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 明天我要回故乡 作者:婴宁 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找不到故乡的人。 故乡是哪?我很模糊。 浙东剡地是我的祖籍,那地图上的一点只是因为祖母,在我心里就永远有着不可动 摇的地位,在所有的表格上我填着那个地方,尽管我只在那生活过几个寒暑假。我不会 说一句剡地方言,所以他们依然把我当作是外乡人。 如果出生地可以作为第一个家乡的话,那么我的家乡就应该是我母亲的老家宁波了 ,在那我度过了人生的第一年。如今所有记忆都来自母亲的叙说。 十多岁时从北方回到江南这山清水秀的地方,读书直至工作。一方面因为工作的原 因,一方面因为自己的固执,这么多年,我还是不能很熟练的用此地的方言来表达我的 思绪,因为我说着一口还标准的国语,在这儿被大家说成是北方人,而在北方朋友那, 我又是正宗的南方人,甚至他们还听出了我语气里的软糯。 无以归属。 其实在我的心里,除了剡地,我童少时代所生活过的那个地方一直是我以为的故乡 ---河北的一个小城。那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有着茂密的青纱帐,高大的白杨和榆树 ,以及我们纯净明亮的欢笑。记忆里穿行在夏日的玉米地里,阳光透过玉米叶斑驳的撒 在身上,只能听见风的微鸣,看见玉米叶神秘的摇曳,如果是一个人穿越这么大片的玉 米地去母亲工作的大院,我总是很恐慌的。 我常常想起的一件事是我九岁时,我的弟弟在一个凌晨突患阑尾炎。父亲不在。我 去五里外的军队大院叫医生。天是漆黑的,我骑着父亲的二十八寸的自行车,跨在三角 档里骑,穿过那片黑幽幽的玉米地,骑下一个很长的斜坡.....我毫无恐惧,只是一个念 头救弟弟。 一切转危为安。 第二天那个斜坡我怎么也不敢骑下去了..... 这件事也一直被母亲记忆着,被看做我很勇敢的事例,多次被母亲说起。 我的记忆里留给我最深印象的童年伙伴有四个,一个姓刘,一个回族的小女孩。一 个是在军队家属院旁住着的姓周的男同学,印象里他家一直给我很明媚的感觉,因为他 父母的和蔼和通情达理,还有一个是我军队大院里的邻居,一张姓张的安徽同学。他们 家是个大家庭,有七个孩子,张姨常常以小五小六呼唤着他们,我的同学张庭武是老 五。还有一个是我那时非常要好的女友竹,我们常切磋作文的技艺。 记住了刘小芹是因为她家有一群羊。她是我们班唯一的一位来自农村的孩子。印象 非常深刻的是她的花棉袄,很旧,有股羊的膻味。她因为要比我们大两岁,长得高,就 坐在最后一排,默默的。 寒冷的冬日里,女孩子下课后一窝蜂的去跳像皮筋,她躲在墙角晒太阳。于是我也 走过去和她一起晒太阳,她冲我微笑,很白的牙齿,其实她长得很美,腮上有一抹健康 的黑红。 我是她唯一的朋友,我跟着她去她家,矮矮的平房,在仓房里有很多的地瓜干,白 白的,一片片的,可以蒸着吃,蒸熟后很甜。她把我衣服的兜里塞得满满的,有地瓜干 ,炒玉米豆,我们边嘻嘻哈哈的吃着,边去她家后院的羊骨头堆里找“羊拐”,那是羊 后腿上的一块小骨头,“抛羊拐”曾经是我们童年玩的游戏之一。散发着膻味的骨头堆 ,干甜的地瓜干和刘小芹健康的微笑,一直是我难以忘怀的。 军队家属院的孩子永远都是合群的,顽皮的我们往往不走有哨兵把守的大门,爬过 围墙去隔壁的水利局的宿舍区,周宽一家人就住在那儿,他的父母是水利工程师。他的 妹妹有个灿烂的名字叫葵花。 周宽家的书很多,所以记忆里除了去小芹虽破旧但给我暖意的家以外,我的童少时 代在周宽家待的时间也很长,一度周姨让我叫她干妈妈,周宽家不仅使我在那个时期得 以读到许多优秀的童话故事选,而且使我享受到了母爱的温馨。周叔常带我和周宽去看 电影,我坐在自行车的前栏上,周宽坐在后座上,此时忆起,这些仿佛如冬日里的阳光 ,想起就很温暖。 庭武家非常奇特。胖胖的张姨是从农村随军来的,在安徽家乡就已经有了四个孩子 ,最大的孩子和最小的老七年纪要相差近二十岁了。因为孩子多,庭武穿得很破旧,都 是哥哥穿剩的旧衣服和旧鞋子。不过张家很快乐,嘈杂的快乐,象热气腾腾的厨房里的 蒸汽,很暖。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一直很羡慕有个欢乐的大家庭,有许多的人,很暖和的样子。大 概就是因为庭武家给我留下的极其深刻的印象吧。 做过农民的张姨很勤劳,在围墙的墙角种上了玉米,花生和南瓜。在收获的季节里 ,我们不仅仅可以吃到甜甜的玉米杆,还可以吃到粉糯的南瓜。所以张姨也是很受孩子 们喜爱的。尽管她没文化,有时侯大大咧咧的骂人,但我却对她印象很好。 军队大院的孩子们来自五湖四海,每年的秋季都有许多的家因为父辈的转业而迁 徙。 每一次的分别就意味着或许永远都不会再见。经历多了离别,离别的时刻也是平淡 的。我和家人从这个北方热闹的中转站乘上去北京的列车时,周宽和小芹他们都来送我 们,周姨说:小宁,你是一定会回来的。我点头。以后的若干年我一直在想周姨当时为 什么那么说。 高中毕业的时候还和周宽家有过联系,当时约定一同报考北方的一所学校,不过后 来这个理想成空。再以后就没有彼此的消息了...... 张庭武一家比我们早一年回老家,他们应该还生活在安徽的巢湖吧?虽然当时都交 换了地址,但通了一两年信后慢慢的就疏远了......生活里有了新的内容,新的朋友, 过去的都是曾经的记忆了。 明天我就要回曾经生活了十三年的那个地方了。据说军队的家属大院早已经拆迁, 那变成了政府大院。 刘小芹早已没有了音信,不知道在她的记忆里还有一个叫宁的女孩子的印象吗?是 否和我一样在记忆着? 两年前上网,我去的第一个网站就是河北的燕赵信息港,我幻想着可以找到童年时 代的朋友。有的时候就是有这样的奇迹,我的一个网友在知道我曾经生活在河北,并聊 起小时候的伙伴时,竟然告诉我她是我的同学段的同事,这样我知道了段和竹的电话和 地址。同时我 知道了周宽家目前的一切。这是我上网的硕果之一。 98年我去北京开会,第一次拨通周宽的手机,他当时正在菜场买菜,我怎么也想象 不出那个有着单眼皮的,黑黝黝眼眸的少年小宽此时是什么样的,而我不也是变化许多 了吗! 只想安安静静去看看那里,旧貌不在,旧人不在,一切都已流逝..... 明天只想安安静静的去走一遭,不去惊动一个人。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1.dyndns.org)(xys888.dyndns.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