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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句不误的《自达尔文以来》中译本

                       ·方舟子·

    我在《错误百出的〈熊猫的拇指〉中译本》一文中提到，田洺教授以极大
的热情一本一本地在翻译古尔德的进化论科普著作，这些译著都由三联书店出
版。我不可能特地去买这些译作，如果不是有电子版在网上流传，我根本不可
能知道这些译作的水平如何。在看了《熊猫的拇指》中译本的前几段后，我
已可以断定田教授的英语水平糟糕到根本不可能胜任翻译科普名著，其他的译
作的水平如何可以想见。我突然想起新语丝网站在很久以前曾经登过田教授译
的古尔德《自达尔文以来》的前面章节（三联书店出版），于是做为验证，调
出来从第一篇《达尔文的拖延》第一段开始往下与原文校对。果然不出所料，
几乎每一句都有大大小小的翻译错误。列举前四段评论如下：

    第一段

    田译：

    没有什么事比一些名人行为中长期而难以理解的停滞更能引发猜测的。罗
西尼因《威廉.退尔》而达到他歌剧事业辉煌的颠峰，可是之后三十年他几乎
什么也没写。多萝西. 塞耶斯在名望达到顶点时却背弃了彼得.温姆西勋爵，
转向笃信上帝。查尔斯.达尔文在1838年就得出了全新的进化理论，然而过了21
年，由于R.华莱士的突然出现，才发表他的观点。 

    原文：

Few events inspire more speculation than long and unexplained pauses
in the activities of famous people. Rossini crowned a brilliant
operatic career with William Tell and then wrote almost nothing for
the next thirty-five years. Dorothy Sayers abandoned Lord Peter
Wimsey at the height of his popularity and turned instead to God.
Charles Darwin developed a radical theory of evolution in 1838 and
published it twenty-one years later only because A. R. Wallace was
about to scoop him.

    评论：

    第一句有两个词译得不甚准确，不过不是很重要：“unexplained”是“未
做解释”（指当事人）而不是“难以解释”（指旁观者、研究者），“pause”
译成“停滞”无法与“行为”或“活动”（比“行为”好）搭配，应该译成
“停顿”、“中止”。第二句把“35年”翻译成了“三十年”。不过最成问题
的是第三句。光从字面理解，从性别（Dorothy是女名）和语法结构判断，就可
知道“在名望达到顶点”的是“彼得·温姆西勋爵”而不是“多萝西·塞耶斯”。
实际上这一句并不是如田教授的译文所说的那样是关于男欢女爱。“彼得·温
姆西勋爵”是英国女作家多萝西·塞耶斯在30－40年代创作的一系列侦探故事
的主人公，此后塞耶斯转而研究神学。所以这一句的准确翻译是：多萝西·塞
耶斯在彼得·温姆西勋爵最受欢迎时却抛弃他，转向上帝。最后一句把“about 
to scoop him”翻译成“突然出现”，说明田教授并不认识这个词组，那么只
要去查查词典，就知道是“就要领先他发表”的意思。众所周知，达尔文是因
为发现华莱士已独立发现了自然选择学说，才决定发表《物种起源》的，这一
句指的就是这件事，而田教授的译文完全没有表达出这个意思。

     第二段

    田译：

    通过5年在贝格尔号上对自然的接触，达尔文的物种固定不变的信念发生
了动摇。1837年7月，他航海回来后不久，便开·始记第一本关于“递变”
(transmutation)的笔记。这时的达尔文已经确信进化的发生，他正在寻找一种
理论来解释进化的机制。经过最初的猜想和少数不成功的假说，他在阅读一些
显然不相关的书籍作消遣时，建立了他的中心思想。达尔文后来在他的自传中
写道：

     原文：

Five years with nature aboard the Beagle destroyed Darwin's faith
in the fixity of species. In July, 1837, shortly after the voyage,
he started his first notebook on "transmutation". Already convinced that
evolution had occurred, Darwin sought a theory to explain its mechanism.
After much preliminary speculation and a few unsuccessful hypotheses,
he achieved his central insight while reading an apparently unrelated
work for recreation. Darwin later wrote in his autobiography:

    评论：

    第一句，把“destroyed”（“摧毁”）翻译成“动摇”，大大减轻了后果。
达尔文对神创论的信念不只是动摇，而是完全抛弃。第二句，把“transmutation”
译成“递变”，不妥，不论是从词根看，还是意思看，transmutation都无
“递”的意思，其实这个词已有通译：演变，也就是“进化”的同义词。第四句，
“much preliminary speculation”不是“最初的猜想”（只表示时间），而是
“非常初步的猜想”（表示不成熟），“an apparently unrelated work”从字
面上看就可知是一本著作（“一本显然不相关的著作”），从下文看可知是《人
口论》，不知为何田教授将它翻译成“一些显然不相关的书籍”？至于“achieved
his central insight”也不是“建立了他的中心思想”，而是“获得了其主要
洞察”——达尔文在阅读《人口论》时，突然有了灵感。

    第三段

    田译：

    “1838年的10月，我为了消遣，偶尔翻阅马尔萨斯的《人口论》，当时我
根据长期对动植物习性的观察，已经有了一定的准备，可以正确认识生存斗争。
我马上联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有利的变异会趋向于保存下来，而不利的变异将
被淘汰，这一结果将导致新物种的形成。” 

     原文：

In October 1838 ... I happened to read for amusement Malthus on Population,
and being well prepared to appreciate the struggle for existence which
everywhere goes on from long continued observation of the habits of
animals and plants, it at once struck me that under these circumstances
favorable variations would tend to be preserved and unfavorable ones to
be destroyed. The result of this would be the formation of new species.

    评论：

    第一句，“happened to”不是“偶尔”，而是“偶然”，这也许可算是笔误。
第二句漏译了“无处不在”（which everywhere goes on）和“持续”（continued）。

     第四段

    田译：

    达尔文早就认识到动物驯养者所做的人工选择的重要性。但是直到马尔萨斯
的斗争与拥挤的观点凝练他的思想之后，他才确定自然选择是进化的动因。倘若
所有生物产生的后代远比生存下来的要多，那么根据简单的假设，一般说，生存
下来的更能适应当时的生活环境，从而自然选择指导了进化。 

    原文：

Darwin had long appreciated the importance of artificial selection practiced
by animal breeders. But until Malthus's vision of struggle and crowding
catalyzed his thoughts, he had not been able to identify an agent for
natural selection. If all creatures produced far more offspring than
could possibly survive, then natural selection would direct evolution under
the simple assumption that survivors, on the average, are better adapted
to prevailing conditions of life.

    评论：

    第二句，“catalyzed”译成“催化、激发”都可以，译成“凝练”则有违原意。
马尔萨斯的观念给了达尔文灵感，而不是凝练了他的思想。将“identify an agent for 
natural selection”译成“确定自然选择是进化的动因”则纯粹是不顾原文，也不顾
上下文的想当然的乱译。这一句说的是“确定了导致自然选择的一个因素”——也就
是上文和下文都提到的生存斗争。最后一句，“far more”不只是“要多”，而是
“要多得多”，后半句则根本没译通顺，应该是：那么根据生存者平均来说要更好地
适应当前的生活环境这个简单的假设，自然选择将会引导进化。

    没有必要再一段段评论下去了。结论是显然的。田教授虽然几乎成了古尔德著作
中译本的专门译者，却其实连古尔德的原文都没能读通，更不要说做准确的翻译了。
田教授在译序中还感谢在翻译过程中古尔德的帮助。只可惜古尔德虽然精通多种语言，
却不懂中文，否则如果知道他的著作在中国被人如此糟蹋，不知会做何感想。三联书
店既然已拥有了古尔德著作中译本的版权，别的出版社、别人不可能再做翻译，我只
希望三联书店能对得起读者对它的信任，能请英文水平过关的人全面校对田教授翻译
的所有著作，不要任其谬种流传，误人子弟。同时，我也希望田教授能有点自知之明，
如果真的热爱古尔德，看在古尔德在天之灵的份上，以后请别再强奸他的著作了。
（从网上查知，田教授的译著包括：古尔德的《自达尔文以来》、《熊猫的拇指》、
《追问千禧年》、沃森的《双螺旋》、威尔逊《论契合——知识的统合》，均由三联
书店出版）

2003.2.10.

(XYS2003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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