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有话就该说   作者:陶世龙   有话不说就会憋得慌,所以在谢德林《国王长着驴耳朵》这篇寓言中,那个 理发匠,因为看见国王的头上长着驴耳朵,并被警告,说出去就杀头,憋得实在 难受,最后是在无人的沙滩上挖了个洞,把头伸进去说出来,才如释重负;在契 诃夫《苦恼》这篇小说中,那个马车夫,由于没有人愿听他的话,最后是向他的 那匹瘦马诉说了心中的郁积,从而感到雪天雪地间仅有的温暖。   作为一个人要说话,说自己的话,是人之本性。在公民社会中,更是一个人 应有的权利。   但是,许多时候人们并不能有话就说,而是话到嘴边留半句,甚至是三缄其 口。只因为“祸从口出”,“是非只为多开口”的教训,对中国人来说,太多太 深刻了。“逢人只说三分话”,几乎从小就受到不要对外人说真话,不要乱说话 的教育,练就了一副能有话不说的“忍”功。   这也难怪,利用童真,设法从小孩子嘴中套出几句有关他们家庭成员的话, 曾是文革中专案组的经验。而“曲如钩,得封侯;直如弦,死道边。”也早在汉 朝就已成为歌谣在民间流传了。   有些还想有作为的君主,知道真话的价值,也不愿被臣下蒙蔽,想了许多办 法去侦察搜求大臣的真实和民间的真话,还是难以得到,这是皇权专制的体制决 定的。能够对逆耳忠言宽容的皇帝,也如凤毛麟角。   按说民国的建立,有话不能说的时代应该终结,因为无论临时的约法或共同 纲领和宪法,都规定了公民有说话的自由,也是一种权利,当然自由不是漫无边 际的,也不必担心失控,宪法和法律另有规定,违背了自会受到制裁。像国王长 着驴耳朵,也许应属于个人隐私,未经允许不得公开,但说了就要杀头显然霸道, 而一个人在管理公共事务后,他的个人行为也就不再仅仅是个人的私事,大家要 有议论,也应该是言者无罪,至于对议论国事更应是公民的权利,也是公民的责 任。所以抗战后期在重庆、成都茶馆中,确实出现过“莫谈国事”的招贴,成为 左翼作家、漫画家的讽刺题材,我都亲眼见过。   因此,如不少作家、艺术家所歌颂,当今已是旷古未有的盛世,大家说话应 该不用担心;有了互联网,说话的地方也不成问题,可以大谈国事,这才是盛世 来临的丰采。遗憾的是,事情似乎有点相反,有的地方甚至公开要求大家发言不 要涉及政治,很煞风景。当然,在网上议论确实也是很热烈的,但究竟有多少是 自己的真话也难说;而且还不时有删帖封网甚至跨省追捕之举,真话更难说了。 譬如对于教育学术中的腐败,学界中的许多人,不是没有看到,私下也痛心疾首, 但真能出来说话的人不多;圈子内的知情者和当事人等应该说话的人,出来说的 更少之又少,   可能仍有祸从口出的余悸,或其他故,但认为说了也白说,无疑是一个重要 原因。   我常以“不说白不说”来回答,但人家仍可以“说了也白说”回应。而事实 也常常是说了很多仍未见立杆见影的效果。有些好话,正确的话如果出自在上者 之口,更会被诟病为“作秀”。   我是学地质学的,得知地球是在逐渐变化,一刻也没停止,但大多细微到人 的感官难以察觉,所以古人会有地是至静之物的误会;演化的过程中也有激变的 时候,那也是渐变的积累,而且时间相对短暂,从整个过程来看,是以渐变为主。 再看人类社会的历史,其演变的过程类似,更多的时期似乎社会就稳定在那里, 但变化实已在进行。如近来上演的《万历首辅张居正》,他锐意改革并取得的暂 时成功,给明王朝空虚的国库增加了财富,但官场和社会的日益腐朽,并未从根 本上得到解决,大明王朝的覆灭,实际上在万历年间即已开始,而到关心天下事、 敢说真话的东林党人被赶尽杀绝后,崇祯皇帝只能上吊煤山了。   其实古人是很懂得这个道理的,所以纣为象箸而微子惧。一些重大的事件放 到历史的长河中一看,都可发现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都是经过渐变而达激 变。因此兴邦丧邦亦在众人之言。   如以纵向比较,不难看出,近三十年的中国的变化,其实并不慢,而这种变 化的形成,与大家用不同的形式表达了自己心中想说的话不可分。这就是民心。   因此,不要以为个人说话没有作用,说多了,说的人多了,就会有作用。   在过去的年代,个人意愿直接表达出来为全社会所知机会不多,代议制在中 国又一直不健全,即使是要人、名人能有御用的或民办报纸刊物和广播等手段可 用,那范围都很有限。储安平办的《观察》是当时影响极大的民办刊物,其订户 不到两万,零售局限于一些大城市,影响所及不如今天某些个人如韩寒的博客。   韩寒的博客一发文,就有成千上万的访问者;一般人开的博客能有几百人看 就算多了,有什么作用呢?我以为也有作用,因为作为公民你和韩寒都有同样的 一票。你一个人不算什么,但如几千万个博主都发出与你同样的声音,这就是任 何人也不可以忽视的力量。因为这就是最直接、最真实的民意。   真的要是说话无用,那又何花费大批人力无力去删帖封网,防民之口甚于防 川?这些举措正好从反面证明,说不是白说。毛泽东先生很懂得这个道理,所以 他在延安各界宪政促进会成立大会上的演说中(1940年4月22日)针对“你们要 促,他们不听,有什么作用呢?”的说法回答:   “有作用的。因为事情在发展,他们不得不听。我们多开会,多写文章,多 做演说,多打电报,人家不听也不行。我以为我们延安的许多促进会,有两个意 义。一是研究,二是推动。为什么要研究呢?他们不进,你就促他,他若问你: 为什么促我呀?这样,我们就得答复问题。为了答复问题,就得好好研究一下宪 政的道理。刚才吴老同志讲了许多,这些就是道理。各学校,各机关,各部队, 各界人民,都要研究当前的宪政问题。   我们有了研究,就好推动人家。推动就是“促进”,向各方面都推他一下, 各方面就会逐渐地动起来。然后汇合很多小流,成一条大河,把一切腐朽黑暗的 东西都冲洗干净,新民主主义的宪政就出来了。这种推动作用,将是很大的。延 安的举动,不能不影响全国。”   毛先生说得很对,所以当时绝大多数青年学生都转而拥护共产党,后来有人 以为天下就是枪杆子打出来的,是一种误会,不懂得是得了民心才得天下的道理。 蒋介石后来倒是有所醒悟,悟出了是国民党自己打败了自己。   因此,不仅要重视而且应该珍视个人说话的权利,这是无数革命先烈经过长 期斗争换来的。有话该说就说,特别是现在有了这互联网,无须开会,演说、打 电报,把文章写出来发到网上就行了。陈廷祚先生九十多了,双耳失聪,仍要 “用没有病的左手按住抖动的右手才能准确地去点击左右键”,坚持上网,就是 为了能说出自己的话。陈廷祚先生以他行为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就是有话就该 说。特别是对于老年人,再不说,等到什么时候? (XYS20100511)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