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 错误百出的《科普书是如何促进公众讨论的》译文 ·方舟子· 《科学时报·读书周刊》2003年2月13日登出李大光编译、布鲁斯·莱文斯 坦（美）的演讲稿《科普书是如何促进公众讨论的》。这篇演讲的内容有些意思， 我做了转载。初读时除了感到有些书名译得莫名其妙（既不是直译原名，也与书的 内容无关）外，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大问题。只有一处“詹姆士·沃森的《双螺旋》 是一本非常难懂的书”让我怀疑是误译，因为《双螺旋》做为回忆录，无论如何 算不上非常难懂的书。我想看看原文是怎么说的，在网上找到了原文： http://www.nist.gov/public_affairs/bestpractices/Lewenstein2.htm 找到有关《双螺旋》的段落，原来说的是：“詹姆士·沃森的《双螺旋》是 一本类型非常不同的书”（James Watson's Double Helix is a very different kind of book）。译者把“非常不同”看成了“非常难懂”，眼神也太不济了吧？ 不过这可能只是一时的疏忽。在此之前我根本不会去怀疑该译者的英语水平，因 为他毕竟是国内专业从事科普翻译的，他翻译的卡尔·萨根的科普著作由于《实 话实说》节目的介绍而成了畅销书，我还为此很高兴。但是昨天见到antonin 《评李大光对卡尔·萨根著作的翻译》一文，知道他翻译的萨根著作质量令人不 敢恭维，忍不住就想自己查看一下这篇《科普书是如何促进公众讨论的》究竟译 得如何。这一查又不由得大吃一惊，漏译、错译甚至意思完全弄颠倒之处比比皆 是，许多都是非常易懂的句子啊。由于这篇译文标明了是“编译”，我就不去死 抠其翻译的精确程度，只挑出一些被译错了句子。 李译： “我们许多历史学家不愿意从历史角度看待科普书，认为这是好笑的事情。 但是，我们却要这样做，因为我们认为，通过了解旧事物才能看清新事物，才会 有收获。” 方译： “我们当中的那些历史学家，做研究不仅仅是因为它好玩，而且也因为 我们认为通过了解旧事物看待新事物，能有所收获。” (Those of us who are historians don't just do it because it's fun... But we also do it because we think that there is something that you gain by looking at new things with an understanding of old things. ) 评论：李译完全没有读懂原文，而是在想当然地凑句子，第一句满拧。 李译： “詹姆士·芬尼·巴克斯特的《时代背景中的科学家》是战后出版的第 一本科普书，是关于制造原子弹的纪实故事。” 方译： “在战后很快就出版的一本书，詹姆士·芬尼·巴克斯特的《争分夺秒的 科学家们》，这是一本关于原子弹的故事。” (One book, James Phinney Baxter's Scientists Against Time, published right after the war, was a story about the atomic bomb.) 评论：书名中Against Time是个常用短语，为“抢时间”的意思，译者不 认得这个短语，把它拆成“against”（对照）和“time”（时代）两个词， 拼凑出“时代背景”这个译名。原文也没有说这是战后出版的第一本科普书， 也没说是纪实故事。 李译： “普利策奖和畅销书排名表明，如果没有科学和文学的结合，科普书的发展 不可能出现这种局面。” 方译： “普利策奖和畅销书的资料表明，那种认为存在着不互相对话的‘两 种文化’（科学的和艺术的）的观念，也许不再成立（如果它曾经成立过的话）。” (The Pulitzer Prize data and the bestseller data suggest that the idea that there are "two cultures" (of science and arts) that don't speak to each other may no longer hold (if it ever did). ) 评论：同样，译者还是没有读懂这句简单的英文，自己乱“编”。 李译： “阿尔夫莱德·金赛及其同行们在２０世纪４０年代末和５０年代初写作出 版了两本关于人的性行为的书。但是，当你翻看书名的时候，你不会预见到这些 书会成为畅销书，因为这种书枯燥乏味，属于纯粹的专题学术论文。但是，销售 排名似乎说明其销售量也是不错的。” 方译： “考虑一下由阿尔夫莱德·金赛及其同事在1940年代后期和1950年代早期 出版的两本有关人类性行为的书。一旦跳过了书名而读书的内容，没有人会预料 这些书会成为畅销书，因为它们实际上是非常枯燥乏味的学术论文。但是光是 书名本身看来已使它们的销量相当不错。” (Consider the two books on human sexuality by Alfred Kinsey and his colleagues, published in the late 1940s and early 1950s. These are not books that anyone would predict would become best sellers, once you get past the title, because they are actually dull, dry academic treatises. But the titles alone seem to have sold a fair number of copies.) 评论：原文说的是这些与性有关的书靠书名卖得很好。译者搞反了意思。 最后一句更是莫名其妙。 李译： “同时，萨根也创下了科幻书在书稿阶段就获得最高预付稿酬的历史记录。” 方译： “在当时，这是为一本甚至还没有书稿的小说付出的最高预付酬金。” (At the time, that was the largest advance ever given for a fiction book that was not even in manuscript form.) 评论：这句简单的句子，李译就犯了三个低级错误：把“当时”译成“同 时”，把“小说”译成“科幻书”，最严重的是，把“还没有书稿”译成“在 书稿阶段”，意思刚好相反。 李译： “这本书为人们创立了书籍销售量的新期望标准，同时，也在那个时期改 变了畅销书的标准，这个标准导致科普书排行下降。” 方译： “它为书籍的成功设立了一种新的预期标准。在这段时期，对什么书能被 算成畅销书的标准发生了变化，因此看上去科普书的排行在下降。” (It sets a new sort of expectation about what books can accomplish. There are changes in what counts as a bestseller during this period, so it appears that the ranking of science books goes down.) 评论：畅销书的标准变化和这本书无关。 李译： “但是，霍金的书开创了一个书籍出版的新天地，那就是，将文化类书籍 拓展至科学领域。” 方译： “但是，霍金的书使得图书出版界——并且因之影响到更广泛的文化界—— 为科学敞开了大门。” (But Hawking's book opens up the book publishing world - and thus the broader cultural world - to science.) 评论：李译是根据原文的几个词语自己乱凑句子。 李译： “近些年来科普所起到的作用要远大于早期的作用，甚至也大于在媒体中 所产生的作用。” 方译： “有些证据显示书籍在近年来要比以前甚至更为重要，即使在媒体中已发 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也还如此。” (Some of the evidence shows that books are even more important in recent years than they were in an earlier time, even with all the changes in media.) 评论：李译没有读懂后半个句子。 李译： “这个功能与许多网站的目的不同，与团体组织的活动计划也不同。” 方译： “和这个会议所突出的许多网站或由团体组织的项目的目的相比，这个功 能并无两样。” (This function is not unlike the goal of many of the websites or community-based projects that have been featured at this meeting.) 评论：李译刚好搞反了原文意思。 李译： 　　“科普书最后的作用是某些科学问题会成为公众讨论的议题之一。科普书会 成为公众讨论的议题的落脚点或者侧重点。” 方译： “最后的作用是提供一种公共辩论形式，其中书籍成为能够对公共问题加以 讨论的场所或论坛。” (The final role is one of public debate, in which books are the location or the forum in which public issues can be discussed. ) 评论：李译第一句是胡编，后一句不知从哪里看到了“侧重点”？ 李译： “为教授这本书而创立了整套课程，这套突然出现的课程被称为‘社会生物 学’（Ｓｏｃｉｏｂｉｏｌｏｇｙ），这个课程就是以威尔逊的社会学为基础， 结合生物学而创立的新课程。特别是在威尔逊的书的最后关于人类的一章为创立 这个课程起了重要的作用。这本书也成了公众讨论人类自身本质的话题的组成部 分。” 方译： “为了教那本课本（指沃森《基因的分子生物学》），创立了整套课程。类似 地，一门被叫做‘社会生物学’的课程根据威尔逊的书而突然被创立出来，以前 所未有的方式综合了该领域。然而，特别是因为威尔逊著作中关于人类的最后一 章，这本著作也成了谈论人类本性的公众讨论中的一部分。” (Whole courses were created to teach that textbook. In the same way, courses were suddenly created called "Sociobiology," based on Wilson's book, pulling together the field in a way that had not been true before. Yet, especially because of Wilson's the last chapter on humans, the book also became part of a general public discussion about the nature of who we are.) 评论：李译把两本书混为一谈，把课程和公众讨论也混为一谈（关于人类的 一章是在公众讨论，而不是在创立课程中起作用)。 李译： “科普书的第三个作用就是有助于形成科学文化思想。如果你想成为‘有文 化的人’就一定要读一些书。” 方译： “书籍的第三个作用与这个科学文化观念有关。这个观念认为如果你要说 自己‘有文化’，人们就预料你已读过一些特定的书。” (The third role of books is this culture scientique idea. This is the idea that you are expected to have read some particular books if you want to call yourself "cultured." ) 评论：李译窜改了第三个作用。 李译： “尽管这些书都是值得推荐的好书，但是读阿西莫夫书的人可能比他在世的 时候要少” 方译： “尽管这个书单的确是随时间而发生变化的——例如，阿西莫夫的著作在现 在很可能不如他在世的时候风行” (although the list does change over time - Asimov is probably less read now than he was during his lifetime) 评论：李译这回编得更奇特，前半句完全与原文无关，后半句却又很忠实原文。 李译： “但是，你还是愿意读这些书。在‘对科学热心’的公众中，很多人喜欢阅读 在《纽约客》上刊登的节选。” 方译： “但是，（某些社交圈中）人们‘预料’你已读过那些书。在‘关心科学’的 公众中，人们预料你已读过《纽约客》刊登的这类书籍的节选。” (But you are "expected" (in some circles) to have read those books. Among the "science attentive" public, you are expected to have seen the excerpts of these sorts of books in the New Yorker.) 评论：语气完全不同。 李译： “在亚马逊网站上所列的他所写的４００多本书中，有２８５本是科幻书。他 的《基地》（Ｆｏｕｎｄａｔｉｏｎ）系列跻身在亚马逊网站上所列的１万本著名 科幻书目中。……他的第一本科学类书是《原子：穿越亚原子宇宙之旅》（Ａ ｔｏｍｓ Ａ Ｊｏｕｒｎｅｙ Ａｃｒｏｓｓ ｔｈｅ Ｓｕｂａｔｏｍｉｃ Ｃ ｏｓｍｏｓ），这本书被列在５万本科普书目之内，排位２６名。” 方译： “在他的400多本著作中，亚马逊网站列出了大约285本。他的《基地》系列在 他的著作中名列第一，排名9700——进入亚马逊网站前10000名。……他排名第一 的非小说类科学书籍是《原子：穿越亚原子宇宙之旅》。那本书在亚马逊网站排名 中大约列50000。这是那个排名表上他的第26本书，” (Of his 400-plus books, Amazon.com lists about 285 of them. His Foundation series is first, and it ranks about 9,700 - in the top 10,000 items on Amazon.com. ...The first of his nonfiction science-oriented books is Atoms: A Journey Across the Subatomic Cosmos. That book ranks about 50,000 on the list. It's the 26th of his books on the list,) 评论：这个简单的排名介绍，李译也没有读懂，随意编写。 李译： 　　 “具有同样意义的另一个例子是，伊夫林·福克斯·凯勒（Ｅｖｅｌｙｎ Ｆ ｏｘ Ｋｅｌｌｅｒ）的《情有独钟》（Ｔｈｅ Ｆｅｅｌｉｎｇ ｆｏｒ ｔｈｅ Ｏｒｇａｎｉｓｍ），这是巴巴拉·麦克林托克的自传。其中部分写的是科学的 本质以及女性学与男性学之间的差异。麦克林托克是否写的是另类科学？她用来 写女性有关的事实资料难道与男性就不相关吗？福克斯·凯勒提出的观点至今仍 然是人们对于相关问题争论的组成部分。许多人对福克斯·凯勒书中的技术细节 问题提出质疑。但是，我们要谈的重要一点是凯勒的书将巴巴拉·麦克林托克带 入了公众的讨论之中。” 方译： “类似的例子是伊夫林·福克斯·凯勒的《感受有机体》，这是本巴巴 拉·麦克林托克的传记，它成了有关科学的本质以及女性科学是否与男性科学有 所不同的讨论的一部分。麦克林托克从事科学研究的方式是否如此与众不同？她 是否与其研究材料有着一种女性的联系，为男性所无？福克斯·凯勒在做一个争辩， 它是现在还在进行着的一个争论的一部分。许多人已批评过福克斯·凯勒著作的某 些技术细节有问题，但是就我们的论点来说，重要的是她参与了对一个当代问题 所做的公众讨论。” (Similarly, Evelyn Fox Keller's The Feeling for the Organism, a biography of Barbara McClintock, was part of a discussion about the nature of science and whether feminine science was somehow different than masculine science. Did McClintock do science differently? Did she have some kind of female connection with her materials that males didn't have? Fox Kellery was making an argument, one that's part of an ongoing argument. Lots of people have criticized some of the technical details of Fox Keller's book, but for our purposes the important point is that she was engaging in public discussion of a contemporary issue.) 评论：李译把“传记”和“自传”混为一谈，导致这一段的翻译出现多处错 误，麦克林托克做研究成了写书。 李译： “尽管我们现在主要使用互联网和其他新型媒体，但是，我们不要忘记科学 传播还有其他方式。” 方译： “在我们由于新鲜感而集中注意万维网和其他新型媒体时，我们不能忘记在 科学传播圈中还有许多其他东西；书就在其中。” (While we focus on the World Wide Web and other new media because of their freshness, we can't forget that there are lots of other pieces in the sphere of science communication; books are there.) 评论：原文只是说“集中注意”，而没有说“主要使用”。 李译： “从更深层次上讲，由于书籍在传播信息中所具有的多种作用，因此能够有 效促进外行专家（ｌａｙ ｅｘｐｅｒｔｉｓｅ）参与讨论，并带动广大普通公 众的参与讨论。” 方译： “从更深层面上说，书籍带动了公众讨论是由于它们所具有的多重作用，包 括提供信息、让外行参与鉴定，以及它们对公众讨论所做的贡献。” (More deeply, books drive public discussion because of the multiple roles they play in providing information, engaging lay expertise, and contributing to public discussion. ) 评论：李译没有读懂这句话的关联关系。他也没有搞明白“expertise”的 意思而生造了一个词。 一篇简简单单的演讲稿尚且译得错误百出（这只是一些严重的例子！），那 么翻译科普名著的结果如何，可想而知了。这些热衷于翻译科普名著的“行家” 的英语水平看来都差不多。现在国内正在轰轰烈烈地翻译科普名著，没有相应的 翻译水平，只不过是在制造垃圾误导读者。因此，再呼吁一遍：请不要强奸科普 名著！ 2003.2.14. (XYS20030215)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332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