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我和父亲互相欺骗   唐俑   自从我第一次给家里寄钱之后,父亲就开始骗我。我说的骗,是真正的骗, 是不加引号的骗。   我开始给家里寄钱,是三年前的事。尽管我很早就出来闯荡江湖了,但是有 很多年我都是在漂泊不定中度过的。在那样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仅仅停留在生存 上面,天天为一日三餐而奔忙,有时候甚至还饿肚子。不过真正饿肚子的日子好 像没有,但是在青海流浪的那段日子里,我有过连续半个月靠野菜度日的日子, 在西藏的时候,也有过连续一个多月每天只有一碗可以当镜子的稀粥的日子,在 那样的日子里,我即使有尽儿子的责任、报答父母养育之恩的想法,也是心有余 而力不足。好在我的父亲从来不写信跟我要钱。不识字的他倒是要托人给我写信, 但是在那些信里,除了关怀还是关怀,除了叮咛还是叮咛,诸如一个人出门在外, 大人照顾不到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要吃好穿好,不要亏待自己,总之没有一 句话提到钱字;如果我在写给家里的信中提到那个字,提到本来早就想给家里寄 点钱,但是一直办不到,父亲反而会在托人写来的回信中教训我一顿,他说难道 我生你养你的目的就是为了钱么?不管你到哪里,不管你混成什么样子,只要不 要忘记老家还有父母就行了。   那些信常常看得我泪流满面。   但是我必须尽儿子的义务。所以,当我后来不再为生计发愁,我所做的第一 件事,就是给家里寄钱。然而,父亲把钱退给了我。手里捏着汇款单,我简直哭 笑不得。正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父亲的信到了。父亲在信中说:即使你 现在能够挣钱了,也不要你寄钱回家,留着自己花吧,吃好点穿好点,不要太节 省,实在花不完,就存起来,家里有的是钱用,没钱的时候,我会写信跟你要。 接着,父亲还煞有介事地在信中说家里又卖了几头肥猪,他又做了几笔生意,又 赚了多少多少钱。   我知道,父亲在骗我,他的话至少有一半是假的。父亲从前的确在做着贩牛 的生意,而且因为他口碑好,做得很成功。但是已经今非昔比。早几年父亲的身 体不错,脚力也好,可以整天在外面跑,深更半夜才回家,也不觉得累,但是现 在,父亲跑不动了,即使还想做生意,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所以他所说的又 做了几笔生意的话,纯粹是谎言。   我自然不会相信他的谎言,还是一如既往地给家里寄钱,他要退回来,我就 “退”回去,如果他继续退,我也如法炮制。终于,父亲接受了那些作为儿子的 责任和心意。   事实上,我挣的钱也不多,那些寄给家里的钱,大多是我爱好写作的报酬, 而我天份有限,写东西不多,发表的就更少,由此可以知道,我寄给家里的钱不 是很多,可是父亲却“嫌”多了,还一如既往地在信中骗我。   父亲骗我的目的,我就不说了罢,因为用不着说了。   您既然要骗我——我在心里对父亲说——那么让我也来骗骗您吧。于是每当 他问起我的情况时,我都尽往好里说,比如找了个好工作,比如饭量比以前大了, 身体比以前棒了,把抽了多年的烟也戒了------   父亲是个老实人,他相信了我的谎言,于是他很高兴,在信中说“既然这样, 爹就放心了”。   既然能使您放心,能够减少您对儿子的牵挂,那我就继续将您欺骗吧——我 遥望几千里之外的家乡,喃喃自语,仿佛父亲就在眼前。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