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赌注◎ 百 合 她是个坏女人,好多人都这样认为。我却一直觉得她可怜。 从认识她,就听她的故事。翻来复去,每次都有些小小的不同,但她的主题是 不变的:“爱情好苦。”其实,听的多了,我也真的有些麻木了呢。有时,又恨恨 地怪她“自找!” 她跟他好多年了。那时,她还很年轻。她是北京某个中美合资企业年轻貌美的 女翻译,身后跟着几个才貌双全的“骑士”。他是美国一家大公司的技术顾问,去 中国谈生意时,她是陪同的翻译。当时她对他的感觉我一直不明白,因她每次的说 法都不同。我只知道她陪他去香山时,在触目惊心的树林里,她和他第一次做爱。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次,”多少年后的今天说起来时,她的眼神还是那么沉醉 和痴迷。黑白分明的眼珠,深得和她的年龄不相称:“你的想象力很强,你可以想 象,天蓝得象水洗过,阳光洒下来,树叶透明的红,风很轻,就象他毛绒绒的胸膛 贴在我身上的感觉;他很温柔,吻遍了我全身每一个地方。他那么熟黏,好象我的 身体是为他生的。从那以后,我真的就是他的了。任何一个中国男人,都没使我那 样彻底沉醉过。”她说的时候,脸总是兴奋得绯红。每看到她这样,我就感叹,对 于有的女人来说,肉体的欢乐又何尝不是爱情的基础?只是有的女人不愿承认,或 不敢承认罢了。或者,有的从来就没有体会过那样的欢愉。当然,就那么一次的快 乐,让星子赔进去许多:两个月后的人流手术和八、九年情感的磨难。 “我一个人去做手术的。那时,文斯已回了美国。其实,从香山回来的第二天 他就回了美国。陈帆那时还在‘新华社’工作,他不知我和文斯的事。手术后我休 息了一个星期,骗他说感冒。他照顾我,我很感动,便和他上了床。他没啥经验, 和文斯不能比。和他在一起总想文斯,拿他俩比。便对他不满意了。当然,他比邵 奇好些,邵奇多坚持一分钟都不行。” “婊子,你真他妈是天生的婊子!”看她这么坦率,我总这样骂。“你那么有 经验,干嘛不‘训练’陈帆?” “这些都是天生的,学不来的。” 后来文斯又去中国,还是星子做翻译。她说她每天和他在一起,“天昏地暗地 做爱。”我拼命去想象“天昏地暗地做爱”的情景,却怎么也想象不出。 “就象世界末日来了一样。”星子给我解释。我说我还是不能想象。这种事情 ,怎么会到那样的地步呢? “哈,我只凭这点也和一般中国女人不同了。”星子很得意地说。“文斯说我 和他认识的中国女人都不一样。” “那就是说他很好多中国女人都有这样的关系?” “不,没有。他说他只爱我一个。”星子的脸色黯淡下来,很受伤的样子。 后来,文斯担保星子来了美国。星子到美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陈帆写信, 告诉他她再也不想离开文斯。陈帆没有回信,给她寄来一包她走前他在机场给她拍 的照片。因是记者的缘故,陈帆照相技术实在不错。各种姿势的星子,神态里却有 丝凄然。 “是因有愧于陈帆?还是因为要离开陈帆?”我问。 “因为要离开。陈帆实在是对我很好。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还没女朋友呢。 你相信吗?他说是因为他的最初给了我。”她“吃吃”地笑,“现在还有这样的男 人。我倒没觉得有愧于他,我和文斯在一起就是比和他在一起开心。” “真的吗?你只是想说文斯的性经验比陈帆多吧?这有啥了不起的呢,结婚二 三十年的男人了,又天天往‘第三世界’跑,光你这样的女翻译也不知遇上多少了 呢,经验能不丰富吗?”我故意气她,却也觉得说的是实话。文斯给她当爹也够大 了--整整大她二十岁! “可在精神上文斯也是我认识的男人中最理解我最容忍我的!和他在一起,我 觉得很依赖。” “你是从小缺少父爱,把文斯当父亲罢了。”我一针见血:“文斯给你的只是 个父亲形象。你需要的不仅是个父亲,你需要一个完全的男人。文斯无法给你做丈 夫。不能做丈夫算啥男人?”星子刚生下来,父母就被送到“北大荒”去了,一直 到她念大学才又调回来。而她念大学又是在另一个城市,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很少 。 “文斯说他早晚会娶我的!他一和他太太离婚就娶我。” “做梦吧,你都和他四五年了。他太太大概根本不知道他和你的事吧?谅他也 没胆量告诉她。再说,人家为什么要离婚?当律师的太太,两个已念研究生院的儿 子,座落在好区的大房子?你等吧,等到他太太死了也许他会娶你。那时,你也入 土半截了。” 文斯的住处离我们学校开车一个小时。但他们见面机会很少。文斯从没敢告诉 他妻子星子的事,所以,只能趁中午吃饭的时候,偶尔忙里偷闲地跑出来到星子这 呆一会儿。晚上按钟点回家,节假日更是得和家人在一起。星子最盼文斯出差,因 文斯的妻子很忙,总不能和他同行,碰上星子放假,就带星子去;碰不上,就对他 妻子谎报出差日期的长短,早一两天走,晚一两天回,偷得些时间来星子这儿。 “星子,我真佩服你的自尊心的坚强程度了。就凭你现在的年龄,你这脸蛋, 你这聪明劲儿,和这么个老男人约会还得偷偷摸摸的。” “有什么法子呢?都这样了。” “不要他了。我真的不觉得他值得。” “怎说不值得?认识了这么多男人,也就只有他能容忍我的性格。你又不是不 知我的臭脾气。” “他当然能容忍你了。老的可给你做爹了。哪个当爹的容忍不了女儿?更何况 你总共才有多少时间和他在一起?哪有时间让他不容忍你?” “而且我还爱虚荣,你也一直为此骂我。在国内时我的工资很高,又常出国。 过惯了那种日子。周围的这些男人大多是学生,没什么钱,自己花了都不够,哪能 给我买名牌内衣,吃高级餐馆,去欧洲玩?” “可是,我相信这些学生的大部分到了文斯这年纪,也可以挣这么多了。文斯 才给你花几个钱?‘维多利亚秘密’的内衣也不过三四十块钱一套,我们这周围所 谓的好餐馆两个人五六十也够了,他又没天天带你去吃。去欧洲的机票才三四百, 也就只是机票钱而已,住的话,他一个人是住一间,你去也还是住一间。说得难听 点,这么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又不是富翁,每年花几千块钱,弄个年轻貌美的中国 情人为他守着,何乐而不为呢?” “你别这么残忍!”星子有气无力地抗议着。 “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是不是?”我气她执迷不误,又疼她。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好不好?”她呆呆地看着那些她出去玩时和文斯拍的合 影。每次她回来,她总要兴高采烈地对我描述他们去的饭店,商店,和当地的风土 人情。有时,去了之后,她会给我寄当地的明信片,有时,回来时她会给我带个小 礼物。我是很感激她的周到的。但是,一看到她那样沉醉地献宝似地说着那些,我 就有火气--我怕她就这样把她的一切赔进去。我知道,这种关系,到头来,只是 伤了她自己。 有个初夏的一天,晚上,我正在屋里看书,星子来了。已经是过半夜了,听到 敲门声,开了门,是她。 “这么晚不打电话就跑过来,不怕我正跟人亲热?” “知道你选这统计课累得屁滚尿流,哪有力气和什么人亲热?况且你这屋子, 连空调都没有,这么热的天,谁来啊?” “咦,文斯不是来了吗?你怎跑过来?” “别提那婊子养的了。有烟没?” “没,你等着,我去买。”我住处的对门,就是一家二十四小时都开门的方便 商店。 我把书推到一边,拿过桌角上的茶杯,放在桌子中央当烟灰缸。 “说,怎么回事?”我把烟点着:“我一和你在一起就做坏事。我都好久不抽 了呢。” “你相信吗?那王八蛋在我床上给他老婆打电话!”她对我喷出一口烟。 我忙掉开头:“你别拿我出气。” “我操他妈,刚做完爱,他说要给他老婆打电话。我很气,可他说他必须打, 因为他骗他老婆说他出来开会。他就坐在我床上,还叫她‘亲爱的’,说他们的会 开得很成功,放电话时,还说‘我也爱你’!” “你有啥可气的?人家还是他老婆忠实的老公啊。”我添油加火。“而且,他 想得很周到嘛,亲热完了才给老婆打电话。若是在你们做爱前打,你不就没兴趣了 嘛。”我也吐出一口烟:“星子,你别想让我同情你。我早就说了,你活该!” 她“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 ” “回头是岸。就早些算了吧,也早些给自己条出路。你会被他给拖死的。他当 然不会说结束,因为他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他家里有事业成功的妻子,外面有多情 漂亮的情人。妈的,也真便宜了这老混蛋了。”我不禁愤愤不平起来。“就此拉倒 吧,强尼不是约你周末去海滨吗?去散散心好了。” “我不喜欢强尼。他太花,太混。” “又不是让你嫁他。一起去玩玩嘛。你只死守着一个文斯,从不和别的男人来 往,不是自取灭亡吗?” 强尼是我和星子共同的朋友,在一个聚会上认识的。和我们年龄差不多,念 MBA的。强尼很多朋友,男女都有,各个国家的都有。他很“油”,很会说,也很 聪明,懂很多。星子念的“比较文学”和我念的“社会学”他都能侃上一些。我们 三个人经常在星子那儿吃饭聊天儿,因为她自己住,没有室友,在一个很新的公寓 大楼里。当然,房租是我这样的学生不敢问津的。文斯给她出一半房租。 星期天晚上,星子打电话来,哭。哭得很伤心。 她从没在我面前哭过,都是我发起疯来在她面前哭。她比我高,比我壮,我常 觉得我在她面前哭是理所当然的。听到她的哭声,我不知所措:“星子,你,你别 哭,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想活了。文斯不要我了。我不想活了。” “他不要你?好啊,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要你是给了你一条生路 呢。” “他说我脏。他说我脏啊!”她哭得很凄切。 “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说?他瞒着老婆找情人,不脏?” “我和强尼做爱。告诉文斯,他说我脏。” “你和强尼?婊子,你真是婊子!做了就做了吧,怎么还去炫耀?” “我就是想报复文斯才这样的嘛。”她象一个小丫头那样“抽抽搭搭”。 “呆在那儿啊,我马上过去。” 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星子一个人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抽烟。窗帘没有拉下, 看得见对面楼里的灯光。她披头散发,两眼红肿。我把她的头挽过来埋进我怀里: “别哭别哭,没什么的,没什么。”她的肩在我怀里剧烈抖动,我第一次发觉她也 是这么柔弱无助。她的眼泪一会儿就濡湿了我的丝背心,贴在胸前。我突然心酸起 来,鼻子发塞。她在乎他这么多啊!女人一旦为情所困,就完了。生命等于交给那 个男人了。别看她平时那“婊子”样,却也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情有 独钟啊。 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这种时候,其实还是什么都不说的好。心里不管有多少 结,都是自己打的,别人没法解。作为朋友,也只能在她哭的时候听她哭,说的时 候听她说了。 她哭完了,我扶她在床上躺下,去浴室拿条热毛巾给她擦脸。她的脸哭得红红 的,刚发完热一般,又疲倦至极,很象一头歇息下来的猫。 “你今晚就住在这陪我吧,”她哀求道。 我关了灯,拿条毯子在沙发上躺下。她说她从来不愿和女人同床而眠。 我不说话,闭着眼睛等她说。我知道她肯定要说的,她憋不住。 “我前天晚上和强尼去了海边,住在他一个朋友家。昨天白天我们去游泳,潜 水,打排球,吃海鲜,很开心。晚饭后我们去沙滩散步。好黑,看不到什么人。听 到海浪声,很感动。强尼要做爱,他的柔情我抵挡不住。而且,我一想文斯就恨, 想气气他,想对得起我自己。今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文斯打电话,告诉他我和强 尼的事,可他骂我脏,说再也不想见到我。”她说着,又哽咽起来。 “不见就不见呗,虽然我觉得你不该和强尼胡来,但也没对不起文斯。因为他 没资格要求你对得起他。” “可是,我只爱文斯。我一想以后没有他就心碎。” “别没出息了。给人做情人也没必要做得这样投入。” “我对强尼一点感情也没有。” “这我相信。” “我不该的。真不该。” “废话。做过的事,说不该有屁用?” “你是不是觉得我无可救药了?” “是无可救药了。” “如果换你,你会不会这样?” “我对非中国人没兴趣,对老头更没兴趣。睡吧,我明天还有课呢。” 平平安安地过了一个礼拜,星子说文斯打了几次电话来,说只要她不再和强尼 胡来,他就原谅她。我撇撇嘴,懒得多说。他们俩好好算算地折腾了好多次了,只 不过这次的原因不一样而已。 “文斯在信封里夹了五十块钱,说叫我这个周末好好玩,我们叫上强尼吃海鲜 吧。”她在电话里兴致勃勃地说。 “叫强尼?你不是答应文斯不和强尼来往了吗?” “我是答应他不和强尼胡来,但没说不来往啊。” 那是春季学期的最后一个周末。街上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孩女孩们熙熙攘攘,空 气中流动着兴奋和欢乐以及疯狂的情绪。 我们吃完饭后,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星子建议去她那儿坐一会儿,说她那里有 烟有酒。没有开灯,点起两根白色的蜡烛。星子和强尼打情骂俏,我在旁边笑而不 语。强尼年龄不过和我们差不多,却开始秃顶了。星子问他说:“听人讲秃顶的人 性欲比较强,是不是真的?” 强尼得意地说:“那当然。我十三岁就和女孩同居了呢。到现在为止,和我上 过床的女人数不过来了。”他裂开红艳的嘴唇,笑。他留有浓密的络腮胡子。我很 好奇为什么秃顶的人都喜欢留络腮胡子,是为了一种平衡,还是因为头上的头发都 长到了嘴巴上? “吹牛。就你这德行。若真的和那么多女人睡过,不成‘药渣’了?怎么还这 么胖?”星子不屑地说。 “星子,你知道我的水平的,是不是?”强尼急起来。 看他们越来越说的不象话,我只好插嘴:“强尼,听人说今天因是学期最后一 天,任何人都可以裸着上身在校园里走,是真的吗?” “真的。等会儿你看吧。” 果然,强尼话音刚落,窗外便一片吵杂。凑到窗口一看,外面至少挤着两百个 男孩,不过面是背向我们这座楼。对面那座楼是专门给大学生住的,在正对着我们 窗户的那个房间,三个女孩挥舞着双手,对着人群不知喊着些什么。 “开始了!”强尼手舞足蹈地说。 “开始什么了?”我转头问他。 “疯狂的星期五。” 楼下的人群喧嚣起来。原来,一个女孩已脱了衣服,赤裸裸地站在那儿,即使 在黄昏黯淡的光熹里,仍然看得到她丰满坚挺的乳房。 “哇,美极了!”我惊叹。 “哈哈,你和星子要不要也试一下?”强尼挤挤眼。 “我不行。飞机场一个。星子的本钱倒还可以。” “你们俩闭嘴,快看,又换了个女孩。” 人群又是一片欢呼。晚霞在天上抹上一层淡粉的颜色,那种年轻的激动和天真 无辜,在夜色里久久地回荡。“再来一次,再来一次!”男孩子们拍着手,跺着脚 ,给初夏的黄昏,凭空添上层更浓的热烈。 关上窗户,三人相似而笑。“强尼,在这个学校呆了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 到呢。”我很开心地说。 “该你们了。”强尼一手搂一个,先在星子脸上吻了一下,转向我时,我扭开 了。“滚开,你别有‘爱之病’吧?”我在床上坐下。 “她的乳罩是三十二A,小得不敢给人看。”星子和强尼并排坐在沙发上, 指着我笑。 “你敢,你敢就脱啊。”我激她。 “你以为我不敢?”她站起来,一把扯下黑色的t-shirt,一对饱满的乳房, 美丽地呈现在眼前。我不得不惊叹,中国女人中很少有那么饱满的乳房。她虽然皮 肤黝黑,可那对乳房却很白晰,凝脂一般。她的腰很细,肩也很瘦削,象男孩一样。 “怎么样?妒嫉了?”她得意地对我歪着脑袋。 “得了吧你,快穿上衣服吧。”我觉得她疯狂得不对劲。 星子穿上衣服,又坐到沙发上,点上一支烟,猛吐出一口,脸色霎那间阴下来。 “强尼,你脱!”她凶巴巴地说。 强尼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别!”我话音未落,他已脱下t-shirt。他腹部 隆起,胸膛长满黑毛。 “再脱!”星子命令。 “我不要看!”我惊呼着,把头埋在床上。 “看啊,他全脱了。”星子歇斯底里地笑着说。 “不要不要!”我头依然埋在床上:“让他穿好!”那时,我正如痴如醉地爱 着一个小男生,觉得在这时看任何裸体的男人都是对自己的亵渎。何况,我向来不 愿看胖男人。 “星子,求求你,别把脚放在那儿。”强尼声音颤抖着哀求。 “太过分了。让他穿好衣服,我要走了。” “好吧,强尼,你穿好吧。行了,你可以抬头了,他穿好了。” 我坐起来,看到强尼已穿上了大花短裤,光着上身坐在那里,星子头靠沙发一 头斜躺着,双脚放在强尼的两腿之间。 “你怎么能这样!”我用中文对她嚷道。 “怎么不能?”她一手拿烟,一手拿酒。 “我想走了。你们爱怎么闹怎么闹吧。”我站起身。 “别走,你别走,”她的大如酒盅的眼睛里,是一抹苦苦的绝望的哀求。 我心软下来,在沙发的扶手上坐下,伸出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何苦这样做 贱自己?” “我心里好难过,难过死了。这些年来,我怎么过来的?都这么多年了。文斯 ,文斯他太对不起我了。” “他已对不起你了,你为什么还要对不起自己呢?”我能想象她的心境,这么 多年了,就为这么份残缺的感情,为这么个很难说值得的老男人,她的青春年华, 也就这么过去了。 “喂,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强尼在边上大叫。我们不理他。 “记得那年还年少 你喜欢唱歌我喜欢笑 我们在大树底下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是谁写的呢?”星子念完后,闭着眼问我。 “是三毛吧?” “三毛也挺喜欢粉饰,是不是?在这点上,我和她还差不多呢。”星子笑着说 ,两行泪,从她眼里滑出。我用指尖给她轻轻抹掉。 “怎么,你哭了?你哭什么?”她睁开眼,很关切地看着我:“不要哭,别哭 ,嘘,别哭别哭。”她给我擦拭泪花的手冰凉得让我心悸。 可是,后来,她告诉我,在那之后的一个星期里,她和强尼又过了整整七天“ 天昏地暗”的日子。 “那些天昏地暗的日子让我绝望透了,”她说这话时,声音里流露着一股烦躁 和疲惫,双眼无神,脸色也很憔悴:“我讨厌自己,讨厌透了。我活该过这样的日 子,这是报应,我父母不该生我。活得真没意思。我已做了多次人流手术了。生命 就是这么回事,没什么可以郑重其事的,是不是?我这辈子可能就这么交代了。” “星子,”我伸手去握她的手,却被她挡开:“别这样,我不会去死的,我连 克制物欲和情欲的勇气都没有,怎么有勇气去死?”她突然璨然一笑:“我告诉你 过没有,强尼做爱的技巧并不比文斯差呢。” “星子!”看着这个把心都掏给我的朋友,我心痛如绞。可是我无奈,我帮不 了她的。 从那以后,我和她的谈话内容,除了文斯,又多了强尼。文斯还是偷偷地和她 约会,带她去别的国家;还是许诺她早晚有一天她会娶她;还是在她床上给他妻子 打电话。强尼对她倒是言听计从,要她嫁他,说他历来对于东方女人有种天生的崇 拜。可是她说她只爱文斯,不管等到什么时候,也要等下去。 有次,她又来我这里哭。走后,我给文斯打了个电话:“你这婊子养的听好! 你若娶不了星子,就实话对她讲,别在告诉她你他妈的那些一个鸟钱都不值的空话 。你再敢许这种骗人的谎言,我就打电话告诉你老婆!” “你别这么粗鲁啊,有话好好说嘛。” “我粗鲁管你屁事。你给我听好,你若没和你老婆离婚的打算,就告诉星子, 你要跟她断,让她死了这份心,别再空等下去。你要毁了她这辈子啊?” “她跟你怎么说的我不知道。我从来没许诺她我要离婚。我承认,星子的年轻 美丽,浪漫任性使我平淡的日子增加了好多色彩,因为我和我妻子结婚二十多年, 彼此又都很忙,日子早已过得很单调了。但我从没想要离婚。我的家庭,是个幸福 舒适的家庭,我为何要离婚呢?我不否认,和星子在一起,我已开始冷却的青春之 火,仿佛又重新燃烧,使我的肉体和精神都为之一振。可我不想毁坏我的家庭,不 想毁坏我的婚姻。我一直对星子说,娶她是不可能的,可她固执地要等下去。她在 幻想某种不存在的东西,给自己编故事而已。因为她得不到我,她才这么想要我。 如果她是象她所想象的那样爱我,她会和强尼那样吗?” “你凭什么要求星子为你守身?” “我并不是要求她为我守,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这么多年我也很了解 星子,她虚荣心很重,我不否认我对她很宽容,因为我比她大这么多,又不是常在 一起,但是我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满足她物质上的虚荣心。这点,她不象一般的中国 女孩。大多数中国女孩好象物质上很看得开。的确,她很吸引我,特别是她的性格 变化如同四季,而且欲望也很高,使我觉得我很为我的男人力量感到自豪。但是, 她的变化多端又使我为这种关系感到累,她一会儿说只要我爱她,她不要求我离婚 ,象现在这样就行了;一会儿又要求我娶她。既然你和她是好朋友,希望你劝劝她 ,我希望我们之间的关系对我们彼此来说都很愉悦,而不是负担。失去她我会舍不 得,但是,若她逼我离婚,我只能和她分开。” “你太自私!”因为心疼星子,我谴责文斯。其实,文斯说的做的也并不是一 点道理都没有啊。也许,星子对我说的那些有关文斯要离婚娶她的话,都是她为了 安慰自己而想象出来的?当然,我从没告诉她我给文斯打过电话。 再后来,我和那个小男生的感情日益加深,双方都觉得在一起会很幸福。于是 ,我们就搬到一起生活了。和星子也不时地见面,还是说那些老话题,听那些老感 叹,看那些老眼泪。说到后来,我也不再那么替她愤愤不平了,也觉得安慰她的那 些话翻来复去说得我自己都厌倦了。后来,又看她和一个中国男人一起混,却也说 只是因为寂寞,而她还是要等着文斯的。 又这么过了两年,我的小男生在华盛顿找到一份工作,我们便搬家了。想起来 时,给星子打个电话,知道她的日子还是一成不变。 去年夏天,我结婚了。星子也来参加了婚礼。在教堂外的草坪上,我和我的小 男生站在大树底下接受亲友们的祝贺,背后是一望无际的玉米田,风吹来,“唰唰 ”作响,充满灵性。再远处是黛色的群山,在蓝天下轻描一股神圣和庄严。我挽着 丈夫的手,幸福和喜悦盈盈地充满心。 “祝贺你,宝贝。”星子和我紧紧相拥。松开手,她和我的双眼都噙满泪水。 她轻轻地为我正正被风吹歪的头纱,走开,把我让给等在她后面要拥抱我祝贺我的 人。 1996。1。18于ROCKVIL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