是他责无旁贷的事。随后,他们两人准备了电棍、尖刀等作案工具。   2002年6月16日16时许,马处长接到贺冰的电话召唤,急不可耐地奔向她的 住处。一开门,贺冰就一脸媚笑把他往卧室里引。一心想着好事的马世仁走进卧 室,一双罪恶的手用带子牢牢套住了他的脖子,贺冰见崔志斌将马世仁勒昏在床 边,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西瓜刀朝马世仁背部猛砍,当场将他砍死。贺冰和崔志 斌杀人后将尸体装进电视机箱子里,放在床下。几天后,尸体发出阵阵臭味。为 避免邻居发觉,他们将尸体分割成块状进行蒸煮,然后利用夜色掩护多处抛尸, 还将来不及抛掉的尸块用砖垒进房屋客厅的壁柜里。两人做完这一切后逃离。贺 冰作案后把杀人的事告诉其姐姐贺阳,贺阳对贺冰进行资助并帮其逃匿。   2002年12月29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审理了贺冰、崔志斌故意杀人、 贺阳窝藏一案。庭审中,贺冰辩解称曾被马世仁强奸。因缺乏证据支持,法庭不 予采信。被告人崔志斌积极参与犯罪,与贺冰互相配合,同属主犯。被告人贺阳 归案后有重大立功表现,认罪态度较好,故对其减轻处罚。后法院以故意杀人罪 分别判处贺冰、崔志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以窝藏罪判处贺阳有期徒刑2 年,缓刑3年。贺冰、崔志斌上诉后被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驳回,并下达执行死 刑命令。   贺冰、崔志斌两个年轻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而那个包养贺冰的刘副处长又 作何感想呢?   透过上面这几则血淋淋的故事,我们看到当打工妹碰到爱情问题时,往往显 得迷茫、手足无措,很难把握自己,最终走上了邪路。         结语 遏止涉情犯罪,敢问路在何方?   婚外情引发重大刑事案件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从客观上看,近二十年来,中 国社会仍处于变革与转型时期,符合新时代特点的包括婚姻家庭道德规范在内的 社会规范仍处于建设当中,对婚外情的社会控制处于失范状态。因为法律救助、 公力救助的不足,促使婚外情当事人采取私力救助的手段。从主观上看,男女对 待破裂的婚姻家庭、感情问题存在不同的行为取向,是导致情感冲突、矛盾以至 悲剧的重要根源。从女性的特点来说,女性感情脆弱,对婚姻家庭及感情问题看 得重,对这方面挫折的心理承受能力偏弱,处理问题的方式感情化的色彩较浓。 女性当事人一般倾向于维护、恢复原有婚姻状态,即便原本圆满的婚姻已经一度 受到干扰,也宁愿选择所谓的“破镜重圆”,比如上面提及案例中的被告人王祚 聪,杀死情敌固然存在一时义愤的因素,但更多的是对排除婚姻障碍后恢复原有 家庭生活的向往。而男性则倾向于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现状,甚至不惜试法,比 如上面提及案例中的被告人陈立升,起意杀妻的直接目的仅仅是为了摆脱原有婚 姻,另结新欢。无论是合法婚姻的女方,还是第三者,一旦不堪被冷落、被遗弃、 被虐待之苦时,会变得情绪偏激,丧失理智,较易采取极端的方法解决感情问题, 在采取行动前完全没有考虑其行为的法律效果,却最终走上犯罪道路,酿成悲剧。   值得一提的是,某些女性贪慕虚荣,奢望不劳而获,为换取金钱与物质,不 惜牺牲青春与肉体,沦为他人的情妇,一旦关系破裂往往引发恶性暴力案件。目 前,绝大部分重婚、养情妇等婚外情关系是以金钱与情欲的交易为基础的。钱与 欲交易关系的稳定性极低,一旦金钱或物质的基础发生变化,或者不复存在时, 这种不牢固的关系也随即走向破裂。经济上得不到满足,心理失衡的一方就容易 产生报复心理,采用暴力杀人。另一方面,有些道德素质低下的男性出于极端自 私自利的动机,在合法婚姻之外重婚或养情妇。或喜新厌旧,嫌弃糟糠之妻;或 以玩弄女性为目的,妄想色与熊掌兼得。为了满足一时私欲或追求感官刺激,而 把情人当作临时替补,其中不乏玩弄女性的道德骗子;更有甚者,在情人危及自 己的仕途鸿运而无法解脱时,为彻底清除障碍而产生杀心。   社会学者和相当数量的专家强调,婚外情现象,尤其是重婚、养情妇等道德 败坏行为如果得不到及时处理,不仅严重破坏合法婚姻,影响社会细胞——家庭 的稳定,而且会危害社会的安定团结。的确,因为婚外情的发生,好端端的家庭 陷入吵骂、暴力甚至戕害之中,有多少个妻子独守空房,多少个丈夫悲愤难眠, 多少个孩子暗自饮泣……   大量情杀案件的出现给整个社会的婚姻、恋爱、家庭带来了不良冲击,也给 徘徊于婚外情中不能自拔的人们布下了几近绝望的心理陷阱。如何减少情杀现象, 成了犯罪学者亟待关注的问题。   笔者认为,减少情杀案件的关键在于减少婚外情的发生率,而减少婚外情仰 仗社会的合力。一是要调适夫妻关系,强化对婚姻家庭的忠诚感。我们相信,所 以这些涉案的人员,无论是被告人还是被害人,他们都曾经有过属于自己的幸福 时光,无论是邪恶丑陋还是愚昧善良,他们的灵魂在诞生之初都曾经有过勤勉向 善的憧憬希望。仅仅由于受到原始复仇欲望的驱使,一些原本善良的人们犯下了 法律不可原谅的罪行,一些原本应当和善生活的人们陷入了接受法律制裁的悲凉 境地。这样的结局并不是法治社会愿意看到的。在强调立法、司法关注的同时, 在此我们也为那些仍然沉溺于婚外情滔天孽海中的人们敲响警钟:请忠贞于自己 的感情,忠实于自己的婚姻,因为对感情的放纵,对婚姻的游戏态度最终必将害 人害已。二是要完善法律救助功能,维护家庭稳定。法治国家要求人们在受到伤 害时,首先考虑求助于法律来解决问题。但是,一个最重要的前提是:法律必须 能够满足人们最原始的复仇要求。善法是不能要求人们做到超出人性以外的事情 的。一旦人们发现公力救助达不到复仇的目的,就有可能采取私力救助手段来解 决问题,而这是法治社会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三是要充分发挥政府相应机关和 社会团体的社会引导作用――加强社会主义伦理道德教育,净化宣传及社会舆论; 加强法制教育,增强公民的法制观念;运用法律、党纪、政纪等各种形式,依法 惩治重婚等不道德婚外情行为。   女性犯罪问题,业已成为当前为我们的社会所竭力避免、抑制的某种苦恼。 对一些刑事罪案的深度调查使我感受到,在这些女犯撕心裂肺的痛苦背后,在冷 冰冰的卷宗里,隐藏了太多我们应该知晓却尚未知晓的事情——在通往犯罪的道 路上,并非仅仅拥挤着一些天生的女性罪犯,在她们的身边往往伴随者这样那样 的社会问题:不合人情的住宅条件、远不充分的娱乐场所、父母之间关系的破裂、 金钱和物质欲望的诱惑、感情的被欺诈、家庭的暴力,等等。现代社会转型、价 值观的冲突、社会对于家庭的疏离以及普遍的孤独情绪等等都是促使她们走上犯 罪道路的社会因素。   每当我完成这些女性犯罪个案调查而掩卷沉思的时候,常常拷问自己:纵然 她们是罪犯,但是,如果把她们同周围那些构成这个所谓“正常的”社会的人们 相比,究竟谁是更富有“人性”、更为“体面”的人呢?   这些女性罪犯特别敏感,她们的感情十分脆弱,可同时却又充满着自尊。就 总体而言,她们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如打工妹,她们游离于主流社会之外,在饱 受城市歧视、欺诈的同时,也饱受对人格尊严和人身自由的侵犯。她们所寻求的 无非是她们应该得到的东西——做人的尊严和平等的感情。   也许有的人为了自我宽慰而认为涉及情感问题的女性违法犯罪不过是微不足 道的现象而已,充其量只是一种社会边缘的视象罢了。对这种认识,我可以直言 相告:女性涉情犯罪,以及由此产生的副作用——家庭的破裂、社会道德观念的 滑坡等早已成为一种遍地蔓延的疾病。可是,为什么人们对这些祸害没有足够的 认识呢?大量女犯的忏悔为我们提供了一些解释:在那些了解内情的部门当中— —其中有一部分是官方机构(诸如司法机关、社会保障机构、医疗卫生部门), 很少有人对这个问题刨根问底,给予足够的重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因为家庭 暴力、婚外情所导致的故意杀人、严重伤害等暴力犯罪愈演愈烈。有些悲剧原本 是可以避免的,问题出在我们的社会管理部门的触觉不够灵敏,特别是生活在这 些已成为罪犯的女性周围的冷漠人群——对于这些失足女性的痛苦、绝望以及她 们的生活方式,往往视而不见,置若罔闻。   采访调查和研究涉情女性违法犯罪的过程是不愉悦的,调查为我们所提供的 第一个教训:一个人的堕落往往要经历一个长期而缓慢的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 作为家长、亲戚朋友、领导(对于未成年女性来说,还包括她们的师长),完全 可以通过许多征兆察觉出来,从而及时采取措施,为避免悲剧的发生提供必要的 帮助。第二个教训:应该健全我们对于各类犯罪,特别是弱势群体犯罪的预防机 制;这种机制越健全越好,越迅速越彻底越好。满足于把犯罪者监禁起来——这 是一种目前广为流行的做法——实际上是一种犬儒主义的做法。不管对女性犯罪 的防范会碰到什么样的困难,作为立志建立小康社会的国家必须动员整个社会的 力量来参与这一工作。   特别应说明的是,我们并不缺乏打击、预防和感化犯罪者的经验,我们完全 可以让这些失足者从堕落的深渊重新爬上来。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 感化的过程往往要比失足者堕落的过程还长得多。在这个充满着自私和冷漠的世 界里,要想完成这项工作更非易事。例如,在这个世界里,有人就想利用这些年 纪轻轻的受害者,让她们被迫落到卖淫的地步,以便从中渔利。由此可见,这些 问题的解决并不是仅仅通过所谓加大打击力度就能奏效的。了解这些女犯堕落的 真实缘由,她们的自我叙述要比那些所谓的专家分析研讨会更有意思,更能使我 们了解到这个歌舞升平光环下的各类犯罪等社会问题已经严重到了何等的地步。 也许正是由于这个缘故,进行较为深入的女性犯罪的调查,有着较为积极的价值。   面对呈上升趋势的外来女性犯罪,我们难道不该问问自己:我们该为她们做 些什么呢?   在此,也愿更多的外来女性以沦落的同性为鉴,用合乎道德、法律的方式呵 护、创造美丽快乐的生活。苟能如此,家庭幸甚,社会幸甚。 ※※※※※※※※※※※※※※※※※※※※※※※※※※※※※※※※※※※ 本期编辑:唐郎 本期校对:肖毛 审 稿: 笨狸、方舟子、古平、虎子、太蔟、唐郎、肖毛、一华、亦歌、应帆 技术支持:东风不败、时空、李晓峰 联系人: 方舟子(fang@xys.org,smfang@yahoo.com) 投稿邮址:editors@xys.org 联系地址:New Threads Chinese, 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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