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说茉莉—— 好一朵亲亲的茉莉花 　　江一平 　　题记：我肝胆相照心心相印的朋友们，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心中的茉莉花。 　　在众多花卉中，最拨动我心弦的是茉莉花——那绿色叶子白色花朵，并不起 眼的小灌木。 　　一 　　第一次见到茉莉花，是1978年，我刚到福州上大学不久的时候。一个傍晚上 街购书，见到一个大嫂站在街口拐角处，两只手臂上套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圈圈。 山沟里出来的人好奇，凑近一看，原来她是把一种小圆球状的白色花蕾用细细的 白线串在一起，做成大小不等的花环。她说小的是手镯、大的是项链，是用自家 种的茉莉花做的，专门卖给爱美的女孩子。我一听便赶快低着头逃开了，但我闻 到一缕淡淡的、幽幽的花香，有一种心旷神怡的舒适。忽然想起这香味和颜色颇 像我家乡常见的小白玉兰（白兰花），中学邻桌的女同学就曾经把那像一个小楷 毛笔头似的花朵夹在书页里当书签。在这个还很陌生的城市，这样的体验让我感 到一丝亲切，也对茉莉花留下了印象。 　　我的青少年处于一个热衷战天斗地忌讳风花雪月的时代，花卉知识十分缺乏。 因此，一段时间里我以为茉莉花和小白玉兰一样，是一种树的花，直到有一天在 一个老师家里偶然见到了她的全貌。 　　老师的妻子是个中学语文教师，很喜欢花，家里和邻居家用坏了的脸盆、砂 锅全被她拿来养花，家中的小天井周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花。这在那个年代我 去过的人家中是罕见的。小天井的诸多花中，最吸引我的是种在一个破脸盆里的 一株有点像藤似的小灌木。那白白圆圆含羞待放的小花苞是那样熟悉，我立即猜 到是茉莉花，只是没想到她竟然这般矮小平凡，就如老家山坡地头常见的野藤那 样随意自在地匍匐着。但是，那白色的花蕾白得那样雅洁含蓄，绿色的叶子绿得 那样青翠鲜丽，就连简单的叶形也显得那样优柔流畅。整株花在纯朴随和的身姿 中透出了丝丝秀气，加上那沁人肺腑的幽幽芬芳，令我一见倾心、倍感亲切。 　　有趣的是，此后我遇到纯朴优雅的人和事乃至于文字，往往就想起茉莉花， 仿佛闻到那缕幽幽的香。在经常拜访老师家的时段里，甫一进门我便迳步小天井， 去圆一份思念。师娘见我那么喜欢她的茉莉花非常开心。她说她从小就爱花，最 爱茉莉花，即便花儿不开时也爱她，想一想都感到亲切。文化大革命时期把爱花 批判为小资产阶级情调，不能公开爱，她“就藏在家里偷偷爱”。她说其实全福 州的女人都爱茉莉花，过去不仅家家户户养着，大多女子还喜欢把花蕾插在发梢 或做成手镯戴着。现在城里种花的人少了，但郊区还遍地种植，用来制茶，福州 是茉莉花和茉莉花茶共同的故乡……。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上荡漾着开心的 光。 　　随着社会的拨乱返正和改革开放，禁锢逐步消解，事物渐归本原。风花雪月 不再成为忌讳，许多花卉被评选为各地城市的象征，茉莉花就成了福州的市花。 后来还知道，世界上还有许多地区甚至国家，把茉莉花定为市花、国花。许多过 去禁唱的民歌小调也开始重新流行起来，流行得最热、最广、最经久不衰的歌， 便是咏唱茉莉花的，歌名就叫《茉莉花》。原来，不仅我和福州人，全中国、全 世界的许许多多人都喜欢茉莉花！ 　　我这个在文化荒芜年代成长的人，不仅没有欣赏音乐的好习惯，学唱歌也很 费劲。但这首《茉莉花》却在不知不觉中就会了。我知道，这是我心里亲近茉莉 花的缘故。后来在福州生活的漫长年月里，我经常一骑上自行车，就会自然而然 地轻声唱起这支歌。 　　在一个以茉莉花为娇的城市里，哼着茉莉花之歌前行，不时遇见纯朴的女子 举着茉莉花环向你微微招手……再多的艰辛与孤独，也会像迎面的热风被甩到身 后，留下一丝淡淡的馨香在心里，伴着你勤奋的双脚渐行渐远。 　　二 　　也许是性格和理科专业训练的双重缘故，我凡事总爱打破砂锅纹（问）到底， 追究一个为什么。因此，我常常在想为何茉莉花恁招人喜欢。 　　大凡著名的花卉都有超尘脱俗之势。比如芝兰的高尚典雅、牡丹的华丽雍容、 秋菊的千姿百媚、玫瑰的无限柔情、冬梅的凌霜傲雪、夏荷的净植亭亭、翠竹的 坚韧不拔、苍松的宁折不弯……这些杰出品质获取了人类的精神寄托，使它们分 别成为人们羡慕、追求、效仿甚或敬仰的物化图腾。相形之下，茉莉似乎没有出 类拔萃的个性得以依附人类精神。你看她株不高、干不壮、枝不坚、叶不奇、形 不骄、色不艳，方方面面都是那么平凡。白和香似乎是她惟有的优异，可在名气 上白不过冰清玉洁，香难越兰桂齐芳，怎么也找不到出人头地之处。那么，是什 么让这相对平凡的茉莉令我一见钟情并赢得了普天下的青睐呢？ 　　我在“黄金分割比”中得到了启发。 　　黄金分割比（golden section ratio[1, 2]）本来是数学上的一种比例关系。 讲的是——把一条线段一分为二，使其中一部分与全长之比等于另一部分与这部 分之比。这个比例近似于1/1.618，比值约等于0.618（0.618/1）。有趣的是， 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起，不断有人发现该比例与人的美感和舒适感相关联。因为 按该比例构造的形态分外美丽，故称为黄金比例，0.618这个点就叫黄金分割点。 据说，公认的美神雅典娜和名雕维纳斯亭亭玉立的身段，就是因为下半身长度与 身高之比等于1/1.618；舞台上报幕员所站的最佳位置是距舞台一端约0.618处； 人最适宜的相对湿度是60%左右（近似0.618），最舒适的环境温度是22~24℃， 恰好也是体温（37℃）的0.618（22.87℃）上下。更有甚者，医学科研表明绿色 对人是最养眼的颜色，驻足绿色环境中能减轻疲劳恢复安宁[3]。而绿色的光谱 恰好也在可见光光谱的黄金分割点周围。 　　光的波长范围称为光谱。可见光的光谱为390nm~750nm[4]（nm即纳米，1nm 等于百万分之一毫米）。不同颜色的光具有不同的波长，纯白色是所有光色的总 和，即含有390nm~ 750nm范围内所有的光波。如果把390~750看成1的话，750以 下的0.618处是527.52nm的光波，恰好是纯正的翠绿色，而且恰好是茉莉花叶子 的颜色。翠绿的茉莉叶子和纯白的茉莉花搭配，在光谱上就是0.618和1的搭配， 可谓黄金搭档。黄金比例与人的舒适感之间究竟隐藏着科学机制还是偶然的巧合 尚难定论，但现象的存在当是客观的。 　　如此看来，茉莉花、叶的色调及其和谐搭配，起到悦人眼目的作用是客观的。 无独有偶，茉莉花的香味令人心驰神往也是客观的。科学研究业已确认，茉莉花 香的主要化学成分之芳樟醇及其衍生物，具有平稳血压、安定神经、减轻痛楚、 调节情绪等重要的生理功效[6-8]。前年还有泰国科学家直接用茉莉花油做皮肤 按摩实验，发现其能消除抑郁、振奋精神[9]。也就是说，貌不惊人却赏心悦目 的茉莉花适应了生命健康的客观需求，因而强烈地吸引着人们本能的喜爱和亲近。 　　好一株平凡的茉莉花，原来平凡里悄悄蕴含着内在的魅力。 　　茉莉矮小柔弱的身姿是平凡的、随遇而安的生境是平凡的、绿色的叶子是平 凡的、白色的花朵也是平凡的。花香虽然堪称出色，与众多名花比肩也显得相对 平凡。然而，茉莉的每一项平凡都带有相应的优点。矮小的身姿和随地蔓延，使 她便于盆栽院植而且平易近人；绿色的叶子漫山遍野，略输茉莉的青翠养眼；白 色的花朵比比皆是，稍逊茉莉的含蓄柔和；芬芳的花香伯仲叔季，却不如无刺无 茅的茉莉唾手可及。平凡的茉莉把所有平凡的优点谐调地整合为集成的优势，从 而造就了自身固有的魅力，那便是——祥和温馨、可爱可亲！ 　　可爱可亲的茉莉花，就像我心中的亲情。人类诸多的情感中，最本能、最萦 怀也最永恒的便是亲情，她让我们不宁的心获得安定。可爱可亲的茉莉花，就像 身边平凡的好人。凡人虽无丰功伟绩但也自有闪光之处，只要优点稍微多一些、 协调一些，那就是有魅力的人，就会使你爱戴和亲近。我们一生中，不论有无血 缘，相识相遇都是缘分，能够彼此亲爱的便是亲人。如果说，梅兰竹菊象征圣贤 精英，我将虔诚地尊于头顶崇敬而景行。那么，茉莉花便是亲人，她亲亲地倚在 我的心尖儿上，让我亲亲地爱、切切地疼。 　　心尖儿上的茉莉花呵，是年少时的姐妹弟兄，是成年后的儿女侄甥，是白发 苍苍的父母，是和蔼慈祥的近邻，是天真烂漫的孩子，是积极上进的学生，是肝 胆相照的挚友，是相濡以沫的爱人！ 　　三 　　爱屋及乌。因为钟情茉莉花，我也钟情于那首咏唱她的江苏民歌《茉莉花》 ——30余年前我听到、学会并一直在心里唱到如今的：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香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看花的人儿骂。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茉莉花开，雪也白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旁人笑话。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开，比也比不过它。我有心采一朵戴， 又怕来年不发芽。 　　只要你见过茉莉花，听着、唱着这首歌，你心中就会有一份共鸣。朴素平和、 悠扬婉转的词曲中，一个天真无邪、善良腼腆的女孩和一朵洁白无暇、质朴含蓄 的茉莉花同时款款浮现在眼前。曲调、歌词、花朵、女儿，协调相吻，天衣无缝。 歌声中，那个既爱美又怜花、既伶俐又矜持的女孩和那朵花瓣内敛、欲放还羞的 茉莉融为一体，如小家碧玉，如大家闺秀，令人想起童年时的小阿娇和长大后的 林徽因。温馨甜美的感觉随着歌尾的拖腔在胸中弥漫，如暖阳四月，如明月仲 秋…… 　　这支歌脱胎于全国民间传唱了400多年的江淮民歌《鲜花调》。1957年南京 的前线歌舞团经过润色编排，在全国汇演中唱响后逐渐成了经典。据史载，早在 200来年前，《茉莉花》的早期版本就陆续被带出国门走向世界。1926年，世界 著名歌剧大师普契尼以《茉莉花》的旋律代表中国背景创作了歌剧《图兰朵》， 从而使之被西方世界所熟悉。198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向全世界推荐经典《茉 莉花》，并将其确定为亚太地区的音乐教材。现在《茉莉花》不仅是中国的音乐 形象代表，而且日益受到天下人的喜爱。 　　中国的民歌千千万，香飘全球的为何偏偏是《茉莉花》？我想，除了她的五 声音阶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外，更重要的是她那平和、悠扬、婉转的柔美曲调及 其质朴、纯真、温婉的歌词形象——含蓄的茉莉花和娇羞的小女儿，准确地象征 了全人类共同钟情的纯朴、善良、温柔、亲和的品性。曲扬天意，花昭人情， 《茉莉花》实际上是一曲具有普世价值的人性之歌、美德之歌。 　　一首歌流行久了便可能发生演变。正如当年从《鲜花调》脱胎而出，《茉莉 花》而今也有了一些变体。眼下最时髦的变体是以“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开头， 被宋祖英唱到了纽约。此歌只有一段歌词：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 人夸。 　　让我来将你摘下，送给情郎家（或“别人家”），茉莉花呀茉莉花。 　　这内容完全变了的歌居然不改名，可这唱的哪儿是茉莉花？曲调虽然继承传 统，却平添了几分热烈和高昂，但一热烈高昂就不是茉莉了，因为茉莉从不怒放 更无红艳，热烈高昂的是玫瑰。歌词语言贫乏、形象单薄，那个腼腆可爱的好女 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大大咧咧无所顾忌的摘花情人，美德之歌蜕化成了 恋爱情歌。你要是把词中“茉莉”改为“玫瑰”，把“白”改为“艳”，那反倒 协调了，叫做《好一朵美丽的玫瑰花》才有点名副其实。 　　这事起源于张艺谋。本世纪初，老谋子执导申奥、申博的宣传片和2004雅典 奥运会闭幕式8分钟表演，有意采用了《图兰朵》中西化了的《茉莉花》旋律改 编而成。此后明星大腕们便接踵而至，大有取代经典之势。《图兰朵》当年西化 旋律是适应西方歌剧的必要；张艺谋拾人牙慧是为国家申奥申博而取悦西方评委 的耳朵，尚可见仁见智。而明星们以“中国民歌”的名义演唱，为何也都趋之若 鹜地选择这不伦不类的变体，则令我很感郁闷。不晓得是我过于刻板保守，还是 歌星们缺乏审美能力？ 　　功利的时髦终究会化为过眼云烟，源远流长的一定是深入人心的情感。茉莉 花之歌也必然要携带茉莉的馨香。想到这里我又看见了那个可爱可亲的小姑娘。 　　那是10几年前国企工人遍地下岗的岁月，一个飘着雨丝的深夜。我从很远的 夜校回家半道上自行车没气，幸遇湖东路口路灯下一个临时修车摊。摊主是个40 来岁的瘦子，身边紧挨着个同样清瘦的小女孩显然是他女儿，女孩手臂上挂着几 串茉莉花环兼着卖。我的车是气门芯坏了，摊主忙了好一会儿检查确认，换好门 芯还打足了气，却只要5毛钱。我给他1元，说白天就该5毛，这快半夜了又下雨 你个下岗的还养孩子多不容易。汉子说这快半夜了又下雨你还加班没回家也不容 易，执意要找零。我捂住他的手起身就走，一旁的女儿迈了一步拉着我的衣角说 “那你要一串茉莉花吧”。我问花要多少钱，孩子本能似地答“大串一块钱”， 随即又补充道：“给好心人不要钱”，说着就把一串大花环往我俯身的脖子上 套…… 　　余下的路程我就一路唱着“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香也 香不过它……”。10多年过去了，那串茉莉花的香味，仿佛至今还在我的脖子四 周环绕。 　　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亲亲的茉莉花…… 　　（一平 2012-3-19完稿于福州） 　　注释与出处链接： 　　[1] Golden ratio，英文维基百科，网址： http://en.wikipedia.org/wiki/Golden_ratio 　　[2] 黄金分割点，百度百科，网址： http://baike.baidu.com/view/69474.htm 　　[3] Green，英文维基百科，网址：http://en.wikipedia.org/wiki/Green 　　[4] Visible spectrum, 英文维基百科，网址： http://en.wikipedia.org/wiki/Visible_spectrum 　　[5] http://www.maxmax.com/nikon_d700_study.htm 　　[6] Kuroda K, Inoue N, Ito Y, Kubota K, Sugimoto A, Kakuda T, Fushiki T. Sedative effects of the jasmine tea odor and (R)-(-)-linalool, one of its major odor components, on autonomic nerve activity and mood states. Eur J Appl Physiol. 2005 Oct; 95(2-3):107-14. Epub 2005 Jun 23. 　　[7] Berliocchi L, Russo R, Levato A, Fratto V, Bagetta G, Sakurada S, Sakurada T, Mercuri NB, Corasaniti MT. (-)-Linalool attenuates allodynia in neuropathic pain induced by spinal nerve ligation in c57/bl6 mice. Int Rev Neurobiol. 2009;85:221-35. 　　[8] Tanida M, Niijima A, Shen J, Nakamura T, Nagai K. Olfactory stimulation with scent of lavender oil affects autonomic neurotransmission and blood pressure in rats. Neurosci Lett. 2006 May 1;398(1-2):155-60. Epub 2006 Jan 25. 　　[9] Hongratanaworakit T. Stimulating effect of aromatherapy massage with jasmine oil. Nat Prod Commun. 2010 Jan;5(1):157-62. ◇◇新语丝(www.xys.org)(xys8.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