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原载《中国青年报》“数字青年”周刊1999.10.25.。 “数字青年”可从以下网址取阅: http://www.cyd.com.cn/szqn/home/GB/default.htm “脑白金”现象网上辨真伪 --网站评点之二十一 ·方舟子· 一年前回国时,曾在一家报社看到新出的报纸在整版介绍“脑白金”, 我还以为是介绍什么新药物的科普文章,也没有留意。这次再回来,却发现 “脑白金”三字无处不在了,大街小巷的“脑白金”招牌固然抬头低头无法 躲避,随便拿起一份报刊杂志翻翻,也总能看到与“脑白金”有关的明显的 广告或隐蔽的“科普”文章。举国上下调动了所有的媒体力量炒作一种激素 药品,乃是一大奇观。 “脑白金”这样的富有煽动性的商品名,本身就是一种广告,如果用其 本名美乐通宁(melatonin)、褪黑素或松果体素,就不会这么引人注目了吧。 美乐通宁不过是松果体分泌的一种调解人体睡眠周期的激素,怎么突然间成 了可以延年益寿、返老还童的灵丹妙药让国人举国疯狂了呢?据说这还是从 美国传染过来的。本地最新一期的《广播电视报》--连电视报都来凑热闹 了--即有一篇题为《美国的疯狂与理智》的未署名文章,大意是说1995年 美国出现了抢购脑白金的浪潮,在旧金山一度被炒得比白金还贵(“脑白金” 这古怪的译名也许这么来的?),从那以后虽然不再有那么疯狂,但仍有五 千万美国人在深切感受到脑白金的奇特功效后而理智地继续服用脑白金云云。 1995年?在我的印象中是有某位医生出书宣称美乐通宁有延缓衰老的效果, 有些电视台节目、报刊对此出过专辑加以讨论。是否有过抢购浪潮炒得比白 金还贵呢?那只好恕我孤陋寡闻了。即使疯疯癫癫的旧金山人的确曾经为它 疯狂过,难道我们也要跟着疯狂?无论如何,美国人现在的确是很“理智” 了,美乐通宁在超级市场、药店的营养品专柜上都可以随意买到,标明的功 效只有“有助于睡眠”这一条,即使是这一条,也要用小字注明“未获美国 食品和药物管理署(FDA)证实”。一瓶美乐通宁的售价与一般的维生素相当, 一月用量大约十美元。 促使我写这篇文章的,却是电视报这篇文章旁边的《网上冲浪》一栏, 声称“以下内容是从美国有关部门设置的脑白金咨询网站(www.melatonin.com) 上下载”。“有关部门”一语很容易让人以为是政府、科研或教育机构,但 明眼人一见而知,该网站的顶级域名既然是com,就应该是“有关公司”才对。 连过去一看,果然是一家生产营养药物(当然包括美乐通宁)的公司办的, 那么,把美乐通宁吹得天花乱坠的“以下内容”,自然就要大打折扣了。我 再把这个网站仔细看了看,才觉得有些冤枉它了。它对美乐通宁的介绍还是 比较客观、平实的,“天花乱坠”乃是中文编译者通过篡改、断章取义造成 的。比如说,电视报译介说:“在试管实验和动物实验中,脑白金能保护细 胞,增强免疫力。白鼠实验也证明了脑白金能延缓衰老。”核对原文,在后 面还有一大段提出警告的“但书”,被删去不译,使得内容的性质完全变了: “但是记住,这些结果是非常初步的。有些专家见到有这么多人在跟一种具 有如此大的效果的激素开玩笑,感到非常惊讶。值得关注的一点是它的高 用量,虽然不会马上有害处,但从长远看可能有未知的(副)作用。”在“ 脑白金能增强性能力吗?”一条,前面有一句“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对人 类有这样的作用”也被电视报删去。窜改得最厉害的是“脑白金安全吗?” 一条,按电视报的翻译,“脑白金是目前为止发现的比普通食品副作用还小 的物质之一,FDA报告指出在美国脑白金已公开销售两年,却无人报道它有 任何副作用。”查对原文,这两句话对应的分别是:“美乐通宁是已知最少 毒性的物质之一”、“FDA报告指出,美乐通宁在美国已在货架上直接销售 两年多,未见有人报道值得警惕的副作用。”显然,“最少毒性的物质”不 等于“比普通食品副作用还小”,“未有值得警惕的副作用”不等于没有 “任何副作用”。事实上,前面就提到FDA接到四起有关美乐通宁的诉状, 其常见副作用包括头脑发昏、反应迟钝等。如果你懒得去查核原文,或者你 的英文不灵光,也就很容易被这类名为“翻译资料”而实际上是篡改过的广 告所蒙骗。 这个网站对美乐通宁的介绍看来已算全面,但毕竟它自己也在卖美乐通 宁,存在所谓“利益冲突”。我们仍然需要了解科研、医学机构的立场。于 是我去了“药学信息网络”,这个网站虽然也是商业公司主办的,但它的文 章都由科研、医学机构提供,可以代表学术界目前的主流看法。在有关美乐 通宁一条,由美国马里兰大学药物信息服务提供的答复简单明了: “美乐通宁的研究仍然处于早期发展阶段,我们还不能决定服用这种激 素会有哪些可能的副作用和代谢效果。有一些文章宣称它有辅助睡眠的功效, 但对其副作用的细节没有任何资料。 以下是我们所知道的美乐通宁。它是一种在我们体内自然生成的激素。 美乐通宁由中脑中豆子大小的松果腺所制造。在夜间,美乐通宁被制造出来 帮助我们的身体调解睡眠-苏醒周期。年轻人的体内看来要比老年人有更多 的美乐通宁。科学家们认为这可能就是年轻人要比老年人更少有睡眠问题的 原因。目前在美国,美乐通宁是在健康食品店而不是药店销售。 以下是我们所不知道的美乐通宁。我们不知道最合适的用量。研究人员 对其研究对象的用药量从3毫克到6000毫克都有!目前没有人了解这种激素 有什么可能的副作用。在美国,美乐通宁不由食品和药物管理署(FDA)管 理,因此对被出售的产品的质量没有保证。几年前,另一种叫做L-色氨酸 的药物做为安眠药也很流行。但是因为没有FDA管理的质量保证,药中的一种 污染物导致了十三人死亡和1300人得了慢性肌肉疾病。这不是说美乐通宁会 发生同样的事故,但是你必须明白,这种问题以前出现过,而如果没有管理, 也可能再度出现。 目前正在研究美乐通宁在抗氧化剂、癌症免疫调节剂、睡眠紊乱和时差 等方面的作用。但是,在进行临床研究之前,美乐通宁的药物功效和副作用 的程度还不能被完全理解。” “美乐通宁是由脑部的松果腺所制造的人类激素。因为它显示了对免疫 系统有些影响,这种化学物质正做为一种治疗各种癌症的可能药物被加以研 究,但是还没有任何确定的结果。它在改变睡眠方面的作用被广泛地研究, 而它也显示了对治疗失眠有一定的功效,并被做为调整时差的辅助物。” 像这样的澄清,恐怕是要被那些把“脑白金”吹成了灵丹妙药的推销商 所痛恨的吧? 我搜索了中文网络,除了几则“脑白金”的销售广告和报纸的宣传文章, 未见到有科研、医疗机构对此有任何澄清。当商业浪潮席卷神州大地、铜臭 无孔不入的时候,什么时候我们的科研、医疗“有关部门”才能真正负担起 让公众了解真相的责任? 网站: Worldwide Labs公司“美乐通宁网站”:www.melatonin.com “药学信息网络”美乐通宁问答:http://pharminfo.com/drugfaq/mela_faq.html 1999.10.19.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