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载《中国青年报》电脑周刊1999.6.7.） 从博学堂到汉林：两家网上中文书店 －－网站评点之八 ·方舟子· 虽说“书非借不能读”，一本书买来，搁在书架上、塞在书箱中与灰尘为 伍的机会居多；但看到一本好书，却总还是心痒痒地想要占为己有，就象女人 们热衷于采购衣服、鞋子，大概都是远古时代狩猎－采集习性的残余吧。虽说 现在中文电子书库风起云涌，但在我看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电子图书还是无 法取代印刷图书的。电子图书的好处是便于浏览和检索（如果输入精确的话）， 但实际的阅读，我还是宁愿捧一本书躺在床上翻阅。 不过，在海外，要买到国内出版的图书实在是太不容易了。绝大部分的城 市，是连一家中文书店也没有的，只能利用到大城市旅游的时候，到唐人街做 点采购。美国中文书店的通例，是把原书价的人民币改成美元来卖。注意：是 改而不是换，也就是说，原价二十元人民币的书，按二十美元定价，等于原价 的八倍多。我怀疑这是十几年前相沿下来的习惯，当时国内普通一本书定价不 过二、三元人民币，美元与人民币的汇率也只有五倍多，如此定价，还是比较 合理的。但是十几年来国内书价已涨了十倍，人民币也贬值了不少，还这么干， 就未免让人觉得是在牟取暴利了。所以，我到唐人街的中文书店去，基本上是 去挖掘那些十年前出版的滞销书，这些书丢在书架上无人理会，书店老板也忘 了更新价钱，还保留着十年前的价格。对那些新出版的书，象我这样的穷人， 是只能望而却步了。 英文网上书店是互联网商业最成功的一部分，因为费用低，可以卖得比本 地书店便宜，所以从三年前起，我买英文书，基本上都是在网上买的。我就一 直希望也能在网上买到中文书。当时也有几家北美中文书店在网上推销，价格 虽然定得比网下书店便宜一些，但把邮费算进去，仍然是相差无几，而且书少 得可怜。我想大部分的客户，在这些网上书店买书，也跟去唐人街书店一样， 偶尔为之而已。在唐人街书店还能挖掘出便宜的旧版书，在网上却连这点也做 不到了。 两年前香港博学堂网上书店开张的时候，我是相当高兴的，觉得自己的愿 望要成为现实了。它能提供的书相当多，据说有十几万种，只不过这些书绝大 部分只提供基本出版信息，只能根据书名和作者名猜测着选购。它的定价也还 算合理，中国大陆的书，基本上是按原价的2.5倍定的（以目前在国内热销的 两本书为例，余秋雨《霜冷长河》为$6.47，王朔《看上去很美》为$6.77）， 在我看来已是难得的便宜了。所以，虽然当时博学堂的速度极慢（现在已好多 了），主题检索又老是出现系统错误，我还是花了一个周末的时间，极有耐心 地选购了三百多美元的书。付款时才发现它的邮费相当的贵。当时的邮费还是 根据实际重量算的，多买书可以省下不少，现在则是按本计算，不管数量多少、 书的厚薄，平邮不挂号每本一例收取邮费$3.27，但如果寄丢了不管。大批的 购买还是挂号保险，那样的话，每本邮费就涨到了$4.96，跟书价差不多了。 咬咬牙还是把订单发出了。过了一个半月，得到回函说：有一半的书没货了。 那个失望。对大陆的图书，博学堂是接到订单后再向原出版社邮购，从接到订 单到确定有货、寄出，大约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 交易了这么一次后，我就不再向博学堂买大陆的书了。港、台图书还是向 它买的，那可以保证即时发货。我的印象是，博学堂现在也主要卖港台图书， 它的数据库新加入的大陆图书不多，原有的也大都已过时了，比如它里面的《 鲁迅全集》，竟然还是按1993年版定价的，便宜固然便宜，但如果真向它买， 恐怕也是没货。 我还是希望能有一个既价格合理又能即时发货，既书目众多又有详尽的信 息的网上中文书店。所以，在去年八月间，一个在国内一家公司担任经理的老 朋友跟我联系，要求我帮助建一家面向海外客户的网上中文书店时，我就很高 兴地答应了。九、十月份回国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反复协商，把整个书店（ 取名“汉林网上书店”）的规划定了下来。我的规划主要是针对博学堂的缺陷 的。当时定得过于理想，实际实行起来时暴露了一些问题，分点说明一下： 一、把书价定为原价的2倍（比如，《霜冷长河》$5.5，《看上去很美》 $5.9），邮费则根据实际邮资收取（平邮为书价的35-55%，航空约为书价的150 -200%）。现在看来，这个价格定得太低了，扣掉了2-3%的信用卡回扣、3-4% 交付国内图书管理机构的手续费、5%给商业伙伴的回扣、验关费、挂号费（不 向客户收取）、补寄缺货后增加的邮费（不另外向客户收取）、银行手续费， 诸如此类的苛捐杂税之后，利润所剩无几。所以，开业半年来，仍然还不赢利。 我一直劝说中方应该首先把这当成一项服务海外华人的文化事业来做，短时间 内先不要考虑利润的高低，局面若能打开，赢利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中方的投 资者也表示做好了三年之内不赢利的打算。不过，一开始未能把各种闲杂费用 考虑进去，这个规划算不得周全。汉林同时还有一项期刊代订服务，有两千多 种中国大陆出的期刊供选择。这项服务的利润就更低了（单订一种期刊的话基 本上够本），且不说完成一个月刊订阅的劳务输出是一笔图书订购的十二倍。 二、我希望尽量缩小网上购买与网下购买的距离，所以要求对每一本书都 能提供详尽的信息，包括封面、简介、目录和摘要，让客户觉得在汉林买书就 象是在实际书店一样。这个工作量实在太大了，虽然汉林雇了十几个人制作数 据库，过了四、五个月，仍然还只有四千多种书。而又经常有客户从别的网上 书店看到汉林没有的书后，要求在汉林买。最后还是决定先把一个有十万种图 书的原始书目（在汉林网页上叫“可供书目”，只包含基本出版信息）上网， 供那些已打定了主意要买某本书的客户选购。 三、因为汉林是从当地书店取书的，所以可以保证即时供货。我最初的规 划是在接到订单后三个工作日之内发货。在二月下旬出了一件事，有几十批货 被中国海关拦下不放行。我们才知道中国政府是不允许私自出口图书的。补办 了手续后，发货却就麻烦了，每一笔货在发出之前都要送到有关部门检验，与 公家机关打交道，你急他不急，效率是没法保证了。现在只能基本上保证一周 之内发货，碰上特殊情况还要拖一拖。不过比起博学堂的一个月后发货，还是 好很多的。 四、因为是跨洋长途运输，即使挂了号，寄丢仍是有可能的，为了让客户 放心，汉林保证如果寄丢了就退款或补寄。我当时给定的期限是，如果寄出两 个半月后仍未收到书，就以丢失处理。现在看来，这个期限定得过于理想。据 反映，有几笔已认为寄丢了，给客户退款，结果客户随后就收到了货，又都把 钱寄了回来。对这样诚实的客户，是值得赞赏的，但是当初如果考虑得周详一 些，则可避免这样的麻烦。 五、我觉得音像制品的市场也会很大的，所以规划象英文网上书店一样， 同时做音像制品的生意。但是音像制品有一个大问题，就是盗版太多，据说国 内市场上的音像制品百分之八、九十都是盗版，很难找到一家可以保证只提供 正版的供应商，而对于盗版，汉林是坚决不卖的。另一个问题，是每片音像制 品在出口前，都要送到文化部门拆开了检查，贴上封条，每片（不是每批）另 外交五元的检查费，既麻烦、费用又高，所以中方对做音像制品的生意兴趣不 大，只是尝试了一下。在我的反复劝说下，最近将会开始正式全面地开展音像 方面的生意。 此外，对于汉林网站的某些设计，我也不是很满意。虽然规划是我定的， 我也不断地提出一些具体的建议，但毕竟具体工作不是我自己做的，无法如愿。 在制定规划时，有些方面我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具体设计，结果就有了问 题。比如说，“个人书屋”，我的意思是象英文网上书店一样，是供客户存放 那些已看中但还一时不想买的书，以后再合在一起买的，结果却变成了向客户 推荐图书用的，形同摆设。汉林网页上可提供的非商业性资料也太少，难以吸 引不打算买书的读者去看（而这类读者是有可能变成客户的），比如说，汉林 已向新语丝提供了大量的书摘，我也收集了不少书评，但汉林自己的网页上却 不放这些书摘、书评，连我编好的《汉林书讯》、《汉林书摘》都不放，可以 扩大网站影响的举手之劳却不做，未免太奇怪。 在写本文之前，我翻看了许多客户给汉林的来信。大部分都是感谢信、表 扬信，最受表扬的，是汉林很注意图书的包装（里面一层泡沫塑料膜，外面两 层牛皮纸，又用胶带缠好边角），书寄到后，都完整无损。客户较为失望的， 是要等很长时间书才能寄到，平邮一般要一个半月到两个月，如果中间让邮局、 海关耽搁一下，要两个半月才寄到也有可能的。航空虽然快（两周左右），但 费用高，一般人不用。对此，除了保证万一丢失了给予退款，汉林是无能为力 加以改变的。我看到有的客户因为过了两个月还未收到书，就写信大骂汉林是 骗子，则未免太不尽情理。有的客户建议汉林先集体运一批书到美国再卖，就 不用等那么久了，但那样的话，在美国需要雇员、租场地、有积货，费用直线 上升，就不可能卖得那么便宜了。这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实现了，除非汉林真成 了中文的“亚马逊”，财大气粗可以不考虑费用问题。 我本人相信，在目前看来，汉林书城是最有前途的面向海外客户的网上中 文书店。写本文的目的，倒不是要替它做广告，而是尽我所知介绍一下来龙去 脉和坦率地谈一些存在的问题，希望大家都能加以理解和支持。如果与我有关 的两个站点，一个（新语丝）能成为最好的中文电子书库，一个（汉林书城） 能成为最好的网上中文书店，互补互助，相得映彰，做为一个嗜书如命的人， 岂非大妙？ 网站： 博学堂网上书店：http://www.chinesebooks.net 汉林书城：http://www.hanlin.com 1999.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