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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蛇（散文）

村 夫
 
平平村人不怕蛇！

平平村在苍岭大山中，村屋树皮作瓦，垒石为墙，满墙青藤，开个月亮窗，杉木
棂条胳膊粗，牢靠，可透不进光亮。
日间大嫂烧饭，抱柴禾抱出一窝蛇蛋；夏夜乘凉，墙根蛇咬青蛙“呷呷”响。姑
娘警觉，后生道：“没事，母的唤公的，好着哩！”结果白挨了一巴掌。哪一回
金富叔上楼，一脚踩上了青蛇头。唰啦！一个“青龙盘玉柱”，惊出了一身冷汗。
等小心翼翼倒提着退出来，怪！多年的风腿痛却好了。还有一回，旺财家谷仓盘
着一条花蛇。平平村人历来将家蛇当作神明敬重。他说那是“仓龙”，他家要发
了，硬不让人赶跑。但旺财婶终究胆小了些，于是趁他上山之机，摆下香案，祈
祷一番后，“请”它离开。据说竹竿是蛇的老娘舅，旺财婶拿着一根长竹竿，梆
梆梆敲打地面，嘴里喊着：“娘舅送外甥出门罗！娘舅送外甥出门罗！”那花蛇
初时还恋恋不舍，出了家门便摇头摆尾起来，过村道，上山坡，直至消失在草丛
之中。旺财叔回家，骂了她一个狗血喷头。旺财婶争辩道：“仓龙我不知道吗？
弄不好它会咬人的。”

“你不犯它，它会咬你？”

“去年大狗不就被咬了？”

“那是在山上，又是蕲蛇。蕲蛇是近视眼，认不清人。”

那是去年八月间的事。大狗上山砍青木棍做床脚葫芦，那蕲蛇訇伏在暗处，一心
等待过往的飞雀和山蛙。听得近旁有声响，刺溜飞了过来，正咬着大狗的小腿肚。
他知道事情不妙，当下狠着心肠割下伤处的一块肉，洗红了半涧水，随即又找来
半边莲、田鸡黄，嚼烂敷上。一连三天，他下身浮肿，腿肚发亮，但三天以后便
慢慢消退了。

——所以，便是蕲蛇又怕什么？

所以平平村七八岁孩童便敢倒提着花蛇玩。十多岁上山砍柴看到蛇，用柴叉住
“三寸”便打。然后挂在树上退下皮，白嫩嫩的蛇肉烧着吃，那味道好极了！

没刺儿吗？

有，但不多，只中间一条脊梁骨，烧烂了，一提就脱。要是如鱼儿这么多刺，还
敢吃吗？

平平村人是难得吃上鱼的，逢年过节偶尔从集上买回一条，也不让孩子吃：“你
看，这么多刺，怕否？”

孩子不说怕，但眼睛仍乌溜溜地停留在鱼碗里。

大人又道：“这东西腥得很，没法吃。”

“那你为什么又吃呀？”

这一军，将大人将住了！

最要命是孩子尝到了鱼的美味，便放胆起来，终于卡住了喉咙。孩子大哭不止，
惊动了全村。治蛇咬有半边莲、田鸡黄，治鱼剌能有什么药？喉咙乃性命交关所
在，动也动不得的。于是点着松明火把，翻山越岭，连夜将孩子抬到二十里外的
乡卫生院。谁料那医生打着手电一照，鱼刺却又没了。

此事的教训太深刻了。吃一堑，长一智，今后无论如何鱼是不能买了，对孩子自
然也要时时进行教育。但孩子终究忘性大，随着时间的流逝，又经不住美味的诱
惑了。

苍岭山山相连，水自山中出，有水却无溪，无溪自有潭，水从潭底汨汨而出。孩
子们屏声敛息伏在潭边藤蓬中，潭中鱼丁儿一枚枚数得清。孩子们看得极真切，
便卟通卟通往下跳。山里孩子是旱鸭，一到水里便头重脚轻起来，幸好大人们发
现得早，才没有出大事。便是这样，也有几个呛得翻白了眼。自此以后，平平村
人便禁鱼及水，连下水洗澡也不准了。

此事说来，未免让海边人讪笑。但我敢说，对蛇，海边人决不会有平平村人的勇
敢。平平村人是对的，在山靠山，山上有蛇，怕蛇还能活吗？平平村无海，不吃
鱼又何妨呢？

200１年８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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