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我在一座城池的春夏秋冬   陆承   我是在秋天来到这里的。   立秋的时候,我还在兰州城里流浪,并未预知到我即将在一个偏远的小县城 开始徒劳的教书生涯。   我到来时,秋天开始弥漫。   这里,秋在夏和冬之间摇晃。由于靠近马牙雪山的胸怀,夏始终无法强大起 来。秋是一个温顺的母老虎,让人感觉着夏日激烈后的凉爽。午睡越来越沉重, 沉重得无法解脱,仿佛要在那香甜的午后永远沉醉,即使醒来了,在陈旧的教学 楼的三楼办公室里迷顿中,也还在感悟着那若有若无的酣畅。   很快,我要出行,遥远的西南,一次诗歌之旅,也是生平因为精神的荣誉而 获得的长远的悠闲。从兰州出发,先到西安,再转车到遵义。到西安的那夜,天 气就转了,千年的风吹着坚韧的心。贵州那几日,也是罕见的冷空气。回来的路 途中,成都平原,十月,和西北的四五月极其相似,火车悠闲地穿过温柔的原野, 田野里是盛开的油菜花。这是一首诗致命的情调,缠绵的,令人难以忘怀的情愫。   在县城,我离开的这一周,忽然降临的冰冷覆盖了这个县的大部分区域。报 纸上,有郑重的灾害的字样,受伤的脸面呈现在细致的白色的粉末和干旱的土地 上。   和我同住的M羡慕的对我说,“最冷的那周你幸亏不在,冻死我了。”那几 日,气温竟然达到了零下十度。而我的床铺上还是大学残余的单薄的被褥,家里 母亲缝制的厚重的棉被还没带来。   恍惚的秋,我在暗淡的光芒中开始了漫长的生涯。一道永远看不到尽头的路, 在每日的忧郁和星光中散尽。   父亲给我送来了过冬的衣物,还有那一床崭新的,温暖的被褥。他帮我换好, 帮我修理租住房屋的锁子。然后停下来,我们默默坐着,什么也没说。   吃饭。   门外卷起了树叶,风越来越大,我们安静的吃着。在漫长的奔波后,安定下 来的命运让内心也有了长久的宁静。慢慢吃完,喝完面汤,雨似乎没用停住的可 能。打了的,回出租屋。   秋雨开始漫卷了秋。秋雨,慢慢的削弱夏的气势,调和着均匀的气息。   不知不觉,在梦中,在回忆里,少年时读巴金的《雨》,年轻火热的心在雨 中行走,并未觉得伤感,而是充满了崭新的力量。   我其实更加喜欢戴望舒的《雨巷》。那优美的意境,淡淡的画面中隐藏的浓 烈的渴望。   第二年的秋很快来到。我在这里的工作境地一直在秋和冬之前徘徊。偶尔探 出的新绿也被残忍的寒霜扼杀。   雨并没摆脱这季节的轮回。我也只能在现实的漩涡中前行。   或许情绪影响了身体,感冒缠绕着我。但还是要去学校,给学生上课,讲那 些远古的器物,让这些开始成熟的眼眸中出现发芽的憧憬。从北京人出发吧。还 有那些在黑白世界中轮流坐庄的皇帝们,我尝试着把回忆中那开心的片刻和那戏 谑的深刻缓慢的诉说。但是,我又能怎样呢?   “雨看来是停不了了。”办公室的一个女老师F说着。   她讲述她早年在乡村中学的情形。晚上睡觉前,合伙用火炉烧洋芋,多么惬 意。那阵三鹿横行,她对学生说,喝三鹿得肾结石,你们是脑结石,没救了。这 里的学生生源极差,有相当的历史渊源,还有什么原因呢?这似乎也不是我一个 连自身权利都无法保障的刚参加工作的老师考虑的符号。   F是一个生活中极其风趣的女子,她到哪里,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她将语 言的魅力发挥到了一定的境界,方言,俚语,还有各种各样的传闻。每次都想着 要记下,但每次又觉得似乎不必。   雨一直下着。这时,我在二楼中间的办公室,穿过大块的玻璃,可以看到雨 水的流淌,落寞,深沉,静谧,雨水冲刷着这荒凉的世界。   我写了什么?   “雨冲刷着朝代的墙壁,一块块倒塌的记忆进了场景的更换”   “我们在秋天哭泣,完了继续上路”   “窗外的这一场系统的雨代替了内心的感伤”   我的单纯的感冒久久未能褪去。我私自找的一些药只是加重了我的瞌睡和身 体的柔软。去诊所。一个对人相当热情,医术相当一般的男人。有着本地人的明 显特征,肤质粗糙,有血丝。那几日,晚上偶尔也会飘散下几点雨。单调的诊所 里,干净的床铺隐隐散发着家的温暖,我躺在床上输液,玩手机,上QQ。他凑过 来,说用他的手机,屏幕大。和我说着些亲近的话。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或许并没有下过。   母亲有时会突然打来电话,问你那边雨下得大吗?我有些纳闷,答复着,这 边没下。   我并未能记载下节气的变化对雨水的影响。或许,我能记得的恰恰是我该遗 忘的。   在夏天和秋天的交界处,雨一直是生活的主题。   一个成都的姐姐L说她要和她的同事去青海湖,问我去吗?应允着,便一同 去了,那几日,刚好是雨过,高原,比兰州更高的高原,清澈的湖水,圣洁而混 合着世俗的信仰。那几日,和遥远的模糊的莫名的妩媚一同前行,好像回到了茅 台,早晨,迷雾中深邃的风景。   我工作所在的县城与乡村的家两点之间的距离是在150公里,先坐火车到兰 州,到兰州坐汽车到镇上,到镇上自己走回家,或打的到家门口。顺利的话也得 两个多小时。   假期,我回到了家,我灵魂上的故土,陈旧的院落。可能真正离开了农村体 制的人才能真正体味乡村的诗意。农民是不会,也不能去歌唱这些繁琐的,不清 洁的,重复的生涯。   再次走进村小学,这个我一直以为是最优美的村小学,有些落败了,但细致 的景物更加独特。这里是个小小的森林,花园,一些显得突兀的词引领着沉寂。 主道的两侧是松树,教室的后面是高大的白杨,已经很少见到的光洁的钻天杨。 白杨也分种类,真正有气质的是茅盾写的那种,学校里的白杨就是。操场的边缘 有花,有草,没有城市里的围栏和雕刻,是更加自然的氛围。   林木更加葱郁   墙角处开满了白色的、粉色的花   花园里   我记得曾种过刺玫   端午时节,村人拥进来采撷着芳香的秘密   后来种上了松树,柏树   加上之前种植的白杨   现在,耸入蓝天的白杨已有碗口粗   啊,白杨礼赞,平淡的,清爽的夏天   在操场上   我蹲在粗糙的花草旁边   辨认着,馒头花,牵牛花   一些细小的,粉嫩的我想不起名字的诗意   这种看似飘渺的描写能否展现那优雅的风,苍凉的美呢?   静默的校园,小鸟在清唱   蝴蝶在浅浅的草皮上飞舞   勿用说怀念   在这陈旧而典雅的建筑群里   能听到深入内心的朗诵   我和一个在德国留学的女子W聊天。我们是在雨天结识,汶川地震后的雨天, 灰姑娘论坛,兰州本土非主流论坛,我们谈到了地震了,她刚好看了我写的悼念 的诗,我的题记是“尝试着赞美着残缺的世界。”这是波兰诗人扎加耶夫斯基的 诗句。我们在雨中谈论着心中沉默的理想和思绪,时光在指尖流走,她说她在姑 姑家的高层楼上,那时,余震不断,她刚说完,电脑摇晃了一下。那时是夏雨。   我和她在晚上聊,她那边刚好是下午。家里,父母在劳累中睡了,我读着诗, 和她交流。她似乎是异性的我,所说都只能在印证这种简单的意识。她说她的初 恋,那些充满伤感的文字,我给她说窗外的雨,乡村的街道。   秋天始终是我命运的伴侣。燥热的空气需要这浩瀚的雨来降低飞翔。我阅读 昌耀。一个人,寂寞地读,强迫自己去读。   我并不能完全把自己交付给随波逐流的岁月,我的抗争在微薄的履历中颤抖。   雨啊,我在梦中又和你相见。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