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 ———————————————— 中国的宗教危机和法轮功怪象 大虫 ( 一 ) 人类的社会活动,常常带有极强的目的性。然而,当人类经验式 地将这一诉求用于对人类自身存在的思考时,就遇到了麻烦。人 们发现,理性的办法在这里是不能提供任何出路的。这不能不说 是生命发展到人的形式时的一种悲哀。为从这种痛苦的困惑中解 脱出来,人类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办法:崇拜。人们将麻烦 交给了被崇拜的对象,以使自己得到精神上的轻松。 被选作崇拜对象的,常常必须具有一定的神秘感或非凡的力量。 在人对自然的认识还很原始的时候,就拜物。称作图腾崇拜。受 到顶礼膜拜的东西,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此外,英雄也常常是 被崇拜的对象之一。在科学稍有进步之后,造神就成了比较流行 的办法。人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几乎是本能地避开自己一贯的作 风,不去对被崇拜的对象作吹毛求疵式的实证分析,却是出奇的 宽容,甚至为“贤者”讳。他心中的偶像是万万碰不得的。 崇拜本是人的一种基本行为。但这种根植于人性中的需求,不可 避免地要对人的社会活动产生巨大的影响。 西方人在造神方面颇具功底。其结果是形成了社会生活中的一支 独特的力量,宗教。宗教势力在中世纪以政教合一的形式发展到 顶峰。然而,过于严酷的宗教束缚阻碍了科学的发展和社会的进 步。后来,欧洲人借文艺复兴,提倡人文关怀,从而解放了人的 创造力。尽管如此,教会的力量还是小瞧不得。最先到美洲大陆 来淘金的,便是一批受到排挤的清教徒。不过,现在的西方社会 ,经过一千多年的进步,已经形成了一套比较融洽的政教分离的 体系。话虽如此,宗教势力对人们的日常生活,依然具有很大的 影响力。 中国人在上古时代,大多采取图腾崇拜和英雄崇拜的方式。这和 西方人并没有太大区别。但由于过早地进入了大一统的社会模式 ,人们就把智慧用在了对社会制度合理性的解释上了。因此对造 神就没有太大的兴趣。偶尔为之,也慢慢地被大家淡忘了。我们 的先人用了另一个法子,那就是赋予人以神权。所谓王权神授。 这基本是将对英雄崇拜和对神的崇拜结合在一起的一种发明。在 此基础上,又发明了一套复杂的礼仪,使之根植于文化之中,成 了社会体系之总纲。社会的结构,人的行为及思想都以此为基础 而展开。直到现在,史学家都据此评论历代王朝的兴衰。如东周 之亡,他们就认为是由于礼乐崩坏的缘故。中国的这套体系,似 乎也有点政教合一的样子。只是神仅被用作一个合理性的借口, 着墨不多。而统治社会的,不是教主和教义,而是王权和礼仪。 人的比重很大。中国人常常对西方人的好东西不屑一顾,有一种 我们祖上早就有的优越感。这里我们就又多了一样可以骄傲的东 西。因为中国人的这套办法,在当时,确实比西方先进了许多。 ( 二 ) 中国在君权崇拜的大背景下,也确实出现过一些教派。 认真起来,道教应是中国的国教了。但没能流行开来。原因可能 和道家的理念有关。它鼓励人们追求纯真的幻境,有点逃避现实 的味道。对社会不会有太多的积极意义。事实上,这个源于老聃 思想的流派,由于不被世人重视,后来并没有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因而也没有达到具有完整体系的层次。他的信徒们也变得很是 奇怪,非常热衷于炼长生不老的药。自然不会成功。却因此受了 不少罪,也把形象搞得很糟。如此,道教便失去了成长的土壤。 秦以后,就很难在社会政治生活中找到它的影子了。 佛教应是中国最具规模的一个宗教派别。不过,它不是中国人发 明的。佛教在唐代开始得到推广,盛极一时。一来可能是因为太 宗对它有好感,二来也是由于那时出现了中国历史上极为繁荣的大 治之景,同时由于地缘的关系,国家也没有强烈的外患意识,人 们在基本的温饱 得到满足之后,就有了一种精神上的强烈需求, 而佛教正好可以填补这个空白。但宗教势力基本上是依附于皇权 生存的,也因此受到很好的控制。所以不但没有对政权构成威胁 ,反而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以后的若干年间,由于内乱及社会 动荡,出家人的庙宇常常成为密谋反叛的人物的隐身之所,日子 就变得时好时坏,不那么舒服了。但佛教文化从此便在中国的传 统文化里有了一席之地。不过,从它踏上中国土地的那一天起, 就注定了是君权崇拜的一个附属品。中国在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 ,也出现过许多带宗教色彩的组织,但大都缺乏生命力,流星一 般,稍纵即逝。中国文化的主体,仍是以君权崇拜为支柱。就连 中国人编的神话故事,都脱不了它的影子。 对中国文化影响甚大的思想家,首推孔子。这并不是一种偶然。 体制上讲,中国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应始于秦。此前如夏商周, 虽有一统之名,但王室的权力不大。秦王朝废除分封制,始创郡 县制,才建成了一个金字塔式的权力结构,皇帝成了真正的最高 统治者。孔子的学说,即成型于这场剧烈的社会变革的前期。他 的思想正是顺应了这种新的帝制的需要。他所代表的儒家学说, 到宋代应是发展到了鼎盛期。其时对君权的神化,也达到了登峰 造极的地步。皇帝成了内王外圣的人神。对他的绝对崇拜就成了 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而在漫长的封建统治时期,偶尔有 想要聚众造反的人物,首先必须给自己找到一个受命于天的借口 。事实上就是将自己神化。否则,就不好办事。可见,对人神的 崇拜意识,对中国人来讲,已根深蒂固。 在中国近代史上,对中国文化中的这种崇拜意识领悟较深者,洪 秀全应当是颇具代表性的一个。这位太平天国的洪天王确实 很有眼光。他明白孔子思想是皇权的基石。所以革命的头等大事 ,就是砸孔庙。然后,他又从洋人那里借来了一个上帝,改头换 面,成了天父。而他自己,便成了天父的凡身。人们对天父的崇 拜便立刻转成了对他个人的崇拜。他成了新的人神。这一招很可 怕。因为,在中国这样一个缺乏强烈宗教背景的国度里,若在一 个现成的社会秩序里,突然对一个活着的人,形成一股带有宗教 狂热的崇拜意识,这无异是给这个社会安置了一颗精神原子弹, 一旦爆发,必将对整个社会形成无法估量的灾难性的冲击。最初 的洪秀全,不过是一个功名上很不得意的秀才。追随他的,大多 也只是一批极为朴实的农民。但就是这样的一批人,一旦在所谓天 父的旗帜下集合起来,带宗教色彩的盲目和狂热,便在他们的身上 激发了一种令人无法理喻的冲动。当曾国藩的人马最后攻破南京 城,冲到天王府的时候,那夺人心魄的场面,连一向以骁勇著称的 湘军都感到胆寒。难怪“屡败屡战”的曾国藩,对他最后的胜利 感慨万端。 ( 三 ) 在前面用了这么长的篇幅,无非是想说明一点,中国是一个缺乏 强烈宗教背景的国家。这是中国人在享受祖先创造的博大精深的 文化的优秀成份的同时,不能不面对的痛苦的现实。中国文化中 造人为神的崇拜意识,已经给自己造成了一次又一次的悲剧。所 以,当法轮功的信徒们抱着祛病健身的善良愿望聚集在一起的时 候,他们并不明白,他们已经给整个社会秩序造成了极大的冲击 。他们由于练习法轮功而形成的对李洪志“法身”的带宗教色彩 的崇拜,所造成的思想和文化上的混乱,有可能将中国人近一个 世纪的富国强兵之梦毁于一旦。 近代史上的中国人,曾在列强的刺刀下作近乎绝望的挣扎,但当 先驱者们为救亡图强而宣扬一种新的理念时,他们付出的代价, 是血和生命;割破他们的血管,夺去他们的生命的,不是外国人, 却是中国人自己。当年轻时极富自由主义色彩的改造中国的梦想 的毛泽东, 用一种鼓吹唯物主义的方式,试图在中国人温顺 宿 命的崇拜意识里,注入一种顽强和抗争的成份时,自己最后却被 推到了神的位置上。而给他建立神坛的,不是他本人,也是中国 的民众。这种失去集体意志和思维能力的崇拜,使他在晚年轻而 易举地发动了一场给中国造成极大破坏的运动。而去实践这场运 动,而又必须承担它的灾难性后果的,也是中国人自己。这里应 该可以看到,中国人几千年造人为神的崇拜文化,对现代社会的 进步所造成的杀伤力。 李洪志先生所创建的法轮功,与其它类似功法相比,孰优孰劣,是见 仁见智的事情。深究也没有太大的意义。而要求李洪志先生对法 轮功做一个科学的解释,事实上也是强人所难。因为功法乃至宗 教,都是很难用科学及理性的方式去考虑的。但之所以会引发这 场争论,李洪志先生本人也是始作俑者。他在他的《转法轮》一 书中,首先用了科学这个定义。同时,为了论证他的法,他又引 用了不少属于科学范畴的概念。公正地说,李洪志先生对其中的 许多概念的内涵和外延,确实是一知半解。如此来说明他的真善 忍 (这里比真 善 美的道德宣传只差了一个字) 的宇宙大法,难 免会授人以柄。正如李洪志先生本人所说,他试图让他的功法上 升到一个层次,一个比佛主释迦牟尼当年所教导的佛法更高的层 次上带人。那么这就需要一种非常独特的,甚至比佛学经典还要 出色的论证方式;而佛学经典之深奥,历史上许多学识渊博的高 僧,终其一生去研究,都不敢说完全领悟。在这种情形下,李洪 志先生受到科学界和宗教界两个方向的挑战和批判,也就可以理 解了。也许,移居国外,远离这场论战,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 的办法了。 怀疑李洪志先生创建法轮功的初衷,也许并不公正。作为中国无 数对气功功法的爱好者之一,他愿意将自己的心得传授给大家, 也应该是一种善意的举动。同时,他事实上也给自己拮据和默默 无闻的生活谋得了一条出路。这也无可厚非。但李洪志先生后来 已使法轮功带上了明显的宗教色彩。他在以“论语”为题的《转 法轮》一书的前言中说:佛法是最精深的,他是世界上一切学说 中,最玄奥 超常的科学。 这等于是给法轮功定了一个极富宗教 色彩的基调。但他并没有鼓励人们去崇拜佛祖释迦牟尼。因为他 认为释迦牟尼没有道出佛法的全部要义。可李洪志先生却将自己的 生日庆祝,改到了佛祖的诞辰日;然后,他又将自己安排到极具象征 意义的莲花宝座上,并要求法轮功的学员用近乎读经的方式学习 他的《转法轮》一书。如此,抱着非常单纯的祛病健身的目的而 来的学员,就不知不觉地成了他的信徒。最后,法轮功的任何健 身效果,都和对李洪志先生的“法身”的崇拜联系起来。他变成 了释迦牟尼的现代凡身。他成了活着的佛祖。而将这种崇拜放到 中国几千年来人神崇拜意识的大文化背景下,这里就有了一个非 常可怕的共振区。由于人性中对满足崇拜意识的渴望,以及对被 崇拜对象的极度宽容,这种时候你再去和法论功的信徒们争论法 论功的是与非,自然没有人能听得进去。如果要去破坏人类心中 的崇拜偶像,他们常常会产生一种强烈的抗拒心理和无可言状的 恐惧感。 要说所有的这一切,都是李洪志先生在开始向别的爱好者传授他 的练功心得时计划好的,恐怕也是言过其实。李洪志先生并没有 得到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这一点从他的《转法轮》一书就可以 看得出来。不过,这也是和那些年的社会大环境有关,不能说成 是李洪志先生的错。他所做的这一切,仅是反映了一个再普通不 过的心理现象。他愿意接受崇拜,然后又因为别人的崇拜而开始 崇拜自己,因而就将自己神化。然而,这发生李洪志先生的身上 ,是否也和他所宣扬的功法有矛盾之处?因为,李洪志先生本人 最终也不能保持一颗无欲无求的平常心。但有一点,从李洪志先 生生活的环境来看,他不太可能有多强的政治野心。事实上,他 可能对政治并不了解,也没有太大的兴趣;而许多法轮功的学员 ,也声明他们不介入政治。然而,问题也出在这里。因为李洪志 先生对政治运作并不熟悉,所以他的任何不经心的言论,都可能 被有政治企图的人,用来鼓动起一场对社会秩序极具破坏力的行 动。而法轮功的学员由于对李洪志先生的崇拜和对政治目的的毫 无戒备,也使他们很难意识到他们的行动给整个社会造成的破坏 力。当一位天津的学者,在当地一家发行量并不算很大的报纸上 ,发表他对法轮功的看法时,却有成千上万的法轮功信徒,跑到 百里之外的北京,包围具国家政治象征意义的中南海。这件事对 社会产生的冲击和外界的解读,应该会使每一个法轮功学员理解 ,政治的复杂以远远超出了他们最初的善良愿望。 现在的国际环境,对中国来说,应该是一个非常严峻的挑战。中 国人为给自己求得下一个世纪的生存权,事实上也别无选择,只 能接受挑战。富国强兵,这是中国人奋斗了近一个世纪的梦想。 社会秩序的稳定,对世纪之交处在十字路口的中国,就变得异乎 寻常的重要。整个国家的前途和命运事实上也等同于每一个中国 人的前途和命运。这当中自然也包括了每一个法轮功学员和他们 的后人。因此就需要这个社会的每一个成员,以认真和负责的心 情,考虑自己对国家和社会所应承担的责任和义务。 如果李洪志先生真的信守他对法轮功学员对社会尽责的要求,他 也应该以负责任的态度,努力还自己一个普通人的原来面貌。他 既然认为,他的宇宙大法是一种最高的真理,那么,这个真理就 应不依赖于他的“法身”而存在。他应该努力把练功和他个人的 形象区分开来。他自己因为传授他的练功体会,所得到的已经足 够。再向社会索取更多的报酬,也违背他对别人的教诲。如果李 洪志先生仅为一己之虚荣,而置国家民族之大义于不顾,那么, 实在也看不出李先生所提倡的真与善,以及对社会负责的教导, 是靠什么来体现的。如果连他自己都达不到这个层次,他也很难 去教导别人。 李洪志先生现在在美国受到很好的待遇。不是每一个在这里的中 国人都可以有李洪志先生一样的福气的。这个国家前不久刚刚用 最无耻的手段,轰炸了中国的大使馆并夺去了三个中国人的生命 ;这个国家也经常玩弄各种政治阴谋,试图拖垮中国;这个国家 的人对中国的任何一点进步,都恨得咬牙切齿,并指责中国人是 窃贼。而他们对李洪志先生却非常热情。李洪志先生现在既然有 了足够的钱和时间,应当可以用来弥补一下早年读书甚少的遗憾 。这样在出头露面时,也不至总是说别人想要他说出的话。这同 时也是为李洪志先生本人着想。如果李洪志先生什么时候高兴起 来,突然宣布他的宇宙大法比圣经所教导的层次还高,并要把耶 稣从十字架取下来,换成他自己的受难像,美国人肯定会换另一 付嘴脸给他看。这个国家的人听说很不讲交情。 中国人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常常被他们奉为神明的,充其量不过 是和他们自己一样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寻常百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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