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别问我为什么   西北狼   潘丽丽刚到办公室来报到的时候,穿着在S市早已过时的镶荷叶边的泡泡衫, 和一条黑裤子,像个没见过世面却又要努力跟上潮流步伐的小保姆一样。在这个 沿海城市的小区里面,总能见到这样的小保姆,几个老乡抽空聚在一起,说着不 为人知的悄悄话,一旦有人走近便立刻噤声。其实就算别人听到了,也未必能听 明白她们说的是啥,因为她们的土话发音,与这个城市流行的普通话实在有不小 的差距。再说这个城市里的人个个都忙得脚跟打后脑勺,走路都跟刘翔跨栏似的, 谁有功夫去分辨她们到底说了些啥呀,顶多是看到她们土气的穿着时顺便瞄一眼 然后迅速判断出她们的保姆身份。   主编老江带着潘丽丽与部门里的同事见面时,陈小兵一下子记住了潘丽丽端 正的脸庞上那种略带憨态的土气,就像一个刚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土豆,新鲜而充 满乡土气息。在S市这样一个现代化都市,连打扫卫生的阿姨都会穿低胸衫超短 裙,作为媒体从业人员的女记者、女编辑们更是敢穿了,除了身材、长相与专业 模特有差距外,在穿着上基本上与时俱进地与模特们保持着比较一致的步伐。像 潘丽丽这样一个长得并不难看但却穿得土里土气的年轻女孩,实在少见。已经被 穿着越来越返璞归真几近于石器时代的时尚女性们弄得有些审美疲劳的陈小兵, 像发现了最后一处桃花源一样,与潘丽丽羞怯中别有内容的眼睛对上了眼神儿。   新人潘丽丽被老江派去跟王小卫跑娱乐。王小卫立刻跟潘丽丽打成了一片, 教她这教她那,一副热心热肠的模样。王小卫是那种见面熟的类型,陈小兵刚来 报道的时候,她也同样像关照潘丽丽一样关照过陈小兵,不过当陈小兵明里暗里 几次拒绝了她的邀请后,她对王小兵便没有了当初的那种热情。三十五六的王小 卫,离婚好几年了,从内地来S市后,也与时俱进地学习打扮自己,常常不顾自 己身材矮胖上半身比下半身长,硬套着紧身裤来上班,把自己裹得像肇庆的裹蒸 粽。   文娱部有一种优良传统,老手带新人,常常不分彼此,谁有空都会带,并不 会在意新人究竟是分给谁作助手的。我们文娱部要团结得像一家人样,主编老江 说。主编老江是军人出身,常常把大家拉出去喝酒吃肉唱K,大家就这样在日复 一日的集体喝酒吃肉唱K的活动中紧密团结在主编老江周围。   基于此,王小卫没有采访任务时,陈小兵也会跟她打一声招呼,带着潘丽丽 跑文化线。陈小兵也是当兵的出身,离开部队后,没有过硬文凭的他,硬是靠着 一枝笔写进了文化单位,后来又混进了报社,对于主编老江的号召常常是身体力 行地实践着,而不像有些人那样嘴上是是是实际行动拖拖拖。老江很满意陈小兵 这一点,有时不自觉地就从嘴里冒出一句“咱当兵的人”来,意味深长,足够部 门里的同事们沉默一阵的。   作为新人,领导还没有具体分派工作时,能尽量多地跟老记者们出去采访, 尽早地接触到实质的工作内容,尽快地进入工作状态,这是很有利的。所以潘丽 丽也很乐意跟陈小兵出去跑,并且主动提出由她来写稿。陈小兵有时懒得写的小 消息稿,索性就让潘丽丽写了。不仅如此,陈小兵还会指导指导潘丽丽文化类稿 子该怎样写,等她把稿子写完后,常常亲自为她改稿。每当这时,潘丽丽便用她 那招牌式的略带憨态的笑脸向着陈小兵。   陈小兵有时想,潘丽丽不是不想赶时髦,而是她之前学习工作的地方都是在 内地,离S市的时髦还有一定的距离,如果她的穿着打扮跟上了这个城市的步伐, 那她看起来会更漂亮一点儿。   老江介绍时说潘丽丽毕业后在内地的媒体工作过一年,也就是说潘丽丽才大 学毕业一年,陈小兵便想以她这样土气的打扮,应该是没被男人教育过。S市的 女人穿着漂亮性感,那都是被一比七的男女比例给逼上梁山的。陈小兵有时觉得 如果全中国的男女比例都跟S市一个样,那中国的服装制造商一定都会发大财, 就像八卦岭那些服装制造商一样,从小破作坊一样的车间起家,发展到后来,愣 是把国际名牌给整出来了。   陈小兵没问潘丽丽有没有男朋友的事儿。陈小兵觉得这是人家的私事儿,别 人不主动提起最好别问。陈小兵也特别烦别人打听他的私事儿。在S市就是有这 点儿好,生活惯例跟国际接轨,不必担心别人打探你的隐私,不像在内地,你要 是到了三十岁还没成家立业,立马会有若干个好心的大妈来关心你的性取向是否 正确,及至确定你的性取向没问题时便孜孜不倦地把那些歪瓜裂枣朝你身上推, 好像恨不得让你全部打包带回家,你要不带回家你就对不起祖国对不起人民。   三十二岁的陈小兵目前没有女朋友,但这不妨碍他的性取向的正确,于是潜 意识里便希望潘丽丽还是一朵没有人采摘的野花,一朵有着泥土味道的野花。   陈小兵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陈小兵叫潘丽丽周末跟他去参加一个文学活动。本市常常有这样那样的文学 活动,作为文学落后地区的现代化都市,城市的领导者们把建设文化大市的口号 喊得震天响,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文学活动着实火热。陈小兵经常参加这 类活动。潘丽丽问要不要写稿,陈小兵说,你跟我去就行了,不用写稿的。潘丽 丽高高兴兴地答应了,用她那招牌式的笑脸冲着陈小兵表达了谢意。   陈小兵是周六晚上才知道潘丽丽是有男朋友的。   那时,一帮文人骚客正在海滨某度假村的酒桌上聊得热火朝天,潘丽丽的电 话来了,她立刻起身去接电话。   陈小兵去上洗手间,在走廊上听到潘丽丽很生气地对电话那边讲拜拜,然后 潘丽丽抬起头来,刚好迎上陈小兵的目光。陈小兵便问了一声,谁呀这么大胆, 敢惹我们的靓女丽丽生气,不想混啦?我男朋友。潘丽丽小声说。   那天下午两点,天正热时,热得柏油路面冒得出黑乎乎的油来,潘丽丽准时 赶到了汽车站。当时陈小兵心想这姑娘就是淳朴,连S市女人为了表现矜持置一 比七的男女比例于不顾刻意迟到十分钟的惯例都没学会,看来还没有男朋友。   但现在,潘丽丽的回答,多少让陈小兵有点儿诧异,哦,原来她是有男朋友 的。   S市有许多与陈小兵年龄相仿的老姑娘,不是她们条件不好,S市集中了全中 国美貌与能力并重的女性,也不是她们太挑,实在是这个城市的男女比例过于悬 殊,工作压力又太大,顾得了工作就顾不上拍拖。于是晚报搞的万人牵手活动, 每次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报名,倒也成全了不少人。   晚餐结束后,吃饱喝足的文人骚客们准备下海游泳。主办方从G市请来的评 论家老万,被仅有的几个美作(美女作家的简称)簇拥着下海了。狼多肉少,剩 下的大老爷们儿,目光灼灼地在潘丽丽身上瞄来瞄去。陈小兵见势不妙,扯着潘 丽丽就走,一帮狼似的爷们儿无可奈何,于是将目光投向沙滩上不认识的比基尼 女郎们,胆子大点儿的便迈开步子,准备采取行动了。   潘丽丽不会游泳,坐在沙滩上不下水。这是陈小兵没想到的。陈小兵下水游 了一圈儿,累了,挂在防鲨网上喘气,冷不丁发现防鲨网的拐角处,那个从G市 来的评论家老万,正与一个美作贴得紧紧的,身体随着海浪的涌动一晃一晃。陈 小兵立刻侧过脸,游开了。   在向外面游走的过程中,陈小兵发现了另外几个美作,每个人都对号入座地 配了一个来开会的男性。不仅如此,那些陈小兵不认识的男男女女们,也都成双 成对地在水里漂浮着,有一对更过份,一个大游泳圈里,男的直接趴在女的身上, 陈小兵一看就明白他们在进行什么内容,很黄很暴力啊。   陈小兵走上沙滩,找到闲坐的潘丽丽,拉她下水。潘丽丽就这样穿着连衣裙, 被陈小兵拉到了游泳圈上,像鸭子一样扑腾。潘丽丽年轻的身体,时时触碰到陈 小兵的身体,温暖的海水让陈小兵体内的一种情绪在热烈燃烧。陈小兵一狠心, 把潘丽丽的游泳圈往外拉,一直拉到防鲨网跟前。   听说你以前当过兵,是不是炮兵啊?潘丽丽又用那土里土气的笑容对着陈小 兵。陈小兵拉着潘丽丽的手说,是啊是啊。“炮兵”这个词早被酒桌文化改造得 面目全非,真正炮兵出身的老江最反感别人说他是“炮兵”。陈小兵脸上的笑容 有点儿歪。我男朋友以前也是炮兵,他力气好大,可以把我举起来。潘丽丽说。 陈小兵松开拉着潘丽丽的手,笑容僵在脸上。你怎么了?潘丽丽还不知道她随口 的一句话,已经把陈小兵努力营造的一种氛围完全破坏掉了。没什么没什么,陈 小兵说,泡太久容易抽筋,我们上岸去吧。说完,也不等潘丽丽表态,拉着她的 游泳圈就往岸边游。   吃宵夜的时候,主办方的负责人老杨,一个真正的“老”黄,对美女心有余 而力不足成名已久的中年前辈,又羡又妒地跟陈小兵说,他妈的每次跟老万出去, 女人总是围着他,他妈的又不比我长得帅,又不比我年轻,你说他妈的凭什么啊? 老杨一连用了三个“他妈的”。看着老杨满脸的旧社会,陈小兵说,你老人家在 会上太能说了,逗得大家哈哈笑,完全就是以一当十,以一敌百。可那也就是公 众话语,当不得真的,笑完也就完事儿了,顶多大家夸你就跟马季侯耀文一样逗。 人家老万那可都是单独教练,私人话语,效果当然不同啊。老杨若有所思地点点 头,说,看来我以后开会要少说点儿才是。陈小兵打了个哈哈,没再作声,因为 换了衣服的潘丽丽进来了,坐在他的旁边。   潘丽丽换了套黑色的连衣裙,加上夜晚灯光效果不是特别好,潘丽丽微黑的 肤色丝毫影响不了服装带来的效果,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几个还没着 落的爷们儿,眼睛像追光灯样落在了潘丽丽身上。陈小兵心说这女人还真能与时 俱进,才来两个星期就学会了改造自己。   夜宵之后,就是就寝时间了。陈小兵去了隔壁老杨的房间扯闲谈,耳听得走 廊里有轻微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有敲门声响起,陈小兵开门,发现是老万。老万对着陈小兵和老杨说,我要 睡了,明天早上再见啊。老万把门带上时一脸笑容。   老杨咬牙切齿地说,给老万打电话,看他在干嘛。陈小兵说,不要这样吧? 我敢肯定,这小子,这会儿肯定不会接电话。老杨说。陈小兵笑了,找到老万的 房间号码,拨了内线电话,果然,没人接听。这么快就睡着了,太夸张了吧?陈 小兵想。   你带来那个小潘,我看挺不错。老杨转移了话题。   陈小兵说,人家是有男朋友的。   嘁,你就外行了吧,人家既然敢跟你出来,那说明她心里早有准备,过了这 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老杨以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毁人不倦。   真的?陈小兵说。   假的。老杨一笑。   陈小兵不是不心动,吃宵夜的时候,潘丽丽身上喷的香水味,熏得他心猿意 马,他早就想有所作为了。   陈小兵便从老杨的房间里出来,老杨则追他的星光大道去了。   回到房间后,陈小兵发现房间里的电话上有未接来电,号码显示得很清楚, 就是对面潘丽丽的房间。陈小兵想了想,拿起电话,拨了四位数字。电话响了, 接通了,陈小兵喂了几声,却没人讲话,只有短促的呼吸声传来。陈小兵搁下电 话,重拨,还是这样。   带上房门,陈小兵一步就站到了潘丽丽的房间门前,举起手,准备敲门。陈 小兵不知道自己这一下敲下去,到底会敲出什么动静来。也许,潘丽丽会假模假 式地问一下是谁再开门,也许她会直接把门打开,也许她不会开门,每一种都有 可能。老江说过,咱当兵的人就是不一样。陈小兵想,不就是搞搞一夜情嘛,有 什么大不了的,便伸出手去敲门。   “咱当兵的人”,这个念头一闪,陈小兵的右手中指硬是在距门板只有几毫 米的地方停下了。也许手指已经接触到了门板,但因为大脑及时下达了终止的命 令,所以门板没被敲出声音来。也许已经敲出了声音,但因为太紧张,陈小兵没 反应过来。陈小兵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立刻转身,拉开自己的房门,做贼样 一下子闪进去,然后迅速关上房门。   靠在门背后喘气的陈小兵听到对面潘丽丽的房门打开的声音了,他立刻缩进 门旁的洗手间,砰地一声又把洗手间的门关上,把潘丽丽土里土气的笑容和气息 关在两重门后。   陈小兵是一个月后的晚上才见到潘丽丽的男朋友的。潘丽丽叫他小吴。留在 办公室加班的陈小兵、王小卫、老侯等人,也都随行就市地叫他小吴。   小吴身高一米七五左右,长得还算英俊,但脸上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憨气,显 得没见过世面。也许正因小吴是这样一种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憨气,所以跟他同居 的潘丽丽也是一身的土气。般配呀,陈小兵想。   那天晚上,文娱部几个人都留在办公室,不是他们热爱加班,而是有大型活 动需要报道,所以集体出动。就连老江,他也没回家。不过老江是领导,到活动 开始时他坐在嘉宾席上看表演就行了,而王小卫、陈小兵等人,则要跑前跑后地 采访,几个版的空间等着他们填空呢。最辛苦的是摄影记者老侯,文字不够用的 地方,必须用照片来填空。其实对于这种新闻,照片比文字更吸引读者。所以老 侯必须从多个角度用多种方式拍摄照片,有时脚踩在椅子上像伟大领袖一样状极 豪迈,有时侧身站着仿佛王义夫在打奥运射击比赛,有时趴在地上跟一条狗样十 分猥琐,陈小兵说“老侯不愧是‘老猴’,他妈的会七十二变”,说得整个文娱 部的老老少少一起大笑,老侯眼睛鼓得像牛蛋,不过最后老侯自己也笑了。   那是一个选美活动,S市电视台与香港某电视台合办的,初赛入围选手几百 名,个个都有几分姿色,连号称本市新闻单位最见多识广的摄影记者老侯都有些 眼睛花。不过陈小兵不太喜欢看那些在拍照时故意对着镜头塌上身以便挤出乳沟 的选手。陈小兵的一个朋友是评委,他告诉陈小兵有不少选手找到他单位,有的 甚至找到他家里,意图用钱或者身体对他公关。陈小兵觉得这样的活动简直是糟 蹋现代女性。所以他不想写,让潘丽丽跟他搭对,让潘丽丽主笔写选手花絮,自 己落个心里轻松。王小卫那组人写比赛本身的通讯稿。   坐在选手休息区的椅子上,陈小兵架着二郎腿,轻蔑地打量着那些只穿着三 点式服装的选手们,心中不无刻薄地猜测着谁谁谁的乳房垫过硅胶,谁谁谁的脸 蛋动过刀子,谁谁谁的腰肢抽过脂肪。参赛选手们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地从陈小 兵面前经过,丝毫不觉得有这么一个大胡子男人坐在这里有什么不妥当。当然, 如果她们知道这个大胡子男人可以决定她们能上更多的版面时,她们肯定会回过 头来对陈小兵笑颜如花。   陈小兵一转头,发现另一个男的也坐在旁边,上身挺得很直,目不斜视。陈 小兵愣了一下,想起来他就是潘丽丽的男朋友小吴,那个真正的炮兵。潘丽丽就 在旁边,拦着一个身材瘦高的选手在问着什么。陈小兵便不由得同情起小吴来了。 是啊,这么多挺胸收腹的漂亮女人在身边,却一眼都不能看,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情啊。   然而,当天晚上在办公室赶完稿子回家时,陈小兵才发现自己的同情用错地 方了。   夜已经深了,陈小兵打了个的士,顺便把王小卫等人捎回家。还想叫上潘丽 丽和小吴的,潘丽丽说,不用了,你们先走吧,我们骑车来了。小吴面带微笑一 声不吭。不知道为什么,小吴始终没跟文娱部的同事说过一句话。其实陈小兵倒 是挺想跟他说点儿什么的,比如说当兵时的老战友,还有老部队。陈小兵跟主编 老江说起战友和部队时,常常两个不同年代的老兵都眼泪花花的,一杯酒接一杯 酒地干。感情深,一口闷啊。王小卫参加过一次这样的活动,用一句语焉不详的 “你们当兵的”作了评价后,就再也不跟他们活动了。   陈小兵心说S市都已经禁摩了哦,你们还敢开摩托车上路?出报社没多远, 是一座立交桥,上桥的时候,王小卫突然喊了一声,那是潘丽丽!王小卫这个女 人就是那样,三十五六了,还没学会含蓄,时常咋咋唬唬的。可是,那真是潘丽 丽,侧身坐在一辆自行车的后座上,前面的人奋力地蹬着车,车在立交桥上小范 围地扭着“之”字形,潘丽丽也没从后座上跳下来。的士很快就超过了自行车, 超车的一瞬间,陈小兵看清了,蹬车的是小吴,笑容憨憨不跟大家说话的小吴。 而潘丽丽的手则环在小吴的腰间。陈小兵没听清王小卫和同事在说着什么,陈小 兵心里就一个念头:我他妈的才是可怜!   潘丽丽到报社三个月后,陈小兵才知道她跟自己住同一个小区,并且是同一 栋楼。陈小兵便说,他妈的这狗日的地方,对面相逢不相识啊。   潘丽丽到报社三个月时,报社发夏季补助——一人两箱清凉茶。是人都去办 公室领了,就见习记者潘丽丽没领,直到陈小兵去办公室查通讯员的稿费,办公 室的人才问他潘丽丽怎么不来领清凉茶,再不来领就没得领了。报社几百号人, 办公室的人管着大家的吃喝拉撒,本来是最无关紧要的部门,现在居然最牛气。 陈小兵便给潘丽丽打了个电话,告诉她夏季补助她也有份儿。   那时已经到下班时间了,潘丽丽签名领了清凉茶后,给她男朋友小吴打了个 电话。小吴回复说他现在关外。潘丽丽便生气了,讲电话的声音就粗了起来。潘 丽丽跟部门里的同事说过,小吴是跑业务的,时常在外面跑。   两箱饮料,铁罐子装的水,死沉,潘丽丽当然抱不动。陈小兵就说,你住哪 里,我帮你搬回去吧。陈小兵想,如果潘丽丽说不用了,那他也就不必硬要帮她 搬。同事间的关系,适可而止就好了,像王小卫那种见面熟并且还想有点儿别的 内容的打算,其实很不明智。   哪知道潘丽丽说,那我们打个车吧。   陈小兵不说话,两箱清凉茶摞一块儿就往外扛。   潘丽丽对的士司机说,去梅岭。   陈小兵愣了一下,她也住梅岭?   的士拐来拐去,竟拐到了梅岭一村。陈小兵看着像去自己住处的方向,说, 走错了吧?   潘丽丽那土里土气的笑容又冒了出来,她说,没错,我就住一村旁边的半山 花园。   半山花园?陈小兵叫了起来,有没有搞错,我就住在半山花园啊。   真的?这下,轮到潘丽丽吃惊了。   对呀。陈小兵说。   原来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潘丽丽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立刻又舒展开来, 像一江春水样流淌。   其实也不奇怪,半山花园是原来的安居房,公务员们口袋里有钱后,大多另 外买房住,有些年辰的半山花园便成了租户的天下。陈小兵住的那套房,被公务 员房东改造成了三个单身公寓,住的人都跟陈小兵一样是上班一族。   陈小兵要付车费,坐前排的潘丽丽已经抢先一步付了,并且抱了一箱清凉茶 就走。陈小兵便抱着另一箱清凉茶跟在后面。   9栋,潘丽丽居然走到了9栋。陈小兵叹了一口气。潘丽丽转过头来,似笑非 笑地看着陈小兵。陈小兵说,怎么你也是住9栋?   还好,潘丽丽是住4楼,而陈小兵是住10楼,要不然进进出出三个多月,居 然一次都没碰到过,那也是太不凑巧了。   潘丽丽住的房间也是套间里隔出的单房,不过跟陈小兵住的房间不一样,她 的房间里没有洗手间,五个单房里的人要共用一个洗手间。陈小兵就问,要是早 上大家都赶着上班,洗手间怎么轮得过来?潘丽丽想想,说,还好吧,这里就我 跟小吴是早上去上班。陈小兵“哦”了一声,没去细想。   不知怎么的,就又说起了小吴。潘丽丽说小吴一点儿主意都没有,啥事儿都 要靠她拿主意,又不勤快,跑业务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陈小兵说,他刚从内地来, 还没适应这里的节奏嘛。陈小兵说的是实话,当初他离开部队后来S市,足足花 了一年时间才勉强适应S市的生活节奏和生活方式。我怎么就适应了?我看他是 当兵当傻了。潘丽丽仰起脸来,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陈小兵不吭声。陈小兵最 听不得别人说当兵的不好。   潘丽丽刚来没多久,她的个人生活便被王小卫打听清楚了,并且趁潘丽丽不 在场的时候予以公开了。王小卫说,潘丽丽跟小吴是小学六年中学六年的同学, 后来潘丽丽上大学小吴当兵,潘丽丽大三去实习,小吴放弃了在部队转士官的机 会,退伍去了潘丽丽实习的城市打工。潘丽丽以前在内地几个城市跑来跑去,每 一次她换工作,小吴都是辞了职跟着她走。不过,王小卫又“不过”了一下,一 个大男人,老这样跟在女人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后面的话王小卫省略了,大家 就哈哈一笑了事,因为潘丽丽土里土气的笑容已经出现在办公室透明的玻璃墙外 面了。   一种声音恰到好处地传来,打破了陈小兵与潘丽丽之间的尴尬。是从隔壁传 来的声音,咯吱咯吱的响动,外带喘息声。两个人愣了一下。好像为了补充说明, 稍后又传来了一声女人的呻吟,不大,但听得很真切。这下两个人都明白了隔壁 在干什么,尴尬就更甚了。潘丽丽脸都红了。   陈小兵站起身,说,那我先走了。   潘丽丽也站起身,红着脸说,不好意思。   往出走时,陈小兵想,不好意思的应该是隔壁的人,而不是你潘丽丽。   陈小兵出门时,顺便用指头敲了敲墙壁,居然有空空的声音,墙壁原来是木 板隔的,外面刷了一层白灰,难怪隔音效果这么差。   等电梯时,从潘丽丽那个大套间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也站在电梯口。男 的穿着工衣,低垂着头看着地板。女的则穿着紧身衣超短裙,胸部和臀部像呼之 欲出的山峰,眼神更是活泛,早早地把陈小兵打量了一遍。   电梯到了,是上的。陈小兵进去了。那女人面带微笑地看着陈小兵,好像有 话要说。陈小兵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怕她是认错了人,便没理会她的笑 容。   进到自己的房间后,陈小兵还是没想起来,那个丰乳肥臀的女人到底是谁。   老江官儿不大酒量大,年纪不大肚皮大,最喜欢拉着大家和他那一帮狐朋狗 友喝酒。文娱部的几个人,酒量都不咋的。王小卫只要一两白酒就会满脸漾着少 女般的红晕,然后捂紧酒杯,打死也不让往里面加酒了。陈小兵酒量也不行,当 年在部队里喝坏了军纪喝坏了胃,到现在是一闻到白酒味儿就想吐,拼死为老江 挡刀,挡不了两三刀自己便光荣倒下,剩下的还得老江亲自上阵与对方赤膊拼杀。 文娱部还有几个人,但基本可以忽略,因为那几个人老江不喜欢,除非是单位活 动,老江一般不带他们出去,老江就觉得王小卫和陈小兵是值得信赖的自己人。   现在,又多了一个潘丽丽,也被老江当成了自己人带出去挡刀。潘丽丽酒量 也不行,但她敢喝,并且心眼儿实诚,老江一示意,她便端起酒杯截击意图向老 江发起进攻的“敌人”。而“敌人”也很乐意跟潘丽丽这样的女勇士喝酒。所以 潘丽丽常常在王小卫和陈小兵之前光荣倒下。   光荣倒下的次数多了,事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先是老江常常不叫王小卫 出去喝酒了。反正她又不能喝酒,能逃就逃,王小卫嘴上还嚷嚷我才不愿意喝酒 呢,又苦又伤身体。   有一天,老江啥也没说,叫陈小兵出去喝酒。老江跟陈小兵之间,常常是不 讲什么理由就聚在一起喝酒吃饭唱K的。当然,也仅限于喝酒吃饭唱K,有其他内 容的活动,还没有过共同行动。   去到现场时,陈小兵发现居然是跟本市文化圈的几位名人聚会,老杨也在场。 而名人们都带了女伴,老杨除外。陈小兵就想,早知道……   陈小兵的早知道埋伏了内容的。老杨见过陈小兵的若干个女伴,每次都半夸 半骂地说陈小兵,“你小子跟老江一样,新人轮流换,从来不重样啊。真是有什 么样的领导就有什么样的兵。”   陈小兵还没想完,那边老江已经打了一个电话,电话中他高声地命令,“现 在就过来,十分钟之内赶到!”陈小兵不知道老江又在命令谁,印象中部门的同 事中,老江只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没见过他这么跟别人说。陈小兵便想,这 是谁呀,居然让老江动用了军事语气。   来人在十二分钟后赶到了,老江脸上泛起了和蔼的笑容,向在座的名人们逐 一介绍她。陈小兵脸上则显出了一片诧异,他又迅速地将那一片诧异调整没了。 是潘丽丽!   文化人们喝酒的水平不敢恭维。低度酒三瓶,七八个人,居然把其中一个名 人喝得痛哭流涕,泣不成声,害得跟他来的女人不停地递纸巾给他,并且当他俯 身在桌上痛哭时还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说着悄悄话,就像他妈一样体贴。陈小 兵跟老杨对了一下眼神,老杨一脸苦笑。陈小兵又跟老江对了一下眼神,老江努 了一下嘴,陈小兵便明白了,老江想溜了。   趁那名人还没哭完,老江、老杨、陈小兵、潘丽丽四个人走了出来。   呼吸着夜色中清新的空气,老杨说要是倒回去十年,老子他妈的也不会浪费 这么美好的夜晚。老江便笑了,说,这么说,老杨你今晚有什么美好的安排是吧? 老杨嘴皮儿一撇,说,美好个鬼,回家去,陪老婆,睡觉。老江说,既然老杨这 么说了,那今晚咱们就到此为止吧。陈小兵点点头。潘丽丽站在老江宽厚的身体 后没吭声。   老江说,不坐我的车?老江是对陈小兵说的这话。   陈小兵说,我跟老杨交流交流儿童不宜的话题。   这话一说,三个男人都哈哈笑了两声。潘丽丽还是一声不吭。   回家的路上,老杨对陈小兵说,他妈的,今天晚上潘丽丽肯定要被老江搞掂。 陈小兵说,何以见得?傻仔,你没看见潘丽丽帮老江喝了多少杯酒吗?这明明是 给老江制造行动机会。老杨斩钉截铁地说。哦,陈小兵“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进屋十分钟后,陈小兵接到了潘丽丽打来的电话,说老江已经送她回来了。 半个小时后,老江的电话也来了,说他除了把潘丽丽安全地送回家外,自己也顺 利地回到家,准备睡觉了。老江有一年酒后驾车,出了车祸,险些向马克思报到。 陈小兵还开了个玩笑,说,首长是否毫发无伤地顺利返回营区,明天还得向“政 委”求证啊。老江哈哈一笑,说,我可以向组织保证。   陈小兵便给老杨打了个电话,说,老杨,你的预言破产了,老江不像你说的 那样把潘丽丽搞掂了,你老人家以后不要再讲这样的话,不利于安定团结的大好 局面呀。电话那头的老杨便“切”了一声,说,说你傻还真傻,他们两个又不是 你的部下,凭什么回家后还要向你报告?陈小兵便愣了。我跟你说,刚才送你回 去后,我到滨海大道去兜了一下,你知道我发现谁的车停在路边吗?还没等陈小 兵猜,老杨自己便说了,是老江的车,这么晚了停在那里干嘛?   事实证明,老杨的观察和猜测都没错,潘丽丽经常上班下班都是搭老江的车, 老江出去活动也总是叫上潘丽丽。有一次去跟驻港部队的军官们喝酒,其中一个 跟陈小兵一见如故的上尉喝多了,跟陈小兵说悄悄话,说那个小潘是不是你们江 主编的女人啊?想起那个身高一米七五长相英俊的退伍炮兵,陈小兵半天没回话, 上尉以为他喝多了,晃着肩膀到门口抓来一个女服务员专门照顾陈小兵。   上尉开坦克一样开着军车送陈小兵回到半山花园。上尉还想把车开进小区, 保安想拦又不敢拦。陈小兵不让,下车后陈小兵说,上尉同志,我命令你,掉头, 往回开,中途不准停车,回营区后向我报告。上尉大声地“是”了一声,掉头, 然后开坦克一样把车开走了。   这时,有人在喊“靓仔”。陈小兵转头一看,是小区门口一家发廊的小妹, 站在店门口招揽客人。那家发廊的小妹晚上常常站在店门口招揽过路的单身男人。 陈小兵又看了两眼,发现那个叫他“靓仔”的小妹挺眼熟。   回到9栋,准备进电梯时,陈小兵总算想起来了,那个小妹就是那天他去潘 丽丽那儿一起等电梯的丰乳肥臀的性感女郎。靠!后知后觉的陈小兵用一个迟到 的“靠”字回应了刚才的招呼和过去的笑容。   如果不是老江带陈小兵一起外出活动,陈小兵还不知道潘丽丽搬家了。   车平稳地跑着,潘丽丽突然说要回去换一下衣服。陈小兵以为是回梅岭,哪 知道老江车头一调,居然去了天湖方向。陈小兵以为老江还要顺便去办点儿什么 事,直到潘丽丽说“你们等一下我”后下车了,陈小兵才明白她已经搬家了。   是一个不算太新的小区,但比起半山花园的安居房,竣工时间肯定晚上好几 年。因为,小区配套的东西,明显比半山花园好很多,房子的外观也新不少。   不一会儿,潘丽丽换了一套休闲装下来,给人的感觉是她现在怎么也不会是 刚进城的小保姆了,最起码也是个找了城里男朋友的小保姆。   陈小兵问老江,咱报社是不是涨工资了?   老江没反应过来,说,没有哇。   哦,那咱们丽丽小姐是转正了吧。陈小兵说。   以见习记者的收入,住这样的小区,那是有些吃力的。   是啊,江总,我都来五个月了,还不给我转正,真讨厌。坐在副驾座的潘丽 丽扭头对老江娇嗔地说。   快了快了,部门的几个新人都报上去了,社长一批就办转正手续。老江点着 头说。   老江说这话不久,部门开会讨论新人的转正问题,两个见习记者像陈小兵当 初一样,被单独叫到会议室,面对着报社分管领导,还有主编老江、副主编、人 事主任等人,过堂。陈小兵把这叫成“过堂”。   陈小兵是三个月刚满就“过堂”的。据说当时有领导看不惯陈小兵,说陈小 兵脾气大,说话冲,当个记者还留一脸大胡子,像个土匪样。是老江力保,陈小 兵才得以勉强“过堂”。   而王小卫,从内地的报社过来,干了一个多月就转正了,据部门的老员工说 她“过堂”时非常轻松。   为什么潘丽丽她们两个女孩子干了六个月才“过堂”呢?陈小兵不明白。   老江在部门开会时对此有解释,说是等新劳动法颁布后签新的劳动合同,所 以潘丽丽这一批新人转正延后了。   不晓得这个解释潘丽丽满意否,潘丽丽后来专门跑娱乐线,很少跟陈小兵搭 档,陈小兵也没问过她这个问题。   春节快到了,大家都无心工作,能对付就尽量对付,老江很清楚大家这会儿 的心思也都不在工作上了,他也懒得说什么。   周四下午,没什么事儿,陈小兵早早地回去,打算写自己的私人作品。在报 社上班,除了有很赶的任务,上下班是很自由的,只要你能按时交稿、签版,没 人像周扒皮一样盯着你干活儿。   刚走进半山花园,陈小兵便看到门口的保安在检查一个人的东西。最近小区 老有丢东西的事情发生,好象小偷们也在赶工,准备过一个大肥年。陈小兵便停 下脚步,看了一下,发现被检查东西的是潘丽丽的男朋友小吴。   一个保安让小吴把两个大包都打开了,蹲下去,伸手一件衣服一件衣服地捏 着。小吴站在旁边,胀红了脸,却一声不吭。   陈小兵对保安说,我认识他,他是这里的租户,你们不用这么难为他吧?   其中一个保安说,我们也不想为难他,只是最近小区里面事情多,没办法。   陈小兵说,知道我是干啥的吧?   知道知道。那个保安一脸笑容。   那你就相信我一回,不用这么检查他了,我敢担保他没问题。陈小兵很严肃 地说。   蹲着检查的那个保安站起来,笑容满面地说,我们肯定相信你了。然后他朝 小吴挥挥手,没事儿了,你走吧。   小吴拎起两个大包,冲陈小兵笑笑,走出小区门口。陈小兵跟了出去。   陈小兵说,你要搬家吗?   小吴点点头,没吭声。   潘丽丽不跟你来搬东西?陈小兵又说。   小吴不点头,也不吭声,站在那里等陈小兵继续问。   的士来了,小吴把东西塞进车里,转身望了陈小兵一眼,啥也没说就上车了。   陈小兵忍不住说了,我也是当兵的。   小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说了三个字,我知道。然后,挥挥手,的士便开走 了。   这小子!陈小兵摇了摇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便啥也不说了,迎着保安的笑 脸进了小区大门。   第二天下午五点,陈小兵下班时,刚走出报社大门,发现潘丽丽也跟他一起 走出来了。陈小兵便放慢了脚步,跟潘丽丽几乎并排着走。天阴着,据说湖南、 湖北、江西、安徽等地遭受了五十年不遇的雨雪灾害,连广东的韶关地区都下雪 了,这几天天气一直是阴的。   潘丽丽说,我今天终于转正了。   陈小兵注意到了“终于”这个词,便说,是啊,干哪行都不容易啊。   我想请你吃饭。潘丽丽说,你想吃什么,海鲜,川菜,湘菜?   那我得好好想想。陈小兵说。   我昨天看到小吴拎着包从半山花园出来,你们的东西还没搬完哪?陈小兵想 起了昨天的事,顺便问了一声。   他回老家。潘丽丽说。   你不跟他一起回去?陈小兵觉得有些诧异,小吴跟着潘丽丽跑了几个省,潘 丽丽晚上加班他骑着自行车来接她,回家过年居然不一起走?   我搬走时我们就分手了。潘丽丽垂下眼,小声说。   陈小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的士来了,潘丽丽坐上去后,陈小兵没上车。陈小兵说,有个女性朋友今天 来S市,我要去接她,就不跟你去吃饭了。   潘丽丽盯着陈小兵看了一会儿,说,那好吧,我们改天吧。   潘丽丽走后,陈小兵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然后有一种隐 痛从某个角落慢慢扩散,一直扩散到整个身体。陈小兵靠在路边的灯柱上,过了 好多辆的士他都没去拦。   陈小兵给那个老杨也认识,其实不在S市尚远在千里之外的女性朋友发短信, 他在短信里是这样说的:我的一个女同事把她的男朋友蹬了,那是一个善良的退 伍兵,我很难过。   很久很久,女性朋友没有短信回复过来。   终于,音乐声响起,有短信来了。打开,却是潘丽丽发来的,她问:为什么?   陈小兵拦了一辆的士,告诉司机去梅岭一村。车开动后,陈小兵又改口说去 驻港部队。前往驻港部队的路上,陈小兵回了潘丽丽一条短信:别问我为什么。 ◇◇新语丝(www.xys.org)(xys4.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