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该不该拿《饥饿的女儿》“开刀祭法”？ 徐兴安 上海文艺因女作家虹影“增字改题”在四川文艺出版《饥饿的 女儿》告上法庭一案，报章上猛发了一阵各种对上海文艺有关人 的采访与评论，虹影本人可能远在英伦，没有报章采访她，只看 到她二次措词极其愤怒的声明，说上海文艺说话不算数，“翻脸 告黑状”。 现在看来，案情并不复杂。上海文艺于1998年初出版《十八 劫》，实为《饥饿的女儿》删节本。虹影说当初同意上海文艺删 节，就是因为有谅解：今后可恢复原名，出全本；上海文艺现在 说，虽然当时出的的确是删节本，但依然是同一本书，因此《饥 饿的女儿》还是违反合同，该社余主任向《南方日报》记者表示： 坚持把官司打到底。 据《文汇报》等报章说，这是“建国以来第一桩两个出版社与 作者因违章而上告法庭”，因为“重复出版”在上海文艺社就有 许多起，在全国有成千例子。对此，上海文艺社长郏宗培表示此 案目的是“维持（全国的）游戏规则”，《中国图书商报》则为 此发表评论《就是要杀鸡儆猴》。 有不少人为虹影喊冤，认为要整顿法纪，不应该从虹影入手， 甚至连上海文艺社负责人之一魏心宏也承认社里是“拿软柿子 捏”。 我个人觉得，为了中国出版界箸作界在二十年乱局之后建立法 治，让虹影上受刑台，倒也应该。为什么？因为拿哪一个作家 “开刀”一样是开刀。哪个柿子都是柿子。 问题不在应该让虹影为全国作家做“祭刀鬼”，问题在于《十 八劫》与《饥饿的女儿》算不算重复出版？《十八劫》的删节是 否严重？如果的确过于严重，那么二者并非同一本书。 先查删节程度。《十八劫》极少见（上海文艺说只发了三千 本），我从图书馆里找出，仔细作了检查。上海文艺版《十八劫》 正文238页，字数注明161千字，四川文艺版《饥饿的女儿》正文 317页，字数注明192千字。删削达六分之一，的确下手过重，伤 筋动骨了。 不过如果删削的是浮文，或如上海所说，删是为“改进技巧”， 以达到“出版水平”，那么该删还是得删。我读了二个本子，应 当说《饥饿的女儿》读起来饱满而生动，《十八劫》相比下干枯 而直线化。无怪乎李洁非，李敬泽，刘再复，陈晓明，赵凝，红 尘，崔卫平，周江林，王义军，柳建伟，止庵，陈骏涛，王德威， 葛浩文，艾敏，朱西宁，梅家玲等等海内外评家，都盛赞《饥饿 的女儿》，而《十八劫》至今没有一篇评论，说好说坏都没有。 再退一步，假定这些评家都可能走眼，我自己检查了一下删削 “效果”。 上海文艺削掉语句段落很多，下面引的是四川文艺版《饥饿的女 儿》的页码。 第一种是关于文革，尤其是闻名全国的重庆“江上大战”场面， 以及六六的老师“兄弟误杀”（例如从200页直删到204页整一节） 这些场面应当说对全书至关重要。文革中长大的特殊经验，造就 李洁非所谓“生于六十年代的心理品格”。《十八劫》删去，实 是割去精华。 第二种是关于饥馑。《饥饿的女儿》书主人公说，“饥饿是我 的胎教”。经过六十年代初的人都明白，那三年的饥饿造成的整 个民族心理创伤，例如11章第5节整节，42页四川死亡人数等， 均删。 第三是关于性爱描写。例如218－219页的做爱场面全部被删。 在《饥饿的女儿》一书中，性爱是最终悲剧的直接导因，一个十 八岁少女眼中的性，经历固然放浪，但正是由此而成长。《饥饿 的女儿》一书作为自传，之所以吓人一跳，读后难忘，是由于 “惊世骇俗的坦率”。其中少女性觉醒的苦恼，给人印象极深。 这样一比较，应当说，读者欢迎《饥饿的女儿》全文本，看来 自有眼力。据虹影说，她再三抗议上海文艺如此删砍，但上海文 艺说这是“政策”。看来上海文艺至少执行政策热心过了头。 “过犹不及”，对国家政策很不利。 回过来回答，该不该拿《饥饿的女儿》告官，以整顿二十多年 未整顿的“重复出版现象”？该整顿，但开刀对象的确选错了： 《十八劫》与《饥饿的女儿》是二本不同的书。 这个官司，如果有助于“维持（应当说‘建立’，因为连上海文 艺也从未按此行事）游戏规则”，我们会劝虹影，为了国家万年 大计，就伸出脖子挨此一刀吧。不巧的是，这是错案，一刀下去， 反会把“游戏规则”弄得更乱。 上海文艺郏宗培社长表示，他们特地选个“海外作家”，因为 海外作家“ 有意利用国内法制不全”。我看这十足是违心之论， 国内作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众多，不小心得罪某路神仙， 就不好玩了。此案成官司后，各报纷纷采访问上海文社各领导， 而不见采访虹影，明显是海外作家处于不利地位。 不过有一情况使旁观者觉得十分奇怪：上海文艺社交给法庭的 状子，说虹影“增字改题，重复出版”，责任编辑魏心宏却承认是 他删削而非虹影增字。上海文艺社领导，写状子竟然不让同一办 公楼直接负责其事的人过目，竟然让反对开仗的副主编不得不称 病在家。还没有开始捕捉虹影开刀祭法，先自乱阵脚拿下大将祭 旗，未免把司法大事看得太不郑重，贻笑天下，何必？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