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我看北大 ·方舟子· 我那篇《评北大BBS的“精彩文章”〈给方舟子进一言〉》登出后,据说在 北大BBS一片骂声,我自己也收到一些北大校友寄来的骂文,有的还号称以前是 支持我的,现在要跟我断交云云。中国人当中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北大教”, 不能容忍别人的批评了?种种表现,倒让人想起法轮功信徒了。我也一直在批 评中国科大,还在校友聚会上当着校长的面历数科大的堕落,科大的校友就从 来没有这样的反应。 北大的校友们骂我的理由,是说我为了一篇BBS文章就攻击北大。不仔细读 别人的批评,就大力反击,正是“教”的表现之一种。我里面本来就说得明明 白白:“这次去北京,种种遭遇,让我对北大的印象极坏。”并非因为一篇文 章,那篇文章最多是条导火线。什么遭遇呢?很多,有的没必要说或还没到说 的时候,有的我在各种场合说过,现在再说说也无妨,也让爱校心切的海外北 大校友们了解一下北大的现状。 一周前有一位在国内的科大同学来信,说道:“想起来科大的氛围和现实 社会差异很大,我们校园里的那些人物在社会上很难碰到,即便是北大。这些 年我在北大走动比较多,感觉不如科大有劲,看起来当年在学校羞辱北大也不 算过分。”不过我倒不记得曾经在科大如何羞辱北大,事实上我以前对北大并 没什么看法。如果我在高考前听从语文老师的建议改读文科,那就肯定去了北 大了,幸好没有,否则中国无非是再多一个余杰、李方式的妄人。1989-90年 在北京住了大半年,经常在中关村活动,对北大却是三过其门而不入,连进去 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到美国后处得比较好的朋友有的是北大的毕业生(比我 高年级),有时也听他们讲点北大的掌故,当故事听听也很有趣。我自己觉得 我这人是没什么stereotype思维的,一直在避免以种族、国家、地方、学校划 分人性,避免以群体的归属解释个人的行为,不过如果碰到带邪教性质的行 为,不让人以其归属来解释,也不容易。 我从今年开始与北大有了实质性的接触,对北大的印象,是才开始坏起来 的。先是,有一位朋友在给北大哲学系写网页。因为是新网站,需要旧文章充 数,这位朋友向我要去了不少旧作,打算陆续登出。登了几篇之后,北大哲学 系的领导、教师都收到了一些谩骂我的匿名电子邮件,有的也转到我这里来了。 我对匿名信历来是不理的,但有人质疑我北大哲学系的网页大量登我的文章, 是不是和我有什么交易,我只好回了封信,向这些教师解释:我的文章是管网 页的人主动来要的,我在新语丝上加了北大哲学系的链接,是我看在朋友的份 上主动加的,没有任何交易。不过从那以后,北大哲学系的网页就基本上没再 登我的文章,后来则风格大变,变得死气沉沉,跟别的公家网页没什么差别了, 据说是换了人主管该网站了,我也就把新语丝上北大哲学系的链接取了下来。 我这才知道,原来匿名信在中国的大学里还有如此的威力!中国的大学教师们 是如此相信流言!半年前本来还有人跟我联系,问我想不想到北大哲学系新成 立的一个科技传播机构兼职,adjunct之类,现在北大哲学系让我看穿了底细, 自然绝无可能去那里自讨没趣,给自己找个名义上的老板让我骂起人来碍手碍 脚。兼职的事后来没再提起,双方都避免了尴尬。 近来我每年都要回一次国。因为有很多北京的朋友想跟我见一面,今年很 早就定下了在北京落脚。北大的一位老师好几个月前就跟我联系,想让我在北 京期间到北大做两个讲座,一个是与北大哲学系的师生交流,讲一讲生物学哲 学的问题,因为我在国内报刊上发表过一系列这方面的论文、评论,有些人很 感兴趣;另一个是给北大的学生讲讲自己在互联网上反伪科学的经历。北京理 工、北师大和科普论坛听说我将去北京,也跟我联系演讲,而且很快就定下 了具体时间,只有北大这边,提得最早,却定得最晚,直到我就要动身起程 了,还没能定下具体时间,而我在北京的日程是安排得满满的,连我都着急起 来了,在离开美国的前夕,总算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第一,北大哲学系的老师普遍反对我去哲学系做讲座。如果说我不够格, 水平不够,那我也认了。然而不是。反对的理由却是:方舟子曾经不失时机地 批判法轮功,最近又批评余杰,说明他这人道德败坏,人品有问题,我们北大 哲学系不要跟这种人搅到一块!这是什么话!我要去交流的是生物学哲学问题, 和我的其他言论、我的人品能扯上什么关系? 第二,互联网的那个讲座,拟由北大博士生联谊会邀请,但是要我交场地 费,协助联系的学生在信中说:“他们准备借理科楼群教室,那里实行物业管 理,要少量费用,他们没有这笔钱的出处,能否请方先生出200元左右。对此, 我感到不好意思。”200元钱不算什么,但我又不是自己跑上门去做广告的, 凭什么要我掏钱? 我马上回了封信:北大的讲座我不去做了,请我也不去,不必为难。北大 的一位老师告诉我说我无论如何一定要去北大做讲座,他放弃度假的机会留在 北京等我,就是为了听我这两个讲座。场地费由他来出。不过,哲学系的那个 讲座最终也没了下落,我把很早就准备好的材料改拿到北师大去讲;互联网的 那个讲座,我去是去了,却未做任何准备,只不过把在北京理工已讲过的内容 又复述了一遍,让这位北大的老师连听了两场内容相似的讲座,很抱歉。北大 博士生联谊会还把我当成了办网站发财的暴发户,除场地费之外,还想从我这 里捞一笔赞助,实在荒唐。在演讲的开场白中,我顺带讽刺了一下: “今天这个演讲题目《互联网对中国的影响》,是邀请者定的,我自己不 会用这样的题目。我们知识学得越多,立论就会越谨慎。象这种指点江山、气 吞山河的大题目,只适合于让中学生来谈。如果是大学生,应该谈《互联网 对中国科学的影响》。如果是研究生水平,就应该谈《互联网对中国科学普及 的影响》,那是我自己定的一个题目,准备下个月在国际科普论坛上面讲。” 这次演讲的内容,一位听众有个根据录音整理的记录,我以后有时间再整 理出来。不过问答部分却漏掉了。其实这些提问,更能反应北大学生的水准。 记得克林顿总统当年到北大演讲,问答部分公开后,让海外留学生们大跌眼镜, 甚至有人怀疑那些问题会不会是校方预先准备的。其实北大的学生也就那个水 平。我的演讲之后的提问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比北京理工、北师大都差。有一 位竟然说:你们新语丝号称不谈政治,是因为美国有新闻检查制度,怕发表了 对美国政府不利的言论受到打击。无论我如何解释美国对言论自由的保障,都 无济于事。我跟这些“信徒”有什么可谈的?这次是看在朋友牺牲度假的份上 去了,以后我不可能再去北大做任何演讲,请我也不去。非要我去也行,咱来 算演讲费。其他学校的我什么费也不要。 在北京期间,一位北大毕业的老朋友带我到校园里转了一圈,走到一块光 秃秃的草地上,说:这里原先是一片桃林,是北大最美的地方,以前我在北大 读书时经常到这里散步。纪念北大百年校庆时,为了有个地方开全校大会,把 这片有百年历史的桃林全部砍掉,改成草坪,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听完这段 介绍,除了让人感叹北大校方的愚昧、浮躁、短视之外,也觉得这实在是北大 堕落的一个象征。有一位网友说:大家对北大的尊重,都是因为老北大,而现 在北大和老北大的关系,其实也就是等于现在希腊和古希腊的关系。其实呢, 现在希腊好歹还在维护古希腊的遗迹,而现在的北大却是连老北大的遗产也要 毁灭的。现在北大和老北大之间,除了名字相同,还有什么延续性?还有多少 值得让人敬重的地方?正因为如此,这个名字,也就异化成了许多北大师生心 中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保护它的狂热,几近于邪教信徒。 2000.12.28.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