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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到达两个世界的雨（组诗）

                   沈方
 
1、
 
夜深人静，我打着手电筒
仓促赶回去翻箱倒柜，
寻找一部火车，在偏僻小站
作过的一次短暂停留。
在地图的皱缝里，圈点去过的地方，
但是我已不能记起景色、人物。
松散的绳索互相缠绕，
象往昔飞翔的光线乱成一堆。
无数冬天之后，是这个冬天
给我送来怀念，就象无数书信
撒落满满一屋子，纷飞于我的周围。
我只是感觉到一次旅行，感觉到
下雨的车站真实得如同现在。
 

2
 
这一场雨从前也下过，
而现在雨点落在我经过的桥上。
整整一个下午，不可能有人穿越雨
到河对岸去，无人知晓
我的阅读飘飘洒洒，进入
一个无从考据的年代。
我找到了雨中的桥，桥拱下的河水，
雨点敲打在水面……
就是这一场雨，湿淋淋的悲哀，
清清楚楚就是这一场雨。
 

3、
 
虚妄的夜晚，来到人群之中，
我象随风翻卷的一页纸，
只有一行文字，一遍遍重复。
灯光在街头跳跃，嬉笑着远去，
我经过阅读从纸上跌到地上。
请帮助我，我已经扛不动自己。
请把我从这边搬运到那边，
在繁复中展示我的简洁。
如此足够，因为我本身就是虚妄。
 

4、
 
伸出左手，让你看看手掌，
我早知道没有谁能看懂。
你是我闭上眼睛，盲目的选择，
结果就是这样。你说我过于复杂，
连身份也晦暗不清。
你让我猜猜罐中的骰子点数，
你不知道我辨不清任何数目。
你让我怀抱你跳舞，你不知道我
步履匆匆，走到了门外。
在这温柔之乡，我试图收回
一个完整的夜晚，
不停地说：不是不是。
 

5、
 
苦的滋味是不能言说的滋味，
我从不试图表达这种滋味。
孤独的寒意扩散开来，
是我的呼吸，发起新的一轮反扑。
此刻我把手浸入水中，冬天的
针剌入我的眼睛，很久很久，
一直到记忆的终点。
在话语与话语之间，说一句吸一口气
需要一个世纪。这拿不走的滋味，
清澈透底。此刻正是冬天。
 

6、
 
雾来了，遮蔽去走过的路。
在两次睡眠之间，堆积的这一场雾
从一盆洗脸的水中溢出，
一不小心就把我笼罩其中。
我知道汽车的灯光照向墙壁，在最后，
图案中变幻的曲线，
一不小心就把我缠绕其中。
今夜与我遥相呼应的故乡，
池塘边的树，风中小鸟，让我迷惑。
在雾中，我知道我知道。
                     
 
7、
 
说到遥远，说到一种爱，
从前的雨将会重新下一遍。
但街道不是从前的街道，
北风送来的消息使我不得不
怀疑这些无声的交谈、偶然碰到的人
是一次失去目标的行走。
我站在一个夜晚
酝酿出一场雨。只有雨
下呀下呀，同时到达两个世界，
使两个孤独的人再一次找到
语言，在遥远的地方……
我知道无法走远，但是我走到了遥远，
因为我是在自己的内心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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