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魉 山 殉 佛 　　王海东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南回归线的夏风，像一位令人厌恶的妓女一样为了一纸钞票粘着不放；湿湿 的、粘粘的、就像被处以蒸刑或者煮刑；汗水如群蚁涌来，额头瞬间就成了河床， “啪”、“啪”……往下滴个不停。憋着一口气，灵龙终于爬上了山顶，喘着粗 气，转身往下一看，“呵，这么长、这么陡的路！”一条长长的窄石梯，像这热 带丛林中的巨蟒躺在山坡上晒太阳，更似一条被岁月吻得发青的长带，连着上苍 与人间，做了善事，死后的灵魂就经由这道绿梯进入天堂，当地的百姓代代传着 这个令人肃然的传说。 　　到了四千米的高山上，再热的气温也没了势头。俯瞰无边无际的葳蕤之林， 已不觉炎热，熟悉而优美的自然，使人暂时忘却了心事，或者是即将告别这一切， 反倒会净心观看一下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舒爽的心境胜过冰水；随着一阵阵凉风， 汗水逐渐干涸，只剩下一片沙滩似的盐渍，伸手搓搓就掉下来了。歇息了一会儿， 观看了一遍，汗已干、力已足，准备书写那一个惊心动魄的传奇吧。就像在丛林 中搜寻巨蟒，并将其击杀，那是无限的荣耀。 　　这就是一个人的最后归宿！死亡？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以一个最最行为主义的方式结束一切。 　　带着恐惧、绝望，一步一步迈向最佳的起跳点。 　　嘴里念着《金刚经》和《心经》：……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 电，应作如是观。 　　……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心无 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 　　恐惧像受惊的毒蛇一样游离开去，心逐渐踏实、安稳，比定心丸还有效。 　　难道这就是通透？开悟？ 　　肉身，生存还是毁灭？这已经不是一个哈姆雷特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跳吧！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留恋？一切恶都已作尽，现在最大的善，就是毁 灭，将深藏在体内的魔毁灭掉，就是对罪业的反省和救赎。 　　灵龙，默念着《度亡经》。 　　一个漂亮的跳水动作，闪现在葱郁的山尖上，其完美，足以令跳水奥运冠军 嫉妒；带着诗人的魅影飞升…… 　　一 　　星期一，天气由黑转晴，风和日丽。 　　世界起源于何处？人来自何处？ 　　是无中生有？还是有生有？有无互生？ 　　这些已经忽悠了无数聪明的脑袋，尽管没有找到答案，但是后继者还是层出 不穷。人类的探索精神是这个物种最优良的品质之一。在探索的深渊中，不为艰 险、不求功利，凭借兴趣和一颗脑袋而上下索求。这是人能超越兽的关键，超越 功利性的求索精神使人得以自立。 　　各个民族都流传着不少关于创世的传说，印度流传梵创论，梵创造一切；西 方世界广为流传的是上帝创世说，上帝说要光，于是就有了光；古代中国道家提 出道生万物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于是时间、天地、世间万 物便诞生了；当然，人也产生了，梵独自倍感孤独无聊，便从男人身上割下一部 分做成女人；希腊神话中，原先男女同体，是一个圆球，自足、威力无比，与神 不相上下，专找神单挑，神为了战胜人，便将人劈开，一分为二，于是一半就要 寻找另一半，在漫漫人海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半，何其辛苦？等费劲千辛万苦 找到了另一半，合为一体后，沉浸在相聚相悦的交合中，人已经没有心思去找神 决斗了，从此，人就不再是神的对手，被彻底打败。基督教里，第六天，上帝以 他自己为参照，用泥捏成一个泥人，朝泥人吹了一口仙气，于是，人便在上帝的 手里诞生了。最初，只有亚当一人，上帝见其孤单，便从其身上取下一根勒骨做 成夏娃。 　　于是，便有了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是男人的肉中肉，骨中骨的诗 情画意。 　　尽管这些传说没有科学实证性，不为进化论者所齿，但是进化论者仍没有解 决人的来源问题，进化的基点为何？找不到可信的根据。而更为可怕的是：虽然 人类号称进化了数十万年，科技高度发达，但是进化论在逻辑和路径上与神创说 没有本质区别，一者是从经验归纳开始溯源反推，推到极限，然后再从极限发展 进化到未来；后者，超验地寻到一个极限，然后由极限推演出具象；两者的极限 都是设定的，还可以无穷倒退，两者对问题的解决效果一样，只是向度有别而已。 没有圆心的圆，是无法准确被描述的，更何况人这个极不完满的圆，更是无法道 说清楚。 　　“啊，好痛！”终于醒来了。 　　灵龙心里琢磨着“这是怎么回事情？” 　　“难道真有来世？” 　　这时一个青年妇女推门进来，快速来到床边，轻声说道：你醒了？都昏迷了 一晚上。 　　“这是什么地方？是人间，还是阴间？”灵龙吃力地问道。 　　接着哀求地说：“让我去吧！别折磨我了，一切罪过我都认……” 　　“哈哈……我又不是阎罗王，更不是来审判你的；你急什么。”女人好久没 这么开心笑过了。“这是人间，不是阴间。” 　　她默默感慨：估计又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哎…… 　　女人一手端着一碗药，一首掺扶灵龙坐起来，喂他喝药。 　　喝完药后，女人开朗地说道：“大哥，你怎么会到山上去？怎么会跌下来？ 你命大，从此山跌下来都没死；没想到，我屋后那片树林还发挥了作用，居然救 了你的命，莫非树也如真空法师所说的有佛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塔，它们的 佛法又增进了。看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疗养。” 　　听着女人的叙说，灵龙竭力回忆昨天下午的情形。在山顶上，寻找起跳点， 也就是生命的终点，当然还可以看成是来世的起点，反正已经准备接受命运之神 的惩罚，下地狱，哪怕是十三层炼狱也没有怨言。 　　在寻找的途中，感觉像是到了几十年前的五台山，山顶上是一个斜平台，树 木青得让人想再活五百年，树林丛中有一座不大的庙宇，因为要了结该了结的， 便没有进去打扰法师。由于中国旅游业和人们猎奇心理的畸形膨胀，使得那些佛 教圣地如五台山、嵩山和峨眉等等都被世俗的潮流湮没了，商业化、娱乐化的寺 庙离神圣愈来愈远；众多修行高的僧侣们逐渐迁徙，部分来到了中缅、中越交界 处的深山老林之中。魉山便是诸多迁徙之僧的一处居所。 　　在庙宇的后面，找到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从石头表面的光滑程度看，估计是 打禅的石头。他心里默道：对不住石头大师了，但愿借你的坐垫杀魔，能得到谅 解。站在石头上，赏了一会大自然神奇的风光，心中平静如常后，才起跳。之后 的事情，就想不起了。 　　当时，我在树林里摘果子，准备点晚点。“轰”的一声，一块大东西从山上 掉下来，吓得我浑身发抖。后来，念着“阿弥陀佛”才平静下来；一步、两步， 硬着头皮，走近“天外来物”；“啊”原来是个人，还好挂在树丫上。我赶紧回 到家中，拿来长钩，勾住那棵快要断的树枝，拉到伸手能及处，另一手拉着他的 衣服，接着“啪”的一声，枝断人落，压在我身上，好不容易才从将他翻开。手 指探鼻，还有呼吸，凭着原有的临床经验，可以判断出他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 受内伤；一把脉，脉搏有力；只是暂时昏迷，受了些外伤。 　　灵玉，在心中又回想了昨天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更为不可思议的是，查完病 情后，当目光接触到他那张脸，差点缓不过起来，那种熟悉、心动的感觉立即从 四面八方涌来，就如洪水冲下山头，淹没山谷。我呆坐着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难道这就是法师所拒绝我的理由，当时上山面见法师，要求剃度时，法师问道： “施主，山上风景如何？”我笑道：“心中无风景，何来风景如何。”法师笑道：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非比寻常。只是……”“有何隐情，大师勿需顾忌，请 讲。”我接道。“只是施主尘缘未尽。”老和尚平静地答道：“施主勿急剃度， 有发无发皆可成佛，您暂可到山腰栖居修行，待时机成熟再来亦不迟。” 　　难道他就是我的未了缘？想着，不禁悲喜交加。这也太离谱了，居然天上掉 下个“林妹妹”，这就是所谓的“前世姻缘”？这就是修行三年的佛果？ 　　看着他那浓眉方脸中透露出来的英俊，就有几分心动；四十来岁的男人，受 过良好的教育，聪慧再加上奇特的经历，就磨练出一副颇具魅力的神气。这种奇 特的气质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足以俘获我的心了。这一刻，我才发现自己 尘根未绝，既惊叹大师的慧眼，也羞愧自己的肤浅与未灭的欲望。 　　怎么，她像是有心事，这么快就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看来，她是个苦命人。 不过身上倒自然地流露出一股非凡的气势，在如此人间仙境居然能独自悠然地生 活，莫非是神仙下凡。尽管没有任何粉饰，但依然不减其美，细眉、大眼、眸子 透彻得不像三十多岁的女人，高鼻梁、樱桃嘴，下巴菱角分明，山中的清苦生活， 反倒使其增添了几分清秀和仙气，而岁月在此像是停止，或者是不忍心在她脸上 留下任何痕迹，丝毫感觉不出她的年轮，难道她是一颗无心的常青树？灵龙，突 然发现自己的心魔又复活了。 　　居然对山中仙女起了凡心，更何况她还是救命恩人，灵龙不断寻找压住魔的 理由和借口。可是，你愈压制，那种念头愈强；欲望怎么都按不住，从脑袋按到 胸口，再从胸口按到腹部，然后它“嘣”的一下，又窜到脑袋里了，再玩着赶回 腹部的游戏，此刻的理性和欲望就像西西弗斯和他的石头，推上山后，它又滚下 去了。人就是这样耗费自己的时间和生命，扛住了欲望的大石头，不让它任意掉 到体外，你就成功了，这就是圣贤和罪犯的差别。一个是成功而有技巧的西西弗 斯，另一个是守旧不懂变通的西西弗斯。 　　那种亲切感，像是来自基因。莫非与她前世有约，可笑的是，此时此刻我已 经决定以毁灭自己肉身的方式杀死魔。然而，她却出现了。 　　“砰”一个碗掉到地上，如一朵莲花盛开。是这一声，才将他们从各自的潜 意识中拉出来。 　　女人，不好意思地笑道，基因老鼠又来捣蛋了。 　　此时的地球接近22世纪，许多能源枯竭，人类为了防止世界末日和大毁灭的 到来，继续在科技的道路上狂奔，通过基因技术复活了许多已灭绝或濒临灭绝的 物种，你看那秀丽的山、清澈的水、碧蓝的天、新鲜的空气……还有小老鼠，都 是经过高科技的加工才有如此面目。人们吃的食物85%都是转基因产品，亩产万 斤已经不是毛泽东时代的神话，而是当今的常识。也就是说，不光人对自己有整 形、美体、美容的能力，对大自然也有这样的能力。自然已经高度人化，只是这 种技术化处理后，不借助仪器，感官已经分辨不出人工的痕迹。 　　她走过去，优雅地蹲下身，将碎片快速捡起来，拼在一块，又是一个完整的 碗了，而且还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进行调整，比如做成方形，或者奇形怪状。 　　“呵！你家老鼠胆子真够大啊！”灵龙赶紧找个话题将自己的魔掩盖起来。 　　“老鼠们在地震、火灾、环境破坏和生物链破坏中都死得差不多了。在这山 中放养的都是基因技术的产品，不携带疾病，我经常喂养它们，时间长了就熟悉 了。我这变得像是它们家似的。”灵玉说着，笑着，难得如此开心。 　　“奥！醒来这么久，居然没问恩人的姓名。”灵龙转移话题，回到正题。 　　“我叫灵玉，在此修行三年。”灵玉简洁地介绍了自己。“您呢？” 　　“呃……”沉默了一会儿，灵龙平静地说“我叫灵龙，我的身世和经历太复 杂了。” 　　“说实话，我不想多说什么了，我是一个魔，罪业太多了。只想寻求救赎， 可现今未能如愿以偿。”说完后，灵龙长叹了一口气。 　　原本想通过毁灭，奢求佛的怜悯；可是却重蹈狼牙山五壮士郭振林的后撤， 而且还是等而下之，毕竟人家是烈士，而我还是罪孽深重之人，活着只是痛苦， 罪业愈加深重。然而，更为痛苦的是，跳崖前的那种豁然开悟之感，已经被这个 可爱的女恩人驱走了，那一丝比风还轻还柔的东西依然将我绑缚着，临死前像是 解脱了，没有枷锁，可谁知活过来后，又处于枷锁之中了；人人心中都有卢梭所 贴的一道咒语：人生而自由，却又无不在枷锁之中。 　　现在，我又回到牢笼之中了。由于对灵玉的无名好感和某种说不清的感觉与 冲动，我又一次选择了谎言。因为，道说了真相，就无法与她相处，无法保持良 好的关系和那种特殊的感觉。沉默吧！沉默是最好的招数，尤其是对付像受过禅 宗思想影响的群体，沉默是境界的体现，是机锋，开口反是错；但是亦不能一言 不发，否则就无法把握住对方。以前，就凭这一招，擒获了多少妙龄女郎。在屡 试不爽的心理催化下，那丝如风一样轻柔的东西再次从我的腹部飘起，将我送上 不归之路。灵龙琢磨了一会，决定用自己的绝招将这个“一见钟情”的女子拿下， 尽管他不相信“一见钟情”。 　　因为，“一见钟情”只是对方的形象给你的一种美感、亲近感以及占有感， 将你的情欲激发到临界点，使你处于近似癫狂的状态，只有一种念头，那就是得 到对方，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事实上，“一见钟情”给社会和个体带来的更多 是伤害与痛苦。 　　“对不起！都是我的不是，勾起了您的苦事。”见灵龙沉默，灵玉赶紧道歉， 生怕他难过。 　　莫非他真的遭遇了很多不幸？从他的言谈举止看，他应该不是一个坏人，而 是一位有深度和见识的成熟男人。也许是我的行为太冒昧了，使得他对我有戒心， 不愿多说。或者是我想多了。但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呢？太想知道他了。灵玉在脑 海中闪过种种设想，但却又无法确定哪种是正确的。于是赶紧找话题，生怕他就 要走了似的。 　　女人是一种比男人更好奇，更爱探究心灵暗箱的动物。尤其是对一个心动的 男人，满脑子里都是他的东西，他就成了她的世界，于是就有了女人上当受骗， 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下跳的傻女人形象。在爱情面前，女人就是傻瓜。当然不 少男人也好不了几分。 　　“呵呵！咱们居然是家门。您是哪的？我们不会沾着亲戚关系吧？” 　　这种问话，早已不是什么参禅悟道者所语的，灵玉忽然像是变了个人，原来 默不作声，生活在禅的世界，寻求涅槃之路，言辞之中暗藏机锋，常为真空大师 所称赞，恨不能娶之为妻，只可惜真空当年为了能修成正果，挥刀自宫。不知今 日，是否后悔？不能近玩焉，那就近赏之吧！ 　　所以真空大师常以传授佛法为名，来观赏灵玉。当然，冰雪聪明的灵玉何尝 不知，所以经常用机锋按住大师的那无根的欲念。稽查无意识的最好警察，除了 道德伦理、习俗和法律制度外，还有禅语和宗教戒律，后者对信徒的效果胜于其 他警察。 　　三年来，通过各种法场论道和交锋，灵玉发现扫院子的不空和尚佛法最高。 　　据说，五十年前，不空刚来拜师学法时，真空因长其十岁，资质较好，学法 颇快，得到师傅的赏识，成为首座弟子的最佳人选；可是不空因慧根早熟，推崇 体悟，虽年少，佛法却是异常之高，经过几次论道，师傅都自叹不如，白活了一 把年纪。 　　后来，寺庙中传言不空是慧能菩萨真身转世。这可气坏了真空，因为不空成 了他升迁之路上的最大威胁者。没想到佛祖显灵，帮了真空一个天大的忙，那就 是不拘小节的不空，虽然在他精心策划的几次圈套中侥幸逃脱，但是却没有摆脱 情欲的诱惑。 　　就在不空十九岁的那年，师傅让他下山开始渡人的生涯。没想到，一个月后， 一位弟子跑回来报告师傅说，不空触犯了戒条，开了色戒，他爱上了一位女子， 并决定和她过日子。师傅一听，差点昏死过去，带着全寺上下六十号人去找不空。 　　当他们在一个小山村找到不空时，他正在干农活，收割烟叶。而与他相好的 女子却坐在田塍上，唱着情歌：“我的情意如那玉溪的江水永不涸，爱哥爱到没 尽头……” 　　正当师傅要怒斥不空和这难听的情歌时，不空急着打手势“嘘……” 　　然后，他急冲冲地跑到师傅身边，说道：请师傅勿扰玫儿，借一步说话。请 诸位师兄弟到家里喝水。 　　“你的佛法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师傅终于爆发了，怒哄道。 　　不空平静说道：师傅勿怒！等弟子做完这些事情，就回到苦雨寺去。凡间走 一遭，方知何为佛。请师傅回去吧！ 　　真空喜出望外，没有比这再好的事情了。 　　为了讨师傅的欢心，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真空挥刀自宫。 　　原以为，这样做，肯定能得到师傅的赞赏。没想到，师傅反倒叹息道：用心 虽苦，却未能入境。不过后来，师傅还是将主持的位置传给了真空。因为师傅死 时，不空尚未归。师傅圆寂前对真空说：真空未空，空并非无情，须放下，须自 然，才能真空。若不空归，请善待之；你之后，主持当传不空。 　　师傅圆寂后，真空顺利当上主持；可师傅的遗言却令他困惑不解，后来经过 探报搜集的关于不空的信息，经过分析，他才逐渐弄懂了些其中的意味。 　　不空，那傻小子居然，娶了一个瞎子。太不可思议了！而且，是在街上卖艺 的，为家中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挣医药费和生活费。不空发现年轻女子是瞎 子，而且还遭受着地痞们的调戏和嘲弄。他趁中饭时分，女子歇息时，装着一副 叫花子的模样和她搭腔，得知女子的艰难处境。 　　经过一番聊天，女子对他信任有加。愿意招他为长工，到她家经营两亩薄地， 条件是免费为他提供吃住。 　　没想到，这一经营就是十年。 　　玫儿虽瞎尤明，心灵手巧，在家编织各种用具，能挣不少钱；不空每天辛勤 劳作，风雨无阻；一年年过去，两亩地变为四亩、八亩、十六亩…… 　　生计不再是问题。 　　第四年，送走了她那多病的老母亲。 　　第五年，送走了夭折的弟弟。 　　这年，师傅圆寂，他没回苦雨寺。在小村里陪伴孤苦的玫儿。 　　第六年，一个月明星繁的晚上，玫儿冲到不空的房中，对他说：我很喜欢你， 想——嫁给你……。然后，就哭得像个泪人。 　　那夜，不空破了色戒。 　　从此，玫儿进入了生命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再浪漫的诗歌也会因之掉色。更 何况，还有爱情的结晶——新生命的降世。 　　家业愈来愈大，玫儿终于告别了劳动，可以像贵妇人一样挥洒金钱。那天晚 上，玫儿在枕边激动地感谢阿成，这是不空还俗之名；还告诉他，第一次见面时， 她就知道他是个好人，因为所有的叫花子只要知道她是瞎子的话，就会想尽办法 偷她的东西，只有不空例外；于是就决定非他不嫁。没想到，不空提议给她当长 工，太好不过了；干脆将计就计，冒着引狼入室的危险和流言蜚语，将他带到了 一贫如洗的家里。 　　上天真是有眼，没想到一个叫花子这么有能耐。居然能发家致富，而且人品 更是令人敬仰。除了吃住外，分文不取。这么多年，从来没揩过玫儿的油，虽然 玫儿失明，但还是有几分姿色，长年的劳作使其显得丰满结实，难道不空一点也 不心动？可他，竟然六年无动于衷。直到玫儿实在等不及了，才结为一体。 　　玫儿流着感动的泪，很是困惑地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却又从不靠近我？ 　　不空笑着说：我们是有缘人；我上辈子欠你的太多了，所以这辈子做牛做马 都得还，还好做了人，可以多还一点。 　　夜，就在这温馨，苦中作乐里安睡。 　　第九年，玫儿得了跟她母亲一样的病，家族遗传绝症。半年后去世，她带着 千分不依和万分不舍地离开不空父子。那一刻，不空真想跟着玫儿一块走。 　　第十年，一个夏天傍晚不空还在干农活，儿子独自跑出去玩，跌进溪水，溺 死。 　　安葬好儿子，玫儿全家都有了归宿后。 　　不空终于鼓足了勇气准备回苦雨寺。他变卖家产，捐给村里，盖了一所小学。 　　在回寺的路上，天空飘起了雨，走到山坳口，不空扭头回望曾经修行十年的 地方，那里有他的爱和心，现在结束了，心却空了。 　　数滴雨撞到脸上，然后顺流而下，流到嘴里，偿起来是苦的；这雨居然是苦 雨，莫非那苦雨寺就是我的归宿？不空释然地走下山坳，再次回到属于自己的苦 雨世界。 　　在苦雨寺里，不空每天打扫寺院和石梯的卫生；从来都默不吱声。由于真空 的不屑态度，他更是遭人冷落。 　　灵玉，并没有受到势利因素的影响。每次遇见，都礼貌地作揖，呼其为大师。 　　时间一长，不空也就放下隔阂。偶尔点拨灵玉。 　　一次相遇，灵玉问大师：大师为何扫地如此专心？ 　　不空：若所扫为佛，能不专心？ 　　灵玉又问：大师为何叫不空？我倒觉得您已入空境。 　　不空：心中无“空”与“不空”，何来真假空之别。“不空”为名尔。 　　从此以后，灵玉在不空面前不敢随意发问。而是认真向不空学佛法。不空也 对她赞不绝口，然后又摇头，曰：尘缘未断，苦矣！苦矣！ 　　问完灵龙这句话，灵玉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顿时，有些害怕。难道自己这 些年的修行还禁不住一个男人的诱惑？ 　　灵龙，开始出绝招：我从小就生活在玉石堆里，是家里的绿翡翠。 　　二 　　父亲凭智慧和苦行创造七种食物， 　　一种属于通用，两种供给众天神。 　　三种供给自己，一种供给牲畜， 　　呼吸者和不呼吸者全都依靠它。 　　始终不断被吃，它们怎么不耗尽？ 　　知道不会耗尽，人们用嘴吃食物， 　　从而走向众天神，生活充满活力。 　　——《第五梵书》 　　星期二，阴沉沉的天空，乌云四涌，云化为雨，雨落地为水，水流成河，河 汇成洋。 　　灵龙，开了一个诗化人生的头，然后打住，“太阳已经下山了，明天再聊， 你辛苦了，早点歇息。” 　　让她带着疑惑入梦吧！让她在深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让她的世界开始融 入我的世界！让她的风筝追逐我的风筝!两个放风筝的人，有了某种神秘感，就 会相互追逐。两个生命的风筝，经过千难万苦，终于挨近了，终于伸手可及了。 灵龙随遐思飞远。 　　夜，漆黑、静谧。风睡了，只有小虫子们像夜行人一样还在忙碌着。 　　“我从小就生活在玉石堆里，是家里的绿翡翠。”像一只挥不去的蚊子，在 耳边嗡嗡作响，一直往脑海里钻。太难受了，看来我中了他的狡计，被吊胃口了。 尽管清楚他的意图，尽管有意绕开这个陷阱，可是还是被吸进去了，就像一叶小 舟被巨大的漩涡吸进去。连蚊子，在窗台上爬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灵 玉才发现自己的佛法是如何的肤浅。 　　在与黑暗的抗争中，光终于射出来了。黎明，一个充满希望的字眼，激活了 语言，开启了世界，标注了时间。 　　生命充满活力，那清晨的新、奇和清凉，足以使人怡情愉悦，浑身是劲。 　　经过一天多时间的调理和休息，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灵龙已恢复正常，活 力十足，晨光中观赏魉山的秀景： 　　嗅，从山体中散发出来清香，苏醒 　　一切，又使之陶醉；苍山，悠游于云海，安然自得 　　无垠的碧蓝，泼满眼帘；浮在绿海之中，心 　　安稳如一艘驶向天堂的巨轮；松鼠，追逐于林间 　　到处洒下生机与灵敏的身影；一声清脆，来自 　　天外，哗哗…… 　　成熟的果子，静悄地扑向大地的怀抱 　　一声“早上好！”将灵龙的梦打碎在崇山峻岭里。 　　“你好。”灵龙回神，也向灵玉问好。 　　“身体怎么样？”灵玉关切地问道。 　　“多谢你关心和照顾。现在已经没问题了。”灵龙边说边活动着肢体，以示 安好。 　　瞟了一眼她的神色，就知道已经中招。肯定被疑惑咬了一晚。灵龙心里乐呵 着。 　　“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不过还是要多休息。该服药了。”灵玉开心地应和 着。 　　吃完早点和药。 　　两人到树林散步。 　　沉默像一道沟壑横贯在两人之间，尽管相距咫尺。灵龙知道接下来该说说绿 翡翠的真面目了。 　　沉默，此时对于灵玉来讲，不亚于一条可怕的蛇正逐渐迎面游来；她更不希 望灵龙近日离去。所以，就得立即打破沉默，打破那道无形的枷锁。 　　“昨天，您说您是家里绿翡翠，是什么意思？”不自然的笑声和问话终于撕 破了沉默的一个口子。 　　“呵呵……” 　　“你还记着呀。好，我给你解释。” 　　这是六叔告诉我的。他说我是家里的绿翡翠。 　　我出生在一个玉石大王的家里。父亲独夫是富甲一方的玉石商人。听说县长 大人还得看他脸色行事，州长大人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经常请他去议事。只是， 这些我都没有机会目睹，因为父亲去世的早，或者更应说是我出生的太晚，还没 长大他就走了，连他的模样都没记住，若没有灵堂上的遗照估计根本就不知道他 是我父亲。 　　还没听几分钟，灵玉不但更爱听，而且已经陷入了无限悲悯和同情之中。这 是一个多么可怜的孩子，跟自己一样苦命。 　　“对不住！勾起你痛苦的往事了。”灵玉有些内疚。 　　“没关系，时隔多年，已经淡定了。”灵龙笑着答道。 　　当然，我家的许多事情都是六叔说给我听的。 　　在我四岁时，家里的亲人全都走了。只剩下一位姨娘和六叔。姨娘是父亲最 后一位妻子，六叔是我家的管家。他跟随父亲多年，说是在他二十岁时，他家兄 弟六人去缅甸收购玉石，在回来的路上遭遇山盗，经过一场激烈的火拼之后，他 家的商队六十人和五个哥哥全部死于非命。他在商队保护下，算是捡回了半条命。 半路上遇到我父亲，父亲仗义疏财，不但给吃喝，还带着商队为他报仇。经过周 密的策划，和多方的援助，终于复仇成功，不过那时六叔已经年过三十。为了报 答父亲的恩情，他便放弃了自己的生意，全心全意协助父亲，以至于连妻子都没 娶。大家传言说六叔在那次火拼中丧失了生育能力。 　　由于有一批像六叔一样精明能干而又讲义气的兄弟们，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 不出几年就成了西南的玉石大王。经常往来于高官与名门望族之间，于是在他四 十出头就当上西南商会的会长，还兼任东南亚跨国商会的副会长。 　　因为六叔的忠心与智勇，他成为父亲最器重的兄弟，与父亲的关系也超乎寻 常。不但生意上的事情要找他商量，而且父亲的私事也会毫不隐瞒地告诉他。正 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父亲生于贫寒之家，勉强上完大学，虽怀抱理想和才干，可是没有机会为国 家效力。于是便和同学一块到东南亚各国去闯荡，在越南找了一位家势强大的女 孩结婚，干着六叔最瞧不起的勾当——开红灯区。于是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就 挣了一大笔钱。从此就过上了贵族的生活。 　　当然父亲并没有沉迷于安逸的生活，他开始经营起玉石生意。由于文化产业 的泛滥，东南亚旅游业的快速发展，为玉石带来了巨大的市场。因玉石所需要的 投资巨大，买下整座山需耗资几个亿，甚至更多，还要办加工厂，因此要想做大， 必须要更多的资金。除了引进合作投资方和政府的投资外，父亲还到老挝、缅甸、 印度和中国西南地带连锁经营红灯区。为了不被各地的黑帮压榨，父亲花费了大 量的资金结交各国政要人员和黑帮老大，并且暗中培养和资助许多官员升迁；据 说，三十多年父亲在东南亚各国都有培养了不少高层官僚；黑帮更是为其马首是 瞻。 　　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和许多疯狂的行为，到父亲五十岁时，家族发展到顶峰， 富可敌国，但他从来不上福布斯全球富翁排行榜，就他所拥有的产业：银行、玉 石矿、金属矿、高端制造业、娱乐业和服务业，足以抵得上数十个首富。 　　这其中的疯狂行为就有一次又一次的火拼，与其他行业、玉石商、黑帮以及 地方政府斗争，那种悲惨的场面从来都不亚于战争。父亲受过很多次伤，因为他 从不贪生怕死，带着兄弟们冲在最前面，正是这种勇敢激励着兄弟们舍生相助， 一次又一次战胜竞争者发动的各种战斗。六叔说他就为父亲挨了十来刀，挡了三 颗子弹，救了他五次命。受了那么多伤而不死，父亲逐渐就被神化了，更为属下 所敬畏。 　　父亲从来不会停止脚步，他疯狂地向各种行业扩张，那种狠劲比希特勒还厉 害。他就被朋友戏称为商界的“希特勒”，而且是成功的希特勒。 　　后来，父亲将自己在商海沉浮近四十年的体会写了出来，名为《商道》。发 行了三百多万册，风靡全球，成为商人的宝典。不过知道他的朋友却调侃若将该 书改名为《商魔》更贴切，也更有市场，因为父亲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商魔。 　　然而，遗憾的是父亲虽然事业像奇迹，但是婚姻却不太令人满意。他娶了不 下五个女人，不同国籍，个个都有权势，都为他的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甚至， 在他眼中牙根就没有爱情，只有交易，他愿与人结婚是为了迅速扩张他的事业。 更为遗憾的是，虽然有这么多女人，但却没有子伺。由于基因食品成为人们的主 要食物，加上空气、环境的剧变，使得男性的生育能力急剧下降，估计父亲就是 其中之一，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24岁结婚，到三十岁还没有生孩，于是他和 第一任妻子商议通过试管婴儿技术来解决这个问题，于是一年后，我的大哥独山 便诞生了。 　　由于父亲忙于事业，一晃眼十年就过去了。期间除了大哥，便无其他孩子。 而其他妻子及其家人亦有怨言，出于孝道，父亲通过人工受精，后又生了两个女 儿，但是还没长大成人，因在别人对父亲家人实施报复的事故中夭折，他的妻子 只有大夫人活得最长，五十岁时死于绝症；其它三位都死于复仇之中，我母亲死 于父亲之手，很蹊跷；小姨娘后来自杀，但也与复仇相关；她们都成了父亲事业 的牺牲品。大哥虽然成了年，上了大学，但后来也死于非命，至今仍是谜。我因 为被隐藏和保护才正常长大。在我两岁多时，父亲病死了，紧接着大哥也死了 　　说到这里，灵龙不想再讲下去了，因为那些谜太过于荒诞了。只有疯狂的艺 术家才能作出如此匪夷所思之事。为了不使她注意“谜”，灵龙继续讲他父亲和 母亲的事情。 　　父亲娶母亲时，他已经60岁，一个胖老头，霸道忙横，精明狡诈狠毒的“商 魔”，而母亲却是一位刚刚毕业的纯情大学生。她是迫于家庭的压力才委身于父 亲，以她的烈性和智慧是绝不会为权势和钱势所诱惑。六叔说母亲非常漂亮，一 张瓜子脸，大眼睛扑闪扑闪，很有神，高挑的个子，比父亲还高半个头，只是每 天都一副伤心的样子，经常一个人在花园里流泪。结婚不久就生下了我，那一刻 父亲高兴得流泪，因为他终于有了亲自通过做爱射精生出的儿子了，这对他们那 一代人来说还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毕竟与人工受精和试管育婴相比，这有一种劳 动的付出，有一种无法比拟的收获之喜。与大哥相比，我就是家族后辈中最纯种 的人，所以就是家里的绿翡翠了，事实上我家的镇宅之宝就是一块重达30斤绿翡 翠。 　　那可怕的“谜”实在难以启齿，根据六叔含糊其辞和碎片性的描述，我知道 我的家族所发生的疯狂性和毁灭性的灾难。这场灾难不是来自外敌的复仇，而是 来自家庭内部的情感纠纷。我出生不到一岁，就被秘密地送到中国云南群山中的 一个小寺庙，估计是没有敌人能找到，因为我一直安稳快活地在那生活了十八年。 　　在我被秘密送走后，母亲又陷入了悲伤的深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能相见。 不久大哥从泰国留学回来，父亲将他安排在玉石行工作，当然是从员工做起，这 一点说明父亲还有些远见。 　　就在父亲到美国出差回来的那个下午，灾难的序幕正式拉开。父亲原定是在 美国出差一星期，但由于商务会议失败，提前回来。然而就在他准备进浴室沐浴 时，听到里面发出情欲高潮的叫声，他原以为是母亲在自慰，可仔细一听，还听 到了男人的喘气声；他轻轻地推开掩着的浴室门，从缝隙中窥到了惊心动魄的场 面，那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居然是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在媾和。那一刻，世界崩 塌了；那一瞬间，毁灭开始了。 　　他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与仇恨。然后悄悄离去，一个可怕的计划在脑海 中浮出来。他装着毫不知情，坐在客厅，叫着仆人沏茶，叫仆人去做饭。在晚餐 上，他像以往一样，讲着异国风情，使得母亲和哥哥还无以为老头糊涂了，觉察 不出他们的行为。快吃晚饭时，父亲说有件事情得请家人商量，因为长期出差， 尤其是要扩大在美国的业务，打算娶一位美籍华裔姑娘做夫人，未来的小夫人是 美国国会议员的女儿，机不可失。事实上，并没有婚事，他只是找个东西，试探 母亲和哥哥的口气，果然在意料之中，两人都赞成父亲的想法。于是仇恨进一步 加深。当然，我的小姨娘也就成了这谈话的结果，半个月后她进入这个豪门。 　　在随后的时间里，父亲经常在母亲的汤里加一点从国外进口的毒药，比古代 的丹领红还可怕，其利害性在于药性慢，无味无色，而且医学检查不出来，连续 服用一星期，一个月后体内细胞滋生能力下降，半年至一年才会衰竭而亡，并且 在死亡来临前患者几乎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等有异常感时，死亡已经来到窗前。 八个月后，母亲去世，医学鉴定患绝症，医治无效。 　　父亲得意地笑了。 　　这是一个致命的笑，这使得灾难进一步发展。悲痛欲绝的独山，却看到了父 亲居然会在死者面前微笑，而且笑中带着诡异。那是一个多么可怕，而又可恨的 笑。独山大抵上明白了真相。他也许遗传到父亲的冷静与狠毒，看到那诡异的笑 容后，一颗复仇的种子又发芽了。 　　办完葬礼，独山的工作就是暗中寻找灵心的死因，后来在父亲的保险柜里找 到了一瓶药粉，不过没有任何文字说明。他便悄悄地取了一些样，去找学化学和 医学的朋友帮忙分析，当他看到分析结果时哑然无语。 　　八个月后的一天，父亲感觉身体不适，入住医院。两天后去世。 　　据说父亲临终之际和大哥有过长时间的谈话。 　　遗书决定在我长大成人前，家业由六叔掌管。 　　葬完父亲，大哥自杀。死得如一个日本武士，只不过他用的是一把母亲常用 的水果刀，从身体左侧一直割到右侧，嘴里说着：对不起父亲！灵心我来陪你， 父亲的债就由我来还吧。然后倒下，抢救无效。 　　这些，是一个家族不为人知的秘密。就跳过去吧。灵龙如是想。 　　他跳过这一段“谜”，开始说自己的故事。 　　三 　　星期三，小雨连绵不绝。 　　昨日在山林中散步，闲聊、一起摘果子、喂小动物；一起做饭、吃饭，陌生 感进行渐远。相互之间除了进一步了解之外，那就是互生怜悯和好感。一股像暖 春的微风从各自的腹部缓慢腾升。 　　听着灵龙的身世，灵玉不由自主地同情，虽然生于富豪之家，可是无父无母。 然而，有父母又如何？有父如豺狼，还不如孤儿好。她禁不住联想自己的身世和 遭遇： 　　我，更是一个可怜儿。生在一个中缅交接的小山村里，家徒四壁，父亲好逸 恶劳，五毒俱全吃喝嫖赌样样都有沾，没钱就逼着母亲拿钱，经常说：臭婆娘， 赶紧把那笔钱拿出来，留着让它发霉不成；母亲忠厚老实，勤劳，是家里的唯一 经济来源。从小，村里人就说我不是父母所生，因为我长得俊俏，与父母差别大， 除非基因变异，要不然就是捡的，他们经常这样逗我，后来也就习惯了。有这样 的好母亲，就算不是亲生的也无所谓。 　　然而，厄运并没有因为母亲的善良而改变。所谓因果报应和轮回说，到底在 多大程度上是可靠的，我经常怀疑这样的命题。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反例，她的勤 劳和善良换来的却是父亲的虐待与命运的抛弃。而父亲，说实话他有愧于这个伟 大的词，尽管我不想贬低自己的父亲，可他的品格和行为早已将自己毁灭了，他 的罪业是无法饶恕的。 　　我十五岁那年，母亲病逝，劳累过度所致。临终前，她哭着对我说：娃，娘 对不住你！让你吃苦了。钱，我缝在衣柜底下，你要好好留着交学费，一定要念 完大学；拜托你照顾妹妹，这个情娘下辈子再还你。另外，一定要提防你爹，他 不是个好东西，如果必要的话，你就带着妹妹去外地生活。母亲依依不舍地离开 了人世，死了还在流泪；知道母亲不愿将那笔钱拿出来看病，我的心早已破碎成 沙。 　　由于在悲伤的深渊中无法振作，也就没有细细体味母亲的遗言，没有意识到 父亲的兽性。直到厄运降临。 　　母亲刚去世的那段日子，父亲好像成熟了似的，就像陡然成了孤儿的孩子， 迅速长大，对我们姐妹也格外关心。那时，我以为找回了父亲。 　　可好景不长，他变着法子询问那笔钱，没有结果。我做好了誓死不交的准备。 　　他经常带一些不干净的女人回来睡觉，根本就不顾及我们。就当我们不存在 一样，也是那一刻，我看到人类最为丑陋的一面。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那个男 人就是自己父亲，他居然和别的女人在自己的女儿面前干那种事。 　　更为可怕的事情随之发生。 　　一个夏日的晚上，他又带了一个不干净的女人回来干那事。他们不回避，我 就带着妹妹往外走。正在这时，那女人一边叫着，一边对父亲说：哎呀，小妮子 还蛮标志，身材也不错。二狗子，要不叫她也来玩玩，肯定会爽死你的，哈哈…… 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今天回想起来依然如此。没想到父亲竟然非常爽快地接受 了她的意见。我赶紧带着妹妹跑出去，算是逃过一劫。 　　第二天晚上，突然感觉有人在扇着我的脸；睁眼一看，发现父亲和那个女人 赤裸着坐在我的床上，得意地笑着，我惊恐地大叫，刚一张开嘴，那女人迅速将 长丝袜塞进我的嘴里；我本能地反抗，发现手脚已经被绑在床架上了。那时，父 亲已经变成豺狼，全然不再考虑我的感受，疯狂到丧尽天良和伦理道德。就这样， 我被他们蹂躏了一晚上。父亲还得意地说，不用担心，早已给你吃了高级避孕药， 也就是今后我们怎么玩，你都不会怀孕，除非吃了解药。原来，他在晚饭里给我 下了蒙汗药。 　　悲剧并没有就此结束。 　　后来，他变本加厉地蹂躏我。反抗一次，得到的是成倍的报复。我还要读书、 养活自己和照顾妹妹。多少次想到死，但是看着幼小的妹妹和母亲临终时的眼神， 我就失去了自杀的勇气。 　　终于鼓足勇气，在他发泄完兽欲，沉睡后，我带着妹妹和一些简单的行李离 家出走，去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听说，父亲遭到了上天的报应，得了多次性病，艾滋病治愈后，他玩得更疯 狂，后来得了一种比艾滋病更厉害的性病，医学尚无成功的病例。我为他祈祷， 希望他还是能进入天堂吧。我自己也出了一身冷汗，要是不离家出走，我和妹妹 岂不都得遭此厄运？ 　　想到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灵玉的眼泪又擒了一满眶。 　　她只跟灵龙说自己生于贫寒之家，父亲不成器，性格不好；母亲善良、勤劳、 智慧，是个好母亲，可惜早逝；有一妹妹，上大学时，发生意外事故，身亡。 　　听着灵玉的身世，灵龙也禁不住心生怜悯，没想到如此清纯的女子，却遭受 如此苦难。 　　灵龙不忍心追问她的秘密，从她的言词中，估计她实际的遭遇比说出来的更 惨淡；只是人家不愿启齿，就不便追问。自己何尝又不是如此？ 　　两人都被锁在各自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而又不约而同地向对方说出可以说 的。显白与隐微之词的界限两人都把握得当。 　　我被送到离这里不远的一个寺庙，跟着一群尼姑长大的。由于生活在尼姑庵， 经常遭到同学们的嘲笑。后来也就习惯了，人只要与人相处，无非是男女，除了 男人就是女人，当然还有中性人，所以无所谓非得跟某一性别呆在一起，随缘而 定。这样反倒心里安稳，也就不觉得同学的嘲笑为恶。后来到外地上中学，也就 没有人知道我的情况，嘲笑也就自灭了。 　　尼姑庵的条件还算不错，据说父亲捐了一大笔修缮费，估计是保护我的代价 吧！她们对我很好，我也打破常规，从年长者到少女，依次称为婆婆、大姨、小 姨、姐姐。虽然是孤儿，但是却没有一点孤独感，有着充裕的母爱，她们就像我 的母亲，那种爱抚和关心足以令人铭记三个轮回。她们还教我学各种语言，尤其 是妙音姨，她的语言天分特好，生于知识分支子家庭，游历多个国家，懂得东南 亚各国语言，她每天教我学语言，连晚上睡觉都教，给我讲各国神话。在我小时， 妙音姨几乎成了我的全职保姆和启蒙教师，晚上还由她带着睡，据说是因为她曾 经生过孩子，只是因病夭折了，她也是全庵唯一有过母亲经验的尼姑。其她人， 妙莲婆婆就像祖母一样关爱我，好吃的都给我吃，还经常教我读佛经，夸我悟性 高，只要静心修持，必成正果。妙语姐，人如名，精灵古怪，口齿伶俐，经常带 我到山上和林子里去玩，小时经常被她捉弄，不过后来她就被我捉弄。若我受到 别人的嘲笑和欺负，只要她知道，从来不会忍气吞声，必定得找人理论。 　　灵龙向灵玉叙说了在尼姑庵的生活。 　　当然，这些的确是令人感激不尽的情意。美好得如一副至善的画。永远悬挂 在心口。 　　善从此始，恶也从此生；善令人感恩，恶亦令人怀恨。想到那些荒淫无度的 事情，罪恶感又油然而生。 　　初中毕业的那个夏天，恶像南回归线的天气一样，令人窒息。 　　一个傍晚，我在山顶上躺着看书，听见水池中有动静，便过去查看，那一幕 至今难忘。庵坐落在山腰，山顶上有一口清池，清澈见底，底下居然是鹅卵石， 水齐胸高，没有一点煞气，很讨人喜欢，而且夏凉冬暖；周围长满了苍翠的树木， 连从天上偷窥的可能性都没有；只有一条小石板路可以通达；因此，以前每到夏 日，闷热难耐时，庵里的小尼姑们就会背着婆婆到清池里去洗个凉快澡。后来， 我长大了，而且喜欢在山顶上呆着，她们就不再上去洗澡，大家都默认山顶是我 的地盘，所以干脆将山叫做龙山，池叫做龙池，庵叫做龙庵。 　　那一幕，令人窒息。 　　一个女人白花花、丰满的身体自然地躺在清泉上，呈现在一位懵懂的少年面 前，那是一种多么大的震撼！那一刻，我感受到一头野兽疯狂的可怕性，它就在 我的体内，它就要冲破身体的牢笼。我目瞪口呆地看了好一会儿，那是多么可怕， 而又令人兴奋激动的时刻。 　　猛兽，被唤醒了。 　　啊！我被池中的胴体由静突然变动给吓了一跳，本能地发出了声音。因为担 心被发现，反而漏了馅。出人意料的是池中妙丹姨并没有斥责我，反倒温柔地笑 着：来，龙儿给姨搓搓背，你看我搓不到，只有躺着才能泡洗。带着狂喜和恐惧， 我犹豫地脱光衣服。 　　她催促我快点。我才缓慢地下了池。还好，那冰凉的泉水暂时冰住了横冲直 闯的野兽。 　　她坐在我怀里，我给她搓着背。那细腻、光滑、粉嫩的皮肤令人爱不释手。 她一面闭眼享受，一面说龙儿，搓完后面，就跟姨洗洗前面，别紧张，放松点。 面对面时，我脑海一片空白，不知从何下手；而她却笑着说，傻龙儿，来姨娘教 你。就这样，我零距离接触了如此漂亮的身体，那是多么的美妙。她教我接吻、 抚摸她的胴体、舔她的身体、吸她的乳房，若没有一潭冰凉的泉水，我肯定会窒 息而亡。她用尖细的指甲轻轻地刮着我的身体，像一首令人着迷的曲子，我沉浸 于其中。逐渐，她的手进入了我的内裤，“嗷”……，水中出现一股奶白色的东 西。妙丹开心地笑着，然后问好不好玩？我的脸通红，一言不发。 　　她边笑，边起身上岸。然后下山去了。 　　那晚，我失眠了。 　　以后的日子里，妙丹经常去清池躺着，有时是中午，有时是早晨，有时是傍 晚，甚至晚上她也会去，不过去前她经常会暗中给我使个眼色。 　　我就这样告别了处子之身。清池成了我们媾和的温床。林中、宽石板、清池 的石阶和清池都留有我们激情的痕迹。 　　我爱上了这种激情。它是一种禅！是一首激情浪漫的诗。不过带有毁灭性， 只是那时尚未领悟。因为陷在甜蜜的假象之中，像井底之蛙一样，陷得太深了， 以至于连井口的阳光都望不见了。 　　我爱上了妙丹。与其说是爱情，还不如说是情欲，爱上的是她的胴体。那光 滑的肌肤、曲线和肉感，再加上绝妙的风情，足以使任何男人为之神魂颠倒。她 不愧是妙丹，是男人的灵丹妙药。 　　天气凉了，她便在夜深人静时偷偷钻进我的被窝。激情后，便开心离去。 　　经过妙丹一年的调教，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女人的一举一动和半 个眼神都难以逃脱我的法眼。猛兽已经冲出了牢笼，不知道要伤害多少心灵。 　　在年底的一个晚上，庵中的灯还没熄尽，大家还没有全睡。为准备考试，一 个月没回来，妙丹和我都饥渴难忍，于是提前就到我房间激情。刚完事，出门去， 就有人来敲我的门，妙音姨来找我聊天。那一下，我紧张的要命，因为她肯定看 到妙丹衣冠不整和面带淫笑的身影；其次我还是全裸，怎么跟她聊；再次，家里 和床上凌乱之状和男人味，她能不察觉一些蛛丝马迹。为了不东窗事发，一个罪 恶性的计划顿时在脑海浮现。 　　也许是经过情欲的洗礼，突然发现庵里的姨姨和姐姐们大多数都非常标志， 而且身材也不错，毫不亚于大街上的潮女。妙音姨更是出众，可以和妙丹媲美， 她虽徐娘，而不老，如果说妙丹是牡丹，带有一丝淫邪，那么她是菊花，清纯而 不可侵犯。较她们年轻一辈的姐姐们中妙语和妙珠是两朵最漂亮的禅花。只可惜 都被我糟蹋了，没能修成正果。 　　“姨娘，您坐”。然后，我就从被窝里起来，全裸着到衣架上拿睡衣。安然 地说“刚脱完衣服，准备换睡衣。听见敲门声，就立即钻进了被窝。原来是姨娘， 我也就不怕了。”伪装的像个孩子。因为小时候都是由她照顾，在她面前比较随 意。拿衣服和穿衣服时，我故意侧身对着她，放慢穿衣服的动作，让她能看到我 的肌肉，尤其是发育良好的生殖器。乜斜了一下，果然她的眼神被我的生殖器吸 引住了。 　　“啊，太突然了。小龙怎么就在我面前裸体行走；他已经长成男子汉了，那 结实黝黑的肌肉太诱人了。奥，他的那个居然……”妙音的心性此时已乱，沉睡 多年的猛兽像似遭到棒喝，从腹部猛然跳起来。 　　二十年前丈夫那勇猛的身影回到她眼前。他们一家三口过着安稳幸福的生活， 丈夫在大学教书，优雅、风趣又博学，爱好体育。他们的夫妻生活一直都很和谐 愉快。可是，一场意外交通事故夺走了心爱的丈夫和儿子。只孤零零地抛下她在 世间，艰难地过了半年撕裂般的生活。公司老板为了得到她而使尽各种招数，很 令人感动，使她误以为是爱；经过近一年的不懈追求，她终于被感动了。然而， 就在得到她的肉体之后，老板态度大变。他有家，有孩子，而且还有三个情人， 那么她算什么呢？他以前的话都是谎言。 　　那一刻，她懊悔不已。感觉到自己对丈夫的不贞。 　　带着心灵的碎片和对丈夫的爱，她选择了出家。声音甜美如百灵，心地善良 便被赐名为妙音。 　　随着修行的增加，内心的那头猛兽逐渐躺下，逐渐安稳。原以为可以如此祥 和地度过余生。可是这一刻，猛兽又醒了。 　　“姨娘，姨娘”灵龙看见妙音满脸通红，又像是在发呆，便叫了她两声。 　　“哦……你换好衣服了。”妙音有些尴尬，脸有些发烫。 　　灵龙过来挨着她坐，然后像孩子一般撒娇，一会抱着妙音，还故意挠痒并趁 机抚摸；一会又亲妙音，说是很久没见姨娘，想姨娘了。并央求她陪他睡觉。 　　妙音那经得住灵龙的折腾，猛兽开始四处冲撞。她赶紧起身往外走。 　　灵龙一把横腰揽着妙音，就扛到肩上，笑着说，你想跑，怎么能逃出我的佛 掌。然后将妙音放倒在床上，扑上去就疯狂地吻她。 　　妙音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晕头转向。喘不过气来，身体发软，猛兽已经 冲破牢笼了。她努力克制，反抗，可是在内外双重攻击下，很快防线就崩溃了。 　　这一夜，雷电交加，暴风雨在空中肆虐，像是要吞掉这个淫邪的尼姑庵。灵 龙达到了目的，妙音比妙丹所形容的还美妙。 　　对于妙音，这一夜的天气，就是她的情绪。她痛恨自己的法力太浅，经不住 诱惑。只是她没有将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看透，没有将他想得太坏。还是将其当 成孩子，一个有了冲动而无法自控的孩子，干了一件鲁莽的事情，以之原谅他。 　　由于灵龙以一个懵懂孩子的样子，占有了妙音，他和妙丹的事情就无人质疑 了。 　　在上高中和大学二年这段时间里，他继续享受着两位姨娘的肉体。随着他对 男女世界的深入了解，他没有放弃对妙语和妙珠姐的进攻。 　　与两位姨相比，两位姐的道行更浅，禁不住他的诱惑，很快就如愿以偿，享 受到妙龄少女的身体。 　　年轻意味着无限的可能性，往往被看成是一桩美好的事情；年轻被看成是超 越的，具有崇高性，因为那是活力与生机的代言人。然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因 为有生机与活力，年轻人的猛兽一旦被激发，就无法控制，因为他们还没有驾驭 的能力，理性尚未长成，带来的更多是伤害，害人害已。 　　多年后，灵龙才体会到年轻的可怕。 　　灵龙只向灵玉风趣地描述了和婆婆、姨姨们的和谐相处，以及与姐姐们的愉 快生活，丝毫未涉及到疯狂的不伦之恋。然后就是难过地述说小学的搏斗史，因 为他与众不同的处境而遭受到诸多不公的待遇，从老师到同学，还有一些无聊的 青年和农民，常常羞辱他，嘲笑他，其中不乏男女之事方面的玩笑。为了维护自 己的尊严和庵里女人的尊严，他战斗过无数次。开始时败战多，于是便不断锻炼 身体，自学一点武术，并且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后来便逐渐占上风，没人敢欺 负了。 　　四 　　要知道自我是车主，身体是车辆， 　　要知道智慧是车夫，思想是缰绳。 　　智者们说感官是马匹，感官对象是领域， 　　与身体、感官和思想联系的自我是享受者。 　　缺乏智慧的人，思想经常不受约束， 　　他的感官犹如车夫难以驾驭的野马。 　　富有智慧的人，思想始终受到约束， 　　他的感官犹如车夫易于驾驭的驯马。 　　缺乏智慧，思想轻浮，常受污染， 　　他达不到那个境界，陷入轮回。 　　富有智慧，思想沉稳，始终纯洁， 　　他达到那个境界，也就不会再生。 　　——《伽陀奥义书》 　　星期四，天晴，碧空如洗，蓝如海。 　　在治疗、吃饭和散步期间，他们除了最后那一点隐私的内核没有敞开外，无 话不谈，尤其是对于佛学和禅宗两人有很多惊似的见解；心理相互早已赞赏不已。 　　事实上，不论邪与正，还是魔与佛，两极的高峰，难以被同道所理解，却可 以为对方所悉知。虽然他们二人算不上坏与好的极点，但是他们的相知，却是有 这么一些味道。 　　情欲的星星之火，已经点燃，是被深藏在各自内心的魔与佛所点燃。火，逐 渐烧起来。 　　昨夜，风息，月现。 　　他们二人在院子的石桌旁相对而坐，机锋相向，各自解答意蕴深邃。路经此 处的不空和尚，听到他们的谈话，哈哈大笑。 　　灵玉问道：“大师因何大笑？” 　　不空答曰：“世间人逃不脱一个情字。不论魔还是佛，莫不如此。只是观照 情的向度有别而已。一者为己，一者为人。……” 　　灵龙笑言：“大师所言不错。然而情对佛而言，未必尽如您所言。不仅是为 人，而是一种态度，无所谓为谁。如此做，发于心性，而非外在功利。……” 　　不空鞠躬作揖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见甚高。”然后，转身对灵玉笑言： 恭喜你！不过苦乐亦生。”便离去。 　　他们二人默不作声，却又满怀希望，黑夜变得清新，怡人。 　　天一改昨日的阴霾，开始晴朗。 　　二人之间的距离也如这天气，昨天还是沟壑重重，今天就已经明晰如无云的 长空。这得多谢不空大师的点拨，真如一阵风吹散了两人之间的乌云与隔阂。 　　一大早起来，两人决定上山去看日出，看高处的风景。 　　攀登在如荷马史诗一样长的山梯，人生的诗歌逐渐诵读。因为书写只有一次， 此后只有诵读，或者回忆与叙说。诗不是一种纯粹的文字游戏，不是打发脑力过 剩的玩具，它还道说着秘密。秘密藏于诗，只有在诗中才能逐渐呈现。人类最古 老的文明皆始于歌唱，是诗歌承载者这些远古的歌唱之声保留至今。 　　在上大二时，我收到婆婆寄来的一份特快信。信上写了很多令人冒冷汗的事 情，那一刻我开始真正长大。信中说道： 　　龙儿： 　　事情紧急，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首先，你的父亲是东南亚商界巨子独夫；十八年前，他独自一人将你送到庵 里，说是为了不让你惨遭毒手托给我照顾；捐了五百万给庵里，抚养费一百万， 另两百万供你学习。 　　第二，为了不使对手发现你，给你取名灵龙，以你母亲的姓氏为姓。 　　第三，他说将确定你为家族继承人；遗嘱会交给一个叫亓官道的家族律师。 　　第四，现在你的身份估计已被仇家识破；一个叫六爷的人的部下已在全力寻 找你。赶紧出国留学，钱已汇入你的卡上；尽快换卡，出国，勿回。 　　祝一切安好！ 　　婆婆：妙莲 　　×年×月×日 　　看完信后，我就立即收拾好东西，准备去欧洲。 　　出国前，我从泰国赶回庵里。在夜色的掩护下，靠近庵时，发现庵已成断瓦 残垣，不见熟悉的身影；而且傍边的小屋里居然还有六爷的走狗们。 　　我满怀仇恨，恨不得立即将六爷千刀万剐。可是以我一人的力量，现在无法 战胜他。便含泪下山，用泥将脸上抹脏，趁黑伪装着问了山下一位老农：老伯您 好！我是来龙庵烧香求子的，那庵怎么像被烧了？老农叹了口气说：哎！真是惨 啦！灵龙庵被一帮坏人毁掉了。那天一群坏人将庵层层包围，说是要杀灵龙，如 不交出此人，他们便烧庵。庵里的尼姑们真是好样的，没有一个屈服，宁死也不 说出灵龙的下落。没想到坏人们还真惨绝人寰，他们向庵里的尼姑施暴，据说好 些年轻的尼姑都被糟蹋了，她们不堪耻辱便跳崖自尽。老尼姑为了保护小尼姑们， 便拼了老命，被坏人用枪打死，好像还有好几个都被打死了。更可恨的是，他们 凌辱完尼姑，杀完人，便一把火将庵烧了。于是，尼姑们只能出走，还俗的还俗， 出嫁的出嫁，死的死，投奔的投奔……哎！惨啦！ 　　那一刻，仇恨就像快要爆炸的炸弹；愤怒几乎要将眼球冲出来！养我、护我 和爱我的善女人们竟然遭此毒手！不报此仇，枉活一世！带着仇恨，我踏上了去 异国他乡之路。 　　我去了欧洲海边国家葡萄牙。在其南部拉各斯城的一家私立学院学情报学， 所有课程都是为了更好的复仇。凡有利于复仇的课程，我都疯狂地学习，还到健 身房疯狂锻炼，学习射击，对抗。 　　然而，一切并没有如此简单。人们渴求简单，希望在简单中实现幸福的人生。 简单使人轻松自然；简单是至道；大道至简至易。然而现实却是一团理不清乱发， 越理越乱，愈理愈复杂。 　　那些复杂的经历和情感得继续埋藏，哪怕她的宽容心再大。 　　于是，灵龙接着说了一些自己的异域罗曼史。 　　在那里学了五年，直到我认为自己的智慧和能力足以实施报复时，才离开。 不过，在这五年里，我结识了一位语言学的女生，她是个中国迷，那种疯狂令人 不可思议；她知道我是半个中国人，而且有深厚的中国文化功底，她便不停地向 我请教中国文化问题。我们一块背唐诗宋词，一起读前四史，共同讨论佛学和禅 宗问题。她的汉学功底很好，又因和我在一块三年多时间，毕业时，她是全校汉 学最好的学生。学校公费派她来中国学汉学。后来，她成了我的太太，我们在大 学里教书，生活的很愉快。后来得病去世，一个伟大的汉学家英年早逝了。 　　当然，这只是显白的留学经历；而隐微的也许只能永远埋葬，因为那是生命 无法承受的重。那是一个灵魂永远无法赎完的罪。 　　在留学期间，因为我是一个强大东方的国家公民，而倍受关注。此时的葡萄 牙已经走在西方世界的后面，没有喜人的经济增长率，也没有政治改革令人眼睛 一亮，唯独剩下旅游和色情。而东西世界早已走出屈辱史，成为世界的强者。很 少有华人在葡萄牙居住和学习，当然拿着公款来旅游和玩洋妞以及赌博的中国官 僚们倒是不少。我是该校唯一的华籍留学生。 　　因此所受到的礼遇非同一般。尤其是指导老师雅各对我宠幸有加，经常带我 去他家讨论问题，还经常带我去海滩游泳、阳光浴，我们躺在沙滩上天南海北地 侃，当然他对我和我的国家充满了好奇，不停地、谦虚地学，令我非常感动。 　　我们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甚至像兄弟。 　　只是到后来，我才知道，雅各对汉学的兴趣不是因为对汉学的好奇，而是来 自欲望的驱使，因为正在追另一所学校的青年女教师兰布，而对方却是一位汉学 迷。 　　在雅各与兰布的结婚礼上，上帝在我的心中种下了一颗罪恶的种子。那是我 第一次见到兰布，那一瞬间我几乎窒息。那种东西天然合一，实在令我痴迷。回 去我就难过地写下了一首诗《错误》： 　　那一眼，是潘多拉的钥匙。 　　一袭金黄的瀑布，掀起了 　　大西洋风暴；蓝蓝的双眼 　　一只是碧蓝的苍穹，另一只是 　　蔚蓝的海洋；将我 　　冲走，终生抵达不了岸 　　混血，一种神圣的美 　　西方的热情与东西的神秘 　　结合，是一只丘比特之箭 　　射向了，路过的东方浪子 　　接下来，我有意减少与雅各的来往，不希望《错误》成真。 　　而雅各和兰布恰好相反，对我更加热忱，待我向家人。不论兰布与我讨论汉 学多么晚，雅各都不介意；开始时，雅各也参与讨论；后来，他就专注于他的专 业了。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与兰布之间关系的微妙变化。我几乎天天都要到他们 家去，一块吃饭后，雅各就忙自己的事情，而兰布就要我给她讲唐诗宋词，一起 朗读诗词；一块读史书，给她讲史；还共同钻研佛学。她居然能欣赏李商隐《锦 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她用流畅的汉语背给我听。那一刻很令人吃惊。兰布告诉我她全家都是汉学 迷，父母都是大学里的汉学教授，在她十岁时，父亲去了中国，一去不返，据说 出家当了和尚。她从小耳濡目染也对汉学产生极大的兴趣，汉学修养也非同一般。 那个晚上，她热情地抱着我，深情地吻了我好一会儿。也许是雅各在隔壁，我们 才没有做出格的事情。 　　一个初秋的上午，我们三在海滩上享受着干爽、怡人的阳光，聊着汉学。不 久后，雅各接到紧急电话，说有急事先走，带着急匆匆的身影消失了，就像被一 阵海风卷走的树叶。他走后，我和兰布继续背着诗歌，看着进口来的繁体竖排史 书。 　　兰布说带我去左边的石丛上看远景。跟在她后面，我有些心猿意马，毕竟好 几年没有性欲的满足了，以前想着复仇也就没有情欲的念头；可眼下，一位自己 心慕已久的女人，只穿着比基尼，那丰满健康的胴体一览无余，心中沉睡的已久 的欲魔突然被唤醒了。脸上火辣辣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事实上，我也猜到她 叫我去石丛的目的。 　　走在细腻柔软的沙上，就像躺在兰布的肌肤上。多么美妙！兰布忽然转过身 来，拉着我的手，并排着走；她坚挺的乳峰不时撞击着我的胳膊。我努力克制着 自己的邪念，以师母这样一个伦理来约束自己。可是一场锋利的解构活动在脑海 中刮起风浪，她只不过比我大了五岁，而且是她主动进攻，我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无法做到无欲无求，而且已经克制了近一年，已经做得够好了…… 　　防线还没有解构完。我的嘴就被一张性感的小嘴封住了。原来我们已经进入 了石丛，光滑干净的石头丛在海水和海风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歌谣。 　　她的疯狂与激情点燃了我内心的欲望。防线彻底崩溃。和着石丛的歌谣、海 水的节奏与暖和的阳光，我们融入了彼此的身体。那是诗歌都会为之失色的时光。 　　我们就这样刺激而愉快地生活了两年，在她家里、海滩上、石丛中、树林中 和花园里都有我们学习汉学和激情的身影。雅各一直都没发现，直到毕业那学期， 我和兰布在海水中像一对鱼儿一样快畅地游泳，见海滩没人，便大胆地做起了爱， 正在我们专注于融入彼此的那种感觉时，突然发现雅各竟然站在岸边。那一秒钟， 吓得我阳痿了。 　　令人惊叹的是雅各居然没有来找我拼命。这对一个男人来说需要多大的承受 力啊！我很是诧异和钦佩，充满了愧疚。这样还不如挨一顿打来的痛快。 　　第三天，我收到雅各的决斗书。说是俄国伟大的诗人普希金为了妻子与人决 斗，虽死尤荣，因为他维护了男人的尊严。更何况他有信心赢我，因为他的专业 和个人素养都有利于决斗。看了决斗书，我为西方人的涵养所折服，以他的功夫， 当时在海滩上就可以将我打死，可他没有，而是选择公平的枪支决斗。这对我也 算公平，因为我也跟他学过射击，得到过他的指点，比他也差不了多少。可是， 我不甘心因为这种事情而丢掉性命，因为我的复仇大业尚未完成。 　　是兰布促使我接受挑战。他对我说，雅各根本不爱她，新婚蜜月之后，他便 与以前的情人重叙旧情；发现他的这种虚假面目后，兰布也爱不起来了。但反倒 发现了我，她觉得我才是她的真爱。她对我说若爱她，就要为了她的自由和爱而 决斗。她最后一句说：不用担心决斗。就走了。 　　第五天，一大早，我们三人来到沙滩上，在我和兰布偷欢的地方进行决斗。 签好决斗协议后，正式开始。我和雅各相聚100米，雅各叫我先开枪。我实在下 不了手，他是我的老师和最好的朋友。在他的催促下，我像荷重两百斤，慢腾腾 地拿起枪、装上子弹、瞄准，然后沉重地按下去，“嘭”的一声，我差点瘫痪了， 浑身发抖。这是我第一次杀人，这也是真正罪恶的开始。 　　还好，雅各只伤了胳膊。我一下子轻松多了。居然会心地笑了。 　　现在轮到雅各射杀我了。 　　我闭上眼，开始念经。寻求保佑，因为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或者寻求 一份安宁，希望这最后一刻的忏悔，能使我下世轮回还做人，还记得仇恨，能复 仇。 　　一道光，在我脑门上浮现，像是上帝显灵。…… 　　“嘭”，兰布声音越来越遥远，我终于结束了自己的罪孽。 　　兰布抓住我的胳膊，使劲摇着，你怎么啦？我睁开眼睛，看到了兰布，难道 我还活着？那枪声是怎么回事？朝正前方一看，“啊！”雅各怎么会倒下？难道 他自杀了？ 　　兰布平静地说：我太爱你了，怕失去你；在他瞄准你，开枪前的瞬间，我朝 他开了一枪。然后她就疯狂地吻我。 　　我虽然逃过此劫，但是我的心更沉了。罪更深了。 　　此后，我们就过上了名正言顺的夫妻生活。我们还是自由自在地享受着葡萄 牙的自然风光，深入地学习着汉学。兰布开始研究起现代汉语诗，她非常喜欢丹 阁的诗歌。一天她跟我谈论起丹阁的长诗《河流的秘密：人之魂》： 　　1． 　　“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一个名叫赫拉克利特的 　　东西，一个希腊的 　　贵族，或者奴仆 　　在卵石堆里撬出了 　　这个暗色的神话 　　如一只发黑变烂的香蕉 　　匿身在你必经的路途上 　　2. 　　切莫道出你 　　路途上的千辛万苦 　　那是某只螃蟹的专利 　　一个王室人，赫拉克利特 　　抱着哲学的柴火 　　虔诚得像根火柴 　　跪在火山的热唇上 　　在与火舌销魂的那刻 　　纵身跳进了同一条河流 　　3. 　　河，流着 　　或者没有流 　　或者既流又不流 　　一切是开始了 　　还是终止了，还是 　　既开始又终止 　　一只蚂蚁驾着 　　稻草，从风浪中 　　划过来，又被风浪 　　吹走，一条河 　　就这样流了起来 　　像苦难的泪水 　　又像舒爽的小便 　　4. 　　蚂蚁，朝不保夕地 　　航行着，在某个 　　云笼雾罩的晚上 　　正是一个生殖器与 　　另一个生殖器磨出火花的时候 　　呆望着淼淼水域 　　豁然，摸到了 　　河流光滑而柔软的皮肤 　　啃着了河流的骨头 　　真正进入了河流的秘密 　　就如一个生殖器抵达了 　　另一个生殖器的深处 　　万物的秘密，正式开始 　　发芽，生长…… 　　5. 　　河流啊，河流 　　你是河，可为何 　　还要流？正因为流 　　所以才是河流 　　另一堆哲学的柴火，在 　　河流的对岸 　　炊烟袅袅，赫拉克利特 　　从下游，游来 　　肩上扛着一个赫拉克利特 　　鱼头，两个红腮和小嘴 　　吞吐着同一条河流 　　6. 　　河流啊，河流 　　你既不是河，也不是流？ 　　你有名字？有躯体？ 　　一堆哲学的柴火正在 　　给一把剃刀消毒，然而 　　剃刀即使再锋利 　　也剃不完胡须，还不如 　　寒光闪闪的解构之刀 　　来得快，直接将你阉成 　　一只光溜溜的白萝卜 　　7. 　　一张湿漉漉的嘴 　　带着香喷喷的酒精 　　闭合的开关，此刻 　　已经无法控制，吻上了 　　一堆干枯的柴火 　　如在噩梦中，被迫与 　　一个干瘪的老太接吻 　　把你熬成河 　　你不流也不行 　　犹如离弦之箭，只能捂着头 　　离开弦，或者飞向别处 　　8. 　　刻着“后羿”的神箭 　　射死了“嫦娥”的玉兔 　　却射不到 　　古希腊那只 　　寿而不夭的乌龟 　　因为，飞矢跑不过 　　阿基里斯，而他 　　却永远追不上乌龟 　　所以乌龟不但健康 　　长寿，而且神圣 　　9. 　　移动的飞矢，如移动电话 　　闪电般击中了 　　从下游凫来的 　　奥古斯丁的脚趾头 　　使他沉入 　　同一条河流 　　那一瞬间，仿佛是 　　那条被西施 　　电晕了的鱼 　　总算回归到 　　河流的深处 　　10. 　　河流啊，河流 　　你是真的河？真的流？ 　　可惜我没有镜子 　　只能用近视眼镜 　　把你拷问，把你梳妆 　　那雄壮的阳光 　　亲在你洁白的肌肤上 　　巢出一个激荡的 　　安乐窝，一个真正 　　美妙的玉石，衔在 　　“假宝玉”的嘴里 　　双重之“假”交配出 　　一个明亮的卵，一个 　　令人向往的美妙隐喻 　　11. 　　树叶枯萎地枷在 　　黑溜溜的乳房上 　　也激动地锁在 　　阴森森的私处，不过 　　它们物归原处，是 　　安分地生在 　　河流边上，或者沙洲上的 　　树枝头上，白天筛着雄壮的阳光 　　晚上筛着柔情的月光 　　在河面上，和它的灵魂深处 　　烙下无数的斑驳痕迹 　　12. 　　斑驳痕迹铸成的影子 　　打出一个完美的巢 　　枯萎了树叶，或者那些 　　还没有命名的植物 　　横卧在你的肚皮上 　　享受着瘾君子的春梦 　　独眼，镶嵌在 　　玫瑰般的“生命门”之口 　　如一只巨大的凹透镜 　　将日光，这股不是祸水的 　　祸水，引向你的娇躯 　　河流从此多了水，也多了 　　颜色，不再洁白 　　不再神圣，它开始 　　步入了一个真正 　　完美而又残缺的巢 　　13. 　　河流啊，河流 　　你从何方游来？你还要 　　游向何方？你何时 　　才会歇一歇？我学着 　　儿童和鱼儿 　　吐了几个夹杂着问号的泡泡 　　希望能多吸点氧气 　　希望能沉到河床 　　去看一看 　　我的爷爷和 　　我爷爷的爷爷 　　14. 　　尽管有无数颗 　　征战后的鹅卵石和珍珠 　　但我却永远找不到 　　爷爷的头颅，一个硬汉子的 　　脑袋，更摸不着 　　河流的心，和那神秘的 　　骨头，尽管它 　　鲠痛了我无数次 　　15. 　　河流啊，河流 　　我们乖得像假发 　　贴在秃子的头上 　　一只虱子都钻不进来 　　就算我们偶尔 　　顽皮得如一条 　　碰见了性感女郎的阴茎 　　可始终还是躲藏在 　　牢牢的裤裆里 　　我们只是像群 　　闷得慌的鱼儿 　　游到河面来透透气 　　16. 　　在河流的深处 　　我们谨慎如一群 　　盗墓贼，轻巧而又机敏地 　　寻找着我们的祖先 　　搜遍整个河流，未见先人 　　半根毛发 　　先人：自由、平等、正义 　　却如一串紫色的葡萄 　　挂在母亲和母亲的母亲 　　的乳房上 　　你曾经吃过，可是再也吃不到了 　　你虽然吃过，但是却不知其味 　　这是何等的切近 　　却又如繁星间那般遥远 　　一条刻有柏拉图字样的 　　鱼儿，甩着古老的尾巴 　　游到了河流的漩涡里，然后 　　吐出高贵的谎言，光滑而 　　精美的隐喻，像一只宝贵的恐龙蛋 　　我们小心翼翼地供奉着，尽管它一再 　　被打破，我们还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 　　去喂养它 　　17. 　　河流啊，河流 　　一堆堆哲学的柴火 　　还没有将你烧沸 　　尽管你早已沸腾 　　再大的雪和冰，也无法封住 　　那沸腾的头颅和肠子，他们 　　点燃了多少草窝，他们将 　　河流塞得满满的，像个临产的 　　孕妇，带着微笑憧憬未来 　　18. 　　冰封下的滔滔洪流 　　驰骋沙场，征战南北 　　壮士的头颅 　　铺就坚实的河床 　　那一腔腔热血 　　酿成了 　　河流这坛“女儿红” 　　19. 　　河流啊，河流 　　你何时才会消逝？ 　　没有人为你占过卜？没有 　　神算为你算过命？ 　　你是上帝的上帝 　　你带着你的儿子 　　和你儿子的儿子 　　四处流浪，为人 　　指路，那是你存活的唯一生计 　　没有双眼，或者一只眼睛 　　被镶嵌在私处，你一样 　　能流向人的灵魂深处 　　20. 　　秘密，从来都开在枝头 　　浮在水面上，如真诚的 　　诱饵，一直在等着我们 　　上钩，只是我们的肉身 　　太肥胖，我们的精神和意志 　　浮不起尘世的诱惑，却一次又一次 　　像一个个苹果，砸在 　　牛顿的头上，如论证 　　万有引力一样，证实 　　自己的沉重和渺小，然后 　　仿佛一个吃饱奶的婴儿 　　安睡于篮车之中 　　21. 　　当雄壮的阳光 　　透过凹透镜，聚集在 　　你的娇躯上，把你照耀成 　　一只冒烟的蚂蚁，就在同一条河流 　　游来一架赫拉克利特的 　　鱼骨，与你结为异姓兄弟 　　一起跳进火舌中，一起游向 　　河流深处，去打扫 　　人之灵魂，一起浮上水面 　　去亲吻河流的秘密，我们 　　属于河流，我们 　　复归于河流，就如献身于真爱一样 　　献身于万恶的河流 　　用尽最后一口气 　　吐出河流的秘密 　　这位诗人还是伟大的哲学家，学贯中西，思想大气而又夹杂着诡秘，很是难 懂。对于他的诗歌，除了敢确定其批判性外，其它方面我都敢轻易评价。可是兰 布却侃侃而谈，并见解新颖独到。在我的鼓励和帮助下，她花了一年时间专门写 了一本《丹阁诗歌研究》的著作。 　　我顺利毕业。 　　之后，兰布很渴望去汉学的故乡；我也渴望回去复仇。带着不同的目的，我 们回到了同一个地方。 　　灵龙将显白的留学经历讲完，就试着询问灵玉的大学生涯。 　　灵玉说自己大学是在一所一般的学校念的。学的是医学，因为她想救死护伤； 她有着一颗慈悲为怀的心。一边上大学，一边勤工俭学，还要照顾妹妹。生活自 然很辛苦，但也很踏实。 　　在大学阶段，灵玉也谈过恋爱。以她的相貌和学养，足以成为男性杀手。可 她从来不以之为荣，也没有在乎异性的看法。尽管追求者蜂拥而至，可她无动于 衷。 　　直到大三，她才被一位男孩子的花言巧语和蒙汗药所欺骗，才开始一段痛苦 的恋爱。 　　男友东郭淋因为父亲是高官，尽管考不上大学，但凭借家庭关系，还是成了 灵玉的校友。虽然同级，但年龄却大了灵玉三岁；外表看起来，温文尔雅，可是 骨子里全是坏水。他并不缺少女友，而是听朋友说灵玉如何漂亮，如何清高。他 只是想通过玩弄灵玉，表明自己的厉害。于是他们一群纨绔子弟绞尽脑汁给灵玉 设局。一天灵玉在街上行走突然遇到两个地痞占便宜，东郭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尽管这是一个老掉牙的伪装英雄救美案例，但是不论在文明多么发达的时代， 都还是有很多美女上当受骗；灵玉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的情景，把她吓坏了。是 东郭淋为她解除了麻烦。这就是她的看法。 　　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在种种事先设好的圈套中，灵玉很快就信任了东郭淋，将他视为大好人。在 她二十岁生日那晚，大好人以庆祝生日为由，将灵玉邀请到他租的房里去。 　　像塔一样的生日蛋糕矗立在大客厅里，好多礼物和各种食品，一大帮朋友都 来庆祝她的生日。那是她生命中最昂贵的生日聚会。在虚荣心和感激心的催化下， 灵玉那天格外开心，原本不喝酒的她，在朋友们，尤其是女人们的劝导下开怀大 喝。 　　圈套再次成功。那夜，灵玉成了东郭淋的人，这是大家所公认的。 　　因此，东郭淋成了大赢家，光朋友们的赌注就有好几万，他多了一位漂亮的 性侣伴，在朋友中的地位也得到提升。 　　尽管灵玉已经将自己看成是东郭淋的女人，可是东郭淋并不这么认为；在他 看来，只是多了位性友，他有很多漂亮的性友，灵玉只是其中之一而已。而且他 还可以继续钓很多年轻漂亮的性友。 　　而且更为变态的是，东郭淋早已是性变态狂，也许是少年期跟着色情影视学 的，他喜欢玩各种性变态游戏；在他眼中，女人跟性玩具没什么区别。他经常跟 朋友一起分享女友，很多女友受不了这种变态行为，便离去，但是难逃他魔爪， 因为他将与女友的性爱行为早已偷录下来，若果不服从或者要离去，就拿曝光录 像带威胁对方。这一招很管用，绝大多数女友都被制服的老老实实。因此，他建 立了自己的王宫，当然除了淫邪可比王宫之外，别无是处。 　　同样的圈套，使灵玉遭遇着巨大的身心伤害。可又能如何呢？那种情形跟妓 女有什么区别？东郭淋还染上了白粉，没钱买白粉，就将自己的性伴侣和朋友做 交易，于是他的快乐王国有了经济来源。吸毒所带来的乐趣，是王宫所无法比拟 的，为此他还洋洋自得。 　　意识到这处境的危害，毕业后，灵玉在多重威胁下，还是鼓足勇气跑到外地 去了。事实上，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并没有曝光，毕竟东郭淋也只是一个懦夫， 因为曝光隐私也需要勇气，那就是敢于面对复仇。 　　一年后，东郭淋因吸食过量毒品而毒发身亡；他的很多性友，患上了一种比 一百年前的HIV还可怕的性病，无法医治，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灵玉在网上看到这条新闻，吓得腿发软，赶紧到医院检查。结果显示，没有 感染那种HIVI的病毒，只是一点常见的妇科病而已。她像获得重生一样，阴霾的 也变明朗。 　　正式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 　　在灵龙面前，她只是说自己有过一段不愉快的恋爱，对方因吸毒而进监狱， 后死于监狱的“躲猫猫”游戏之中。毕业后，在K城一家医院工作。 　　到了山顶的苦雨寺后，里面已经开始念经。他们便进去，从经书柜里拿了一 套正在诵的《大悲咒》找了一个人少的角落，坐在蒲团上跟着念了起来。 　　五 　　星期五，天气晴朗，微风。 　　吃完早饭，灵玉说：小动物们已经没有食物了，我得到山下的小镇上买些动 物食品和我们的干粮，你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由于人类自我中心主义的过度膨胀和理性的不断越界，使得生物链遭到大量 的破坏，很多物种是通过克隆才得以保存。魉山上的鸟、虫、老鼠、松鼠等等都 是通过克隆才存活，为了使它们不相食，灵玉经常背着鲜果和果脯到镇上去卖， 然后用钱买一些动物食品回来喂动物们。 　　灵龙看见灵玉背着大半袋果子出门，便起身说道：这么重的果子，要背多远 才能到？反正我已经愈痊，在家也是闲着，要不我帮你背。 　　还没等灵玉回答，灵龙一把就将果子拿了过来。 　　在去镇上的途中，他们接着聊这几天都没有聊完的话题。 　　灵玉说自己在一家医院安分地干着工作，打算就此度过余生，好好培养妹妹。 　　时间一长，好心的同事开始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没有应许。直到妹妹考上名 牌大学，她才接受一个媒婆的好意，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答应跟一位保安来往。 这令很多人不解，以前那么多条件极好的男士，她都没接受，却接受了一个地位 卑微、收入低廉、外貌一般的保安。 　　因为曾经伤的太深了，不想再受伤，不想在伤口上浇油，所以干脆放弃那些 所谓的好男人，选一个踏实、真心的男人过日子。人不能在同一地方载三次跟头。 　　这一次，上天没有辜负她。 　　果然，吴雨没有令人失望。在他们结婚之前的五年长跑式的恋爱之中，他从 来没有占过灵玉的便宜，哪怕是深夜送她回家，告别时也只有“晚安”，连一个 “吻”都不会侵犯。正是这一点，他的“无语”和“无欲”使得灵玉格外喜欢。 无语，就不会“撬”她不堪回首的往事，“无欲”就不会使她重复浮现当年可怕 的旧迹。 　　尤其是在妹妹灵叶去世的那段艰难的日子，多亏有吴雨的帮忙和陪伴。 　　灵叶大学学的是珠宝鉴定专业，毕业实习是安排在K城最大的珠宝店。但是， 就在三个月实习期将满时，灵玉接到学校的电话，说是灵叶意外失足身亡。听到 这个噩耗，她当时晕在手术室里，同事们将她救醒；她伤心的成了泪人，这种悲 伤足以掩盖四大洋。 　　只是担心妹妹屈死，为了查明真相，灵玉才从鬼门关闯过来，要不然两姐妹 一起去了另一个世界。在吴雨的帮助下，通过法医鉴定灵叶死前遭受过性侵犯， 然后才从三十层的珠宝城上跳下来。第三十层楼上，有董事长的办公室，至于是 否自己跳楼就难以澄清。经过警察和法院的调查、侦探和审讯，最后的结案为灵 叶在珠宝店实习，中午休息时，遭到两名男性员工的性侵犯，她不堪屈辱跳楼身 亡。两名罪犯，主犯判无期徒刑，从犯判处10年监禁；学校与珠宝店共赔偿100 万。 　　但是，当时走廊的录像等相关证据都被毁坏。灵玉明知其中有隐情，但是却 无从调查。后来，几经努力，吴雨打听到，对灵叶施暴的时珠宝店的董事长，也 就是赫赫有名的六爷，闻之令人发指的人物；那天他亲自陪一位高官来珠宝店选 贡品，看到了清纯貌美的灵叶，那位高官欲念顿生，难得遇到如此清纯的美女。 六爷见机，叫来珠宝店的经理，示意他安排好此事。于是，灵叶被带到三十层的 董事长办公室，带路人说她上辈子积了德，居然三个月内就能被董事长召见，他 们很多人干了三年，甚至更长时间都没有被召见过。如此一说，灵叶倒是满心欢 喜，一位自己工作出色。 　　谁知进了豪华的董事长办公室，一个老头开门见山就说：小姐你好！今天来 没有别的事，主要是关于你的工作问题。你看我们公司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工 作？ 　　这正好击中了灵叶的软肋，能来如此实力强大的公司一直是同学们的梦想， 我要是能进来工作，岂不羡慕死他们。董事长居然这么好，赶紧抓住机会，别犹 豫了。于是，灵叶就爽快地答应了。 　　老头笑着说：好！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有一项攻关任务由你去做，做好了 就升你为鉴定部主任。来宾就在里面，你进去吧。 　　灵叶，在兴奋与胆怯中走进了老头所指的房间。 　　哇，真的像是到了皇宫，那种富丽已经超过十星的宾馆，绝不亚于总统套间。 一个胖乎乎的老男人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盯着我看，像似要吃人似的；更像一只 讨厌的苍蝇，黏在脸上不走，怎么驱赶都无效。脸上露出一丝邪笑。我有些害怕， 估计不会有好事情，想离开。 　　这时，老头从后面揽着灵叶的细腰，说，不要害怕，都是自己人，服务好了， 你就成了人上人。然后就将灵叶揽到那位男人旁边坐下。没想到，两位老人在那 一刻如两头野兽似的，一起夹攻灵叶。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绑住了，刹那， 世界崩塌了，梦破碎了。儿时可怕的噩梦浮现在眼前，她终于明白多年前父亲在 家里所做的事情，也体会到姐姐的苦与痛。 　　老头们满足了欲望后，便开心地在一旁喝着十全大补的鞭酒，灵叶趁机跑了 出去。赶往楼梯，发现居然有保安守着，其它通道也如此。正在她不知所措时， 董事长连衣服没穿就出来跟保卫说：将小贱货带进来，大伙一块玩死她。 　　灵叶一听就急着找出口，就这样一步步，被逼近死亡。 　　然而，学校早已在六爷的淫威之下沆瀣一气，警察局和法院也已被买通；然 后六爷找了两位小兄弟当替罪羊，给他们大笔金钱，比工作时的待遇还好，承诺 半年后将他们捞出来。事情就这样平息了。 　　经过长时间的调查，灵玉虽然知道了不少内幕，可又能如何呢？在这样一种 坏世界中，关系和资源远远超过法制，社会正义只是对少数特权阶层而言，弱者 只是被正义掉，也就是为了实现某些阶层的利益而充当牺牲品。法律在一个没有 法律观念和对法怀有敬畏之心的民族，也只是特权阶层的用来玩弄百姓的工具。 血淋淋的现实，让底层人绝望，犹如罩在头顶的二氧化碳层，使人窒息。 　　在这种绝望的边缘挣扎了一年多，吴雨的细心、耐心和真心终于有了回报。 灵玉被吴雨这么多年来的行为所感到，甚至有些愧疚。 　　他们终于走向了神圣的婚姻殿堂。 　　尽管已伤痕累累，苦不堪言，灵玉还是对生活充满着希望，对人类满怀同情， 继续救死扶伤。 　　他们的家庭生活在平静中幸福地流逝着，如一溪清泉缓缓流淌；这恰和灵玉 之意。吴雨依旧一如既往地爱她。 　　她觉得吴雨是一个真正的保卫人员，更是她生命和爱的保卫人员。一个名实 相副的保卫，一个可亲可爱的忠诚卫士。若生命中不曾出现这一保卫，她真不知 道该如何置身于人世，更不知道如何看待人类。有了他，那么自己所抱有的希望 就不是幻想，对人类的怜悯就还有意义。 　　灵玉沉重地讲述着自己的生活，但是心中却对不公的遭遇毫不仇恨。就像一 尊菩萨，世间的苦难，她是来亲身体验，但是对乱七八糟的人类满怀同情。 　　不知不觉就到了镇上，灵龙虽然见过了地球、火星以及月球上最豪华版的城 市，但是却没见过乡村的小集。由于地球被人化的过度，曾经差点毁灭，但是经 过那次大劫后，人的这个物种大量减少；后来人类为了免于灭绝，便开发了火星 与月球，移民了一部分人过去。自那次近于毁灭性的打击后，人类终于觉醒，花 了很大一部人力和物力，投入到自然还原工程：植被覆盖率提高、物种灭绝得到 缓解、气候变暖停止、不可再生能源限量开采、绿色食品大力推行…… 　　没想到一个小镇居然在这些方面会做得如此好。人们自觉地抵制化学药品催 生出来的食品，大家动手种植无公害绿色食品，吃不完便拿到集上交换。很多商 品都是别出心裁，很环保、重复利用率高。灵龙开心地对灵玉说：哇……太棒了！ 这么多好东西。像个世外桃源似的。灵玉笑答：现在估计世外桃源满地都是了， 几乎所有的农村都如此。可能反倒是大城市落伍了，还处在饕餮天物的阶段。你 随处看看，我去卖果子。 　　灵龙算是开了一回眼界。他开心地转了一圈，发现不但物美价廉，而且童叟 无欺，很多乡里人都受过良好的教育。等她找到灵玉时，发现她的果子早已卖完， 买好了动物食品和生活用品。 　　两人开心地往回走。 　　灵龙便讲述自己回国的奋斗史。 　　毕业后，我和兰布都到了中国。 　　在K城的Y大学，我们找到了教席。 　　兰布从此就完全陷进了精深博大的汉文化，乐此不疲，根本不太关注我的工 作。 　　事实上，对兰布来说还有比我更值得她爱的东西，那就是汉文化。她每天疯 狂地研读中国古籍，写学术论文。她的汉学水平早已超出了很多中国汉学学者。 　　兰布对汉学的专注，无疑使我有更多的时间实施我的复仇计划。 　　我一面教书，一面调查父亲独夫的种种情况。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想得到可靠的情报，了解父亲商业集团的内幕，就 得混进去，就得接近核心人物。不久后，我以玉石鉴定师的身份到父亲原来开的 东南亚玉石城应聘，由于我在外国大学修过这门课，并取得国外资格认定证，很 快就被录取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和调查，对集团的现状已基本了解。六爷在我父亲去世 后，并没有保持他的品格，而是以父亲的接班人为幌子，接手了很多产业。并逐 渐排斥异己，不少得力的兄弟或死于车祸、或死于暗杀、或死于毒药、或死于莫 名其妙的病症，六爷将罪名推给对手，然后再以复仇的名义号召兄弟去报仇，之 后他便派人给对方通风报信，做好埋伏，这样经过几次被伏击之后，父亲原来的 敢死队主力损耗殆尽。与对手联手，又暗中贿赂官僚阶层，很快就清理了很多倒 六派。 　　重拳出击，用了两年多时间，六爷终于做了集团的总裁，反对的声音愈来愈 少。不过还好，父亲其他幸免于难的兄弟当中，不少良心尚存，虽然不敢公开跟 六爷对抗，但是暗中保存实力。 　　凡是一切反六势力都必须团结，凡是中立势力都要拉拢，而对于六派势力中 摇摆分子不惜代价引诱，总之，尽快想法设法瓦解六爷势力。这是灵龙的战略。 　　灵龙，逐渐将反六势力由分散游离状态整合成一个组织。数经周折，终于找 到了当年的家族律师的踪迹，一询问，才知道亓官道老先生早已经被六叔秘密谋 害。他也是唯一一个对六爷保持警戒的人，在父亲临终前就提醒过他要提防六爷 这条狼崽。父亲才有所防备，暗中也布了一些局。父亲刚去世，亓官道律师就做 好了死的准备。果然，六爷迅速派人包抄律师家，要搜寻遗书和家族企业的法人 证书。亓官道笑道：哈哈，没想到你的狼子野心这么快就露出来。我早有准备， 那些都不属于你的东西。来，你把这个拿走吧。律师递给六爷的是委托代理书， 而且六爷只是三个代理人中的一份子。六爷气得快发疯了，下令立即除去律师和 另外两位代理人。 　　另外两位代理人由于低估了六爷的狠劲，事先防御工作不够周密，当夜六爷 就带着全部下属和秘密借来政府军队与械备，将他们家夷为平地，然后一把大火 将之烧为灰烬。可惜了近百条人命和顽强抵抗的保卫。 　　第二天的报纸只轻描淡写地说昨晚深夜两位市民家不慎失火，家人全部葬身 火海，邻居们及时撤离，未受损失。 　　于是六爷就获得了唯一的代理权。 　　他开始疯狂地扩大权势，通过金钱、珠宝、玉石贿赂各方官员，还专门在泰 国为官僚建立了一座富丽堂皇的极乐园，养了一大帮美女供他们玩乐；还用毒品 牵住官僚们。这样与政府的关系就非常牢靠了。 　　灵龙对付政府官员所采取的招式就是借鉴六爷的做法。因为人都逃不脱各种 欲望；人活着就有各种需求，其中最有吸引力的就是权势、金钱和女人，满足了 他们这些，那么他们也就是你最狠的狼。其效果是敢死队都无法比拟的。 　　灵龙找到了亓官道律师的后人，他们在老律师的安排下，早已到海外隐居。 直到灵龙亲自去拜访，在确定灵龙的身份后；老律师家的后人将一份像地图一样 的图纸给了灵龙。根据图上的指示，灵龙找到了父亲的真实墓地，在其左侧的那 座坟墓就是地下室，里面藏了许多玉石和珠宝，以及一个非常大的高科技保险柜， 只有灵龙赤裸上身站到保险柜的识别光中才能打开。这是他父亲在送灵龙去尼姑 庵前所做的，也只有他儿子才能打开，否则就成了一箱废品。灵龙将各方信息拼 凑起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弄到这把“复仇的宝剑”。 　　经过十几年的经营，六爷成了集团最具实力的人物。其他各派都七零八落， 如秋后群花，唯他独领风骚。一天他的老秘书提醒他，斩草要除根，否则后患无 穷。他才猛然想起，当年老爷还偷偷地送了一个儿子出去，虽然是以夭折之名对 外发布消息，这只不过是骗小孩子的把戏，哪能蒙过他们这帮老狐狸。只是这些 年忙于清理门户，无暇顾及那些小芽，现在是时候了。 　　于是，斩草除根计划紧密锣鼓地进行。 　　不到一个月，灵龙家的所有亲朋好友都遭殃，除了少算几个到海外和月球为 他家打理公司外，其他的不论老少男女都惨遭毒手，死于非命。 　　直到找到灵龙庵，做绝丧尽天良之事后，才罢手。下属们为了能交差，谎称 他当年就死了，连坟墓都找到了，尸骨也在。六爷亲去看了一眼，才放心地享受 国王式的生活。 　　倒六计划悄悄地进行着。 　　以免打草惊蛇，灵龙没有迅速扩大圈子。因为有了宝剑，就可以施展一剑封 喉的高招。 　　在父亲残余的老部下的引荐下，灵龙重新修复父亲在官僚和军队中的关系； 他带着政界和军界的要员去享受欧洲风情和洋妞，很快就建立新的关系网。 　　他并没有急着去收复家业，更没有找律师诉讼六爷，而是继续在大学里教着 书，他比兰布还先评上教授，因为兰布对于学术太较真，而且不懂中国的行情， 可以说在中国都评不上教授，那么就别想到外国去评了；灵龙将关系网撒向教育 界，很快就实现了许多高校教师所渴望的教授和博导头衔，当然还有职务的升迁； 业余，他还兼职干着玉石鉴定工作。 　　因为一剑封喉还需要最佳时机，尤其是与高手过招，稍有不慎就反被其害。 经过手下的侦查和亲自的探视，发现六爷比他父亲谨慎多了，不论在公众场合， 还是私人场合，保镖都非常多，而且都是精锐，据说是从军队中调遣的特警，所 以要近距离接触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他只有一个妻子和女儿，如果绑票或明争的 话，只会引火烧身。 　　剩下的就是等待东风。 　　六 　　星期六，天阴，小雨，微风。 　　在这几天的独处与交谈中，两人已是心心相交。 　　望着淅淅滴滴的雨，两人陷入了沉思。 　　往事并不如云烟，更像是一尊尊石雕，愈是重大、刻骨铭心的，不论是喜还 是忧，就愈来愈重，压在心里，时间长了悲伤便摞成一座山，甚至成连绵不断的 峰群。看地球那凹凸不平的表面，那就是人的情感伤痕。 　　虽然过了几年的平静生活，可好景不长。首先是吴雨没有生育能力，而且性 能力低下，尽管是一个壮实的保卫；当然性能力低下反倒暗合灵玉心意，因为那 些悲伤成峰的经历已经使一个正在如狼似虎年纪的女人失去了对性的渴望。 　　其次，吴雨竟然是HIVI病毒患者，当然是后来检查出来的。他父亲早逝，母 亲不愿再嫁，便进行了人工受精。是由于他母亲进行人工受精时，提取的精子有 问题造成的，当年的医学水平尚查不出该病毒。这对灵玉，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 雳。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传给他的，再次到医院检查确定自己无此病毒，才放心， 因为那个恶魔还没有彻底消失，余悸仍在；吴雨的遭遇又使恶魔像一尊大石雕， 从无意识的海底打捞上来。 　　也许命不该绝，灵玉竟然没有感染HIVI病毒；虽然房事避孕措施做得到位， 但也有不带套作的时候，居然又逃过一劫，实在不可思议。 　　看着吴雨一天天走进死亡，灵玉伤心不已。恨不得自己也得这一绝症，共赴 黄泉。 　　吴雨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灵玉。 　　已无牵挂的灵玉，辞去了工作，变卖家产。将余款捐了一大部分给希望小学， 剩下一点留作生活费。便打算出家。 　　之后，一直就生活在苦雨寺下的苦雨斋里。 　　苦雨斋，是她给自己的小屋取的名。 　　灵龙，寻思着如何借东风。如果天不刮风，那就人造风吧。总不能等他死了 再复仇吧。 　　于是，灵龙暗中大力培养和扶持六爷的各路对手。借刀杀人好于亲自去撕杀。 　　机会终于来了。 　　六爷在临近七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生病，家庭医生处理不了，便送到K市最 大的医院去治疗。灵龙早已将这家医院暗中买了下来，工作人员也进行了调整， 只要六爷来治病就会及时告诉他。 　　这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因为进入医院，就等于进了天罗地网。 　　灵龙飞速赶到医院，伪装成医生跟着主任医生，进入手术室，等待着六爷的 到来。就在进入隔离带那一瞬，他们掉了包，狸猫换太子，上手术台的已经不是 六爷了。他的亲戚和下属，在外面无法察觉里面的变化。 　　六爷被迅速另一间房里，手下人打算按原计划将他带走，灵龙制止了，他说 不用了，你们都悄悄离去，我要和他单独聊聊。 　　你好！我是独夫的儿子。 　　我父亲待你不薄，你为何还要如此狠心？灵龙问道。 　　朦胧中的六爷一听到独夫二字，立即就清醒过来。 　　他惊讶地问道：啊！你是独夫的儿子？难道你没死？ 　　灵龙说：是的，我没死，也不能死，因为你还没死。尼姑庵里十来条无辜的 性命，我家亲人几十条人命，还有众多冤死的兄弟们，如此多的孽债你该怎么还？ 　　六爷哭道：老爷你厉害！生的儿子也厉害。可我想不通，你这么年轻，不到 四十，就能给我布下一个这么大的网？你哪来的金钱和权势？ 　　灵龙笑道：既然到这一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灵龙将自己为实现一剑封喉所做的准备工作都告诉了六爷。幸亏父亲留了一 手，有了一个地下室的珠宝玉石，就是没有产业，也能将政界、军界以及黑社会 摆平，在这一点上得感谢您，我完全借鉴了您的方法，而且效果非常明显；我还 当上了教授、博导和校长，还将继续升迁。你的主要对手都早已和我联手对付你， 你怎能对付得了；你可能会去看病的医院，我全都收购了；军队正在来医院的路 上，你的党羽将被一网打尽。今天就是你的末日。 　　六爷叹道：将门出虎子，你比你父亲还厉害。然后，六爷就讲了很多关于他 父亲的事情。他只希望以这种方式能减少灵龙对他的仇恨，尤其是对他家人的仇 恨，以免亲戚朋友遭受灭门之灾。 　　在死亡来临时，六爷以他的真诚和平静反倒令灵龙起敬。便给了他一个痛快 的了断。经过医生们的处理，最后结果是，六爷抢救无效而亡。 　　有了军队的暗中相助，剿灭六爷党羽也就显得轻而易举。在六爷去世的当晚， 六爷手下的鹰犬就被各个击破。 　　随后接手家族的全部产业；瞬间，灵龙就成了东南亚商界的新秀。 　　经过几年艰苦卓越的奋斗，家业已经更胜父亲一筹；灵龙还进军教育行业， 成为整个东南亚最大的盈利性教育集团；还不断做慈善事业，成立龙庵基金会， 以纪念庵中的女人们。由于他还拥有教授、博导和校长等众多光环，使他成了神 话式的人物。为商界、政界和学界所敬仰。 　　然而福祸难卜，也许是巨大的成功使得灵龙有些得意，以为仇已报，对手都 变成了朋友，天下应该太平了，便有些大意，忽略了当敌人还在时，你会更谨慎， 也更清楚谁会攻击，而当所有人都像是朋友，你就会失去判断，反倒不太清楚敌 人的位置。在除夕之夜，他家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妻子兰布当场被击毙，一个位 的汉学家和语言学家就这样消逝了。女儿抢救无效死去，只有儿子和他幸存，家 里的保镖全部阵亡。 　　复仇的怒火再次燃烧，他秘密将儿子送往火星。然后返回来进行疯狂的复仇。 经过调查得知袭击是六爷的余党和原来的一个对手合伙所为。毫无疑问，他们很 快就被解决了。因为有太多的人害怕灵龙，所以知道没有将他暗杀掉，便主动来 投降告密。 　　最后，复仇之手伸向了六爷的家人。因为暗杀活动他的女儿也参与谋划。鹰 犬们很快就嗅到了六爷的女儿思芙的潜逃行踪，将她抓来。灵龙用最恶毒的招式 对付思芙，这是所有女人都无法承受的屈辱。他将思芙关在一间屋子里，每天都 让手下人分批去强暴她。思芙不堪耻辱撞墙而死。 　　连六爷多年失踪的妻子也在一个小村庄找到。 　　与其说这是对六爷的斩草除根，还不如说是对灵龙致命的一击。 　　老妇人听说独夫的儿子还活着时，就激动不已。还没等她想明白，问清楚， 灵龙的下属阿朗就说漏了嘴，说她女儿都死了，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全交代也 许还能得个全尸。 　　老太太在隔壁房间看到女儿惨死的模样，就昏死过去了。救醒后，泪水哗哗 地往下流，老太太终于开口了，他大声说道，只有见了独家后代才会交代。属下 将她带到灵龙的办公室。老太太对着灵龙问道：你就是独夫的儿子？灵龙点头称 是。老太太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骂道：你这个天杀的东西，竟然害死了自己的亲 妹妹。一种恐惧，突然向风暴从四面八方袭来。难道她是我父亲最后的妻子？ 　　老太太哭了好一会儿，才暂时止住伤心。她一边滴哭，一边说道：我就是独 夫的最后一位妻子；来到你家半年后，你才出生。你一岁多时，你父亲将你送到 苦雨庵去了，这个秘密只有家族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也是我活到今天的动力。因 为，我盼着你回来复仇。可惜，却复仇到我头上来了。 　　你父亲死时，我才二十出头，又刚怀上思芙，思芙就是思念独夫的谐音。后 来被六狗子霸占，我忍辱负重几十年就是为了思芙和你。没想到三年后，六狗子 将我关进精神病院，从此我就成了一个疯婆子。后来，我伺机逃出了精神病院， 躲到一个山村生活。然后不断地寻找尼姑庵，得知你健康地活着，我就离开 了。…… 　　灵龙还没来及听完，就有一种崩溃感卷过来。魂都被卷走了…… 　　老太太自杀了。 　　她的心已经装不下悲伤，太沉了，一座又一座比山峰还沉的悲伤接连不断地 挤进了心田，挤破了心，击碎了最后的希望。 　　灵龙像丢了魂似的，已经没有心里再去经营那个威力无比的帝国。他安葬好 姨娘和妹妹，将兰布的骨灰送到葡萄牙，把兰布的著作交与公司出版，交代完后 事，便去赎罪。 　　这便有了最后的了解，苦雨寺杀心中之魔。 　　七 　　星期天，天晴，风轻云淡。 　　两人已经互许残生，两颗伤痕累累的心，挨在一块共度余生。 　　灵龙自失踪后再没有去过问家族的事情。和灵玉过着闲云野鹤般的日子。这 片山谷就是一个理想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互通有无，诚信无欺；鸡犬相闻， 礼尚往来；环境怡人，人与自然和谐。两人一块读佛经。日子就像天上的云一样， 轻逸、安闲而自在。 　　两年后，清明节来临。灵玉想去看看妹妹和母亲，已经多年未去，当然这也 是最后的尘缘。以后就再也不用挂记尘世了。 　　路远，走了大半天才到灵玉的村子。灵龙陪灵玉扫完她母亲和妹妹的墓后， 天色已晚。只能在村里歇息了，灵玉又回到了自己长大的村子，亲切感顿生。村 里人都各自在家观赏各种数字节目，没有察觉到两个陌生人的到来。 　　喜出望外的是，灵玉发现自己家的房子现在居然还完好无缺。这种喜悦的背 后藏匿着更恐惧的悲哀。 　　父亲死后，她曾经和妹妹回来给母亲扫过墓，也修葺过房子，可那已经是二 十年前的事情。今天，房屋依旧如当年，拆开门进去一看，屋里摆设依旧井然有 序，这也说明村民的素养之好。只是多了一些灰尘。他们在屋里凑合着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两人起来准备离开时，发现堂屋祖先排位后面的神龛往外凸出 来，快要掉下来了。估计是后面邻居拆房子时所造成的。他们走近仔细一看，发 现后面是一个暗箱，里面躺着一个小盒子。灵龙将盒子小心地拿出来，放在桌子 上。灵玉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块精致的心形绿翡翠，上面刻着独山 和灵心的名字，两人有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逻辑，怎么会在灵玉家出现灵龙母 亲和哥哥的东西？他们继续在盒子里找，找到了一个暗格，里面有两封信。 　　一封是灵心写的。信中写道： 　　亲爱的独山： 　　这可能是我最后给你写的信了。因为我已中毒，即将离开人世。 　　你是我的最爱。 　　只是上苍不赐这份姻缘。大学毕业，我被父亲逼迫嫁给你父亲；当时我想过 自杀，可却发现已经怀上你的骨肉；我不能将我们爱情的结晶戕害。只能屈身就 嫁。我们的孩子就灵龙，很健康；遗憾的是你没见着他，你父亲为了保护他已经 将他秘密送到一个尼姑庵里去了。 　　估计我们的事情你父亲早就发现，我们都中了他的计谋。 　　事到如今，你也不要怪他。 　　你好好活着，为我们的孩子活着。 　　爱你的灵心 　　×年×月×日 　　另一封是独山写的信： 　　亲爱的儿子或女儿: 　　你们好！ 　　首先，请你们冷静地看完信。 　　我先要说明一点的是，这封信就是遗书，因为我马上就要自杀了。 　　想表明的是，我与灵心的关系，不是流言那么简单。我们是大学同学，相知 相爱，她就是我命中的红颜知己，我的最爱。大学毕业来临，我们面临着现实的 危机，我被父亲安排到英国深造，早早的就被送走了；走得前夜，灵心来找我， 她哭的像个泪人，但却始终没有说出她自己的窘境，也就是被逼嫁。那夜，灵心 将自己完美无瑕的身体交给了我，她说我是他的最爱，应该将自己的身体给我。 没想到，我的儿子就这样成型了。 　　留学回来，发现灵心就在自己家里，那一刻我开心极了。但是现实却是冷酷 的，她居然成了我的母亲。 　　我无法接受现实。灵心不断开导我，但我不甘心。后来我们就越轨回到从前。 　　一年后，灵心突然生病，医治无效死亡。 　　在她刚死去的那一刻，为了能留住爱，我买通了医生克隆灵心。克隆人也可 说是我的女儿吧。我给她取名为灵玉。 　　我一直怀疑灵心的死因，便秘密地展开了调查。收集到的信息证实了我感觉。 尤其是在灵心的房间里找到她的绝笔信时，我便开始实施报复独夫的计划。 　　等灵玉成活，长到一岁时，为了不被父亲发现，我将他送往乡村寄养。 　　为了爱，我与自己的父亲决裂。 　　我毒害了自己的父亲，这是莫大的罪恶。 　　没有了真爱，我难以生存。 　　于是，我决定自尽以赎罪；自尽，以早日陪伴孤零的灵心；自尽，以早超生， 来世再续前缘。 　　但愿看到此信的人，能将之转给我的孩子，希望他们能原谅我的罪行。 　　独山 　　×年×月×日 　　看完信，两人都掉进了深渊。原来灵龙是独山的儿子，而灵玉却是灵心的克 隆人，那灵龙和灵玉是什么关系？是母子，还是兄妹关系，不论何种关系，他们 已经乱伦。 　　痛苦像深渊，不是外溢，而是掉进了一口掏心撕肺的无形之锅，煎熬着破碎 的二人。 　　两人默不作声地离去。 　　一块登上苦雨寺，然后一起跳下去。 　　不论是赎罪也好、殉情也好，还是殉佛也好，此生就此结束。 　　后来，山下的村民说经常在山上看到一对情鬼，他们开心地生活着；时转世 易，人们便称该山为魉山，意为两个鬼开心地生活在山上。 　　桑田沧海，魉山成了殉情之山，因为自那以后，有缘无分的情人们都来此山 殉情。便更名为玉龙雪山，一个显得更为浪漫的山峰。 　　不空大师坐化于灵龙与灵玉跳崖处，几经轮回。到隋唐期间，禅宗兴起，不 空和尚转世为慧能，开创了南禅。 　　言传，灵龙为弑心中魔，灵玉为保心中佛，双双跳崖自尽，是为殉佛。 　　（本故事纯属虚构）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