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记忆威海 　　梦与翼 　　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离开济南时已经是中午12点多，加之我在高速公路上 总是小心翼翼，多休息了几次，而且行车速度稍慢，19点来到威海也就不足为奇 了。 　　是第一次带妻子和孩子出这么远的门，妻子本来还有些担心，上路后因跟孩 子玩在一起就都顾不得了。出发前一天查的路线，对所经过的地方已有了大体的 了解，但离开潍坊后，一个接一个的新的地名还是让我应接不暇，我不断告诉妻 子，“快到莱州了，这里有海”、“要经过平度了，这里是海边”、“前方有去 蓬莱的路口，那里是八仙过海的地方”，可是，那在想象中的浩瀚海洋呢？进入 苹果之乡栖霞，汽车在两山之间穿行，视线也时而被山包阻隔，我极希望翻过某 一个山头，面前就出现梦想中的那片蔚蓝，可是，始终没有。 　　进入烟威高速后，汽车仿佛自己就加快了行进的速度，是的，剩余的这77公 里已经不算什么，抓紧时间到达目的地，就能摆脱舟车劳顿和一路的仆仆风尘， 近距离亲近大海。大海，又是大海，我的思绪不知如何总放在与日常生活千山万 水的大海，也许，来威海真的是我积蓄已久的阴谋。 　　不过，从没自己驾车到过这里，对传说中、想象中的海洋实在是缺乏了解， 我期待的那片海域究竟在哪里？难道真要到达公路的尽头才能出现？我笑对妻子 说，高速公路到烟台就应该在海边，烟台到威海段更应在海边修筑，迎着海风， 侧翼是大海，那才能真正感受海边城市带给内地居民的奢华，说到这里，对于大 海的渴望已经垂涎欲滴，妻子却还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窗外。 　　距离威海大约最后 5公里，公路右侧突然出现了大片的湖泊，被人工做成一 个又一个隔断，是人工养殖？淡水还是海水？我迷迷糊糊，长时间的等待已不敢 让我想到大海，前方上空盘旋的鸟儿却引起了我的过多关注：白色羽毛，黄色的 嘴似乎略向下弯……，没错，我几乎跳起来大喊：“是海鸥，是海鸥”。再转头 公路左侧，两山之间渗入一片大水，在残余的落日辉光中粼粼荡漾，渔船在那里， 静止就一定是雕塑，而两山之外，就是永也望不到头的水天交汇处。 　　下了高速，同哥哥嫂子和漂亮可爱的侄女见面吃过了晚餐，他们提议去海水 浴场，当然是双手赞成，哪管此时已是20：30分左右。其实来了威海，第一件事 情本就是要到海边。 　　白天，长江流域刚刚上演了多年不遇的日全食，正是月朔，开了灯光才能略 微看清近处的海影。但欲走近海边，首先要经过那片柔软的不羼杂一丝一毫不规 则物件的沙滩。女儿在来时路上想象海边的沙滩是很多人都不能抱过来的一个土 堆，但是，这怎么是啊？女儿犹豫又木然，漫长的海岸线如同辽阔的海洋般一眼 望不到尽头，而海沙就静静地躺在那里，星光下色泽金黄，高度纯净。 　　四岁女儿压抑在骨子里的人类本性突然迸发，她疯了，她奔向沙滩、投身大 海，全无顾忌地贸然闯入自己从未涉足的新鲜领地。其实，想过很多次，人类本 就来自大海，对大海的尊崇与畏惧都是镌刻和烙印在人类基因上的重要片段。38 亿年前生命在地球上突然出现，我们的祖先经历无数坎坷和风雨，终究没能远离 这份深邃。故土到底在哪里？我们寻根溯源。在遥不可及的高山密林？在深入大 陆的炎热沙漠？我们的祖先在尼罗河、恒河、黄河、两河流域创造了诸多文明， 但仔细看来，那不过是背井离乡远行途中小憩的驿站，注定要在那里生存，也注 定要离开那里。只有海洋，才是所有生命历史上真正的开端与终点。 　　所以，女儿热爱海洋，是本性上的迷失与突然回归，也是每一个人的迷失与 突然回归。海水是腥咸的，泪水、汗水和血液也是腥咸的，只隔了一层薄薄的皮 肤，被海风吹拂，融入到无边海洋的冰冷就成为了生命里寻根终遇的沸腾！ 　　我乐意拉住女儿，在她的耳边轻声絮语：这片大海延伸到远处，海的那边就 是别的国家，海边也有一个爸爸带着女儿在看海，也在对女儿说着同样的话……。 那里真的有吗？我毫不怀疑！我坚信海洋的彼端一定有一个同样热爱家庭、热爱 生活的儿子、丈夫和父亲，他同样驱车千里，一身疲惫，但充满童心，只为这片 魂萦梦牵的蔚蓝！ 　　第一天：刘公岛—国际海水浴场 　　哥哥嫂子都很忙，只能找人陪我们一起去刘公岛，来威海，刘公岛是无论如 何都要去的。 　　迷迷糊糊中也不辨方向，就被哥哥送上了码头，据说二十分钟后就会抵达刘 公岛。本在船舱二层上找好了座位，但船甫一离港，所有游人都已涌到甲板，我 也抓着女儿的小手推开舱门。 　　其实也无需辨别方向的，这里离岸不远，新时代的高楼大厦无需远望便鳞次 栉比，不过，在海上，最佳还是观海。 　　威海干净，海水也漂亮，波浪让船身微微有些颠簸，但海面确无一丝杂色。 海风腥咸，吹起了女儿的头发，被飞溅的浪花沾染湿润，我知道，这是海洋用博 大来欢迎我的到来。 　　女儿被我抱起，在停靠的码头轻轻放下，她是第一个下船的人。但下一步， 就必须要我带领她逐步去游玩，第一站是博览园。 　　我想，长久以来，不仅仅是在中国，世界上所有的海岸或海岛，但凡有人居 住，必然存在与海相关的神话与传说，刘公岛也是如此。 　　据说，汉代时的皇室直系刘公已来到岛上，后来成神，护佑海疆与渔民，刘 公岛因此而名，而汉代距今已有两千余年。其实，官方的传说比之还要久远。始 皇帝不是还命徐福率五百众寻访海外的仙山吗？西王母所居的昆仑之丘没有一个 明确寻找的去处，周穆王的求访着实可疑。但威海之东的成山头却的的确确屹立 在大地的边缘，方丈、瀛台与蓬莱三岛似乎在大海的对面触手可及，不过始皇帝 知道凭借自己的凡人之躯终究难以到达，只能在东巡归来的路上郁郁而终。 　　博览园第六展厅的藏品壮硕无朋，这只抹香鲸仅余骨骼长度也达19米，每至 夜晚，偌大的房间将只孤独的存在这一个逝去的生命。还好现在是白天，熙熙攘 攘的人群让嘈杂陪伴它，难道，这就是宿命？ 　　它的眼睛曾在冰冷刺骨的北冰洋下远望，它的身体曾在温柔舒适的太平洋中 徜徉，它在地中海阅尽欧洲的繁华后只一吸气便抵达了南极洲阿蒙森海域的荒凉。 卅万公里，满身伤痕，但它的世界注定比我们的世界辽阔，它触目所及是我们永 远无法了解的深邃。 　　与驻足在它面前的我相比，它是巨大的，但与它潜伏在深海的同类相比，也 许它就显得萎弱。不过无论它同类的体型多么令人叹为观止，与大海相比，都显 得渺小，遑论天地！可是，不管怎么说，一粒沙、一滴泪，都等同于它，它们， 都曾存在过，虽然被碾压，虽然已干涸，虽然只是在宇宙百亿年历史中短短的一 瞬！ 　　所以，本无所谓青史留名、传芳百世，一个生命只要活过，就能体会活过的 幸福，就能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些微的印迹，哪怕再默默无闻，哪怕是一只朝生夕 死的蜉蝣，都能让我顿生敬意。 　　出了博览园西向百余米，便是海军公署──清代时除军机处管理海军的最高 权力机构。历史在脑海中倏忽来去，两千年的潮来潮往也只是弹指一挥。刘公岛 见证了刘公在信众的顶礼膜拜中飞升而去，也让海军公署见证了中日甲午战争清 王朝的一败涂地。这些年来，有关黄海一战的记载我偶有涉及，重点把败因归结 到丁汝昌制定的战术失误，但不管怎么说，部队装备花费再多再精良，国家整体 的懦弱也于战局无补。所以，一个王朝的脚步渐行渐远，终至完全被黄海的涛声 遮掩。 　　曲径通幽，丁公府在人声鼎沸的背后，怎么这短短数十米就远离了尘世的喧 嚣呢？丁汝昌在清王朝的官场倾轧中节节败退，中日黄海一战更是折戟沉沙，他 长叹一声，终于选择默默离开尘世。这个居所少有人来是游人的心情写照，其实 也恰恰是丁公的心情写照，一代名将以自杀作为注脚，岂不也折射出清政府的无 奈？ 　　午休后，养足了精神，女儿吵闹着要去海水浴场，那就去吧，昨天走到了那 里，但还没有与海水亲密接触，这怎么可以？ 　　女儿用的玩具般救生圈是早就准备好的了，相信女儿的思想和心理也都做好 了相应的准备，但猛一接近海水，还是让女儿吃了一惊，其实浪花温柔，全无迅 猛，略向胸口一涌便已止住了，只是这水来得突然，且又不似先前经历过的游泳 池般平静，只一挣扎，就是一口海水。 　　不过，习惯了就好，女儿马上就习惯了她的爸爸推着她坐在其中的救生圈向 深水区游去，身后是海沙，头顶是白云，身旁是海风，只这份惬意，就是女儿四 岁前从未享受到的。 　　正是下午最热的时间，浴场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脚似乎也伸不开，海水 在日光的照射下变得温热，更应反映肢体的躁动，但不知如何，这片刻，心脑空 灵宁静，天地万物只余我。 　　第二天：西霞口动物世界—石岛赤山 　　清晨哥哥就要去了我的车钥匙，要加满油，看样子，传说中的西霞口动物世 界是个遥远的地方。 　　济南的南部山区也有野生动物世界，将各种在动物园才能见得到的动物放了 满山，用隔断分开，人在车里观察它们，与小时候到金牛公园的感受完全不同。 西霞口也是如此吗？成年的历练让我只能在书本上寻找动物的快乐，如果不是陪 着女儿，我会来这里吗？ 　　据说把西霞口建设起来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渔村，那么，那里必然也曾经渔舟 唱晚、虾蟹满舱，但传闻中西霞口的今天却大厦耸立、人声鼎沸。所以，没有女 儿，我还是要到这里来看看，看看到底改革开放这三十年在这个偏处中国东部的 渔村里发生了什么。 　　西霞口果然够远，哥哥找了部队上自己的老部下开车陪着我，用军人的速度 在公路疾驰，但两个小时的路程还是让我吃了一惊。据说，天尽头就在我们途经 的路上，但是，这些天不去也罢，让美丽的威海在我们心里留些念想，好在今后 再来时能有些新鲜的去处。 　　西霞口毕竟还是到了，天空湛蓝，海也湛蓝，车就在映衬得同样湛蓝的海边 丘陵下缓缓停驻，偌大的山头上果然被网子分隔成了若干隔断，我们拾级而上， 狮子、老虎、猎豹、狼一一映入眼帘，女儿兴奋异常，不停问我有关动物的知识， 那么，知道多少就说多少吧。 　　其实，关于野生动物使用这种豢养的方式我一直不赞成。毕竟，这里不是它 们的家，有时思索这样的问题：人类真的是万物之长吗？进化的最终阶段是否就 是我们人类这种智能生命？熊猫、鲟鱼等不都是在漫长的进化过程中停滞不前的 吗？它们也都很好，如果不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干扰，也许它们不会濒临绝境。可 是如果人类社会的发展注定使整个地球山林空旷，那么，不发展也罢。 　　所以，虎本就应当啸聚山林、狼本就应当奔逐草原，渴饮涧泉、饥采灵芝， 人类也应放下自己高高在上的大物种心态，减少自己对地球和宇宙洪荒的积极索 取。万物皆有灵，谁有剥夺其他生命自由的权利？我们今天考虑洋房、明天考虑 豪车，反是这些普通的生命们，除了生存，一无所求。 　　女儿毕竟还小，不知道人类的发展能带给地球什么，但是终究有一天，女儿 能够明白，我们只是宇宙生命大家庭中的普通一员！万物生而平等，我们有权利 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吗？ 　　下了山后，眼前又出现了几天来熟悉的海，混凝土与铁栅栏临海而建。这里 原本不是海豹、海象的家，可是，就在这里，每一个现代技术营造的牢笼都阻隔 着他们与真正家园的遥遥梦想。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许是我多虑，海洋中的 生物在这里生活的也许很快乐，已经满足了马斯洛需求论上最为基本的生理与安 全需求，他们也许浑浑噩噩，无脑无心，但再次想让外海温润的海水触摸肢体， 在父母的亲情怀抱中环绕，与生死不渝的爱人终老，却是永远也不可能了。 　　所以，我不能惊叹在室内馆海水中焦躁游动的巨大鲸鱼，不能惊叹砂石上盘 踞的苍老海龟，只能在出馆后继续静静思索，我们，到底怎么了？ 　　石岛赤山是第二站，山下就看到山顶坐着一尊塑像，不太内行的战士导游为 我介绍说是一尊佛像，但具体形象上似乎有胡须。恕我浅薄，我印象中佛有三十 二法相，皆不具胡须，难道此处的佛与别处有所不同？带着疑问上山，相信能解 开疑问满载而归。 　　那么，石岛赤山一定与佛教有缘了。自己匆匆看过半山的禅寺，追上早就到 半山观音像前等我的妻子和女儿，就开始静候表演了。 　　来时的路上早就听说这里每逢特定的时间就有特殊的表演，恰好，正要表演 今天的最后一场，那么，一定要看看了。 　　下午3时30分，梵音曼响，观音手中的净瓶圣水洋洋洒洒喷将出来，千手千 眼与数个小龛次第打开。三昧火真能烧尽我们肉身所处的器世间甚至不留一点劫 尽之飞灰？四海水真能带走我们世界中心的须弥山甚至不留一滴劫尽之余泪？略 读佛经的我感慨释迦为我送来波云诡谲的宇宙，也让我能在石岛赤山的观音像前 回忆佛教在中国的蹉跎岁月。 　　观音的道场其实远在浙江的普陀山，我没有去过，听姐姐说果是圣地，一直 神往。观音传到中国后也经历过魏晋五代的嬗变，由略有龇须逐步演化为女性的 形象。就在无数朝代的更迭与时间长河的迁流中，观音逐步超越了文殊、普贤与 大势至，成为中国最主流、老百姓认知度最高的菩萨，无论哪一座山、那一座庙， 几乎都能找到她的踪影，救苦救难与慈悲送子，既是观音菩萨的任务，也恰恰说 明了中国百姓对生活最基本的渴望和要求。 　　不过，还是要向上走，我心中依然有那个未解的疑团，就在上山的劳累与思 索的静默中，顶峰到了，果然是一尊带有胡须的塑像，但绝非是佛！ 　　赤山明神眼望大海，巍然耸立。如果说刘公只护佑了一个小小的刘公岛，那 么，赤山明神护佑的则是整个威海卫。他就静静地坐落在这里，阅尽千载繁华， 看遍潮来潮往。打渔的船满载希望去了又满载而归，杀敌破虏的船带着国恨家仇 也在这里出发。所以，沧桑逐渐刻画在赤山明神的面庞。这里的人们什么时候开 始有了他的传说？所有的一切只在神话中，从虚无缥缈到渐渐清晰，又从渐渐清 晰中理顺出一个固定的思路—这里的塑像有也罢、无也罢，他始终在人们心中。 　　结束一天游玩的劳累，回到哥哥家里，带着观音与赤山明神的祝福，我要好 好休息了，明天又将是崭新的一天。 　　第三天：海上公园—海悦国际—夜晚的福门 　　据说如果不去成山头看看的话，威海比较大的旅游景点已经都游览过了，那 么，这天的时间相对来说充裕一些，所以，就去通往石岛赤山路上威海中心南的 海上公园看看吧。 　　这里是金色的沙滩，海岸恰好在这里弯成一个小小的弧形，向南向北望去都 已变成钢筋水泥的森林。但是，这里是实实在在的海，金沙细腻，海水轻拍岸边 也舒缓。 　　早就有了准备，给女儿带来了玩沙子的小桶和小铲子，来威海，其实她是最 能够得到享受的。 　　所以，女儿下车后直奔海边，这里是她和我们原来的家。没有城市的浮华， 没有山村的寂寞，只有海边的喧闹更加本真、更加自我。妻子也充满孩子气一直 陪在女儿旁边，和女儿一起把沙子装进小桶再倾倒出来，一遍又一遍。 　　这似乎是幼儿园里的游戏，但是，忘了是谁说过了：长大成人又如何？这个 世界不就是个大大的幼儿园吗？在中国，我们用传统的教育方式影响孩子，刻意 让孩子失去本真、失去自我，努力塑造一个与自己同样的人，塑造一个只知学习 与工作，不懂生活与享受的人，其实，我们错了！ 　　到底是让女儿循规蹈矩的严格遵从我的意志，还是让她独辟蹊径闯出属于自 己的天地？前者抹杀了女儿的天真，她将按部就班的在我指定的路左右徘徊前进， 基本不出格，极少能出色；后者将极有可能是特立独行的，她可能有别于传统方 式教育熏陶出来的孩子，可能很出色，也可能被社会不能容忍，但在中国，这种 想法合适吗？我能给女儿的，毕竟只是一个小环境，大的社会环境还是会影响她。 　　这个问题困扰了身为人父的我四年时间，至今仍得不到答案，也许在我苦苦 思索不得正解的岁月中，女儿就像我一样开始考虑这个问题了。 　　在苦苦思索中离开海边，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中磨砺出的人谁能总是享受世 外桃源带来的片刻安宁？我们注定还是要回到那里，回到城市的繁忙与躁动，我 选择的，是来时刚刚进入威海市区的海悦国际。 　　是像燕莎、赛特那样的豪奢吗？我是被这个名字吸引过来的，“海悦国际” 这么霸气的名字使这里在我心目中成为华贵的代表，但是，进入后观察的结果却 让我哑然，妻子笑着说我上当了。 　　当然不是上当，来威海本就是一种收获，这里毕竟还是有些在济南鲜见的商 品，琳琅满目，哪怕装修不那么豪华。《史记?郦食其》中说“民以食为天”， 些许的海产品还是能给女儿解解馋的。 　　晚餐后，哥哥建议我们去福门看看，据说那里现在是威海的标志，距离海上 公园不远，夏日的夜晚，在威海最应感受的就是那里的气氛。 　　就是这个现代化的建筑，与西侧耸立的楼宇遥遥相对，紧靠大海。就是这里 了，门楣是餐厅，两边的门柱是升降梯，高高矗立的福门灯火辉煌，彻夜不眠。 我想，威海与济南相比本就时尚，有了福门更加将济南远远抛在身后了。 　　其实更加时尚的是福门东侧海边的人，熙熙攘攘，满脚海沙。每一个人都带 着笑意，也许，经过福门来到这里就是沾染到了些许的福气，当然要把笑容堆在 面庞。在这里，只有近夜的大海依旧沉稳，用海风将潮水轻轻推出自己的节拍。 　　城市山川的阻隔，让我30多岁才来到这里，但我与威海注定有缘，如果我有 对一个城市的爱情，那么，就倾注在这里吧。 　　第四天：金海滩—鑫城—葡萄滩 　　金海滩的岸仍然是黄艳的海沙，在清晨微风的吹拂中璀璨的发光，哥哥今天 终于有了些时间，能将我们带领到这里，据说这里的寂静更能反映威海原本的祥 和。 　　的确，沙滩上极少有人走动，所以女儿在雀跃中发现着一个又一个被潮水冲 向我们的宝藏，海星、海螺、海贝，甚至还有海带……，所有的一切都带个“海” 字，这是女儿与海的关联。她还不算苍老的爸爸耗费时间、穿越空间走到这里， 许多年后，女儿必将再次回到威海金海滩，那时是“物是人非”吗？地球围绕太 阳公转，但太阳更围绕银河系公转。我们脚下大地与身边海洋的固有位置永远不 会在宇宙苍穹中再次重合，所以，一切已发生都注定成为历史，历史也注定不会 重演，尊重自己的历史就是尊重自己的人格与精神。 　　前些日子，偶然翻到《新发现》杂志中的一篇文章──《世界真的存在 吗？》，国外的一位科学家提出假设：我们的感觉器官将所有外部世界的具体形 象传递给大脑的形式是信息，所以外部世界必然是由大量信息构成的，世界也就 并不存在，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些虚幻的信息罢了。真的是这样吗？佛教世界将我 们所处器世间的最高层称为非想非非想之天，据说那里空无一物，只余一些思想 流畅游动，但仍是“有”而非“空”，与这位科学家的思想不谋而合地一致，也 是无独有偶吧。 　　早就想好了要去威海的科技市场去看看，哥哥说那里就是鑫城，好吧，就去 那里了。 　　商场的外面也像济南的山大路科技市场般拥挤，但商场内部区突然冷清起来， 摊位倒是一个挨一个，但鲜有顾客。妻子早早带了女儿去外面的商场看服装，我 却要在这里认真逛一下，毕竟，为可爱的侄女买MP5还是要慎重一些的。 　　数码产品历来是年轻人的最爱，虽然如此，济南的科技市场我也不太常去， 好让自己能够抵制内心对于新鲜事物强烈需求的愿望。时间长了，也就慢慢成为 自己的生活，让自己有更多时间与书本打交道。养成“阅读”的习惯，既是对传 统知识的尊重，也是在阅读闲暇间锻炼思考能力的上佳选择。 　　的确，城市生活的节奏越来越快，长我几岁在文革的噩梦中惊醒过来热爱舒 婷、北岛、席慕容、汪国真的诗歌，热爱王蒙、张贤亮、铁凝、张炜文章的“天 之骄子”们已“人到中年”，也许在家庭与社会生活的多重重担下渐渐远离了年 轻时的文学梦想。陈忠实、池莉的基调过于凝重，余秋雨、余光中、桑恒昌这些 大师轻灵飘逸，但仍难以被年轻人接受。他们喜欢韩寒、郭敬明，喜欢网络小说 和手机短信这些“快餐文学”，《十月》、《花城》、《收获》等文学期刊的受 众越来越少，“鬼故事”却越来越多。对不起，我无意冒犯，却也真正为中国正 统文学的阵地渐渐失守而悲观叹息。 　　所以，为可爱侄女购买MP5就成为我无可奈何的必然选择，如果有更多的时 间，我一定会像规劝我的学生般对她进行教导，但经济的飞速发展带来的浮躁心 态却是我无法逆转的。 　　又是下午，又是海边，女儿早早地换上泳衣，随我一起来到葡萄滩，这里也 是海水浴场，只是因距市中心略远便自成了一片天地，女儿欢腾着要下海，但行 至中途就蓦然停驻，我知道，这里的岸边布满的不是柔然的海沙，而是硌脚的卵 石。 　　葡萄滩的海水应该一直是安静的，没有钢硬的风把细细的海沙吹来沉淀，只 是让海水温柔抚摸被自然切割下的石头，被岁月的醇厚慢慢浸泡，注定要失去棱 角，只余世故与圆滑。 　　所以，这里的石头才更能反映真正的人生，刚刚大学毕业时的我锋芒毕露， 但踏入社会仅仅十余年便已将我的个性消磨殆尽，真正的自我在哪里？现在还是 过去？我今后的生活是应当更加自我还是更加趋向社会？迷惑的我苦苦寻找答案， 是与非，对与错，纵横交错，总难思考。 　　那么这一切都不用管了吧，海水本来略清冷，但在阳光的曝晒中渐渐温热起 来，需要防晒吗？更不用了吧，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机会享受这样的生活，当然什 么都不顾得了！ 　　第五天：商场—海边的草屋 　　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总会留点购物的时间。是的，此时遥远的济南还有自 己的亲人等待，我要为他们带回的并非是金钱，而是感情。 　　所以，一天时间匆匆走完振华商场、百货大楼和华联商厦也就不足为奇了， 虽然售卖的物品大同小异，但为家人量身定制些小小的礼品还是需要我多费费心 思。 　　为别人购买我总是首选食品，一则服饰鞋帽若稍有问题将极难退换，二则针 对食品的大快朵颐似乎更符合中国的习惯，中国不本就是个讲究“吃”的国家吗？ 　　多年为学生讲授中国烹饪史，虽不敢自认为是什么专家，但对中国古代烹饪 的发展还是略知一二。中国古代北方的陶质、青铜质和瓷质餐饮器具均在世界艺 术之林占据最为重要的阵地，周代八珍、五侯鲭、金齑玉脍、辋川小样等一批历 史上查得到的、查不到的美食令今天的我们垂涎欲滴。与大部分国家相比，东方 烹饪是独特的，是神秘的，也是紧跟时代步伐在不断发展的。文人墨客、诗词歌 赋，袁枚、东坡皆以喜好美食著称，现在对于解决了温饱而进入小康的我们更近 乎演变为全民的娱乐，餐饮消费的比重连年上升，是耶？非耶？对我这个接触餐 饮行业的人来说确是哭笑不得的选择。 　　家有喜事，要请客；家有难事，要请客；家有白事，亦要请客，一定要通过 饮食来尊重中国传统。我不能免俗，自然也要为家人考虑购买食品了。 　　与济南相比，威海的现代化程度似乎更高。大商场的设施、购物的环境更让 人舒心，所以，来了就不能给自己过多的空闲了，我把自己小车上的后备箱塞得 满满的，下次来威海购物，应该是多年以后了吧。 　　晚餐之后，哥哥提议去一处公园，那里紧靠大海，有许多草屋，我在几天游 览中总是匆匆路过，还未曾停留赏玩。 　　威海的夜在这里是无声的，没有人群带来的嬉笑，连海风带来的也都是沉默。 哥哥说这些草屋制作的工艺是沿用许多年前的，怕是快要失传了，我知道，这仍 然是经济高速发展所带来的。 　　近几年，有关“文化遗产”的申请热了起来。首先是物质上的，某些著名的 旅游景点久负盛名，顺利成为“世界文化遗产”，进一步带动了旅游业的发展， 使当地百姓的物质生活水平得到了大幅提高。然后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国 传统的手工艺品、制作工艺、节日民俗等都成为“申遗”的理由。传统自给自足 的生产方式已无法满足百姓最迫切的物质需求，工厂化、集团化、城市化慢慢成 为生活的主流形态，再也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田园乡村生活图景，能 够守住一方黄土劳作的人们更关心谷菜畜果的产量。而传统的工艺、生活费时费 力，经济效益往往不佳，除了“申遗”，谁还会把心思放在这里？ 　　“申遗”的代价应该是很大的，不然，传统工艺不会一个又一个消失，少数 民族不会一个又一个被同化，并非是被汉族同化，而是在崭新的时代中逐渐被日 本、韩国和欧美发达国家所同化。 　　哥哥说，海边的草屋工艺精美，在正常状态下可以屹立百年，可是，百年之 后呢？百年之后我们可以利用更加现代化的技术复原这样的草屋，但独特的传统 工艺却再也不能复原了。屋宇之内也许会更加整洁、设施更加先进，更人性化、 更环保，更“低碳”，但再“低碳”，也不是祖先的“无碳”生活了。 　　茅草屋之外不远，忽然嘈杂了起来，那里是儿童的乐园。木质有楼梯的海盗 船、轮胎排列起来的攀爬架……，不管哪一个玩具，都被孩子们挤占的满满的， 女儿也饶有兴味加入这个大军。比别的孩子好些的是她胆子略大，敢于探索，总 想放开我的手。2009年元旦，3岁多的她就毫不怯场，独自在我单位两个系部 1500人面前表演唱歌和跳舞，这是身为父亲的我的骄傲。但是，真的敢放手吗？ 当前社会的复杂性总让我们心生戒备，意外事故和伤害的发生总是随时在耳畔敲 响警钟，面对可爱的女儿，我更感觉到他的爸爸在社会和自然面前的渺小。 　　可是，这个夜晚女儿游玩的乐趣就让我慢慢淡忘了。是视角不同，我尚能回 忆起刘公岛上的鲸骨，对它倾注了更多的关注和思考，但女儿对威海的回忆除了 海边就是这里的玩具，忘记了刘公岛。多年以后，女儿的回忆也会渐渐模糊，从 依稀可辨到再也不记得，残留的仅是当时的快乐感受。 　　所以，从个人习惯来说，我总爱提笔凝神，屏息静思，照片虽直接，但拍摄 时的心情以我的技术总难体现，还是啰嗦些记录一下比较好。 　　对于威海，女儿最美好的回忆竟也成了此次之行的最后一晚，“偷得浮生半 日闲”，借用古人的诗句，与家人一起其实“闲”了多日，打扰了哥哥家几天， 应该回济南了吧。 　　小别──海的心事 　　早上揖别哥哥嫂子一家，许多感谢的话也没来得及说出口，留待今后吧，我 们往往用“来日方长”来形容告别，其实心里也确实期待他们能抽时间去济南。 　　烟威、同三、潍莱、济青，有了来时的经验，回家的路也就格外顺畅，高速 公路的每一处弯折，我并不是清晰地记得，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没有比人 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可是，我的路到底在哪里？几年来，总想找出 一条适合自己的路，让自己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所以踌躇徘徊，不能前进。或 许，这就是我总难实现人生抱负的根本所在。 　　而大海，总能用最博大的胸怀纳悦我、包容我，生活与工作中的彷徨失落在 威海的几天被我抛诸脑后，残余在岸边的仅余白色浪花。 　　其实，这就是大海的心事。许许多多同样的人来到海边，在沙滩上留下长长 的印迹，让大海将所有的愁苦烦闷抽丝剥茧般慢慢冲走，随潮水去往远方，沉到 海底。 　　其实，这就是大海的心事。日常生活中的琐碎点滴、慢慢累积起来的巨大压 力、某些时候愧对家人的负罪感，这些污垢都在宁静大海中渐渐荡涤漂洗。 　　其实，这就是大海的心事。伫立在大千世界上生灵的成功与失败、辉煌和破 落都被一一纳入胸怀，可是，海无言！ 　　8月的燠热烧灼我，是济南，我缓缓停下车来，脑中仍回味威海的印象：不 论多少年，威海，我约定你！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