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摘自“新语丝·读书论坛”http://www.xys.org/cgi-bin/mainpage.pl 新语丝海外站点被中国方面屏蔽,国内网友可从新语丝国内版“新到资料” 的链接进入) “草包族科学” neo6 物理学家费曼在他的自传里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南太平洋一些小岛上住着一些未开化的土人。 二战期间,盟军的飞机在这些小岛周转物资。 这些土人看到飞机降落到地面,卸下来一包包 的好东西,其中有一些是给他们的。战后,飞 机自然不再来了,土人们很怀念旧日的好时光, 有聪明人就发明了让飞机再次降临的办法:他 们在原来飞机着陆的地方铺跑道,两边还点上 火,盖了间小茅屋,派人坐在那里,头上还绑 了两块木头(假装是耳机),插了根竹子(假装 是天线),以为这就等于控制塔里的领航员了-- 然后他们等待、等待飞机降落。 费曼称这类东西为“草包族科学”(cargo cult science),称这伙人为“草包族”(cargo cult)。 他们每件事都做对了,一切都非常神似,看来 跟战时没什么两样;但这行不通,因为没有飞机 降落下来。这就是为什么它们被称为“草包族科 学”,因为它们完全学足了科学研究的外表,一 切都十分神似,但是事实上它们缺乏了最重要的 部分--因为飞机始终没有降落下来。 真的想让飞机降落下来,有什么办法吗?当然有, 那就是让那些土人们去发展经济,建设家园。但 是很显然,如果我们要去给这些土人们作顾问, 给他们提这个建议并且向他们解释清楚让飞机降 落和发展自身经济的关系,要比向他们建议改进 “耳机”和“天线”的形状困难多了。 费曼认为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好多东西都可以归为 “草包族科学”。比方说,有人建议采取某种措 施可以降低犯罪率并且讲得头头是道,但是实际 上并没有降低犯罪率;有人吹嘘某种训练可以提 高阅读能力,可是阅读能力并没什么提高。 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问题在于,定性的、“想 当然”的思考方式,往往是不可靠的。 当年亚里斯多德提出“力是物体运动的原因”的 时候,就是基于对日常现象的观察:我们去推一 张桌子,桌子才会动;不推,桌子就会停下来。 表面看起来,这个结论很对。但是我们现在知道, 用力推桌子,桌子动,简单地说,是因为推力超 过了摩擦力而使桌子加速。亚里斯多德忽视了磨 擦力的存在。推桌子这个现象看似简单,但实际 上很复杂,因为桌子本身是个形状复杂的物体, 在作受力分析时不能简化成质点,而其中又涉及 摩擦力的作用。象亚里斯多德那样在没有基本原 理的前提下直接去研究复杂现象是很难得到什么 正确结论的。 后来加利略研究物体运动的规律时,就想办法排 除摩擦力的影响。他让小球在“V”字形的两个斜 面之间滚动,(“V”字的底部是光滑过渡的因此 小球不会被卡在那儿)。比方说,让小球从左边 斜面上某个高度滚下,滚到右边斜面上。如果减 小右边斜面的坡度而延长其长度从而保证小球可 以滚得足够高,就会发现小球总能滚到原来高度。 于是他作了一个猜想:如果右边斜面是平的,那 么小球将一直滚下去而不会停止。因此,物体可 以在不受外力的作用下保持运动状态不变。现在 我们看来,小球的运动当然比桌子的运动简单, 但也不太简单。小球可以当作刚体处理,但它是 在滚动,需要考虑转动惯量什么的,不能近似成 质点。加利略的这个实验的好处是摩擦的影响在 这个实验中很小,从而能够得到一些有用的结论。 从上面两个例子我们可以看出,科学归根到底是 以定量的实验为基础的。在实验中,科学家力图 把问题简化,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从而能得到 一些普遍性的结论。 而那些“草包族”呢,是直接从复杂问题入手, 不是设法分离各种因素在其中可能的作用,不去 做控制各种因素的实验,仅凭“想当然”的思考 就下结论,这种结论怎么可能正确,怎么可能管 用呢?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人建议炸掉珠穆朗玛峰引 来南方的暖湿气流从而改变西藏的气候。表面看 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正如大家知道水可以灭火, 可是一杯水能救一车火吗?作这种建议的人脑子 里根本就没有量的概念。其实这个建议是可以检 验的。用计算机作模拟,应该可以算出来炸掉珠 峰对西藏气候的影响,至少可以估计出其主要影 响。其结果,可能有影响,但也可能影响微不足 道,甚至可能有坏的影响。总而言之,这个影响 不是“想当然”地想出来的,而应该是用严格的、 定量的理论“算”出来的;而这些理论,是经过 实验检验的正确理论;计算的误差,是在控制之 下并经过估计的;这种估计,也是由严格的数学 推导来保证其正确性的。这些区别,就是真正的 科学与“草包族科学”的区别。 提出“草包族科学”这个概念,不是要反对一切 定性讨论。现在看来,定性讨论仍然是不可避免 的,因为好多问题由于太过复杂,定量化目前无 法做到,只能进行定性讨论。 “草包族科学”这个概念是对定性讨论的一个警 告,是悬在定性讨论者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让我们在作定性讨论的时候时刻警醒:这种讨论 的结论的正确性是很弱的。 注意,这里所说的定性讨论是指论证的出发点本 身就是定性的结论,不是指在定量理论的基础上 得出了定量的结论后用通俗的话作些解释。后者 仍属于定量讨论,只不过描述结论时粗略了一些 而已。 值得庆幸的是,在自然科学领域,纯粹的定性讨 论已经不存在。如果你的结论是第一原理推出来 的,大家检查你的推导过程。如果你需要作一些 经验性的假设,你需要举出实验证据来支持你的 假设。如果没有实验证据,你的结论根本没人相 信。 因此,定性讨论主要限于社会科学领域。我很怀 疑“社会科学”能否称之为科学,就是因为其论 证往往是定性的,其正确性很让人怀疑。 定性讨论的关键,在于能否抓住问题的决定性因 素。影响一个问题的结果的因素可能很多,如果 讨论时仅仅考虑一个因素而忽视其他因素,往往 得出截然相反的结果。 说到这里,不禁想起来前段时间的“三千万”之 战,各路人马杀得硝烟迷漫、天昏地暗,不知又 成就了多少英雄、结下了多少网络恩仇。 所幸的是,本人对人口学和统计学所知甚少,拿 过“三千万”的原始文献一看,太长!看了几页, 没时间往下看,也没敢加入这场大战。 我倒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说明社会科学 下一个结论有多困难。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