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 ———————————————— 寂寞的牙齿之四十九章 蛋蛋 在沉默的倾听里,总是比表达的话有更多。变成石头与冰冷。有一种叫记 忆:他如此把自己矗立。在自己的阴影里,无法呼吸了。所以。我要在逃跑里一 边作诗。 ------题记 1.清晨做的第一件事是推开窗户,看看世界在以怎样的方式偷偷的改变。 有时候某男还会给自已倒一杯茶。几千年沧海桑田,茶还是清香。茶和文字都有 某种可以相信的稳定感。有时候桌上放一个茶杯,手里拿起笔,阳光从窗口一泻 而入,生活平淡却也有滋有味,可品可咂。世界虽然变化无常,自已却还停留在 某个固定的点上。最主要自已心里踏实,不犯累。心如止水,偶尔也会犯躁。不 过这并不是常有的事。某男习惯了这样生活。习惯是一种伟大的力量,休谟说过, 习惯是人生的伟大指南。这话很对,一旦习惯消失,干什么都会别扭,如果没有 习惯这东西,生活肯定乱七八糟,我们会手足无措...... 2.早饭现在不用做了,现在做小学老师就这点好。工作餐,和学生一起吃。 据说这样可以平等学生的思想,拉近师生之间的关系。前一句不错的,不过理论 和实践总有距离的,更遑论想当然的事和事实之间了。有钱子弟上贵族学校,再 次一点也在自个家里开了小灶才上学。学校的馒头又白又大,但就是不好吃,这 玩意儿抵得了鸡蛋蛋糕牛奶吗?这样也便宜了老师,不用愁吃不饱了,所以第二 点也就更对了。早些年老师在学生心里被尊敬得像什么似的,现在只剩下和学生 抢馍吃了。学生早已经学会以贱贵论英雄了,一节课用穷字组词造句,一个穷鬼 没能把工资了不起千把块钱的某男羞死。而且上面有政策不准体罚学生,学生比 宝还宝,根本不敢随便碰。以前调皮学生怕老师怕得像什么似的,现在老师怕调 皮学生像怕什么似的。教师难当。世界早就颠倒了。 3.到教室去后,某女早就等在那儿了,淡淡地点头示意问好后依然无话。 某女对某男或者有点意思,但某男不敢造次。她不是我要等的人。某男虽然向往 爱情,但是在碰壁几次之后早已经变得小心翼翼了。某男在等某个烟雨往日,她 打着一把红色油纸伞,雨在伞面上一气叮叮咚咚,她的脸上结着丁香一般的愁怨。 幽然而至某男在等待这样一个日子。 4.等待如歌。 某男的笔停在纸上,挣扎了几下,不能动弹。 5.又是一封退稿信了。某男业余的时候,偶尔也会写写小说,自娱而已。 如果这篇东西放上十天半月,某男看看似乎不错,再把它放在一边。兴致高了偶 尔也抄上一两篇寄出去,但发表的不很多。这种小说没有市场。市场经济了,早 些年做鸡还半摭半掩,现在满街都是,昂首挺胸神气得什么似的。肉体既然可以 拿来卖,精神自然可以的。钱是万能的,钱可以上买天,下买地,中间买空气, 钱不仅可以使鬼推磨,还能使磨推鬼。早些年只在被称作低级下流的港台片中的 情形,现在在小说里写得象什么似的,一男一女要在床上把互相看得清清楚楚了 然后交往的,这样的小说才有读者和市场。这就是饮食男女。现实中自然没办法 这么普遍,但意淫一下总是很容易的,而且这些算啥呀,超前消费,抱着孩子谈 恋爱的一大串。社会在变了,作家自然要服从读者服从市场经济。结果只剩下像 某男这样的傻角还在死撑,他还不知道现在编辑看稿子首先要看有没有特写,没 有的只充充数儿。有的根本不看来稿,找几个熟人约约稿就行了,或者把自已写 的换个名儿,几年下来也成名作家了。谁真在乎文学呐。 6.黑格尔说过,凡存在的都是合理的。 7.吃午饭的时候买菜,某男碰见自已初中语文老师了。 以前的初中语文老 师瘦瘦小小,娇巧玲珑,当时许多的男生都喜欢她,也喜欢她上课。某男喜欢上 她是在一次篮球场上。语文老师上场了,英姿飒爽,那一刹那某男觉得有些眩晕。 从此他的语文成绩越发的好了。当然有时他也会干出一些出格的小事,语文老师 就特别地叫他出去单独谈。某男闻见她身上有股特别的香水味,像桂花。于是某 男马上认识了自已的错误。某男这样做的次数不多,不能把自已的印象弄差了, 所以某男开始写作。他听见别的老师说她的文学功底很好的。某男写好后特别地 给语文老师看,有时在自习课上,有时在课后追出教室。某男的文笔是比较好的, 偶尔还有些作品在一些小报上刊出来。这样的学生是很能给老师挣脸的,所以他 也得到了初中语文老师的青睐。有一次,她就正色告诉他,写作会是一件很清淡 艰苦的事的。某男觉得老师真关心他。他幸福得眩晕。但今天语文老师已经变成 一个矮矮胖胖的半老太婆了。头发凌乱,衣冠不整,骑的还是当年的自行车,锈 迹斑斑。她已经认不出他来了。他没敢叫她,他看着她从面前走过,鼻子一酸, 差点流出泪来。 8.某日闲来翻书,《庄子全译》。淡如斯句:子恶乎说生之非惑邪...... 子恶乎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 俱梦也,不知某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旦有大觉,而后知 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译成白话是这样的:我怎么知道那 些死去的人不会后悔当初的求生呢?睡梦中饮酒作乐的人,天亮后很可能痛苦饮 泣;睡梦中饮泣的人醒后却可能又快乐地逐围打猎。正当他做梦的时候,他并不 知道自已在做梦,梦中还会卜问梦的吉凶,醒来才知道在做梦。 (我又怎么知 道活着不过是一场 大梦呢?)恍然如梦。 9.某男最终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而仅仅只考上了一所当地的师范院校。 走之前,他想到自已喜欢过的初中语文老师,决定去看看她,向她告别,哪怕仅 仅只是偷偷地看一眼也好。而她已经结婚了,并且怀孕了。 在校门口他碰见了她。她正腆着大肚子,挎着一个菜篮子艰难地走着,脸和 腿已经肿得不像样子。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已看见的人会是那个娇小玲珑的语文老 师了。他忽然一下子难过得哭了,一边哭,一边抢过那个沉重的菜篮子。 "别哭了,别哭了,都快成为男子汉了还哭就不好意思了。”她一边手忙脚乱 地帮他揩眼泪,哄他。“我没什么的,挺好的,怀孕水肿,正常反应,以后你的 妻子也会这样的,到时候自然会消的。”她仿佛猜到了什么。又不大懂。 “他呢?”他是对她的丈夫的称呼,有些敌意。“他为什么不陪你,侍候 你?!   “有事去了。”他经常有事。“到家坐坐吧。”像是请求。 “老师,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考好。我只上了一个师范院校。”路上某男说, 很难过。 “这有什么值得说对不起的。在哪里努力都是一样的,人关键得靠自已。 ” 她很自然地说,像对一个小弟弟。 那天她要留他吃饭,而他只喝了一杯茶后就走了,倒水都困难,看着难受。 10.在大学里,某男学中文,在中文系里小有名气。他给语文老师写了三封 信,第一封她回了。第二封里某男说,我给你叫姐姐好么?第二封她就没回了, 第三封石沉大海。 毕业后,某男礼节性地拜访了她一次,喝了一杯茶,告诉了她自已工作地址。 她已经明显在发福了,岁月不饶人。 这个世界上遗憾和改变总是不可避免的。 11.某男对语文老师都有一种亲近,但他却不肯和她们谈朋友。 或许因为 在这个环境浸淫久了,太了解她们了。在这所小学里女老师占多,而且未婚待嫁 的也不少,虽然他其貌不扬,但在一堆女人里,多多少少也算个宝,更何况他还 时常有些东西变成铅字,三年就评了小高,又是语文科研小组组长,前程无量, 实在是就地取材的最好选择。况且,语文教师也不见得个个貌美如花。普通的难 得找一个称心的。但某男就是不动心也没办法。某男有一种奇怪的看法。老师和 护士个个看起来都是面目可亲和善得不得了,但摧残起孩子来个个都是心狠手辣 的。尤以老师为甚。孩子生龙活虎的进来,一个个病怏怏地出去,摧残得像蔫了 的花朵。虽然上头禁止打骂学生,但下有对策,只要不留伤不留痕的,谁都不用 怕,小孩子不见得敢告状。而告状了家长也未必有辙。得罪了一个,就把全校的 老师得罪了,也就把全校学生得罪了。谁敢理这个爱告状而且是告老师的孩子呀。 而且领导们自然也是希望家丑不可外扬,大不了扣奖金,下岗谁怕呀,谁背后没 有几个使得上的亲戚呢?和一个老师作对就是和全体人民群众作对,就会陷入群 众斗争的汪洋大海中去。也许你也代表了群众,但结果也只会两败俱伤。苦的是 孩子,谁不心疼自个孩子呐。想想一闹他在学校是会怎样孤立,家长也只能认了。 这就是老师们的制胜法宝。更何况老师也是好心的为孩子好呢?又没伤着哪里的。 但谁也没想到孩子被扭曲了。老师们个个笑里藏刀,想想她们会是自已的妻子自 已孩子他妈就足够让人头皮发麻了。找妻子不能找老师。 至于对语文老师的亲近,与某种深刻记忆有关。 12.他有足够耐心,他可以无限期等下去,只到她出现为止。 13.某女站在窗帘前,拉开窗帘。阳光透射进来。 某男在床上微微眯着眼, 避开直射进来的阳光。当老师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有实打实的周末,可以一觉睡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她穿得很少,相当于没穿衣服,她就这样站在窗台处,光 洁的躯体在阳光里舒展。曲线很好,虽然看起来娇小了一点,从背影看像初中语 文老师。昨天晚上的困倦还留在脸上,某男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看着某女梳 头。他叫她把窗帘拉上,他怕对面楼上的人看见她在他房间里,还只穿很少很少 的衣服。但某女不听,每次都不听。某男看了一会儿,又去数她身上的肋骨。一 块块的骨头在皮肤下面玲珑毕现。又想,外国人说上帝用一根男人肋骨造了女人, 怎么数都不止嘛,自已也觉得这样想幼稚,于是莫名奇妙的笑。数着数着就迷糊 了,闹不清是十一根是十二根。从灵魂到肉体都还陌生的女人就站在自已房间里 梳头,对方的心都摸不着。谁也说不清是怎样一种关系。当同校的人问某男是不 是和某女谈,他总是含糊其辞。但某女就说她快结婚了,快结婚了,看样子是马 上,而她总说不是他。两个人人前人后也只是淡淡的,实际上也是。总共才一起 看过三场电影,有两次还是无意间碰上的。 14.某女梳好了头。某男还在呆呆地看着,出了神, 直到觉得额头被人点 了一下。“你看什么呐,都看成这样了。”某女有些害羞娇嗔道。这时候微微酡 红又带点神秘的微笑的某女是美丽的。他有些出神的想。某男就不说话,笑。 某女就势在某男的唇边用唇点了点,然后将他的头推开,隔开距离看他,也 是呆呆的,仿佛要彻底的看清这张脸,又仿佛像要把这个人永远记住似的。然后 某女脸红了一下,站起来迅速穿衣服,一边穿一边扭头对他说:我要结婚了。口 气无比庄重。 “ 你要结婚了。”某男随口答道。某女已经这样说过好几次了,但某男看透 了她 的心思,她想让他吃醋,但他总让她失望。他的脸上淡淡的没有表情,一副不在 乎的样子。 某女随手抓起了一个枕头,使力地砸在他的头上,骂:你这个没良心的!随 后开始哭了。曾有好几次她还哭着追问:你娶不娶我?某男总是顾左右言他。他 不给她任何承诺,哪怕他知道她只需要一个小小的谎言。但男人的承诺是不能随 便给的,给了就必须做到。某男觉得,他是一个有原则的人 某女见某男不说话,走在门口了,又回头,幽幽地说:我真的马上要结婚了。 她看见某男无动于衷,泪水夺眶而出。某男不知道,这时候只要他说一句“嫁给 我好了”,某女一定会马上投入他的怀抱。但他只是沉默。他没有注意到某女这 次是认真的。以前她也似乎很认真的说,然后隔三岔五在周末偷偷地来。每次都 这样。某男没有想那么多。 15.某女捂着嘴,流着泪冲下楼去了。 某男躺在床上,想到往事。 初三那年语文老师结婚了。在听到他们将在元旦结婚的消息,某男躲在被 子里哭了。但第二天给她们搬家俱的时候,他却去了,而且最卖力。所有的帮忙 的同学都走了,他还站在那里,傻傻地站在那里,望着语文老师忙忙碌碌。 房子里只有他们俩个人。他想问她还有什么可以做的。他还想对她说, 我 可以抱抱你吗,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站在那里,眼睛潮潮地望着她快乐的背影。 末了,她转过身,看见他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走近他,和他面对面地站 着。他和她差不多高,他只高一点儿。她的脸上闪着幸福的红晕。也许是累着了。 他觉得自已被桂花香味儿包着,身子变轻了,在云中飞舞。 她的脸红红的。他躲着她的目光。她忽然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他像受 惊的小鹿连忙闪开了。她忽然咯咯地笑了,边笑边推了他一下,说:回去吧,回 去吧,谢谢你。 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晕晕乎乎的向教室走去。一路上都只是桂花香儿。几天 他洗脸的时候都不肯擦那一块儿。那儿老有一股桂花香味。 后来,她怀孕了。她子宫里长了瘤子,但她不肯动手术,她要她的孩子。听 说她哭着求医生一定要保保孩子。某男那个晚上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他到底有 什么好,值得那样对他?某男想问语文老师。 他没有问。有些事是说不清原因的。他知道。 16.某男起床了。在枕边发现了几丝长长的细细的头发。那是某女的。 在 窗前还有一小团。到处是某女留下的痕迹。某男很沮丧。他拒绝不了某女,但他 总觉得在他们的灵魂之间有什么东西,硬硬的东西隔着,冲不破。心中有某种东 西蠢蠢欲动,把他的心搅得紧紧的,浮躁。肉体靠近了,灵魂却飘在远方的云底。 这种意象使某男沮丧得要不要碎了这个房子,这个世界。 17.“最后走出伊甸园的时候,夏娃回头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已的昔日乐园。 亚当没有回头。因为他坚信:漫漫长途总有归宿。就这样,他们走向了没有归路 的远方,追随他们的,只有一条无精打采的狗。” 18.某男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转圈儿,不知道该干什么。房子太空了, 我们 的心里空空洞洞。某男很后悔自已刚才为什么不留某女一会儿,这样也可以减少 一点这房子里的空寂。哪怕只一会儿也好呵!一个房子是不够构成一个家的,某 男觉得这个房子是一个不属于自已的壳。现在这个壳的空洞在压迫自已了。那么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房子”(或+“一条狗”),成吗?我们 不知道。我们仅仅知道活着,依靠一种惯性力量,仅仅。 19.事实上,我们永远也不可能知道我们未来会到哪里去,, 甚至连自已 希望到哪里去也不清楚。 20.“电话机子在这儿,你可以给她打电话,告诉她你爱她, 虽然这只是 欺骗,但她会喜欢,也会解决你的所有问题。如果她不在家,你可以打她的CA LL机,你可以留言。你可以这样说:“曾经有一段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 而我没有懂得珍惜,现在我想后悔已经迟了。人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如果老 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对她说出那三个字:我爱你。如果要为这个承诺加一 个期限,我愿意是一万年。虽然是抄袭的,但是骗一骗某女那样的女人足够了, 女人是哄大的,她们很会骗人,但是也很好骗,而且似乎喜欢被人骗,用真心换 不回她们的心的,要骗才行。要勇敢的骗才行。但是如果你不喜欢骗别人,那就 算了。” 21.某男无聊的想一会儿,决定看书。鬼神使差的翻到庄子讲的一个故事。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报梁柱而死。” 是说自己吗?某男迷惑了。 脑中挥之不去。挥笔写下:我等了你两千年。可我会等下去,直到你出现为 止。她看了,嫣然一笑,随手夹在书中,扬长而去。 22.某男迟迟没有结婚是有多种原因的。 长相不好不说,又是一个穷教师,谁瞧得上呢? 23.如果想玩感觉,那就上网吧!网络时代,爱情比吃快餐来得容易。 24.某男是最后一个赌世界上还有爱情的人,为此他自信可以再等千年。 寂寞了某男写这样的句子:我们的牙齿长在心里/并且以这种方式发芽/在 某个时刻/将我们彻底撕碎/ 某男觉得有些满意,所以留下来了。他有时觉得自己应该写诗了,不写小说。 25.某男大学时候曾经谈过一个朋友。她的名字叫牙齿。 因为她的牙齿很 白。那时候她们疯狂的恋爱,她常常把他咬得七零八落。她喜欢咬人,不然就对 不起那一口好牙了。她说我要你永远都记得我,他的手上满是牙齿印。她常常给 他某种暗示,但是他总不能领会,只到有一天在同室的校园诗人的脖子上发现同 样的牙印为止,他才明白她的一切和一切的一切。这是一种真正的撕咬,过了这 么多年都没有完全的将心拼凑起来。但是牙齿一点都不愧疚,她很坦然。她说她 还是爱他的,她同时也爱很多人。 某男明白了,有时候爱情象战争一样只不过是一种撕咬,疯狗一样。但两条 狗都有一件美丽的外衣,他们叫它爱情。 26.牙齿是一种生存法则,为了生存必须牙齿,我们必须学会生存。 27.但我们还可以相信什么? 28.有人敲门。某男开门。眼前分明站着语文老师。看见对方都有些吃惊, 变化太大了。有些尴尬。一时无话,在门口就站了半天。回过神了连忙让老师进 屋。老师有事?一边倒水一边问。胖胖的老师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局促不安。 没什么没什么,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老师说。沉默了,都不知道问对方什么,都 很陌生。我们都变得小心翼翼,唯恐不小心触到什么痛处。 某男知道,她一定有事。 您......还好吧。某男问。其实他知道一些关于老师的事,并不容易的在过 着。在图书馆里工作去了,现在面临下岗。 显然找到了话头。老师开始说起生活的艰辛了。中年妇女滔滔不绝,丈夫怎 么不顾家了,女儿怎样的开销大了自己又怎样面临下岗了......宿舍变成诉苦大 会现场,轮到某男开始坐立不安了。还要装出认真的样子。精神上却怎么都不能 将这个人和那个说话和气的老师联系起来。末了她说,她想调到这边来,看有没 有路子。 应该有,校长是高两届的 校友,狗肉朋友。 某男说,我试试吧。老师你过两天听我消息好了。您也别太担心这事。老师 马上泪光莹莹了。她说你是我教的最好的学生,你的本和信我都留着呢,你现在 还写吗?你会有出息的。(某男不置可否的笑了。) 29.编制有两个名额。一顿饭的事。饭桌上情况一说,胸脯拍得通通响。 试教都是自己人,话不好说?对外当然要公开公正的。现在除了假的是真的外什 么都是假的。 30.和语文老师一起来应聘的她来了。某男知道是自己等了很久的人。 难 怪昨天翻书是这样的句子: 关关睢鸠,在河之洲...... 31.但是她不知道我在等她...... 32.虽然我会一次又一次的爱上别人,但是我可以保证我每一次都是真的。 我之所以不断的改变,那是因为你一直没有出现。 33.某男在讲台前出神了,她太象一个人了。“ 她”是某男在大学里暗恋 的一个女生。暗恋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时时刻刻希望她好,但她会而且可 以光明正大的不领情,因为暗恋的人没有要求别人的权力。所以暗恋的人都是一 些伟大的傻瓜,自以为崇高的笨蛋,因此有理由对他们表示崇高的鄙视。这些笨 蛋不希望对方知道又幻想某一天对方被自己彻底感动,他们不想别人知道,快乐 悲伤都由一个人扛,明知没有希望还苦苦坚持,到头来换回对自己的苦苦嘲笑。 多情早生华发。自作多情折寿十年。某男在毕业时也没有向她’说过这事,偶尔 也有聊天的,但是都是些学习的事。以至于分开时某男有关她’的事一无所知。 故事无风无云,一场烟花,来了去了合了散了,象过路人,但有的人却被撕碎了。 如此而已。 34.感觉会骗人,牙齿是真的,而且永恒。 35.她对某男嫣然一笑,长发飘飘,隐没在夜色里。 36.据说她在和校长和教务主任纠缠不清, 据说教务主任还和校长干了一 架。据说校长为娶她正和老婆闹离婚......某男不信。初中语文老师再三的向某 男说,她现在在学校里是包打听,无所不知。她要救自己的学生于水深火热的牙 齿中。 37.如果她和校长的事是真的,而又怎么会和我......呢?某男想。 她应 该知道我和她有期的。 38.某女送请柬来了,这次不是假的了?某男要抱抱她, 她很果断的躲开 了,贞洁无比,只到最后她才幽幽的说,你可以给我一本书作纪念吗?然后不由 分说的拿去了那本庄子。 39.某女走时某男上课心神不定。所以他把一个调皮的学生揍了一顿。 某 女不会再回来了,她的新婚丈夫是开餐馆的,生意红火得不得了。所以她办了停 薪手续。 40.下午那个学生不见了,晚上也没有回来。找遍整座城市都没有找到。 现在人小鬼大的事多了。老师是越来越难当了。 41.去紧急召开的全体教职工大会的路上,某男遇见她了,她笑了, 露出 白森森的锋利的牙齿。它们会把你磨得粉碎。某男想。 42某男被革职除名了。教研组长一职由她担任。以前没有人是这样处理的。 狗肉朋友真狠心。为什么没有人为我说话呢?某男想。会场上有些沉闷。语文老 师早已经把眼睛望到了别处,若无其事。大多数人也把眼睛望向别处。如果某女 在一定会仗义直言的。某男想。 43.生活中到处是牙齿。   小心牙齿...... 44.某男决定要去那个自己等过两千年的地方看看了。现在某男伤痕累累。 某男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等待,又是等谁。深夜零点他给某女打了个电话。他说 我要走了,到很远的地方去,不回来了。某女一边喂喂的叫某男一边咯咯的笑着, 小声的对身边的人别胡闹,却被某男听得很清楚。某男知道,她怕痒,她现在一 定在使力的扭着身体。某男和某女就这样听呼吸声,都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某男 把电话挂了。让某女在电话那头发愣。 45.是这里了。某男想。在桥下,某男看见自己死死的抱着柱子。 洪水凶 猛。我们要么随波逐流要么被它们湮没。看不见未来的边,只有抱紧过去的桥, 守住自己。赫拉克利特说,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世界变了,桥还是那桥, 人还是那人,水淹死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坚持我自己,并借此表明我所在的意义。 这个叫尾生高的人问自己: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等待呢? 某男说,我以前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等待,我的等待为什么没有回报...... 我在等什么?今天我不能明白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疑问......我从没有相信我可 以等到什么......洪水来了的时候我已经没有选择......我仅仅是在等罢了。所 以,说你爱我吧,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什么长相如何,只要你说你爱我,我会 很疯狂很温柔的爱你的...... 46.后来某一天某女来到了学校。她用他给她的钥匙, 象无数个夜晚一样 悄无声息的开了门。熟悉的气味扑面而来,过去总是无处不在。枕边还有自己和 他留下的发丝。她是在发现那张夹在书中的纸条后才来的。她以为尾生高在暗示 她什么,世界在误解和被误解中勇敢前进。那张放在书桌上被玻璃压着的照片里, 某男似笑非笑的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某女在某男的暧昧的笑容前泪水淆然 而落。 47.抽泣的某女无意间碰动了书架,一张纸条飘然而落。 某女拾起来看,正面写着:在一个烟雨朦朦的日子,/等我爱你/ 反面的话是抄的,大约是卡夫卡的话,某女记不太清楚了。写着:每一个障 碍都粉碎了我。 48.某女出门问传达室的老张师傅某男到哪里去了。 他告诉她他早被革名 了,有一天想不开,就悄悄的跑到河边自杀了。抱紧个桥梁柱子,谁都掰不开, 也不明白为什么。某女心里想悲伤一点,但是似乎悲伤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一 块石头落了地,有些东西放下并不象想象的那么艰难。地面坚硬,没有被石头砸 起灰尘。某女长长的嘘了一口气。人活着都这样,高兴时候叫喊,累了叹口气, 没有那么多的永恒。 49.走出校门的时候,某女想,现在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男人审问和他什 么关系已经好几回了,觉也睡不好。现在好了。对了,回去了要好好哄一下男人 了,告诉他爱他一生一世.......也幸亏某男以前没有真动我...... 他是不是阳 痿呢。某女一边走一边想。阳光很好。生活总是这样,我们总想从不明白的地方 逃出来,但总是从一个壳里爬出来,转身就钻进另一个壳,永远也逃不出来。 ———————————————— 【新语丝电子文库(www.xys.org)(www.xys2.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