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88.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作者按: 这两日复习中文,得空把去年年底的一篇旧文敲入。李铽文章可在网路自由转载,但请保 持文字完整,包括此声明。 纪念孙策 李铽 (habpi@yahoo.de) 时至期终,便想放纵一下,找来出国时带的《三国演义》VCD翻看,就是中央电视台拍的 那套八十四集电视连续剧。本想买后来精编的三十六集版本,无奈在市面上没有找到。 正好碰上“孙策之死”。不看到也罢,越看越是怒从中来,直叹央视草包出众。整套三国 演义连续剧,咱就不多说了:众人中话能说流畅的都没有几个(让我回想中学的同窗背古 文);到处是莫名其妙的特写和音乐。单在这一集,且看: ——张昭张子布举止无度。 张长史再不济,也是江东的“总理”人物,如何摆布的象个......“白痴”?张昭刚严方正, 甚重礼仪法度,而此剧偏偏演义了一个轻佻无状之徒。不是说演员哪里发育不全,难道从 导演到编剧,无人规范最基本的君臣礼数? 或者张昭在《三国志通俗演义》中被有意识的当做了赤壁大战、舌战群儒时的反面角色, 难道众草包们甚至不想一下,就是这个张昭,在孙权受魏册封之时,对狂傲的魏使者说: “夫礼无不敬,故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这个 故事同见于《三国志》和《三国演义》。) 其实张昭不仅是行政的执行者,他是东吴政权的重心成员。他的直谏绝不让大名鼎鼎的魏 征。《三国志》录有一则非常有喜剧色彩的故事,见本文附录一。 ——孙权出场不可理喻。 孙策如何会通过一个未成年的弟弟传达日常命令?而孙权又给演成了一个萎缩的小哥。须 知孙仲谋自幼屡经战事,正是骑马射虎的角色。自古少年英雄,无出其右。有诗为证*: 年少万兜鍪,坐断江东战未休。 英雄遗血今安在?唉,欲说还羞。 ——说“草包众多”,简单举一个细节:孙策额上的一块擦伤养了两个月居然丝毫未变? 至于主人公孙策的设计,不得不谈到电视剧对《三国演义》的收编。电视剧很忠实于原 著——除了对我党也很警惕的一些迷信作了删节外。这种忠实保证了对原著中大量糟粕的 完美吸收。说实话,看这集时我还真的担心众草包们是否会把于吉的种种“法术”再演绎 一番。须知这班人重视流俗胜过历史,重视迷信胜过科学。 于吉正是李洪志一路人物。这些人在没落动荡的年代屡屡出现。奇怪的只是到了二十一世 纪他们居然还能够兴风作浪。所以看片子时忽然想起了孙策的决断:杀! 今天的我们无法责备二千年前的血腥。我只是突然想追念,当孙策承受民众、官员甚至生 母的压力时的清晰的英雄气息。 于吉也曾象李洪志一样辩解: “贫道......惟务代天宣化,普救万人,未曾取人毫厘之物,安得煽惑人心?” 孙策道:“汝毫不取人,衣服饮食,从何而得?” 稍后孙策向众人解释说:“公等皆读书人,何不达理?昔交州刺史张津,听信邪教,鼓瑟 焚香,常以红帕裹头,自称可助出军之威,后竟为敌军所杀。此等事甚无益,诸君自未悟 耳。吾欲杀于吉,正思禁邪觉迷也。” 善哉!此言值得浮一大白了! 行文至此,我却是想大哭一场。 为什么《三国演义》用了大篇文字,一定要孙策(至少部分地)死于于吉之手?为什么数 百年后现代文明社会的电视剧又照抄了这一情节? 难道这就是愚昧的力量? 我去校对一下《三国志》**。然而《三国志》对于吉只字不提,且提到孙策遇刺后当夜便 死去,真真的和于吉毫无瓜葛也! 愚昧强奸了历史。我又一次体验中华文明的羞耻。 三国是一个英雄的年代。 读《三国演义》时年纪尚幼,小学吧。比如说刘备其人,所有的印象均从此书得来,便觉 得这爷们婆婆妈妈,哭哭啼啼,还什么“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胡说。长大后再没有 兴趣重读《三国演义》。在成都读书时,偶尔也去昭烈庙转转。[按:昭烈庙在武侯祠里。 诸葛大名垂宇宙,连主子的资产也侵吞了。] 读书历事都多了点以后,才领悟到刘备的英雄 之气,却是《三国演义》很难传达的。噢,前面犯了一个记忆错误。大二大三少年轻狂 时,是有过一两晚上以《三国演义》佐酒来着,然而我很快就转向各类专业书籍了。 言归正传。我觉得有必要核实一下孙策是何等人物,因为这个人是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从 小时候《三国演义》的印象里,孙策端得骁勇无比,只是好象没有什么气度。不过对罗老 先生的生花妙笔实在不能轻信。老先生一旦拥立刘皇叔的意识形态后,对待曹刘两家肆意 春秋,毫无科学态度。苏东坡倾情咏叹的风流周郎也被他丑化成了一个下贱小人。厉害, 厉害。 《三国志》中的孙策传大概有一页。一读之下,竟为心折。全文见于附录二。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为致 死”。孙策胆识才略,绝非区区一个“霸王”了得。孙策以“兵财千余,骑数十匹”南 下,一路行来,渡江转斗,所向皆破。对于严白虎万余兵马,孙策战略清晰:“虎等群 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果然数战而定东南。 当曹操和袁绍在官渡相持,孙策暗中计划袭击许都迎取汉帝;恰在此时,身丧刺客之手。 一个偶然事件改变了历史轨迹。若是孙策北上,鹿死谁手实难预测。壮志未酬身先死,惜 哉! 孙策是东吴的缔造者。他招致的周瑜张昭一干人马均有将相之才。在数十年后一统归晋之 时,孙秀哭道:“昔讨逆壮年,以一校尉创立基业;今孙皓举江南而弃之!悠悠苍天,此 何人哉!” 孙策临终对群臣道:“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 弟!”对孙权道:“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 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此等话语读来,却是“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凌然”。或许 孙策之死是东吴攻守易时的关键吧。 我最为倾心的是孙策的磊落作派。想刘备托孤时,一贯的权机手段:孔明,我儿子能扶就 辅,不行你自个儿上。早知诸葛亮没这个胆儿,却要逼得他呕心沥血。曹操分香纳履,倒 是洒脱。但曹公奸名之下,手腕多多呀。 张昭传中有段故事: “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 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 安。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 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今夜我又惊叹于祖先们有过英杰辈出的时代。 便以此文纪念孙策,随手过一把三国瘾。 * 一次和一个香港女孩聊起来,我说孙权了得,引用了“生子当如孙仲谋”。她说孙权是不 是很乖、很听话?-) ** 《三国志》和《三国演义》均据亦凡书库。 ========================================================================= 附录一:孙权火烧张门 权以公孙渊称藩,遣张弥、许晏至辽东拜渊为燕王。昭谏曰:“渊背魏惧讨,远来 求援,非本志也。若渊改图,欲自明于魏,两使不反,不亦取笑于天下乎?”权与相反 复,昭意弥切。权不能堪,案刀而怒曰:“吴国士人入宫则拜孤,出宫则拜君,孤之敬 君,亦为至矣,而数于众中折孤,孤尝恐失计。”昭熟视权曰:“臣虽知言不用,每竭 愚忠者,诚以太后临崩,呼老臣于床下,遗诏顾命之言故在耳。”因涕泣横流。权掷刀 致地,与昭对泣。然卒遣弥、晏往。昭忿言之不用,称疾不朝。权恨之,土塞其门,昭 又于内以土封之。渊果杀弥,晏。权数慰谢昭,昭固不起,权因出过其门呼昭,昭辞疾 笃。权烧其门,欲以恐之,昭更闭门户。权使人灭火,住门良久,昭诸子共扶昭起,权 载以还宫,深自克责。昭不得已,然后朝会。 附录二:《三国志》中的孙策传 策字伯符。坚初兴义兵,策将母徙居舒。与周瑜相友,收合士大夫,江、淮间人咸 向之。坚薨,还葬曲阿。已乃渡江居江都。 徐州牧陶谦深忌策。策舅吴景,时为丹杨太守,策乃载母徙曲阿,与吕范,孙河俱 就景。因缘召募得数百人。兴平元年,从袁术。术甚奇之,以坚部曲还策。太傅马日磾 杖节安集关东,在寿春以礼辟策,表拜怀义校尉,术大将乔蕤、张勋皆倾心敬焉。术常 叹曰:“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策骑士有罪,逃入术营,隐于内厩。策指使人 就斩之,讫,诣术谢。术曰:“兵人好叛,当共疾之,何为谢也?”由是军中益畏惮之。 术初许策为九江太守,已而更用丹杨陈纪。后术欲攻徐州,从庐江太守陆康求米三万斛。 康不与,术大怒。策昔曾诣康,康不见,使主簿接之。策常衔恨。术遣策攻康,谓曰: “前错用陈纪,每恨本意不遂。今若得康,庐江真卿有也。”策攻康,拔之。术复用其 故吏刘勋为太守,策益失望。先是,刘繇为扬州刺史,州旧治寿春。 寿春,术已据之,繇乃渡江治曲阿。时吴景尚在丹杨,策从兄贲又为丹扬都尉,繇 至,皆迫逐之。景、贲退舍历阳。繇遣樊能、于麋东屯横江津,张英屯当利口,以距术。 术自用故吏琅邪惠衢为扬州刺史,更以景为督军中郎将,与贲共将兵击英等,连年不克。 策乃说术,乞助景等平定江东。术表策为折冲校尉,行殄寇将军,兵财千余,骑数十匹, 宾客愿从者数百人。比至历阳,众五六千。策母先自曲阿徙于历阳,策又徙母阜陵,渡 江转斗,所向皆破。莫敢当其锋,而军令整肃,百姓怀之。 策为人,美姿颜,好笑语,性阔达听受,善于用人。是以士民见者,莫不尽心,乐 为致死。刘繇弃军遁逃,诸郡守皆捐城郭奔走。吴人严白虎等众各万余人,处处屯聚。 吴景等欲先击破虎等,乃至会稽。策曰:“虎等群盗,非有大志,此成禽耳。”遂引兵 渡浙江,据会稽,屠东冶,乃攻破虎等。尽更置长吏,策自领会稽太守,复以吴景为丹 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为庐陵郡,以贲弟辅为庐陵太守,丹扬朱治为吴郡 太守。彭城张昭、广陵张纮、秦松、陈端等,为谋主。 时袁术僭号,策以书责而绝之。曹公表策为讨逆将军,封为吴侯。后术死,长史杨 弘、大将张勋等将其众欲就策,庐江太守刘勋要击,悉虏之,收其珍宝以归。策闻之, 伪与勋好盟。勋新得术众,时豫章上缭宗民万余家在江东。策劝勋攻取之。勋既行,策 轻军晨夜袭拔庐江,勋众尽降,勋独与麾下数百人自归曹公。是时袁绍方强,而策并江 东,曹公力未能逞,且欲抚之。乃以弟女配策小弟匡,又为子章取贲女,皆礼辟策弟权、 翊,又命扬州刺史严象举权茂才。 建安五年,曹公与袁绍相拒于安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密治兵,部署诸将。未 发,会为故吴郡太守许贡客所杀。先是,策杀贡,贡小子与客亡匿江边。策单骑出,卒 与客遇,客击伤策。创甚,请张昭等谓曰:“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 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呼权佩以印绶,谓曰:“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陈之间, 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至夜卒,时年 二十六。 ◇◇新语丝(www.xys.org)(xys888.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