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散文三题   肖弟   干葵   “园子里的葵花都干死了。”   二爷一边咝咝溜溜地喝玉米粥,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在吃饭的时候说点什么, 哪怕是关于一只蚂蚁的事情也行。否则那一顿饭就会变得索然无味。如果我们爷 仨个谁也不说一句话,屋子里就只剩下喝粥的声音了,越听越不好听。   在搬入苹果园之前,我们和村子里的人一道吃饭。   说来特别有趣___我们村里的人都爱端着碗到大街上吃饭,大家找个墙角 就地蹲下,一边说话一边吃各自碗里的食物:两个窝头、一块咸菜,一碗糊粥, 或者两块红薯。   尤其是到了暖融融的春天,家家户户,几乎倾巢出动,一律端着碗到村街上 吃饭。有时正吃着饭,突然有一辆牛车经过,在饭碗前拉下几滩牛屎,牛蹄子踩 起一缕灰尘,飞到碗里。   我永远忘不了那年发生的一件事:   我正和爷爷在村街上吃饭,明显地感到气温自地下冉冉上升,我的头顶飞着 一团春天草木的香气。我一边喝粥,一边把目光投向一户人家门口的水井。井沿 光滑,上面趴着一只辘轱,看上去像只赖蛤蟆。   ____突然,从身后的胡同里跑出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他们差点踩翻了 我面前的木碗,一溜风地朝村北的一条街上奔跑。猫着腰。紧接着,不等我醒过 神来,身后的胡同里就传来一阵女人哇哇的哭声。   这个模样俊俏的女人,全身赤裸,跑到了村街上。   她似乎疯了,嘴里发出哇哇的嘶叫,显然是在追赶那两个男人的,而那两个 身强力壮的家伙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她的出现,令所有在场的人都惊愕地停下了 手中的筷子,张开空空的嘴巴。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周围掀起一阵不安的骚动。在从人们嘴里 发出的阵阵惊叹里,我隐隐地感到发生了一件很可耻的事情。回到屋子,我听到 爷爷对二爷说:“福成的老婆,今晚被人欺负了。” “孬种。他们欺负一个哑 巴……”我二爷愤愤地骂道。   当天夜里,我躺在土炕上,回忆着晚饭时发生的事情,内心十分恐惧。我受 了很大的刺激。那是我第一次目睹到一个少妇赤裸的身体,它让我感到羞耻。这 种羞耻感竟然延续下来,到今天,化成了一腔对故土难捺的憎恶。   那是一种复杂万分的情绪:常常,在我抒发对童年乡村生活依依不舍的情怀 时,一股对野蛮的仇恨力量会像八月的河水一样泛涨上来,将美丽的记忆之坝冲 得一塌糊涂。   沙河上空,那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可以作证。   苹果园里,大片金黄枯死的葵花也可以作证。   那件事发生不久,我们把家搬到了苹果园。当然,我们搬家这件事与那件事 毫无关系,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们还是要把家搬到苹果园。   它离村子有二里多路,途中要经过大片坟地和一片打麦场。打那以后,我们 吃饭的时候就失去了往常的热闹。一张小木桌上,摆放着三只寂寞的碗。   后来村子里又发生了两件丑闻,平均半个月发生了一件:一、村子里著名的 小偷六指偷了一个孤老太太的羊,并用羊皮做了个棉袄,结果被细心的老太太认 了出来;二、看守瓜园的那个瘦老头干巴三调戏了前来送饭的儿媳。等等,等等。 但它们都似乎与我的生命无关。在我看来,它们就像是一篇关于乡村生活的神话 传说,汹涌骚动的原始情欲理应成为必不可少的内容之一。   多年过去了,惟有哑婶遭受污辱后的追喊声让我时常忧愤。她惊慌失措的影 子穿越时间的屏障,扑到我的书桌上化成了一缕忧伤的叹息。   离开村子以后,我有好长时间没有见过哑婶。我只知道她确实长得很俊俏, 不然也就不会遭遇那场劫难。爷爷们因忙于果园里的劳动,也很快和村里人一样, 把那件事快忘光了。再说,有些事你记着没用。有些事你记着,只能伤害你自己, 不如把它埋在记忆里,永远不要碰。   我只是隐隐地听说,有几个老光棍被叫到大队部接受调查。那些光棍汉们像 是商量好了似的,异口同声地否认是自己作了孽。有的对天盟誓,嗷声大叫,用 脑袋撞墙,抽下裤腰带上吊。这件事最终成了一桩悬案。那时候,我们村的悬案 很多,时间越长,悬的越高。   哑婶的男人,我的本家叔叔周福成是个牛倌。他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惊人的大 度。惟一的改变是他也搬出了村子,把家安到了村外的饲养棚里。这个饲养棚离 苹果园很近,近得能闻见牛粪的气味随风舞蹈的阵阵亲切。   一天,一头年幼的小母牛不知怎么的死掉了,他杀了小母牛然后煮了一锅小 母牛肉。我看到的情景是,他端着一碗小母牛肉来到了苹果园,用一只豁了嘴的 黑碗盛着。我听到爷爷在与他谈了好长时间的天气和牛的成长问题。我坐在木凳 子上,大口大口地吃他送来的小母牛肉。忽然,我爷爷小声地冒出的一句话让我 支愣起了耳朵:“福成,那两个坏蛋找到了吗?”   周福成长着一脸黑锅底似的皱纹,咧嘴笑了笑,“嘿!它娘的,哪那么好找 去?嘿___”他说。   接着,我听到周福成的嘴里还吐出一段慷慨大方的言辞:“算了吧。反正这 女人也是白捡的。那年冬上,她要是不自个儿跑到我的牛圈里,我还不是照样打 光棍呀!操,再说了,也没损失啥呀!你说呢长太叔?这件事就让它拉倒吧!”   我爷爷听了周福成的话,表示赞同:“就是啊,就是……日子该咋过咋过。”   “嗯!”   周福成愉快地答应着。“长太叔,没事吧?没事我得走了,今天的草料还没 铡呢。它娘的,干不完的活。我操!”说完,周福成就拿着他带来的碗,揣在怀 里,一晃一晃地离开了苹果园。   我再次看清了,是只黑碗。还豁了一个口子。   那一天,他还带来了一袋葵花籽,说是哑婶去年种的葵花收获了。让我们尝 尝。不知怎的,一听是哑婶种的葵花,一家人都没有去动它的念头。我们不忍心 用牙磕它。   黄昏,我们三个人一道把它种在屋后的一片空地里了,于是,在春天茁壮的 阳光下,苹果园里就多了一片金黄的葵花林。   我至今对葵花留有美好的记忆。它在风中长得很快,它的头会不停地转动, 跟随阳光的方向奔跑。而且,它会长得很高,比高粱还高。在大片身高相等的苹 果树丛中,它显得出类拔萃。那时候,我常常钻到葵花林中,好奇地想:这叫庄 稼呢,还是叫树呢。   我曾用镰刀砍下一株年幼的葵花,看到从细长的葵花杆里涌出一股植物的液 体。味道腥甜而又浓郁。我被这味道弄得头昏了,倒在苹果树下睡了整整一个晌 午。   阳光懒洋洋地照耀着我,直到把我晒醒了,我额头发热,全身都是湿漉漉的 汗水。我睁开眼睛,不经意地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饲养棚,看到周褔成躬身劳作的 影子:他手持一根长长的木棍子,在往石槽里搅拌牛饲料呢,很吃力。哑婶挺着 高高隆起的肚子,靠着牛栏,在晒太阳。阳光在她脚下的露珠里,一闪一闪地发 出光芒。   她眯着眼,微微笑着,一脸妩媚的表情。   “呵,园子里的葵花都干死了”。   立冬那天,我的二爷这样说。我和爷爷都没理他,继续喝着碗里的玉米粥。 满屋子都是好笑的喝粥声:咝溜___咝溜___咝溜___   过了一会,二爷又蹦出一句:“昨晚,福成的老婆生了。是个丫头。”   那口气,就像说一头老母牛生下了一头小母牛。   雪地上的狗   阳光下的雪地上,寒气刺鼻。小畜牲在我眼前奔跑,它总是跑到在我前边, 偶尔也会蹿到我的身后。如果它蹿到我的身后,那么我就会转过身来,它就又在 我的前面了。一句话,我总是在追赶的位置上,嘴里不停地呼出白茫茫的气息, 我像它一样地喘息,只是不像它一样把大舌头伸出来。   我觉得那样很难看,像吊死鬼。   我头上的棉帽子是爷爷缝制的,不怎么讲究,它抵挡不住肆虐的北风。我的 两只耳朵有一只已经冻僵了。我的棉袄是沙河镇上的姥姥做的,袖子和背上已经 开出了像雪一样的花朵。我的爷爷看了,并没有理睬那些花朵,到了冬天,他就 躲到苹果园的小屋里,把木门关严,偎着奄奄一息的炉火喝瓜干酒。酒肴是一碟 咸菜,一碟花生仁。但他的酒量真的不算大,喝到第三盅的时候眼睛就红了,第 五盅过后整个脸红了,第七或者第八盅时他就会让屋子里的人出去。   他说:“啊都都都……出去。”   在一旁剥麻的二爷听了一愣,厉声责问:“干啥去?!”   我的爷爷哆哆嗦嗦的手指,指向窗外那片刺眼的雪地:“都都都给我到外 边…..啊就凉快凉快去。”   “操你娘!”我的二爷知道他的哥哥又喝醉了,二话不说,从灶膛里抄起一 根拨火用的棍子,大骂了一句自己的娘,然后一棍子打了过去。只听“砰!”地 一声,棍子重重地落下___当然,棍子不会落到爷爷的身体上的,棍子总是准 确地落到碟子上,花生仁会四下散开。   花生仁四下散开的一瞬,好像还咯咯地笑。   我坐在炕沿上,翻看着一本名叫《小马倌》的连环画。我知道两个爷爷又打 起来了,唉唉。他们是我的祖辈,性格里像埋下了火种,一点就着。他们让我的 性格里也有火了的元素,这是我长大后才发现的。它让我不停地燃烧自己。直到 今天,我还时常为某些不公平的事物而悲愤地燃烧。   我知道这种燃烧是无奈的,它只能让我的灵魂变成一副骇人的骨架。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的两个爷爷,因为类似的小磨擦打了一辈子架,从来没 有谁真正赢过,当然,也没有谁真正输过。   最后,他们不约而同地死去,两个人的坟墓却又相依得很紧,差不多连到了 一起,像两个摆放在大地上的鸳鸯枕头,看上去十分和睦。这很好,我想,他们 终于和睦了。他们的殉葬品分别是:两只碗。两双筷子。两个碟子。一壶酒。两 根旱烟袋。   二爷有爱玩扑克牌的嗜好,在我的再三要求下,他的棺材里,比爷爷多了一 副扑克牌。   每逢我的两个爷爷打架的时候,小畜牲就会很懂事地跑过来,颠颠颠地跑过 来。是的,颠颠颠。它本来在院子里的麦草里睡觉,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就跑过来 了。它不是来看热闹的,它是家庭成员之一。村里人有看热闹的坏习俗:不久前 的秋天里,爷爷们在一次打架时的高嗓门被风吹到了果园外,一个过路的妇女听 到了,结果苹果园围满了一大堆看笑话的人。他们把木栅栏拆散,像麻雀一样探 着或大或小的脑袋,最后还偷走了许多青苹果。事后,面对着满地狼藉,我爷爷 感叹说:看看,我二爷也感叹说:看看。   但过不了几天,他们就又干上了。   这时候,小畜牲跑过来,用它亮闪闪的黑鼻头嗅我的手,用它柔软精致的小 舌头舔我的手背,用它洁白的小牙齿,呜呜地撕咬我开花的棉袄袖子。它的眼神 流露凄楚,可怜巴巴的样子,美丽的瞳仁里泛着一波蓝光。呵,小畜牲长着一对 蓝眼珠儿,我因此给它取名叫兰兰。它呜呜地叫着,嘴里发出童稚的声音。我放 下连环画,轻轻摸着它光滑的头,“嘘,兰兰。___”   它用头拱我,意思是:让他们吵吧,我们出去玩会儿。   于是,我们来到了果园外的雪地上,把吵骂声远远地抛在身后。隐隐地,我 听到力气很大的二爷,把他的矮个子哥哥弄出了沙哑的哭声。我当时想,爷爷的 哭声不好听,比兰兰的叫声差远了。你看它跑着跑着,在一个地沟旁停下脚,耳 朵支愣起来,汪汪汪,地沟里顿时响起一阵悉索,接着箭一般飞出一只野兔,褐 色的野兔。   它的叫声真的很好听,会把野兔吓跑,还会把流星从夜空邀请到地上。   中午的阳光照耀着麦田里的雪,我手里拿着一地根木条,是专门为兰兰准备 的。雪地上,我的影子忽大忽小。   只要我说:来,兰兰,亲一个!小畜牲就立即转过身,颠颠颠地跑过来,颠、 颠、颠。它把潮湿的黑鼻头凑到我的脸上来,用舌头舔我的手,把动物特有的腥 味留在我的脸上。   兰兰原本是我姥姥家养的,它的曾用名叫“花袍”。那年春天,我姥姥家的 大黑狗一次生下了六只狗崽,兰兰是其中的一个。入秋以后,我舅舅张登印骑着 破自行车来给我送棉袄,它偷偷地跟在车后跑来了,来了就不想再回去了。我舅 舅说:“这只狗最懂事,你可得好好养。不行的话,你再给我抱回去。”   我说放心吧,它怎么叫“花袍”呢,它身上没有花呀。啧啧,我叫它“兰兰” 吧,和我们村一个女孩同名。舅舅笑了笑,说,坏啊,从小就坏。然后就走了。 兰兰望着我舅舅张登印飞身上车的背影,汪汪地叫了几声。   沙河镇离我们村有五华里路,说起来不算太远。但路不好走,途中还要经过 一条浅河,秋水泱泱。我把兰兰抱在怀里,它的身上还很潮湿。   这年的腊月二十九,村里人都开始忙着过年了,屋顶上的烟囱里,飘出了阵 阵香气。我们家却因一小块生猪肉的失踪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两个爷爷互相责备, 差点又一次动手。是的___如果在平时,他们不打一场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而眼下,过节让他们都拼命踩刹车似地发挥了最大限度的克制。   爷爷发言:“明明放在锅台上,一转眼没了”。   二爷发言:“我就出去抱了一梱柴禾,当时你在哪里?”   爷爷发言:“我在撒尿哩,你能不让我撒尿么。”   二爷发言:“你一泡尿,把一块猪肉撒出去了!”   最后,他们停止争端,认真分析,怀疑到了兰兰头上。兰兰的品行终于得到 了一致的认定。于是,第二天,当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我的伙伴不见了。   他们瞒着我对兰兰采取了必要的措施:二爷用我的那根木条狠狠地揍了它一 顿,然后将它赶出了苹果园。   就这样,在大年三十,我的兰兰走了,踩着茫茫积雪。   所有的树木   说真的,我喜欢所有的树木。不管是小叶桉还是木芙蓉。在我看来,如果大 地上失去了树木,就等于一个人失去了爱情。弥漫凄凉的大地会是另一番景象, 如一眼井没了泉水,更像个一辈子没人爱的老单身汉,孤独地住在一幢茅草屋里。   你说的这两种树,我不怎么熟悉。但我知道,它们肯定早已在某个幽暗的小 径庇护过我,并且记住了我当时在心里想些什么,哪怕是一丝微妙的心跳乃至呼 吸,都被年轮记录。___我是一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这是因为平日里能对话 的人很少。或者有些人不值得我去跟他说什么。   好多人看上去衣冠楚楚,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其实内心隐藏不住什么。他 甚至压根容纳不了一个人的倾诉。仅仅为了要逗别人笑笑,或者证明自己的小聪 明,就不惜添油加醋,一转眼把你出卖。他没有意识到他出卖了一位朋友的信赖, 这都怪他内心的容量太浅。风一吹来,把仅存的一滴水吹干。   我觉得我有许多很好的想法,来不及实现,就断送在了这样的一阵风里。   一些围绕在你身边的什么绯闻,源自那个可耻的出卖。它们大多经不起推敲, 不着边际,但却深深地伤害了你。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陷入这样的苦恼里:对人性失去了起码的信心。打那以 后,我变成了一个自言自语的人。二十五岁那年的冬天,一次情感的叛变再次降 临。当时我还没有修整好自己的内心城堡,我的品格质地远不如现在坚硬。在迎 面袭来的阵阵寒冷里,孤苦无助,只能一个人把自己的心灵悄悄收藏好,把一粒 秘密的种子暖热又变凉。一轮苍白的冷月浮上夜空,照耀着身边一片积雪的荒野, 那一个个静立的麦垛,没有一点表情。   当我注视四周,没有看到一棵树,委屈的泪水一次次在眼睛旋转。   “不能落下来啊,”我想。“这耻辱的火焰。”   那个雪夜,我在不见人烟的荒野上走了几十里路,脚下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耳 畔响着。一直遇到了一棵树,悬着的一颗心才稍稍平静。我走近它,发现是一株 孤零零的白杨。这让我倍感亲切,想起小时候,在鲁西平原,爷爷在美丽的秋光 中伐倒一株高大的白杨,雪亮的斧头劈开躯干,打制温暖的家具。   我们家的衣柜,是用木头做的,我们家的栅门,也是用木头做的,它挡住了 陌生的叫门。   是的,所有的树木在大地上,大多时间是沉默的,当你残忍地劈开它的身体, 也一声不吭,像一个永不背叛的勇士。   而人只会看到眼前的一点点路。   当我的生活里出现了一位莫逆至交,我总是在私下里,把他与一棵树作反复 的比较。有时会忍不住发出赞叹:嗯,简直像极了。   我相信树有这种能力,___它能在人经过的时候记住你。十年、二十年、 甚至五十年过后,当你再次经过它的时候,你听到春风把树叶吹得哗哗作响,其 实那是树与树在窃窃私语:瞧,那个曾经狂妄自大的家伙又来啦。他怎么变成这 副样子了呢。   话音未落,从林荫里闪出了你:一个行动迟缓、手柱拐杖的老人。   树马上就沉默了,它怕你误解了它却伤害了你自己。   ___我想,人可以活得像某某动物,却永远做不到像一棵树那样。拔地而 起。瑟瑟有声。顶天立地。坦坦荡荡。一生纯粹。   有时候,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人更像是一根躺倒在月光下的枯木。那是一 株失败的树,显得那么可怜。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