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情殇 艾冬 一、   郴云对我说:启贤待岗了。   不会吧。我说。眼里许多的不相信。他的业务水平很高,是一个能读进书的 人怎么可能?   真的。听说还弄的挺惨。   为什么?我问。   还不是他以前赌博什么的欠了人家许多钱,那段时间东躲西躲的耽误了上岗 考试的时间,他是待岗两个人其中之一。   我无语。过了好一会坐我问:是不是他故意的?自己有了什么实体之类的, 工作对他来说也就可有可无了。   可能不会吧。郴云说。   我发呆。很久很久。   我说:他妻子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不知怎么就想起他的妻子起来。看着郴 云在电脑上一遍又一遍地翻着纸牌游戏眼神幻化开来,心不知不觉地联想起来。   是的,启贤的妻子是一个比我漂亮许多的女人。小鼻子小樱桃嘴的,就连皮 肤也比我白。奇怪,明明是启贤的事儿我却先想到启贤的是他的妻子。   接触他的妻子素芬,第一次是在相片上。那时我已经离开了启贤两年,打算 年后就和哲平结婚。   那是一个冬日的下午,启贤邀我到他的家。他家在某大学后面的教职工宿舍 群里。他的旧家在四楼。那时他的父母还没有退休,母亲在郊区的一所小学当教 师,父亲是这所大学教授。   我是犹犹豫豫地走进他的家的,因为那时的我知道这里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我该去的地方应该是哲平的家。可是我还是去启贤家。除了他诚挚的眼光、我的 怜悯,和一种难以割舍的旧情。当然这情里也包藏了那年轻的欲望。   我走进去。   他的父母都不在。那是上班的时间。   给我看你女朋友的相片吧。我对他说。   他笑盈盈地站在厨房的煤气灶边,问我中午想吃什么。   无所谓。我有些不开心。毕竟他原来是我的。我心里这样想。   我给你煎蛋。他说。   他记得我会煎一种蛋。那蛋不用把蛋清蛋黄打散。旺油后将蛋壳敲破直接火 煎,煎了半熟再翻一面。煎熟出锅装盘,倒上点滴的酱油。我听了苦笑一下。   他开始煎蛋。客人一样的我站在煤气灶的另一边,边看他煎蛋,边问他:你 是怎么认识你现在的女朋友的。   他回答的很含糊。煎蛋做汤炒饭。   我要他拿相片来给我看。他拿了出来。对我说,她有点像你。   屁。我说。   在我看来,他的妻子比我漂亮。我不高兴。   是电大的同学。他说。   哼,好一个志同道合的了。我说。   启贤和我虽是一个单位但不在一个分局。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我的女儿都四岁了。好像他的儿子也两岁。不知我和他 是怎么碰上的。因为那次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见了面也不说话。有什么好说呢? 我已经是哲平的妻子。他也是那个种子公司的那个我认为她比我漂亮的女人的丈 夫。孩子都那样大了。   不知怎么的有一段时间我们还是全局开会时互相微笑并说了话。那天我们互 问了对方家庭的情况。像无事人一样的相互鼓励了一番,祝福对方。   到我家玩玩?他邀请。   玩什么?很坦然。   麻将啊,少君什么的都在我家玩。少君也是我的同学。   好吧。我说。那时我打麻将很上瘾。   你的妻子在不在?我问。我不想见你的妻子。   有什么关系。她也知道你的。   我嗳昧地笑了。   那天傍晚便和四五个同事一块到了他家。   他妻子还没有回来,据说他妻子都是在她的娘家吃了晚饭然后才回家,他的 妻子和我一样不会煮。   很漂亮的一个小家。两居间的卧室。没有阳台的那间他故意装修成一个麻将 室。空调、真皮沙发、红木的麻将桌。我很羡慕。婚后的我还住在青岛路的民居 里,没有卫生间,四间房子一层一间上下极不方便。   我们围上了麻将桌就开始玩起来。他拿出三千元钱就让我坐下。他一会坐我 边上一会儿出去下厨为我们做饭菜。   过了一会他妻子回来了。是他打电话让她带菜回来的。   打牌刚一结束他便让我过来一下。   什么事?我问。   他叫他妻子的名字。然后用眼支使我和他一块走进他们的卧室。他的妻子有 些不好意思地站着,她手里拿着刚从阳台收已晾干的内衣小裤。我看那内衣和小 裤都比我用的小。想象他妻子的身材。   素芬,伊就是阿丹。他像没事地对他妻子说。我微笑着看着她,也有些不好 意思。我们是两个尴尬的人。那时我想。   哦......他妻子这么哦一声。眼睛直直地望着我很久。我也望着那双单纯的 眼睛。我这么想的,这双眼一定比我的单纯。   突然我看到他妻子的眼里有泪。那泪在她惊愕的哦的一声之后静静地流下来。 她赶忙把眼转看自己的手上。   我真的尴尬。都过去了。我对她说。没有明确所指,但我知道那是安慰她的 话。然后我轻轻地走过去握握她的手。微笑。   你这么做其实很残酷。后来我对启贤说。   启贤说他的妻子和他的父母相处的不好。孩子也不要他带。在她不在时孩子 都听了奶奶的教诲叫他妈妈"湿闷"。   我摇头。虽然他的父母至那时还对我的可爱耿耿于怀。 二   可以说启贤是一个很爱我的男人。我们是初恋。   他和我应该都忘不了,那时的我每日在夕阳西下的闽江边罗泽小镇的翠绿堤 坝上迎着他走去的情形。   那时的每天每天,我都流露着盼望的眼神,望着他下乡归来的路,看到他疲 惫地踏自行车的身影,再思想自己等待的痛苦。委屈和心酸的眼泪情不自禁。   然后,夹着闲书,跃上他的黑自行车后坐,握着他结实的后腰回所。   应该都忘不了那个八月十五的夜晚。吃罢了晚饭,天黑下来。在绿竹从中, 夜来香花、玉兰花的香气里叫醒船家,夜半在浮着黄月光的江面荡漾到水中的法 海古寺。   在古寺的廊沿上他静静地拥着我。我以独自的心情地望着江月,幻想着自己 将来恬静的诗情画意的生活。   那时的我想,我不要太多的钱,只要有人爱我,他让我在我喜爱的诗意境界 里看书写字即可。我也可以为他生孩子,我们的孩子也上幼稚园。天真的我在孩 子的幼稚园出现前我的意识里的孩子是一个穿着布衣梳鬃角辫给做田的父母送水 送饭的美丽聪明的孩子。   我几乎忘了我是如何离开他的。   今天听郴云说起他待岗了,我竟有些哽咽。   我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形。郴云让我打电话去问问。违心的我却斜她一眼,说, 他和我早就没关系了。   十多年了。这十多年里他结婚,然后他又有了许多个情人,他的事现在还关 我什么事。   绝对有关你的事。她说。不然他的儿子的小名怎么叫丹丹。   我不知道。或许他气恨我吧。我说。   那时的我时常在他的邀请下往他的祖家去玩。   他的祖家也在闽江的江边一个叫亭洱的地方。是由闽江江流的沉积形成的。 那里离海更近了。亭洱的地势很低。浦和池密布,河道像渔家的鱼网一样纵横交 错。空气清新,草木芬芳。船可以直接驰进村里的每一条小河道。从他家看到船 直线距离不到20米。   住在那里的人喝的水就是江里的。挑水时间多是在涨潮的时候。涨潮时水多 也比泛潮时的干净。那里的人家家家都有明矾,明矾是用来弄水的。放浑浊的江 水里搅动那么几下,水中的杂质便沉入桶底。当地人把桶上半部的清水倒出来, 再把桶底的水倒进园子里或冲洗地板。   将来的我是不是一辈子要过这样的日子了?那时的我想。这日子有多长?一 辈子是多长,一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是不是也要变成他家用隔壁大姨。张 口就骂女儿:千人骑万人压的什么?我的心目中的理想难道就是这样?我的心里 悄悄地畏惧。我心底的理想的生活情形应该是诗意和高雅。   在我印象中似乎有一次这样的际遇。一个星期日,启贤的父母和妹妹都在家, 那里的乡村景色也吸引着我。这一天我随启贤骑着单车从城里下去。骑车到他们 家大约要一个半小时。   中午他们家因为孩子们都在家而加菜。主动的我在启贤带动下拿了她母亲等 一会要煮的一把芹菜往涨着潮的江边的那块小石板上去洗。   洗过了,我和他在江边看小土洞口爬行的小螃蟹。他的母亲出来了,手上拿 着那把刚才我们洗过的芹菜来重洗。边洗边对我说:阿丹,你得学学。这芹菜不 似普通菜,洗时要用手揉揉这样才能把芹菜里的苦水洗出来,那样吃的时候才不 会苦。我愣在那里了。那时娇惯的我对这句话里的学学两字发生了联想。   学学,是不是要让我学会洗菜做饭?如果我会做了是不是要一辈子和这做饭 菜的事情打交道。那我的读书写字的事怎么办?天天洗菜煮饭如果再加上洗衣那 我的一生不是要浪费掉大部份的时间。我是不是就要这么的平庸下去了?和这隔 壁骂孩子的大姨一样?   我畏缩了,我决定不要太早提恋爱结婚的事。那时的我想或许我要找个人家 可以不要我做事的人家。   这只是一丝点的幻想,我知道真正的让我离开启贤的不是这个原因。   启贤是一个听话的好儿子。我亲眼看到他和他的白净的父亲两人在他们家的 浦边挑泥填地。那泥是船从别的地方运来的。他们买下挑了上岸填在浦边自家用 田地的低洼处。这样他家的地就扩大了。在新扩大的田地上种上启贤拿回来的柑 桔树苗。一两年就能收成,桔子的花儿开的很香。   勤劳的人家,是我羡慕的。传统的做家观念从很小时就从我母亲的故事里进 入我的心底深处。对这样的勤劳生活我是喜爱的。但是,但是我觉得苦了。要是 他们是有钱人家那白净的他们父子就不用这般的辛劳。如果我爱他们,就会心疼 于他们的劳作。可是我无能为力,确实没有力量让他们能够和我一起不劳而获坐 享其成。 太苦了,我想。这不是我理想的家。那时就很现实的我想。 三、   启贤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告诉自己。   是的,我必须这样告诉自己。即便是昔日的恋人现在也没有关系的。这十多 年的光阴应该已经把所有的痕迹都抹了去的。我不该为他现在的处境难过。说不 定他并没有像郴云们说的这样落魄呢。   我走向隔壁的宿舍,那里有我的一张床。我到那里躺躺。闭着眼睛一幕幕当 年的情景在眼前像电影一样地演过。纷繁复杂。   那年我们同学一行四人一块儿分配到罗泽所。我、启贤、少君、淑敏。两男 两女。自行车从我家来去得45分钟。我心里不高兴,一种被贬远的感觉。有些落 寞。 爱情是一种朦胧的感觉,那时的我还不会品尝,虽然我知道许多男同学喜欢和我 在一起。但我是一个忧伤的女孩。   四个人中启贤的年纪稍长,他大我们一两岁。一身健壮的肌肉和条条肌肉间 的曲线。他的业务能力强,话少,群众关系很好。这或许也是我对他好感的第一 条件。虽然我不喜欢他的肌肉。那肌肉让我想起凶狠。   有一个傍晚同学们都要回去,而我却不想走。   我来陪你,他说。   他留下了。   那晚我和他到小镇边上的堤坝去散步。堤坝外白沙一片,夕阳无限美好。河 水金黄。我们走着,偶尔我回头把心中想到的景象告诉他。   寂寞让我向他靠近。那以后他便常留在所里陪我。   我常在他的宿舍坐坐,听他和朋友们谈些在我看来都很新鲜的事。   一个炎热的中午,他抱住我。我害羞地被动着,但没有躲开。那时我发觉他 的嘴巴口味很甜。我对他说:你的嘴里有煮熟的荸荠的甜香很好闻。   他笑着,激动万分,我也是。   那以后他的带煮熟的荸荠香的嘴就常让我感觉,感觉出来的那朦胧的爱像煮 熟的荸荠一样的甘甜。从那以后我就多了一个忠心保护人。   今天的我想:为什么启贤那么难以忘怀于我们的初恋是因为我在他身边时显 得特别的乖巧和柔弱。恋爱两周年仿佛没有大声吵过架。那时的我腼腆的很,连 生气都得离开人们到自己的屋里去。也就是说那时的我不像现在这样爱发脾气。   唉,不知怎么搞的现在我的脾气不好了许多。 四   事情过去很久了,写到这里我似乎有些写不下去了。我将如何收尾这篇"情 殇",在这样的时候回味这过去十多年的故事有什么意义?于是我停笔。两天了 我思想在我和启贤这两个人物中间跨来跨去。心怎么也定不下来。   他和他妻子好像分居挺久的了。郴云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是不是该说一声:可怜的女人。   唉,我叹一口长长的气,有些烦躁。   今天的我自己似乎也属于可怜的一类,阴暗的情绪里正在酝酿着一幕离婚的 诉讼。   我和哲平是上上月二十九号到街道办事处的,原本我们想协议离婚就算了, 夫妻一场。   街道办事处管离婚结婚是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他看了我们一眼,眼里带 着一种轻蔑。   不要急!人退后看看那两告示。他说完低头为比我们早来的那一对年纪很小 的离婚人在蓝绿色的离婚证上盖章。老头的动作和情绪里都拥有着权势和正义的 自豪,仿佛在说:你们这是什么东西。   面对这样的轻蔑,我有些想退却。   只是......我只好畏缩,拿出笔记本掏出钢笔弓着身子抄写"国内公民申请 协议离婚的程序"。   我抄的很仔细。   哲平站在一边抽烟,我边抄边气愤,越抄离婚的决心越坚决。   他妈的!我在心里骂着。   让他和那闽清的餐馆服务员睡觉去吧。   那女人上上月23日晚打电话来诉说她和哲平的不一般关系,说:你家我是一 定要去的,我要给你们好看一下。   好看?他妈的,又不是我和孩子做的坏事为什么要给我们好看?   你要他我可以把他给你。没有多想,当时的我就是这么对那个服务员说。   忍受和不能忍受这样的不忠是婚姻存亡的关键?我想到的女人可怜或许是由 此而起, 五   根本就没有想到我和哲平的婚姻会成现在这样。   离婚进度已由协议离婚进步到了法院的诉讼, 没有悲伤没有欢乐否定自己的所有这是不真实的。愤恨之余痛哭和狂笑都有。但 我从没有在同事面前显现出些许痕迹。   那天郴云她说她明显地看到了我的难过。我微笑地对她,不置可否。   突然觉得这篇东西没有什么好写的,思念和痛苦习惯放在心底,像保护的炎 症的脓包。   我是怎么就离开了启贤了呢。放下笔我又在找。因为找到离开启贤的原因也 就找到了我当时和哲平粘上的原因。这似乎是挺重要吧。   他时常把我抱在他的怀里,我们俩无声地站着听对方的心跳。我闭着眼睛舒 服地享受男人的怀抱,虽然那时的我的女人意识不强烈。从表面看是男人得到了 更多的幸福美妙的感受,其实我也一样。   他的那里常顶在我的小腹上。硬梆梆的。甚至还能感觉到他的睾丸慢缩缩的 像呼吸一样的融动。只是他的这一融动多会让我产生出一种被亵渎的脸红,但是 我没有因此离开他的怀抱。   反正我是他的了。天真的自己这么样地以为。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只维持在这样的程度。或许是一种观念。   又进一步时,他开始揉捏我的胸。并试着隔着内衣品尝他对着我的滋味。他 的心跳总是很响仿佛一个人重重地从木楼梯上走上来。   十一月的某天。窗外小雨,天气却闷热,宿舍里那唯一的电风扇转着。   他跪着对我山盟海誓。   不要回去。我通红的脸盯着他血红的眼睛。怀疑又害怕的同时身体似乎也在 等待着某种......   他的嘴此时很笨,男子的尊严让他似乎不好意思对我说:我爱你。我只好从 他的眼里去读。   当时我没有激动,有的是一种将死绝望。我忘了我是怎么在尖叫的同时重重 地打了他一掌的。他愣了一下。   第二天他跟我回家了。我满心都是对他的恨。这恨是因为他掠走了我二十年 的贞操。   以后我们开始不日不夜。楼上就是宿舍。上楼的间隙也不放过,站着,他肌 肉的身背常在我的鼻眼下剧烈地融动。坐在他的腿上,他总让我情不自禁地叫喊。 每叫喊时他便体恤地放轻动作。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   我们坚决地不让他的精液进去。婚前的性生活已经是不耻的了,何况婚前怀 孕。 第二年的夏末,婚前怀孕的可怕事终于发生了。   最理智的做法就是做掉那个孩子。   夏末的中午天气依然闷热,他为了这个动机奔走于仓瀛区的各个药店。寻找 着我们从书上读来的各种可以造成流产的药物。麝香风湿粘、红花等等,那时的 我总装着生了别的病,只有生了别的病他才能在单位的厨房为我煎药。   三个月过去了。我们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用。   对了。我想要是没有这次怀孕或许我不会离开他。怀孕让我感觉自己不再是 一个女孩,虽然我身体的模样还是那样的不成熟。    六   那时的我的心似乎已受到伤害,这种伤害是行动的无声的,也不是什么理由 能说明的。我只知道我的心沉重了许多。婚前就怀孕三个月对那时的女人的心理 变化起着很重要的作用。   如果现在就结婚呢?当那些药物没起作用时我对他说。   人会笑死。他回答。   黑夜里我抚摸着里面有东西还没鼓出来的肚皮眼睛却盯得老大。   黑呼呼的药由他煮好端到宿舍里来。吃那一碗碗的苦药人是我,他只看着。   不行了,已经第三个月了,如果不掉就要显形,我受不了。我对他说。他沉 思。   苦恼比天还大。我像系在悬崖边上的人,如果他一放手我便掉入深坑,那个 坑里堆放的全是被人称着是无耻的女人。   你不会不管我吧。我问启贤。不知他怎么回答,反正我没有得到我极满意和 放心的答案。那时的我不知从那里得到这样的预感。残酷时有可能在我和他之间 会转入一场是你勾引我或我强奸你这样的没有感情的狡辩。   我不想这样,卷入这样的无情狡辩绝对不是我这样的女人能够赢的。可以说 输赢都是输。   仓瀛区医院是我上班下班的路上看到的。里面有妇产科。有妇产科是不是就 可以做人流?为了以后的面子我只有用我二十一岁的身心去死一回。   小医院坐落在仓瀛区东街口附近的杨桥路上一处老旧的大院子里。庭院深深 的。红砖地。低于屋子地面水平的天井青石铺就。光线偏暗。院子的廊沿上坐着 各种各样的等待就医的病人。   那天一大早启贤陪着往那所小医院。心情沉重。书里有许多人流造成后遗症 的病例都让我胆战心惊。   你不要离我太远。挂号后我对他说。他的一点也不花俏的眼神因为慌张而贼 一样亮。那时我的感觉就是这样。恨由此生出。   哎呀,好大了不止三个月。形体稍胖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医生经验地说。 我读她的眼睛。红着脸羞答答的。蚂蚁一样小的声音说的话只有自己能听到,医 生只有看我的唇形了。是三个月。   就做?   我点头。   名字写了,家属签字。医生的眼睛有怀疑也有宽容。怦怦的心在没有听到她 向我拿结婚证之后才缓了些。   黄文英。年龄23岁。我用的是话剧班一个同学的名字。年纪也加上了三岁。 他也填上了一个假名字。我故意让他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让眼睛跟踪我的医生 看见他一下,以证明自己是有丈夫的。   这诸娘子很细(小)。听见胖医生对她的同事用福州话说。我假装没有听到 的若无其事。   冰冷的器械进入敏感的阴穴。   哎呀,好疼呀。我流泪但没有哭出声来。   这是一个忧伤的故事。许多人都愿意说自己的经历是一个故事,这就是说人 们似乎也都知道故事不是都是浪漫幸福快乐的。   说到这里我不得不想想哲平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和我在一起生活了十年。 这十年包括恋爱的三年。   那时的我是怎么就跑到哲平的怀里了呢?有些难以想象,其实更多的原因是 我不愿去想这些。   哲平和我认识是极偶然的,虽然对外我们常说是校友同学或者我的母亲是他 母亲的同学等等,这些都是后来的话,为修饰我们恋爱的纯洁度而做的补充。   那时启贤被我的对事业型男人的描述和设计圈到了一个理想的圈子里,他一 直为此努力。我已经不那么热衷了。如此受苦过的女人理所当然得让男人做出一 些努力的补偿。 七   是带着失落和忧郁灵魂走进分局共青团团委组织的舞会。舞会邀请了所有共 建单位的共青团团委参加。团支委的我请了中学的一位女同学,是一个企业车间 的团委。那天她带来了一个我不认识的男同学,那个男同学很热心地教我跳舞。   在这样热闹的场所里我暂时忘了婚前怀孕和人工流产对我的伤害。   舞会后的那个星期六晚上我回应女同学的所在的企业团委的邀请,到他们的 会议室跳舞。一套黑色的毛料西装束缚着我,那时的我很少笑脸。哲平就在这时 候出现了。每曲起都有一个白衣警裤的年青小伙径直朝我走来。我专心于脚下的 舞步。   这个女的是那里的?哲平问同学。   有这样的机会你不请我去。哲平责备他的同学,那个很热心教我跳舞的男同 学上一次没有邀请他一块来。他们是大我两届中学校友。   往后就到五一和五四。那一年的青年节活动安排的很好。以后再接受同学的 邀请时,哲平已是其中的不可少的成员了。他是那群人中比较出色的一个男子。 笑的可爱,歌也唱的极好。   活动留下所有的相片里,我身边都有一个笑的极开心的男人的影子。他就是 哲平。   启贤那段时间为了一丛铁树的生意出差广东。他对忧郁的为他怀孕过的女人 极放心。除了做爱时我听他的,一切都宠着我。因为我为他受过苦。他这么想。 我也这么想。   一个中午哲平来了。他一个人和他的一个开车的朋友送着下来。那个闽江边 的小镇。他总是笑的那样灿烂,这灿烂让我忘记沉闷和忧愁。虽然那时的我并不 真正知道我忧愁些什么。   今天中午我来找你。他挺认真地说。   我点点头。这里没什么地方好玩的。我说。不过有一个修在江心的法海寺可 以去看看。坐船过江的味道到是蛮好。面对男生的热情执着我没有欢欣鼓舞。因 为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处子,已没有对那个男孩有好感这样的资格了。   车子到了空一医院那边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就直接过来了。哲平接着说。我 盯着他看,这一个英俊的男孩要对我说这些做什么呢?   空一医院有一个我们以前玩在一起的女孩,她很漂亮。但是我没有拐进去找 她,我是直接到这里来找你了。   我把头转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话,难道我要说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谈男 朋友的资格了。对我来说哲平是陌生的,对陌生人不该说自己说的太多。   三人走向江心的法海寺。   这几天有一个很帅的男子来找你?启贤问我。   只是同学。不行么?我问。你又没有陪我玩的习惯。我对启贤说。你和我一 块去跳舞去景色好的地方逛去?   他笑了。我最怕这个。他自信地说。   我转身离开启贤走回自己的宿舍,心情不畅时我便一个人在宿舍坐着,看看 书,写写忧郁的日记。这一生我的生活模式就是这样了?我悲哀地看着自己,看 着宿舍里的那张床。在那张床上我把贞操送给了启贤 。唉,一生一世这样快地就打上句号了呀。   启贤走进来,现在的他很怕我闷着。当然他只有动作。搂起我,亲吻,用力 地拥感觉,然后又是让我满脸通红地累了去,忘记了生气。不过那样轻易的我的 失去和他轻易的得到总让我有不平衡的感觉。   身边的他熟睡。没有像他睡前那样地搂着的缠绵热情。我感觉孤独。   这么年轻的我就有这样孤独的感受,将来的我是不是会更加孤独?我想。 八   启贤下乡了。   中午哲平来了。   到你的宿舍看看?他说。   宋朝建筑遗迹。二尺厚的土墙,冬暖夏凉。齐整木花格间镶着白色的磨砂玻 璃,几块透明的玻璃象偷看似地补着破掉的磨砂玻璃的空缺。绿色的木地板。我 挺喜欢自己的宿舍的。自己的天地。   好吧。稍犹豫一下我就允了。像把自己喜爱的东西给人看。也是一个忧郁沉 闷的女子希望得到人的理解。   你一个人?哲平问。   淑敏走后这宿舍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点头。   很好嘛。哲平说。我把电风扇对着他。初夏的中午。我把一本书交到哲平的 手里,请他坐下。希望有一种交谈,静静的,有人陪我对着有限的窗外天空。   突然他拉住我的手。我用力抽手。   他没有说话,他在用力。   不要。我说。你怎么这样?   床摇动着。他慌乱地在我身上寻找。我发着呆,没有反抗。   一人早已破败的身体。我想。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了?初夏的中午我发冷。   你走吧!我不送了。对回过神来的哲平我说。   我不敢对启贤说这事。感觉自己像《望乡》里的阿崎婆一样。   对启贤的仇怨似乎更大了。他让我自觉的和别的幸福普通的女孩不一样,是 他阻碍了我的种种可能的选择。   要是哲平知道我不是处女怎么办?他要是向同学说起? 启贤没事人一样。除了下班做爱。和他在一起时我人在他的怀里,眼睛开始看窗 外遥远的山景,想象等车回去的路口。   哲平天天打电话来。他似乎没有发觉我不是一个处女。我并不知道自己那时 在他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他为什么喜欢讨我欢心,愿意天天唱歌给我听。   我有男朋友的。又一天我对中午来找我的哲平说。他就是。我指那天中午在 分局里的启贤。启贤手上的一个脸盆蹦蹦蹦地从木质的楼梯上滑落。两个男人对 峙着。 你们俩要是吵起来我就走。我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阿丹。启贤叫着。   我眼泪流着。我不配和你们在一块玩。我说。   我往家去。哲平跟着。 九   要是我和你结婚,我们就会像少君他们夫妻一样在华林路分一所住房,安安 稳稳地过日子。去启贤家那次,启贤背着他的妻子对我说。   你现在不安稳么?我看着他问。   你自己看吧。他说。那时的我已经风闻他常参加一些大场面的赌博。这装修 房子用的钞票就是前些日子豪赌赢得的四十万。   你们要以用这些钱做一些实事比如投资某个实体之类。那次我在麻将后的饭 桌上笑着对他们说。其实那时的我就听说启贤曾从银行贷款用于赌博。他的妻子 素芬有些不自在地看着我。   我有给启贤的妻子打一个电话聊聊天冲动。   可是,我自己的婚姻呢?我能对她说什么?   她是一个一直受他丈夫小看的女人,一个一直生活在丈夫的一个又一个的情 人的阴影下的女人。   我呢?一个曾经对自己最后选定的婚姻充满信心的女人。可是结果怎么样呢? 同样的被丈夫冷落。   我走到镜子前面。   镜子里有一个圆脸的胖女人。通花粉紫色的马天奴套装。粉色的唇膏。她上 上个月的二十三日接到一个女人的电话,那个女人才二十六岁。是她十年前结婚 时的年龄。 那个电话是她和她丈夫一块听的。丈夫坚决否认自己认识那个女人。他说那个女 人是一个无聊的女人。   你不承认或许是好事。镜子里的那个圆脸女人对哲平说。   你自己想想我几次提醒你下半夜回到家时没有洗手脸脚就上床了。你自己想 想你一年在家吃几餐饭?还有这两年你和我做了几次爱?   你自己检查一下你自己,哲平说。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关心过我?我想吃稀 饭你煮给我吃了么?做事那样的投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又在那里?你不是处女 我计较过了么?   啊?!几十年了啊。   镜中的女人狂笑起来。   笑什么?镜子外的我不知道。 十   阿丹你的故事编完了没有。郴云问我。   快了吧。我笑着说。当时为启贤待岗而伤感的害羞用笑敷衍过去。   有什么好感伤呢,所有的恩怨不都是循环的吗?我说。谁欠谁,谁该让谁受 伤都是天注定的。   现在的环境变了。除妻子外还有情人的故事不算稀罕。郴云说。   是啊。我忧伤地说。你说我和哲平要不要离婚?   颠子,有什么好离的。你又没有更好的收留你的对象离什么?郴云说。   我默然。   想想真好玩,当初还想做这样的编排:我去见了一下启贤,启贤对我依然恨 爱有加。再几十年后,都离过婚都白了头的我和启贤生活在一起。我们在他和他 父亲买土填出的土地上种菜。可是写着写着就这么收尾了...... (完)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