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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盘

余云叶

　　曹丙哥，因其父为地主成份，几乎半辈子凄凄惶惶，提心吊胆过日。

　　但他不知从哪学得一手好算盘。不但打得准确，打得飞快，还能头顶算盘打，
还能指出隔壁打算盘人的错误。据说有一次，他生病躺在床上，听见隔壁有人算
帐——一个报数字一个打算盘，正打得起劲，忽听得曹丙哥一声叫喊：“喂，错
了——把个档当十位了!”那人一复查，果然错了一档。原来，他能从拨算盘的轻重
分出上下档和进位。还有一次，他到生产队分粮食。分前，队长和会计宣布，四舍
五入，到斤为止。分到他时，会计报他可分24斤，可他却说差一斤，应分25斤。会
计再算一遍，发火了：24斤4量，4量应舍去；可他却拿过会计算盘，闪电般地打出
一个数：24.445。指给会计。会计又好气又好笑，骂了声“小气鬼!”，然后无可奈
何地再补他一斤粮。

　　人们对他传得最热的还是1960年食堂化时节的一件事。那一天中午，全村家家
户户带罐、带桶去食堂领粥。到食堂一看，几大桶粥人可倒影米可数。人们纷纷交
头接耳，咒骂食堂主任和会计等人“良心给狗拖去了”。食堂人员一听，立即报与
食堂主任，主任随即带来食堂会计。会计拿算盘劈劈啪啪如放百子炮般响了一阵，
报了一个数字。无非是全村多少口粮，平均每户每天几斤几两几钱。接着振振有词
地说：“上面分下来只这么点粮食，要我们割人肉补也补不起啊!”众人都知道这两
家人个个吃得红光满面，像胖猪一样(跟众人面黄饥瘦、不少人面目浮肿的样子形成
鲜明对照)，没有贪污是绝不可能的，但面对会计报出的如此精确的数字顿时傻了
眼。看到这个场面，食堂主任笑了笑，挑战般地说：“你们如果不相信，哪个有能
耐的可来算一算!”

　　话音刚落，早见曹丙哥说了声“我来试试!”就接过算盘，三下五除二便把自己
一家4口，全年被克扣的口粮算了出来。接着，又算起全村的粮食帐。只见他眼看帐
簿、两手拨珠，口报结果，左右开弓，噼哩啪啦。那声音，时而如暴风骤雨，呼啸
而来；时而如珠落玉盘错落有致；时而又如马蹄得得轻叩大地。那算珠节奏和谐、
声音美妙，把众人听得呆了。大约一个钟头，眼看他马上要报出结果，猛听食堂主
任和会计大吼一声，疯了般追过来要夺他的算盘。此刻，早见他一个转身，爬上一
条梯子，接着背靠梯子，头顶算盘，右手扶算盘，右手指如金蛇狂舞，一阵就把全
部结果报出：食堂主任和会计等人，每天平均每户克扣粮食3两8钱多，全村加在一
起，上台10个月就要克扣18000余斤!乖乖，这是一个多么触目惊心的数字!

　　在人们吃糠粉得浮肿病，在一两粥能救活一条命的年月，竟出现这种贪污!于是
群情激愤了……最后，食堂主任被撤职，食堂会计亦准备易人。有人推荐铁算盘担
任，但因他是地主成份，自然不可能操财政大权，只好作罢。

　　曹丙哥日子很苦。为维持一家生计，他不得不经常去高山砍柴。一次，他带了
一个熟蕃薯当中饭，去数十里外的高山砍柴。等柴砍好，却发现包里的蕃薯已不翼
而飞。他只好饿着肚子挑柴。实在挑不动时，就灌上一肚山坑冷水充饥。好不容易
挑到一个小山村，忽见人声嘈杂，香气飘溢。众人正围着会计——原来是村里人正
在分玉米。只见那会计手拿算盘，算帐算得手忙脚乱、汗淋如雨(他妻子拿着几个玉
米饼和茶在旁恭候)，还是没算出分配方案。眼看日头将落，众人急得要命。闻到那
玉米饼的香气，铁算盘口水直流，双脚再也挪不动了。他搁下柴，走到那女子旁
边，对她说，大姐，问你讨口茶喝。接过茶，他喝了一口对那丈夫(会计)说，饼凉
了，你快吃，我给你算算怎么样?丈夫大喜，忙递过算盘。铁算盘装模作样，从腰间
一摸，大惊失色，哎呀了一声，说自己把中饭遗忘在山上柴草丛中了。于是装出急
急要去寻找的样子。结果自然被那丈夫制止住，把自己的玉米饼分给他两个。铁算
盘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一气吃完，随即算盘如狂风扫落叶般响起来。只半个时
辰，就造出方案。惊得小村人以为神仙下凡。走时，曹丙哥又耍了个花招：连夸这
东西好吃，说这生世从未见到过，问他讨种籽。于是又得到二升玉米(解决了全家数
天口粮)……

　　可惜，曹丙哥空有一生本事，却郁郁不得其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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