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法轮功的哲学性质、宗教性和方法论问题 肖飒 助理研究员 武汉大学哲学学士 一、法轮佛法所体现的哲学性质问题 我没有练过法轮功,也没有练过别的什么气功,对于气功的问题,也不想做过多 的讨论。但对法轮功的所谓佛法的理论,却有一些疑问,想与众信徒们探讨探讨。 在包围中南海事件之前就对李氏的教义及理论有所了解,先是在一位亲戚的家中 翻阅了李氏在旧金山的演讲,当时我的感觉就象又看到了13年前刚学哲学时所冒 出的荒诞不经的一些支零的古怪想法,现在居然被人整理成了系统的理论,还出 了书。而后在不少网站上拜读了李氏的各种著作。任何人,只要展开想象的翅膀 就可以构筑他的世界,但作为一种理论,就必得有其逻辑的结构和严密的论证; 任何人,在某些时候也都会有一些很玄妙的遐想的片屑,我们充其量称之为思想 的火花,但思想的火花的叠加顶多是一堆思想的火花,而不能成其为思想。 法轮功的特色,是以气功为引导,宣讲李氏的宇宙观、世界观,所谓却病强生只 是低层次的东西,真正的目的是“真正把人往高层次上带”,他的高层次,就是 他的世界观,我想这应该没错吧?李氏在方法论上反复谈到“炼”与“修”的问 题,最终落到“修”上,也就是体悟与认知这种新的宇宙观、世界观,说到底, 也就是世界观的改造。因而我认为法轮功在建筑上最落力的就是其佛法理论(主 要体现在《转法轮》一书里),最具有影响力的也正是这一部分。 被法轮功信徒们不断提出请批判者仔细思考的那些问题,也是法轮功诸多信徒苦 苦思索不得其解而认为在法轮功理论中得到了解答的问题诸如:人活着的意义, 宇宙的本源等问题,本来就是千古的智者没有停止过的思索,就是哲学之所以产 生的渊源(不管是从一般语义,还是从法学的渊源概念),这些“终极关怀”的 问题,早就不是什么新鲜的命题了。先贤们没有得到解答,李洪志及其信徒们以 为他在这里解答了,实际上他的解答却是思想史上早已过时的玩意。 作为李氏信徒的中国物理学会的某理事说:“在哲学上他是一元论的,认为宇宙 中存在的任何事物都是物质的存在,而宇宙中任何物质又都有它的特性存在,即 都具有“真、善、忍”特性。“物质和精神是一性的”。在方法上,他是针对宇 宙、物质存在的各种形式以及生命整体进行研究的。因而他超越了实证科学的限 制,超越了常人感知感观,他是另外一条科学的发展道路。”我个人认为这是对 法轮功理论的非常贴切的理论性概括和总结。 也许是李洪志本人知识的限制,他的理论中引用了大量的自然科学的科普知识 (尽管漏洞百出,方博士已经尽悉点出),但对于哲学理论的运用却少之又少, 不然的话,他的理论也不会那么支离破碎。他的众多揩腚者在这方面也考虑不周。 这里,我有几个哲学上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什么叫做“一元论”?唯物质主义同唯物主义的区别在哪里?是不是一个理论一 旦披上唯“物质”的外衣,就可以“科学”? 一元论是什么?一元论是认为世界只有一个本源的哲学学说,是物质决定意识还 是意识决定物质的问题范畴,可是,如果用物质取代意识,那就是“唯物质主义” 而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一元论,而是彻头彻尾的二元论(①把唯物主义(在此 问题上)和唯心主义(在彼问题上)无原则地混杂在一个体系里,调和二者,② 将宇宙分为两个独立部分的宗教教义(如摩尼教的善和恶))。 表面上看来,法轮大法的理论中把一切都作为物质现象来进行解释,比如,意识 是一种能量场,而“德”是一种白色的物质,等等,看起来好象是唯物主义一元 论,好象一个理论一旦披上唯“物质”的外衣,就可以“科学”了,这也是一种 拉大旗做虎皮的手段。但是,请不要忘记,真正的唯物主义是从不回避意识的, 只是说意识是物质的反映、是大脑的产物,物质决定意识,而不是用物质去取代 意识或者抹杀意识,说什么“物质和精神是一性的”,这种说法本身,就是在调 和物质与意识。 在另一方面,声称“这个宇宙中最根本的特性真、善、忍,它就是佛法的最高体 现”,“宇宙空间本来就是善良的,就是具有真、善、忍这种特性的,人生出来 和宇宙是同性的。”“宇宙有个特性叫真善忍。……物体的微粒中都有真善忍”。 既然“宇宙中存在的任何事物都是物质的存在”,而真、善、忍这种特性又只能 是意识活动的内在规定性,那么所谓真、善、忍的特性又该作何理解?回答只能 是在以下三者中选择其一:第一,作为物质的存在的宇宙中存在的任何事物都是 有意识的,都有其精神;第二,宇宙中存在的任何事物本来就是精神的体现和化 身;第三,真、善、忍的规定性为牵强之说(有谁能告诉我,在李洪志的著作中 有哪一处对真、善、忍作为宇宙中最根本的特性做出过论证或者说明?所以认为 其为牵强之说并非没有理由)。 对第三条的回答肯定是广大李氏信徒所不愿意接受的,那么对第一、二条的回答 又意味着什么呢?显然就是把“客观”精神,在法轮佛法中,把虚构出来的离开 人和物质世界的所谓“佛法”、“道”、“理”、“理念”、“法”、“宇宙特 性”、“宇宙精神”,或者直截了当地称为“神”、“佛”,说成是世界的基础, 当作第一性的东西,这叫做什么?稍有一点哲学常识的人都知道,这叫做客观唯 心主义。 (这里不妨给李洪志先生补一补哲学课,比如说开一个参考阅读书单:黑格尔《 精神哲学》、张世英《论黑格尔的精神哲学》、黑格尔《逻辑学》下卷,商务出 版社第480-481页、《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三联书社,这些都不是什么新鲜玩 意) 当年西德的斯坦布赫、龚捷尔等人徒劳地妄图以信息论的概念证明唯物主义站不 住脚,现在又出来一个披着“唯物质主义”泛灵论的法衣的客观唯心主义要人们 相信,世界上的事物都取决于某种神秘莫测的叫做真善忍的精神力量,这就必然 要与宗教创世说同流合污。马克思主义哲学有一句话说:“宗教教义实际上成了 客观唯心主义粗俗化的形式,而客观唯心主义则不过是用哲学语言精制了的宗教 创世说”,在法轮佛法中,两者糅合(而不是结合)得非常紧密。 1999/6/4 二、论法轮功的宗教性问题 尽管李洪志先生及其信徒们始终声称法轮功不是宗教,但是在李氏的讲演中却一 再显示出这种逻辑上的矛盾。 这里我不怕罗嗦,引用一下李氏在北美首届法会上讲法(一九九八年三月二十九、 三十日于纽约)的内容,他先说:“当然了,讲到这一步的时候,因为在座的都 是我大法弟子了,过去的很多宗教,我们不能说它是邪的。佛教、基督教、天主 教,包括犹太教,还有一些教吧,我承认在历史上它们是正教。可是在今天的这 个历史时期,在今天现代化了的人的观念社会中,人们已经不能够用人的本质与 古老的观念去理解它了。就是说你的观念和它的原义已经脱节了,你理解不了它, 你也就不能被它度,它也就不来管。那么相反的呢,人会在宗教中摆资历,吹捧 自己,叫人信奉他,供养他,他求名求利,甚至于当政客。那么大家想一想,回 过头来看一看,这个宗教还是正教吗?我可没有说佛、道、神是不正的,我是在 说这个宗教。宗教是人承认的,是人搞出来的,神却不承认宗教,只承认人心的。 你虽然目的是要去佛的世界,去耶稣的世界,可是,你做的事却不是,整个宗教 都这样做了,你说它的教是正的吗?就很难说。我要对大家负责任,我告诉你是 怕你耽误了。被那个不能度人的宗教耽误了。” 接下来又说:“不过我也声明,我们法轮大法不是宗教,我绝不搞宗教,我们法 轮大法也绝不是宗教。” 对于前面的一番理论,稍微有一点领悟能力的人也能读懂他是在以一种全新形式 的**与以往的已经“不正”的宗教划清界线,并且可以看出他自我标榜他的**是 一种超越以往的已经“不正”的宗教的**,李洪志及其法轮功信徒们是讲求参照 系的,在这个参照系中,他们的这个**,虽未冠“宗教”之名,我想应符“超宗 教”之实,毕竟,“超宗教”还是宗教。在语义与语词上玩攻防战的游戏,有什 么意义? 什么是宗教? 1)宗教是相信并且崇拜超自然的神灵的社会意识形态。自然,在法轮大法里, 这个神灵被代之以真善忍的宇宙特性了。李洪志先生在提及修炼大法的时候多次 提到修炼成神的问题,尽管你可以说此神非彼神,或彼神非次神,但是,相信并 追求超自然的力量(又尽管你可以玩将其冠之以超越现有科学阶段、超越此在的 时空的科学之名的语词游戏,但实际上,这不就是超自然的代名词?)的事实是 摆脱不了的。 2)在形式上,很多宗教形态皆以好坏善恶来划分世界及宇宙,在这一点上,法 轮功理论非常神似。李洪志先生不是这样说吗:“真善忍这种特性是衡量宇宙中 好与坏的标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就是用它来衡量的。”这种用善与恶、好与 坏来划分宇宙的标准,就更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了,前面就已经提到过,摩尼教 的善和恶就是这样划分的,而那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宗教,并且也是泛神论和神秘 主义(我相信法轮功在欧美的信徒们要查证有关文献并不困难)。 3)宗教是一种以诠释了终极真理自封,并且企图以其意识形态统摄科学的武断 论。法轮大法自称已经穷尽了宇宙之理,并且声称一切科学到了顶端,都得皈依 宗教(我只听说过一切科学到了顶端即走向哲学),这难道不是一种宗教的自我 宣扬吗?聪明的宗教知道如何与科学划清界限,愚蠢的宗教却妄想与科学联姻, 而狂妄的宗教却只想霸占科学以为压寨夫人。而且李洪志先生一直宣称他的“学 说”是不需要也不可能从实证科学的考察中来的,从他的理论体系看,其逻辑推 理也非常糟糕(这在后面的文章中会专门论述),这种从不可言传的神秘途径得 出结论的信仰和理论,不仅仅是宗教,而且还是神秘主义宗教。 不仅仅是宗教,不仅仅是神秘主义,法轮功对社会的危害还表现在它是一种迷信。 从我个人来看,任何一种意识形态,只要被要求将其信之入迷,而不怀疑其绝对 真理性,以一种思想代替千百万人的思想,那么,不管它是拙劣还是高明,都是 迷信。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求我对马克思主义信之入迷而将其奉为绝对真理的话, 我将毫不犹豫地坚持理性与科学的精神,选择退党。 三、论法轮功在认识论上的方法论问题 我确实有非常仔细地阅读双方在网上的讨论,以及李洪志先生的所有著作、演讲, 发现一个问题:似乎大多数法轮功的支持者都认为其反对者在关键的时候,或者 关键的地方,不能理解他们的真正意思,似乎双方一旦到了关键之处,就是在用 着不同的语义系统进行表述。李洪志先生也说过,他们不能领会我的意思,是因 为他们不信(恕我不费劲去找出处了)。我也知道,在我的文章的前面的阅读中, 也一定有不少人在说我对法轮功的一些概念未能真解其意。 这就是问题了:一个理论是要让不知不信者理解及信服的,信服者说不信服者不 理解是因为他们不信服,而不信服者说他们之所以不信服是因为他们不理解。那 么,是先领悟、理解再去信服,还是先信服再去领悟、理解?这就是一个逻辑悖 论。 李洪志先生不是自称高于释迦牟尼的大智者吗?他所构筑的理论却不能让这么多 的人在仔细阅读思考后理解、领悟其真正的涵义(这些人里面没有接受过高等教 育的可不多),这是不是比承认上帝能制造出一块他搬不动的石头的命题更为荒 谬?这又是一个逻辑悖论。 李洪志先生经常出现这样的论调,诸如:“我今天只是用人的语言,而且用人类 今天最浅白的语言,给大家概括地讲了一个很大、很高深的整个宇宙的这么一个 概况。真正能够完全理解这个法,能够在这个法中修炼,你们所体悟的东西之高 深难以言表,只要你修炼,你会慢慢的越体悟越多”,“因为人类的语言是很有 限的,表达起来我都觉得很困难,我不知道大家听懂没听懂?”在这里,李洪志 先生显然是以非人类自居,这就令人寻味了:语言的障碍到底来自哪里?我相信 参加讨论的诸君都有过学习语言的深刻体验,那就是,语言的障碍来自于语汇与 语法的隔阂,而不是其他。如果有人用你能懂的语汇、你能懂的语法对你说了一 通话你却不能解其意,这意味着什么?应该是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他不想让你懂, 要么他的逻辑思维有问题。李先生讲法是要让人明白的,所以他的逻辑思维有问 题。假定李洪志先生为非人类(很高很高层次类生命体)的前提成立(前件), 那么他要与人类沟通则必定掌握人类的词汇并且掌握人类的语法并且掌握人类的 思维逻辑(后件),他的思维逻辑有问题,则后件不成立,所以前件亦不能成立。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李洪志先生在他的理论中喜欢用用经验的证据去证明超验的现象,又用超验的概 念来验证经验的对象。这是不是一种循环论证,不好说。正如一位法轮功批判者 所说,不能用欧氏几何的定律去证明非欧几何,却要用非欧几何的内容来为欧氏 几何的论证演绎过程中的错误来补漏洞。比如说他谈到宇宙之大,他多次引用了 物理学的许多概念,紧接着,超验的东西来了,什么宇宙层次(具体到每一次演 讲的不同数字)、须弥山,在我看来是很玄的超验对象,用这些超验对象来验证 李氏的宇宙之大及其新版地球中心说,真是所向披沥。因为这些超验的对象你无 法去证实,也无法去证伪,只有由得他说了。你若要求他证明,则会被指为郁于 实证主义的思维方式,而他似乎忘记了科学研究中理性主义的研究方法也并不是 无需证明的随意想象(如大家讨论最多的生物进化论、狭义相对论,那一项不是 呕心沥血的研究结晶)。他似乎还忘记了,在他不断批判实证主义方法论的同时, 他的整个理论体系的结构,都是建筑在实证主义方法的基础上的。否则,不会那 么迅速地以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让那么多人为之所惑,否则,也不会有那么 多的漏洞与错误被人纠出。事实上,我认为理性推演非李洪志先生的所能,这可 能与他受教育程度有关。 事实上,李洪志先生的逻辑推理规律经常是这样的:大前提,实证、实证、再实 证;小前提,实证、实证、再实证;结论,推不出。他把这种推理方式称为超越 了实证主义的思维方式。举一个例吧,比如说用三叶虫化石上的脚印来证明气功 为史前文化,尽管如方博士等指出此证据非常可疑,但我们只讲其逻辑形式,就 算证据不可疑,也只能证明有史前文化的存在,也并没有充分证明气功是史前文 化;再如他后来引用经书上的释迦牟尼讲的“劫”,即算成立,也一样只能证明 人类、地球、乃至宇宙经历了多少次涅盘,只能证明史前文化存在的可能性,而 不能作为气功是史前文化的充分证据。不要跟我说什么你的参照系统、你的观察 系统与我们这些平常人如何不同、你的科学概念又比我们的概念先进多少。你只 要是一个人,你只要说的是人话,对于法轮功信徒心目中的李洪志来说应该是, 你只要讲的话是给人听的,就必须按照逻辑来。这与古往今来的科技水平无关, 与东西方的文化背景无关,正如我们现在所用的形式逻辑一直以来都是在亚里士 多德的基础上没有过丝毫的动摇一样,逻辑所反应的是高等生物的思维规律,只 要人脑处于仅仅开发9%的现阶段水平上(顺带说一句,人脑并不是如李洪志先生 所言有70%未开发),逻辑规律是不会改变的。 显然李洪志先生在他的语言逻辑中有许多地方是与我们有隔阂的,如他说的九种 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有色、无色,这最后两种显然是我等所未 见过的,如果他干脆象黄易先生在凌渡宇系列科幻小说中那样用第8色、第9色来 表述,或许我们更能够接受一些(因为我们没有见过超出7色之外的色,所以解 释也没用,就象向一个先天性失明的人解释7色一样徒劳)。但是他用有色与无 色来表达,显然又是受了他的思维惯性的影响,企图用佛家有色无色、有相无相 的概念来搞一点玄的,结果却破了色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