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童 年   李红丰   从某种角度而言,也许你我这一代的童年都应进行重新叙写;也许人那“悖 论百出”的记忆已深深的受制于一个“不可知的思维之手”;也许你我终其一生 也只能把记忆中的某些“神话”般的片断缀辑起来并还满脸认真严肃的把它当做 你我真实不可质疑询问思索的童年;也许……   层累、迁化、变格……的痕迹已使我们无法寻找到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序 列”,甚至还难以形成一个清晰、完整的轮廓。   ——题记   一   晨曦中,我踽踽独行于通往山里的小径上,静静的沉思默想。林梢间乳白的 雾气随着微风悄然的掠过山头,竟有一丝寒意,芳香的泥土在俏皮的生发出一簇 簇希望的萌芽。儿时的天真顽皮可真是一种令人回忆往事那温馨可人余味无穷的 符号元素。当棕黄的阳光把整片大地都变成色彩斑斓的田野时,慢慢的,它就随 着梦想的姿态出没在我这疲于想像的年轮之中。那一串串的野故事此刻正不停撕 裂着我的眼眸怅然的让记忆的纤维跳回到昔日那雉童的欢乐。   记得,在夏天的一个余辉里,在母亲的督促下洗完澡之后,很不安分的我便 和几个玩伴偷偷跑到附近的山里边去完,兴奋而新奇。这山不大,但雄而奇险, 秀丽之中呈一种天然豪气之势。其半山处有一片不大的树林,是我和我的伙伴每 次进山玩时必去不可的地点并且每一次呆的时间都非常长,我们每一个人都特别 喜欢这个地点。   亮色的枝叶特别密集扎实,微风吹来就像波浪般摇曳起伏,它的视野非常开 阔,躺在绿茵的草地上仰天望去浓而密的树叶正好构成一个非常耐看的桂冠。小 小的桑椹垂悬在蕨类的草叶上,光莹而红艳,像晶珠般闪烁生光。树与树之间偶 尔还会有跳跃而过的尾巴长而软的松鼠,时时可闻的是飞来飞去的鸟雀在你耳边 吱吱喳喳欢闹个不停。恍如梦幻。   我静静的享受着这若有若无的和煦山风,象牙色的丝带蜿延曲折般嵌在江对 面褐红岩壁上。此时,如果你的眼力足够好的话或许你还能看到岩壁上那残损的 文字,苍劲有力像是用魏碑体书写的,可惜的是昔日那富丽堂皇的颜色早已风吹 雨打去。   我寂沉下来了,痴痴的独自站立着。也不知为什么,我只觉得刹那的瞬息间 这时光的流逝已被默然的中止了,脆弱的躯壳与魂灵也仿佛消失在这片残存的余 辉中。   二   窗外。树枝上、电线杆上挂着大大小小的气球与标语,或淡白菊黄或猩红紫 血,或鼓胀如盛装琥珀液体的葫芦或干瘪如泄气的蛤蟆肚皮或残破不堪的悬吊在 半空中,微风中飘着几片相连的蓝白色棉絮。在教室的正前方,锈蚀的铁钉上悬 挂着一块略微泛黄的移动式黑板;靠窗的这一边用浆糊粘贴着两张条副,通常上 面的字都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忘记革命,就意味着背叛”等等诸如此类 的警句,我想这是在任何学校都能见到那极具历史阶段性的名人格言;它的对面 是两张伟人的正面肖像画,是那种标准的大规模印刷品,虽说是出自于正式出版 社不过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它的纸张印刷质量相当粗糙。   我就读的这所三流学校建在让人不经意就会打磕睡的小山里,虽然它的真实 感非常强,有着极其中规中距的外形轮廓。但我的老实说,它常常令我和玩伴们 感到迷糊不清,如堕雾里。也许是因为它太沉重了,沉重得连记忆中的岁月都无 法挑起这沧海桑田般的负荷。   打铃的声音响了,我该上课了。这时,还未到校的我和几位同学都在路上拚 命跑着,我们上气不接下气的奔跑着,快要到学校的大门时,我停了下来,稍微 喘了几口气就几步并做一步往前小跑着。还算比较大的操场西南角并排着有我和 我的玩伴们最喜欢玩的秋千与吊索。不知怎么回事,此时的光线似乎越来越强也 越来越剌眼睛,恍然间,我觉得眼眸里好像有一对褐黄色的蝴蝶静静停在秋千上 面安祥的享受着这铭黄色的阳光,那斑谰瑰丽的翅膀上似乎有大小不一令人好奇 的几颗黑色星星在不停的闪烁。令人眩晕。   我气喘嘘嘘的闯进教室,喊了一声“报告”,不等老师允许就像出膛的子弹 一样快速冲到自己的桌位上去了,同学们诧异的看着这惊异的举动,睁大眼睛静 默的等待老师来惩罚这个“不合适宜”的违规者。可不知怎的,平时严肃方正的 老师今天却一反常态,熟识无睹的站立在教室的中央,表情淡漠的看着这发生的 一切,似乎这些都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这时的他反而成了这间教室的局外人, 一个被动的参与者。   一声“上课”、一声“起立”、一句相互应答的对话,就这样悄然的打破了 这沉默的静像,绵长冷软的声音犹如断了琴弦的余音慵懒的划过这矩形的所有要 素,它似乎再也没有激情期待每时每刻都能得到那童雉般整齐划一的回声。此时, 白色的幕墙似乎在倾诉着令人尴尬的沉寂。微风过处,浓密的树叶就像受惊似的 发出格格的响声。我出神的望着,窗外黑而透亮的枝桠上那不甘寂寞的夏蝉,似 乎这个空间到处都是无一例外。   三   破旧的课桌放着一块从街上捡来的蓝色玻璃片,这玻璃片不大,长宽只有两 三个厘米,不过有时候在阳光照耀下它会呈现出令人莫名奇妙的玫瑰色,此时, 讨气的我总会用那一双脏稀稀的小手把它放在自己的眼圈上,试着努力阅读这陌 生的五彩世界;时不时还会模仿成年人的样子世故圆润的踱着四方步的叹着气, 或许在某个不经意间,这拖长深沉的腔调就平滑的融尽于窗外那逝者的长江。   我成年后,老人们说你入学的那一年中国颇为不寻常,在相隔不太长的时间 里蔚蓝的天际就先后陨落了三颗巨星,大地的风云也为之变色动容,奇异怪诞之 事顷刻遍布神州大地,冬季的雪也下得非常之大是这座临江城市近百年来都非常 罕有的。霎时,他们(她们)都成这块土地上一群无人领养教导的孤儿,在举行 悼祭的仪式时时刻刻里,他们都伤心的落着还算廉价的眼泪,用呆滞的眼神茫然 无措相互彼此的看着对方,不一会,随着高音喇叭传出的节奏,全都动作整齐的 埋着自己那早已疲软的头颅如木偶般的站在广场礼堂大街小巷上,要知道此时的 中国已经接近临界的边缘。   老师正在用五颜六色粉笔交替的在黑板上写个不停,还算比较硕大的嘴唇里 唠唠叨叨的重复着那些不咸不淡的让人生厌话语。不知怎的,今天的我却总是心 神不宁魂不守舍,期待着早点下课早点放学,但放学后我又不愿意这么早回家, 去那里玩?去街中心的书店还是同玩伴一起打弹珠吹纸画或者是别的什么游戏, 可我破旧的上衣口袋里仅有几枚分币,二至三张食堂饭票,连一本小人书都没有 办法卖到。我满脑子胡思乱想着,似乎用尽任何办法都不能让这杂乱的思絮平静 下来,忐忑不安的心里总有一种极为特殊的感觉,这感觉怪怪的,粘乎乎的,是 让人极为不舒服痛快的那一种。总觉得前面有个什么东西在诱惑自己,让自己接 触靠近深入它这在以前可从来都未曾有过,我也无法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我谢绝玩伴们去做游戏的邀请一个人静静的往回家的路上走,两只 脚总是不安分踢着路上的石子。路越走越远,没过多久,我已默然的走进山里, 汗水湿透了衣服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往下流,沁润在脚下的土壤里,风似乎窒息了。   暮色中,远方的地平线上,飞驰列车的汽笛声已悄然的传入这不大的树林里, 嘹亮刺人,旋律高亢。那时,我还以为这应是小说中的某些诱人的场景即将出现 在自己的面前。这是一个有着征战梦想游吟诗人的歌喉。   四   夏日的阳光轻轻的撒在围着栅栏的庭院里。在光影下的院门前,我安静的看 着栅栏内两棵挺拨俊逸的梧桐树,粘满泥土的竹蔑篱笆上此刻绽放着金黄色的野 生雏菊,一朵又一朵的相互依偎簇拥着,疏疏密密的枝叶在不停的筛滤着一种浅 浅的绿色,小手揉碎的花瓣残叶也散落在其间。四周一片寂沉。   离家不到五米远的地方有几个大小不一但连成片的池塘,池塘边一棵浓密高 大的古榕树傲然而立,阵阵清风轻轻掠过平静的水面。在梧桐树下,我默默的看 着一波波瞬间吹皱而起的涟漪,从晨曦坐到中午,凝神沉思。   当同桌的紫衣少女走向通往山里小路上,朝橙黄如桔子般的光辉奔去时,我 只觉得顷刻间这大地让我产生一种甜蜜的幻觉,我又想起了所有的纯真快乐,所 有的丽致天生。有如昔日的从前,此时,即便疲惫的眼中再浮现出别的什么,我 也会挥挥手让它们杳无踪迹。我看着这柔和而碧绿的浓荫,直到夕阳的玫瑰照上 我的窗台,在没有一刻的打扰的寂寞宁静之中。   我沉醉着,不由自主的嘴里流着痴迷的微笑,或许自己已迷失在虚拟的幻觉 中再也无法自我复原。远处传来一些过往车辆的行驶声、轮船离港的鸣笛声,也 许在好意的提醒我这时间在悄然的流逝。不知何时,鸟雀也在栅栏的四周或欢歌, 或默不作声地快速飞过我的小屋。浅紫色的天际正浸染着这岁月的涟漪。   五   山里有一座小庙,庙已残破不堪,积满了厚重的灰尘,略微残破的八卦形蜘 蛛网悬吊在几根朽损的大梁上,再往后走几十米远有一座墓冢,它的四周零乱的 堆放着四五块破损不堪的石碑。我摩挲着石刻的文字,轻轻的拂拭着,不经意间, 尘埃一片一片往下掉如同失去重力的物体。可惜的是它已被风雨剥蚀得只剩下凹 陷的残痕,阴面的地方还残存一部分光秃秃的石面,虽然已经是非常少;有些地 方还浸透成蜂蜗状,在松树、梧桐树和黄栌树中间日益变形、消蚀于这历史系统 的大一统结构中。也许在这个世界上它已如孤魂野鬼一样无所归依、已黯然的胎 死腹中或者喧器似的久孕不育;祖先的阴魂就处在连续和破裂这两种元素之间, 这里或许曾经有一个民族那酣睡中的童年,尽管它已走向所谓的青春期,不过可 惜的是鲜活、雉嫩的原始要素早已被凝固溶化在磅礴的精神表象的底层,禁锢着 那创造力非凡的活力。精心的维持历史的平衡,所谓的“长治久安”应是其最高 的社会理想。真的,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恰当的语言来描述这如此寂沉的画面。   斑驳的地上满是凋落的黄叶与伤逝的绿叶,我的步伐已经迟钝了,只知磨损 脚下的拼贴着图案的还算宏丽的方砖,故作老成状似叹了口气。不远处一条大河 正宛延伸向遥远且略微泛青的地平线,如黛青色的剑眉在蚕蚀着绵缎般的肌肤奔 腾着琥珀色的岁月。在这斑驳多姿的朱红庙门上拓印着残损的弱水与烟火交织的 痕迹,内堂阴暗而令人窒息,灰黑色的四墙如同鬼魅一样压抑在狭窄的空间,我 僵硬如尸的站立在里面。   六   不知什么时候,聒噪不停的乌鸦就静默下来,余晖在渐渐的后退。我不知道, 我是否能拨回这早已远去的时钟,虚置倒流停滞这即没有开始又无法结束的时间 或者潮汐般的穿上时尚的外套。这就是祖先的劫难、神的劫难、灵魂的劫难,或 许还是一种“人”的劫难;要知道这个民族早已提前且过度透支的那奔放的热情, 或许这就是“上帝”用福尔马林的汁液泡制出来赠送给我们这个民族终生享用的 那“儿童般的热情”。我随手就拾起一块石头把它抛到山中,妄图激起向岁月挑 战的涟漪,可它悄无声息的沉没了,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我在墨绿的石阶上不停的徘徊踱步。溪流缓缓的小桥边、层层的阶梯水田, 蜿蜒曲折的山路……   我知道金黄的菊花偶尔也会出现不遵守这万物更替盛衰的前例,孤单单的一 枝或提前或后延绽放在岁月之间。的确,对此我也无话可说。此刻,我总觉得地 平线上那玫瑰的暮色在默默的凝固成太庙中那枯燥的碑铭,无不显示出这是一种 静态、僵持的稳定,一种缺乏向外展延的动态力量的平和与宁静。   流星无声地坠落,月光如水。深秋的美丽也许终究是要带着一丝丝伤感与自 慰。或许随着时间的向前推移,记忆中的童年就已悄悄的渗漏在我们的生活的习 俗与行为方式中,磨损着那曾经天真的目光。   刹那间,我已越过的深渊峡谷。这静寂的东方神庙,静谧的亚热带月壁之夜。   李红丰于2002年8月26日夜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