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载搜狐方舟子打假专栏： http://it.sohu.com/7/0703/35/column210733545.shtml 为上帝撒谎成性 ·方舟子· 我以前已一再指出，原教旨基督徒在传教时，往往有撒谎的习惯，而且大概 觉得为传教而撒谎也会得到上帝的宽恕甚至奖赏，所以即使谎言被戳穿，也不会 觉得有丝毫的羞愧、悔改。例如，我已撰文证明过在网上颇为著名的传教士微言、 钱锟、里程、林献羔等人都撒谎，但对他们的传教职业好像也没有什么影响。网 上还有一个特别狂热的原教旨基督徒“基甸”，在1995年左右开始上网传教，就 撒了个弥天大谎，声称英国著名的科学刊物《自然》也刊登神创论的论文。这个 谎言被我戳穿后，他并没有表示出任何的羞愧，仍然继续撰写大量的谎言连篇的 传教文章。我早已失去了继续揭露他的兴趣，以为他已在非信徒中名誉扫地。直 到现在，看到涂建华主办的“科学无神论”网站竟然把基甸在2002年年底写的 《“上帝不存在的证明”与“上帝存在的证明”》一文当成“学术争鸣”文章登 出，才觉得还有多说几句的必要。 “学术争鸣”允许出错，但不允许造假，基甸的文章根本达不到这个起码的 要求。他所引用的吉米·霍尔特文章还可算是学术争鸣，我在后面再跟霍氏争几 句，现在先来戳穿一下基甸的谎言。他先是撒了一个关于我的谎言：“在美国的 传媒和网络上常常会看到很多‘某某还有某某这样的名人都是无神论者’的消息， 也常常被中文网上的反基人士（方舟子等）拿来为无神论‘壮胆’。”别的无神 论者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被点了名的我却从来没有以某某名人是无神论者来 为自己壮胆，倒是常常在得知我尊敬的某个名人无神论立场不坚定后而为他遗憾。 对我来说，相信无神论是理性思考的结果，而不是盲目的信仰，所以不像信徒那 样没有安全感，没有必要拉名人为自己壮胆。我之所以多次撰文证明达尔文、爱 因斯坦以及绝大多数杰出的科学家都不信神，恰恰是因为基督徒反复自作多情地 把这些名人拉来为自己壮胆。 基甸还撒了个关于霍氏的谎言：“对绝大多数的一般人而言，霍氏认为真正 合乎理性的选择只有有神论和不可知论（上帝的存在既不能证明，也无法证伪， 所以无法在理性上判定真伪）。”这个谎撒得相当弱智，只有不知理性为何物的 人才能撒得出来：有神论和不可知论在逻辑上互相对立，非此即彼，怎么可能都 属于“合乎理性的选择”？细读霍氏原文，并无这种说法，恰恰相反，他借哲学 家范·因瓦根（Van Inwagen）之口说，相信上帝的存在并不是据于理性，但是 人们也不能很好地证明它是非理性。他进一步指出，同样，有神论者也不能证明 无神论是非理性。（见霍氏文章的倒数第三段。原文见： http://slate.msn.com/default.aspx?id=2075653）也就是说，在霍氏看来，有 神论和无神论在逻辑上是对等的，既不是出于理性的选择，也不能证明是非理性。 这似乎是不可知论的观点，但是他并没有对不可知论进行判断。所以基甸所谓 “霍氏认为”如何如何，绝对是个谎言。 霍氏之所以怀疑某些自称无神论者的美国名人是否真算得上无神论者，是由 于他误解了什么是无神论。霍氏把无神论者定义为相信上帝不存在的人，而要求 他们证明上帝不存在。霍氏的定义与一般的不同。例如，《美国传统词典》、 《韦氏英语词典》等美国英语大词典，都把无神论者定义为“不相信或否认上帝 或神灵的存在的人”。只要不相信上帝的存在，就都被认为是无神论者，霍氏所 说的那类相信上帝不存在的人，只是无神论者的一部分（有时被称为强无神论 者），但是并非无神论者的全部。不相信上帝的存在，并不需要自己去证明，只 要认为上帝存在的证据不足以令人接受，就可以不相信。举证的责任是在有神论 一方。正如我们不相信孙悟空、狐狸精、圣诞老人、独角兽、维纳斯、邱比特…… 等等的存在，并不需要自己去证明，而只要认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它们存在， 就够了。取证的责任是在相信上帝、孙悟空、狐狸精、圣诞老人……存在的一方。 因此，如果你要当一名无神论者（不相信神的存在），并不需要自己去做任 何证明，而只要认为有神论的证明不能令人信服，就行了。如果你要像我一样当 一名强无神论者（相信神不存在），情况稍微复杂一些。这时候人们会要求你做 出论证。要证明某个事物不存在，往往是很困难甚至不可能的，但是也并非全都 如此。如果指的是某个具体定义的神，那么是有可能证明其不存在的。例如我们 有非常好的理由（种种不合理的设计现象）相信这个世界不存在智能设计者。我 们也有理由相信基督教所说的那个全能、全善的上帝是不存在的。其中一个很好 的理由就是霍氏提到的“来自邪恶的论证”：一个全能、全善的上帝怎么可能允 许世界上存在邪恶？上帝或者没有能力制止邪恶（非全能），或者不愿制止邪恶 （非全善）。有神论者对此常以“自由意志”为由做辩解，如霍氏引用因瓦根的 说法：既要上帝让我在X（善）和y（恶）之间做选择，又要上帝保证我会选择X （善）而不是y（恶），这在逻辑上是不可能的。但是这个辩解是个狡辩。世界 上许多邪恶——天灾——和任何人的自由意志都没有关系，为什么上帝不制止？ 即使是某些人的自由意志导致的邪恶——人祸——也往往与受害者的自由意志无 关，不是受害者所能自由选择的，上帝为什么不保护这些无辜的受害者？霍氏其 实也知道这个“自由意志”是一种狡辩，所以他才以开玩笑的口气说自己相信上 帝是100％恶（不是基甸所说的“100％的善意”）但是只有80％的效力，如此才 能解释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要证明这个“100％恶80％能”的霍氏上帝或其他类似的奇怪神灵不存在， 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相信这些神统统不存在，并不是非理性的选择，而是完全 理性的：对未知的事物，如果我们预先认定它不存在，那么要推翻这个认定，只 要等以后发现了它就行了；反之，如果我们预先认定它存在，那么要推翻这个认 定，却需要彻底查找所有的地方才行，而这往往是不切实际的。所以，在实际上， 特别是在科学研究中，为了能够检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表明某个事物存在以前， 我们都是认定它不存在的。有神论者实际上也在悄悄运用这个原则，比如，基督 徒信仰的是一神论，显然认为希腊神话中的神或道教中的神不存在，尽管他们并 没有彻底地去搜寻过。他们在对待自己的神和别人的神时，采用了双重标准。我 们却对所有的神采取同一个标准：认定神不存在，而等着别人来向我们显示神存 在的确凿证据。 2004.1.16. 附： “上帝不存在的证明”与“上帝存在的证明”——从《圣诞节挑战无神论者：你 能证明上帝不存在吗？》谈起 作者：基甸 出处：http://godoor.net/jidianlinks MSN的Slate电刊今年圣诞刊登了一篇作者为霍尔特(Jim Holt)的主题文章叫 《圣诞节挑战无神论者：你能证明上帝不存在吗？》 （http://slate.msn.com/default.aspx?id=2075653 ,以下称霍文）。 　　作者自称是相信有一位“100%的善意，80%的全能”的上帝在掌管宇宙万物 的有神论者，不过他似乎并非一位“正统”/“福音派”（或按照方舟子的定义 是所谓的“原教旨主义”）的基督徒（他也并没有说自己是基督徒）。然而这篇 文章的内容对于中文网络却颇具相关性，其中涉及的议题都是中文网上基督徒跟 反基人士经常争论的题目（早几年还有每到圣诞就会来一次有神无神的“信仰大 战”的说法--也许美国人也一样喜欢在圣诞节谈论上帝）。 　　霍文一上来就开宗明义地向无神论者的信仰提出了质疑和挑战。在美国这个 据说90-95%的人都相信某种形式的神明的国家做一名无神论者意味着什么？在美 国的传媒和网络上常常会看到很多“某某还有某某这样的名人都是无神论者”的 消息，也常常被中文网上的反基人士（方舟子等）拿来为无神论“壮胆”。霍文 举了几个流传较广的 “名人”的例子，指出事实上这些人是否算得上是真正的 无神论者是大可怀疑的，其中有的只是“反教”（批判教会，教徒，宗教），有 的是象罗素那样的“不可知论者”/“怀疑论者”，但他们其实都不是真的相信 “上帝不存在”（即断然否定上帝的存在）的彻底的（极端的，“原教旨主义 的”）“无神论者”，有的甚至是站在“自然神论”或者基督教本身的立场来批 判有神论的宗教（如基督教）。我想到自己在中文网上讲“反教”与“反基”， “怀疑论者”和“无神论者”等等的区别，也算讲了好几年了，很多人好像还是 不清楚其间的区别，看到这一节不免一边微笑，一边苦笑。 　　接下来霍文对无神论者提出了纯粹理性层面的挑战：你能证明上帝不存在吗？ 既然要讲理性，无神论者不也需要证明上帝不存在吗？无神论者不是宣称科学的 进步已经证明有神信仰的不理性吗？19世纪以来科学主义（包括达尔文主义）不 是已经成为西方学术思想的主流，把任何超自然的神明的存在都自动剔除于学术 界/科学界之外了吗？无神论者既然坚持理性主义的立场，那这个“证明”的利 刃应该是双面的。 　　相信上帝存在的人（不仅仅是基督徒）也有很多思想敏锐非常理性的人，他 们也可以对无神论提出理论性上的挑战，无神论者为什么只能怀疑别人的信仰， 而不能怀疑自己的怀疑？无神论者为什么就可以免于“证明的负担”？ 　　实际上，就算以科学而论，20世纪的一些新的科学发现也许跟一般人想象的 相反，更支持某种“上帝”的存在--尽管这个“上帝”不一定是亚伯拉罕以撒雅 各的上帝，甚至不一定是任何形式的宇宙主宰，尽管用诸如天文学物理学关于宇 宙的新的科学发现来“证明”上帝的存在也可能会有漏洞和谬误。但是“上帝不 存在” 的证据又到底在哪里呢？真有人完全靠理性成功地“证明”了“上帝不 存在”吗？ 　　照霍尔特本人看来，真正在理性上有效的“上帝不存在的证明”只可能有两 种。一种是用逻辑质疑上帝观念的自洽性，比如用“上帝能不能造出他自己也举 不起来的石头？”来挑战上帝的“全能”；另一种是用邪恶（和苦难）的存在来 证明上帝不可能存在的“邪恶/苦难论证”。对第一种论证，霍氏简略地指出这 个基本上是哲学性的问题古往今来已经有过很多的争论，而结果最多可以说是没 有定论，也就是说这个论证并非是公认有效的一个“上帝不存在”的论证。霍氏 认为第二个论证是难度更高的一个挑战，然而他同时指出“邪恶/苦难论证”可 以用 “自由意志”予以反驳：又要上帝给我选择甲（善）或者乙（恶），又要 上帝负责保证我会选择甲（善）而不是乙（恶），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不合逻辑 的（霍氏提到Notre Dame大学一位哲学家在普林斯顿就此题目的演讲作为例证）。 所以其实这两个论证都并不完全，在逻辑上并非是充分的。 　　对那些极端的无神论者来说，上帝的不存在无法证明的事实是不会动摇他们 的信仰的--因为那是他们的“信仰”。他们会辩解说上帝的存在也同样无法证明 （他们在这一点上也是对的）。这些极端的无神论者也许很有名，但是（在美国） 毕竟是极少数。对绝大多数的一般人而言，霍氏认为真正合乎理性的选择只有有 神论和不可知论（上帝的存在既不能证明，也无法证伪，所以无法在理性上判定 真伪）。 　　对基督徒来说，认识“上帝不存在的证明”的缺陷当然是有意义的，而其有 意义并不仅仅是因为对“护教”有帮助。霍氏举的那两个经典的论证，也是网上 基督徒跟非基督徒讨论信仰会经常反复碰到的FAQ。基督徒对这两个质疑都有认 真理性的回应--尽管象邪恶/苦难这样的问题就基督教信仰而言确实也有“奥秘” （上帝没有启示到让我们的理性可以完全理解）的成分。“大石头问题”的确是 相对简单一点的一个问题。基本上提问者是自己设计了一个隐含逻辑矛盾的问题， 所以是这个问题本身有问题，而上帝的“全能”并不包含上帝会违背自己的属性 的可能（上帝“不能”撒谎， 上帝“不能”自相矛盾，等等）[1]。“邪恶/苦难论证”除了连非基督徒也 可能指出的有逻辑上的不充分性，基督教信仰的邪恶/苦难观更不是没有话说， 网上已经有不少基督徒有很好的言说[2]。 　　同时，基督徒也应该对“上帝存在的证明”进行反思。今天的福音派基督徒 都不会再企图用纯粹理性上的论证去“证明”上帝的存在了。但是我们应该了解， 历史上确实也有不少“上帝存在的证明”。网上曾经有人给大家“科普”过25种 “上帝存在的证明”[3]。这些证明在今天看来没有一个是逻辑上完美的，然而 在历史上的当时却曾经被视为非常成功的证明，而且证明者多为当时最杰出的基 督教思想家神学家，同时也是极为虔诚热爱上帝献身信仰的人，如做出著名的 “本体论证”的安瑟伦--“本体论证”直到今天仍然是哲学界神学界还在争论的 题目，不过基督徒可以放心地相信“本体论证”也并非真的是仅仅靠逻辑在理性 上成功地证明了上帝的存在[4，5]。历史上这些思想家的努力并非没有价值（安 瑟伦“以信求知”的理念在今天对基督徒思考“信仰与理性”的关系仍然有很大 的帮助 [6]），然而他们的错误，正是信仰受到理性主义的污染的结果。基督教 信仰/圣经清楚地指出人背离上帝堕落的结果，是人整体的/全人的堕落，就认识 上帝而言，堕落后的人的理性是“无知”而“昏暗”的（罗马书1章），“上帝 的存在可以证明”的立场背后的信仰预设是“人还有能力单单靠着自己的理性认 识上帝”，而这跟“上帝可以被证明不存在”背后的信仰预设同样是理性主义式 的。理性主义在西方哲学界和思想史上已经被后现代等思想挑战质疑甚至推翻， 对基督徒来说，我相信圣经的思想和我们的信仰本身就能够对理性主义有足够的 批判。“上帝不存在的证明”与“上帝存在的证明”历史上有不少，今后还会有 更多。“证明”被接受不用得意，今后会有人推翻的。“证明”被驳倒也毫不希 奇--而且驳倒“上帝不存在的证明”不等于证明了上帝的存在，驳倒“上帝存在 的证明”不等于证明了上帝的不存在，这是很简单而直截了当的逻辑。 　　“上帝的存在既不能（单单靠理性）证明，也无法证伪”这个事实是否一定 引向不可知论？不是。这不仅是因为人不单单只有理性，而且更是由于上帝不是 沉默无言的一个“命题”。上帝确实已经“说话”，向我们这些被造之人启示他 自己。这是人类认识上帝唯一的途径，也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希望和圣爱。 　　2002年岁末 (XYS20040118)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