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   我是一只猫   作者:雪白   妈妈被送走那天,我刚刚两个月,这是人类的算法,如果按照我们猫类的算 法,我已经一岁了。   我出生在一个平房的院子里,很大的院子里堆了很多的煤,院子的主人是一 个长着长胡子的男人,一般人类的孩子见到这么长胡子的男人都要叫爷爷,意味 着他们的人生繁华已尽,已油尽灯枯,生命已不久已。但以我一岁猫类的智慧我 也知道,这个男主人并不老,他还年轻呢,虽然他的脸和院子里的煤一样黑,脸 上常年挂着洗不干净的煤迹,而且还躬着腰,走起路来像一只弯弓,他的实际年 龄只要看他年轻的媳妇和那个才刚刚上小学五年级的男孩子就知道。男主人在一 家糖酒市场看大门,每天晚上都不在家,早上十点钟才披着一件脏不拉及的衣服 穿着一双拖鞋踢答踢答地回来了。   男主人回来时,那个年轻媳妇和男孩子都已经走了,家里空空的。男主人回 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还有我们的妈妈做吃的。倒一点开水 放一点馒头片就是我们的饭了。在男主人家,我一直视之美味,觉得猫活一世能 吃到这样的饭已经很不容易了,即使一天三次我们吃的都是这样的,也不觉厌倦。 偶尔,那个男孩子会偷偷地给我们改善一下伙食,就是把母亲买给他的火腿肠撕 一点喂我们吃。那火腿肠说实在的,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吃,一点肉味都没有,也 没有面粉味,比馒头片的味道差远了,男孩子很喜欢我们,也很喜欢吃火腿肠, 不喜欢吃馒头,大概他以为他喜欢的我们一定喜欢,没想到他错了。   我们几个慢慢地长大,知道分离也不远了,这个结局在我们出生的那一天就 决定了。妈妈舔着我们身上的毛常常忧郁地对我们说:今后无论你们去了哪里, 都要快快乐乐的,不要想妈妈,也不要想你们的姐姐和弟弟。我们是猫类,我们 的命运全部掌握在人类的手中,在他们高兴的时候,我们会得宠,有时人对我们 好得像是他们的亲人,在我们侵犯了他们平静生活的时候,他们就会不顾一切的 抛弃我们。   母亲说完这句话不久,她就被装进了一只大的纸箱子里,大约母亲已经知道 了自己即将与我们分离,她死活不愿意离开我们,一向温柔驯顺的她那天竟然在 平房里跳跃嘶叫甚至不惜咬伤男主人的手,但最终她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我们 眼睁睁地看到她被装进那只大纸盒子里被男主人提走了。男主人临走时说:市场 上老鼠太多了,这只猫大,刚好捉老鼠。   我早已经见识过老鼠的模样了,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曾经从别处叼来一 只小小的毛色洁白的老鼠,老鼠害怕极了,身子紧缩在一起瑟瑟发抖。我们姐弟 几个觉得好玩极了,用嘴在老鼠身上嘶咬,用爪子扑抓老鼠的头和身体,小老鼠 很快被我们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成为母亲的美餐,化作好喝的奶把我们一点点养 大。   后来,母亲隔三岔五地就会捉来一两只老鼠供我们玩耍,有时,母亲把老鼠 撕开,咬一点点肉喂到我们的嘴里,美味极了,我要说那是我这一生吃过的最好 的食物。   原来,母亲被送去捉老鼠了,这么说,她以后可以经常吃到那种美味的老鼠 了,我还担心什么呢,我们姐弟几个又快快乐乐的了。   我们渐渐地长大了,主人会经常把我们放出来散步,那个男孩子非常喜欢在 这种时候来捉弄我们,常常拿着一只皮带把我们松松地绑起来然后远远地推开, 看着我们在皮带中间挣扎最后直到自己解开皮带为至,男孩子对这个游戏乐此不 疲,而我却苦恼极了。我是一个女性,而且是个非常漂亮的女性,毛色洁白,一 点杂毛都没有,所有见到我的人都会发出惊叹:好漂亮的猫。是,我还有一双天 蓝色的大眼睛,不懂的人都说我很像波斯猫,那是什么东西,我要比它们漂亮多 了,我的眼睛那儿有两撮毛,直立起来,好像在眼眶周围搭起了一道帘子,使我 看起来雍容华贵。我常听女主人说,以后我们就留下这只猫给我们看家护院,我 为此骄傲着呢。   可是,男孩子的恶作剧总是把我洁白的毛色弄得脏不拉及的,有时,我的毛 也被地上的土和煤灰蹭得都立起来,看上去像个脏猫一样,像个无人看管的流浪 猫似的。我这样子,哪里还会有人喜欢,不行,我一定要保持我美丽的仪容和姿 态,我要保持我干净洁白的样子。我一定要躲开那个男孩子,乘他不注意的时候 躲起来,让他找不见我。   有一天散步,我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我用两撇小胡子试了一下大小,身 体刚好能够钻进去,真好玩呀, 我一下子就进去了。里面有水,我听到了水流 动的声音,里面黑黑地,还很臭,好像是下水道。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能感觉 到自己的两只爪子动不动就沾到了水,我小心翼翼地沿着管道匍匐前进,直到一 片光明暴露在我的眼前,我从管子里钻了出来。   我抖了抖爪子上的水,把自己的毛清理了一下,看了看四周,这时,我看到 一个门,和男主人家的门很像。门半掩着,好像我出来时的样子,我用前爪轻轻 地顶了顶门,钻了进去。一个小女孩惊奇地叫了一声:妈妈,快看,好漂亮的一 只猫啊。说着那小女孩把我抱了起来。我从来没有被人抱过,没有想到人类的怀 抱居然如此温暖,我紧紧地依偎在那个小女孩的怀里,轻轻地颤抖着,因为幸福 而颤抖着,我被人抱起来了,我快要激动得哭了。   一个年轻的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大声地喝着:赶快放下来,这猫还不知 道从哪里来的,说不定会染病的。小女孩吓得双手一松,我从她的怀里掉到了地 上,坚实的地面,水泥地面,很干净,没有尘土也没有煤屑,但很凉。我有点委 屈地看着小女孩,想告诉她我健康得很,一点病也没有,她抱着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害她的。   那个年轻的女人走到我身边打量着我,嘴里喃喃地说:这猫长得真漂亮,谁 家的呀,从哪跑来的?小女孩指着那个管子说:从这里面钻出来的。女人看了看 那只细小的管子说:从下水管道里啊,那么细,它怎么钻出来的呀,真有意思。 说着她用手摸了摸我的身体和头,她的手温暖而柔软,抚摸在我的身上有一点点 像妈妈的嘴巴舔我的毛的感觉,我舒服极了,身子慢慢地软下去,卧在地上,一 动不动。   小女孩看到这样子新奇极了,也跑过来蹲下来学她妈妈的样轻轻地摸着我, 一边摸一边说:妈妈,我想养这只猫。女人抬起身向院子外面看了一下,说:不 知道从哪家跑来的,人家要来找怎么办?小女孩说:我藏在我的小房间里,没有 人知道的。女人看看小女孩又看看我,终于点头说:那你可不许抱它,也不许把 它放在床上。小女孩高兴地点点头,大声地说:没问题。   小女孩又要低下身子抱起我,女人用手止住了她:刚说完不许抱,又不听话。 小女孩吓得手缩了回去,说:那我怎么把它弄到我房间里去呀?女人用两只手远 远地撑着我,平平地举着,像举着一杆枪,直直地往房间里走,小女孩轻手轻脚 地跟在后面,似乎害怕惊扰到她的母亲或者我。   小女孩的房间很大,里面摆了很多玩具。女人把我放下来,我有点紧张,看 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玩具,感觉好像进入了一个不同于人类的世界,这个世界是否 存在危险,我不得而知,我躲在床下的一个小箱子后面紧紧地贴着箱子壁,不敢 出来。小女孩在外面轻轻地叫我:咪咪,咪咪。这是人类对我们最常见的一种叫 法,在原先的男主人家,那男孩子有时叫我小白,我喜欢那个名字,有点像一个 人的名字,男孩子这样叫我,说明他把我当同类看,我喜欢这种感觉。   女人也叫我,叫了两下,有点担心地说:这只猫这么小,不知道会不会吃东 西。小女孩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问:妈妈,小猫咪吃什么呀?女人似乎也不大 清楚,她想了想说:你去倒一点牛奶来,看它吃不吃。小女孩欢喜雀跃地去了, 一会儿端着一小碟食物来了。我闻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香味儿,我用鼻子深深地 吸了一口气:真香啊,那是什么东西啊。   女人把食物放到床上,离我很近,我只要轻轻地往前走几步,就能够着。我 轻轻地叫了两声:喵,喵。那个味道真香啊,我真想吃啊。可是,那满屋子奇形 怪状的玩具让我很犹豫,如果我出来,那些东西会不会咬我呢。   女人拉着小女孩说:咱们出去吧,小猫咪刚来,可能有点怕,适应适应就好 了。她俩出去了,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我支起耳朵,仔细地谛听着,确信屋子里没有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来自屋外, 那些奇形怪状的玩具并没有发出任何嘶叫或咆哮,看来我应该是安全的了。尽管 这样,我还是不放心,我又等了很长时间,那个小女孩忍不住走进来看她的牛奶 少了没有,没有,碟子里的牛奶一点儿也没有动,她趴下来,隔着一个箱子的距 离向我叫着:咪咪,出来呀,出来吃好吃的饭。我也很想吃啊,可是,你把那些 怪玩具拿走啊,它们要是咬我怎么办。   小女孩叫我半天,看我不出来,失望地出去了。我很不忍心,小女孩对我多 好呀,她是第一个抱我的人,她怀抱那么温暖,让我那么感动,我怎么能够这样 对她呢,我怎么能够辜负她的一片好意呢。何况,我的肚子也确实饿了,那个牛 奶的味道太香了,太吸引人了,那些怪玩具不会伤害我吧,这么久了,它们一点 声音也没有。   我悄悄地从箱子后壁出来,慢慢地挪到那小碟牛奶面前轻轻地舔了一口,哇, 真是好吃呀,又解渴又解饿,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跟妈妈的奶差不多, 香极了。   我听到窗外传来轻轻的笑声,小女孩在轻轻地叫她妈妈:妈妈,快来看,小 猫咪吃东西了。我转过头去,看到女孩贴在窗户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呢。我本 来想逃开,但还是定定地站在那儿,看着她们,一时不知所措。   就这样,我在小女孩家住了几天,只是几天,女孩的妈妈不顾女孩的哭闹把 我送走了。原因是,我原先的女主人来找我,她说我是最漂亮的,她要留下我看 家护院,怎么转眼就找不见了。她几乎走遍了每个邻居,问他们见到一只小白猫 没有,所有的人都摇头,小女孩吓得不敢吭声,她妈妈看着小女孩说:没见到。 女主人走了,小女孩感激地看着妈妈,可是回到屋里,妈妈对小女孩说:我们必 须把这只猫送走。   大概一个星期以后,我被女人用手抓起来,装进一只牛奶箱子里,整个箱子 都弥漫着一股牛奶的味道,香极了,我很喜欢这种味道,喜欢极了。我不知道这 是要干什么,想起妈妈当年走的时候也是被装进一只箱子里,难道我也是要被送 去捉老鼠吗?我还小呢,怎么会捉那个狡猾的小东西呢,我的牙还不够锋利,我 的爪子还没有完全长好呢。但是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我被一只手一直提着,坐 上汽车,车慢慢地摇着,我被放在人的脚下,有时会有一两只脚踢我一下,我惊 惧地动一下,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等待着我。   我从箱子里跳出来,两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一个体格雄壮的男人,一个身 材瘦高的男孩,他们看着我笑,男孩用手拔拉着我,摸着我的前爪,说:真好玩, 真有意思,爸,你从哪弄来的?那个男人呵呵地笑着说:你小姨家的,从下水管 里跑进来的,那人找来了,你小姨让咱们养几天,避避风头。男孩马上笑逐颜开: 好啊,好啊,我正想养个小狗呢,来了一只小猫也不错。   大男孩很喜欢我,每次吃饭的时候都要挑他最爱吃的肉和火腿给我,我以前 从未吃过这些东西,味道真是好极了,比以前所有吃过的东西都要好吃,比牛奶 香,比馒头片要好吃一百倍以上。那个雄壮的男人对我也很好,没事的时候总喜 欢把我抓在他的腿上摸我的毛和我说话。我躺在那里舒服极了,四肢极度地伸展 着,懒洋洋地听着男人的絮叨。他大概说我怎么这么懒呢,怎么这么幸福呢,一 天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事都不管,什么心都不操,多好啊,要是他也能像我一样 就好了。是啊,我对现在的生活也非常满意,何止是满意,简直是惬意极了,做 猫真好呀。   有一天,那个大男孩丢给我两块鱼,我从来没想过人世间还有这么美味的东 西,比肉和火腿更要好吃,我简直迷上了这种味道,空气中只要有一点点鱼的味 道,我都能嗅出来。不久,我就发现了这个屋子里真的养着几条鱼,是金黄色的, 游来游去,样子非常可爱,像极了我曾经见过的小老鼠。如果我能捉到一两只, 喂到嘴巴里,那多过瘾啊,而且男主人和那个大男孩一定会赞扬我的:哇,这么 小,就会捉老鼠了。一想到这些,我马上就勇气倍生,逡巡在鱼缸的周围,逮住 机会,哈,真的让我逮着了一只,我一爪子就扑紧了那只漂亮的小鱼儿,看到它 在我的利爪下使劲地跳跃挣扎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生活从来没有这么有趣过。 我又用爪子扑打了几下那只小鱼儿,它终于不动了,即使我松开爪子它也跳不动 了。我津津有味地吃着第一次靠自己的劳动所得来的食物,那种感觉真是爽极了。 我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就将鱼缸里那几条漂亮可爱的鱼儿喂进了肚里,肚子饱 饱的了。我用前爪拍了拍肚子,用嘴巴仔细地舔了舔脸和身体,人类把这叫做洗 脸,其实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猫类,需要不断地获得一种叫做维生素D的物质, 这种物质遍布在我们的皮毛里,通过唾液可以吸收进身体里,这样我们猫类才会 不会得软骨病。   洗完收拾完以后,我惬意地爬到床中间,四仰八叉地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声大喝给吵醒了,我躬起身子,寻找发声源,是那个 大男人,他正在对着鱼缸大喊大叫,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个男人快速地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把我从床上拽起来,高高地举起,然后 狠狠地摔到地上。我这下可摔疼了,尽管我用了猫的轻功,但是前爪着地的时候 还是歪了一下,我听到我的骨头那里发出了轻轻地一声脆响,很疼,我随即卧在 地上,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个雄壮的男人。此时,我感到他更加雄壮了,雄壮得可 怕,可怕极了,我的生活中似乎还从未发生过这么可怕的事。   男人看着我卧在地上和他对望,气急败坏地用脚在我的面前使劲跺了一下, 我立即瘸着腿跑开了,躲在电视柜下面再也不肯出来。我虽然是猫类,但对于人 类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我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那个大男孩回来了,我听到他在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男人恨恨地 说:把这猫送走,我再也不养猫了,它把我那么金贵的中华锦鲤给吃了。什么, 大男孩大叫一声,冲到放在小茶机上的鱼缸,大概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他居然发 出了一声惊喜地叫:哇,小猫咪知道吃鱼了,它好厉害啊。这正是我想听到的赞 美声,可惜它来的太晚了,我已经被那个大男人摔伤了腿,此时,伤口正在流血, 钻心的疼阵阵袭来,我使劲地用舌头舔着,舔着,对大男孩的赞美声置若罔闻, 觉得那声音对我已经毫无意义了。   我毫无悬念地被装入了纸盒,被男人提着走上了大街,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了, 要把我扔到大街上了,以后我就是一只流浪猫了,将像野猫一样在垃圾筒里捡吃 的,和那些浑身脏不拉及地猫一起争夺地盘,一想到那些,我心底无限地悲哀, 连腿上的伤痛也几乎忘记了。   生活真是太捉弄人了,昨天我还在为那些我爪子下垂死挣扎的小鱼儿骄傲自 豪呢,没想到这么快我就为之付出了代价,不但摔伤了腿,而且还要被丢弃到大 街上成为一只野猫。   一缕阳光在纸箱的上方展开来,我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把我从纸箱里抱了出来。我一下子记起来了,这是第一次抱我的那个小女孩,我 记得在她怀里的感觉,真是没有想到,我又一次见到了她。我紧紧地依在她的怀 里,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也看着我,问我:小眯眯,你想我了没有,你还认识 我吗?我喵地叫了一声,我当然认识你呀,我当然知道你是第一个抱我的人呀, 真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你。   我没有被扔掉,而是再次回到了小女孩家,听小女孩的妈妈说,以后就让我 呆在这里,陪小女孩玩,帮她们捉老鼠。听到这些我高兴极了,这都是我最愿意 做的事。   小女孩和她妈妈抱着我去兽医站看我的腿伤,敷了一些药,过了几天,腿就 完全好了。我开始在小女孩家的院子里散步玩耍,上次来的时候,我太小了,呆 的时间太短了,还没怎么适应这个院子里的生活呢就被送走了。   现在,我发现这是一个多么干净美丽的小院啊,院子里种了几盆花,五颜六 色的非常漂亮,连我这样一个猫类都被吸引,常常在某朵花的面前走来走去,很 奇怪为什么它们会有这么美丽的颜色,还有这么好闻的味道。   有一天,我正在院子的花丛里睡午觉,听到了一声喵。我一下子警醒地站了 起来,躬起身子,随时要扑出去。我知道,有别的猫来了,它们也想侵进这个院 子,想和我分享小女孩的爱,这是绝对不行的,这是我的地盘。   可是,我看见了多么英俊帅气的一只猫啊,它浑身像缎子一样的黑毛在阳光 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它那灰黑色的眼睛安静温柔地看着我,好像看着它最心爱的 猫。我的心立即化了,眼睛望着它,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这种感觉真美啊,比 牛奶好喝,比肉和火腿好吃,甚至比那偷吃鱼的感觉还要美啊。我从来没有过这 样的感觉。   我静静地望着它,它静静地看着我,然后它走了,我的心也跟着它去了。我 纵身一跳,跳到墙上,跟着它一直往前走着。它沿着墙一直走到了头,然后跳进 了一个院子里,我也跟着跳了下去。那个院子很大,靠近墙角的地方有一个很大 的洞,它站在洞口向我看着,我也看着它,我看到了它的眼里充满了火一样的东 西,我觉得自己的身体热起来了,好像被它眼里的火烧灼了一样,我不由自主地 跟着进了那个洞里。   过了一个月,我发觉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老是懒洋洋地,浑身没劲,老想 睡觉,那个小女孩怎么逗我,我都没有心情理她,我直想睡觉,只想好好地休息 一下,我哪里也不去,整天躲在自己的窝里睡大觉,只有饿了的时候才慢吞吞地 走出来,吃饱以后马上就又钻进了窝里,再也不出来。   小女孩不解地问她母亲小猫咪怎么了,女人有点不太肯定地说:它是不是怀 孕了呀。   对,我一定是怀孕了,这么说我很快就要做妈妈了,连日来懒洋洋的情绪一 扫而光,我又变得开心起来了,很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那只让我神魂颠倒的黑 猫。可是,我再也找不见它了,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我 去过几次我们曾经约会的那个洞里,可是除了一些柔软的干草,里面什么也没有 的,空空的,一点猫来过的痕迹也没有,曾经有过的黑猫气味已经消失得干干净 净,好像从来都没有来过一样。   我的心彻底懒下来,静静地呆在自己的窝里,等待几个小崽子生下来的那一 时刻。   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天还没亮,我就觉得肚子不舒服了,随即一只黑油油的 小猫咪从我的身体里滑了出来,它真黑啊,真像那只雄壮的黑猫呀,我的心顿觉 宽慰极了,至少我还能从这只小黑猫的身上看到昔日那只黑猫英俊帅气的影子。   我共生了四只小猫,一只黑的,两只白的,还有一只花色的,这是我和黑猫 基因混合的见证。对每只猫我都喜欢极了,它们卧在我的肚腹下吃奶的感觉真是 好极了,它不同于以前的任何感觉,这是一种母性的温暖和伟大,我为自己能身 为一个母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看着几个小猫咪一天天长大,睁开了眼睛,能爬动了,能在地上慢吞吞地走 来走去了,会喝牛奶了,我感到无比的喜悦又无比的悲伤。因为这时我想起了生 我育我的母亲,因为我知道我该离开了,或者我的这些孩子们该离开我了。不是 我被丢掉,就是我的这些孩子们被一个个抱走,收养在不同的家庭里,分离对我 们猫类是必然的结局。   我预期的这个时刻很快就到来了,先是那两只可爱漂亮的小白猫被抱走了, 然后是那只花色的猫被抱走了,接着,那天轮到我了。   小女孩的妈妈在院子里四处奔跑想捉住我,我一遍一遍地挣脱她的两只手, 跑到小黑猫跟前,想再看一眼我可爱的孩子,它身上还留存着它父亲的影子啊。 小黑猫对我的即将离开似乎毫无感觉,它先是在碟子里舔牛奶,然后是慢慢地摇 着身子钻进了那个小窝里,从窝里伸出前爪搭在窝的边框上津津有味地看着我被 女人捉住,放进一个很大的箱子里,我最后看到的小黑猫就是这个样子,一脸无 知和天真,它还多么小多么可爱啊,它还被人类呵护着宠爱着,但愿它一生都能 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   女人用很宽的胶带纸很结实地在箱子上缠绕了一圈,确信我不会从箱子里跑 出来了。然后提着我走了很远的路,坐了很长时间的车,下了车又走了很远的路, 路坎坷不平,路上熙熙攘攘地,好像在一个有很多人的地方。然后,女人打开了 箱子,看着我。   我抬头看了看女人,女人用手摸了摸我,叹了口气,说:我也没办法,你走 吧,你太大了,我们养不了你了,你以后自己找吃的去吧。说着,她使劲一推, 我感觉身体随着箱子迅速地向下滚落着,我在箱子里不断地打着滚,试图让自己 平衡。   不知道滚了多久,箱子终于晃几下,停了下来,箱子口敞开着,我马上从里 面跳了出来,向女人的方向看去。   她站在高处望着我,我望着她,女人摆摆手,好像在给我说再见,然后转身 走了,很快就淹没在人群里看不见了。我跟着往前跑了几步,很快发觉这是一个 缓坡,每跑一下,都非常费力,甚至刚停下来,就被脚下的石子滑动着向更深的 地方落去。更深的地方是一条很宽的河,河面上漂浮着一些菜叶树叶和一些脏东 西,看上去河流像是发酵了一样。   有一只浑身辨不清颜色的大猫正站在河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新语丝(www.xys.org)(xys5.dxiong.com)(www.xinyusi.info)(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