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   医案和医学   作者:苦丁山   咱华夏民族有个特色气质:不爱较真,凡事差不多就行。因为这种洒脱,咱 祖先对文学艺术比较有兴趣,因为文学艺术可以不拘小节。而科学研究这种东西, 咱老祖先就兴趣不大,因为那玩艺要死较真,太枯涩。就算有个别先驱要试一把, 比如研究个医学,也玩得很随意,立论通常以奇案为依据。就是说,咱祖先探索 治疗方法,不爱反复验证,不爱作控制对比。反正一路尝试,啥时候吃了个什么 啥时候干了点什么,刚好这时候病好了,他就给记下来,说吃这个能治这个。   比如张家老三胃病吐血吃了五个方子都不见好,张老爹急了逮什么给他儿子 喂什么。苍蝇翅膀吃了蛤蟆尿吃了,裹脚布煮水吃了寡妇床头灰拌饭吃了,都不 好使。   第十天上吃了一团门柱油泥他儿子不吐血了。   张老爹太喜,说原来要吃门柱油泥才能治吐血。村里的郎中们很羞愧,都怪 自己怎么没早点想到吃门柱油泥,于是赶紧掏出小本给记下了。不过叫门柱油泥 不好听,郎中们一商量,给起个雅致的名儿叫门臼尘。   这种建立知识体系的方法叫作个案研究法吧。基本上这方法就是看到一个成 功案例就确认为真理。   有些人,比如近代的洋鬼子,他看到一个成功案例还不行。洋鬼子有点缺心 眼,死较真。他会说,张老三胃病好了,不一定是吃门臼尘吃好的。他可能是原 先吃的药,到这时候才有效。他也可能就是身体自己的恢复能力,到这时候起作 用了,所以就算不吃药他也能好了。因为,咱都知道,人的身体自己有恢复能力 的。很多病,不吃药熬几天也会好。   当然他也想知道门臼尘是不是真的能治胃病。不过他觉得要证明门臼尘吃能 治胃病,得这么干:   第一,得找一千个有胃病的人来,让他试试这种新药。   一千个?!弄这么多人干嘛?   他是这么想的。他说人少了,比如你找一个两个人来试用新药,可能赶巧这 两人体质好,属于不吃药他的病自己也能好的那种。那你给他试新药,这结果就 不可靠。因为这种人你给他喝凉白开他病都好。体质在那儿呢。   所以他就要找一大拨人,越多越好。能找五千个更好。   第二,他要把这一千人分两拨。一边五百个。前五百个叫实验组。后五百个 叫对照组。这一千人,十天治疗期间那儿都不去。吃一样的饭喝一样的水,连睡 觉时间都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吃什么药。   实验组的人,他给他们吃门臼尘。对照组的人,他给他们吃淀粉。   这是干嘛?   他是这么想的:淀粉不治胃病这个是有定论的(要不淀粉这价钱可就不得了 了)。所以吃淀粉那五百人,治疗十天下来胃病不会有改善。   吃门臼尘那五百人呢?这门臼尘要真有效,十天这后就会有起色。   这两拨人,除了一组吃的是门臼尘一组吃的是淀粉,别的生活条件全一样。 那,要真的十天这后看出来吃门臼尘的那组人比吃淀粉的那组人胃病改善程度大, 这就可以比较放心的下结论说这门臼尘确实对胃病有效。   您可能说他那些吃门臼尘的,会不会因为觉着这是新鲜玩艺,心理抱着期望 了他的症状就会好转?   您要是能想到这个那俺觉您有作医学研究的天份。   因为,确实会有这种心理作用。有时候作用还挺明显挺神奇。   古代医书上有不少偏方奇案,其实很可能就是因为这种心理期待产生的奇效。   现代药物学实验的时候,为了避免这种心理暗示,他都不告诉人家你吃的是 门臼尘啊吃的是淀粉。他跟两边都说这是试验一种新药。您吃了咱看看效果。   为了不让他们看出来哪个是门臼尘哪个是淀粉,他跟淀粉里还给添些活性碳 黑乎乎的看着跟门臼尘没区别。   因为,您要是告诉了他这个就是传说中的门臼尘,他觉着这东西特神奇,很 期待。这一期待可能就能让他的胃病症状减轻。   看着神奇,可是毕竟是心理作用,不是真正解决问题,除非是过几天自己就 能好的急性症候,挺过去了就没事了。慢性病,像胃病这样的,用不了多久心理 暗示作用过去了,症状还会回来。所以那不是真的治疗方法。不能算数的。   所以心理暗示作用必须从实验里排除。   怎么排除?就是前面说的,跟实验组和对照组的人,都不说用的是啥药。   实际上,那些死较真的洋鬼子,不但怕试验对象知道吃的是啥之后,会有心 理暗示,他甚至怕给药的医生护士神情言谈里透露出什么信息,从而对实验对象 有暗示作用,所以,他们在做药物试验的时候,连发药的人都不让他知道他手里 拿的是什么药。   只有设计实验的人才知道真相。   这个就叫作“双盲实验法”。发药的,和吃药的,两边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 新药还是吃的淀粉。   这样就彻底防止任何暗示作用。这么做使用,如果实验药物能有效,那你就 很难说是心理暗示产生的影响了。   当然,关于啥叫“有效”,这个得补充一句。“有效”还是“无效”,这个 在现代药学研究方法里是有严格规定的。因为,比如吃淀粉的那五百人,很可能 里面有体质好的,吃淀粉他胃病也见好。那不是因为淀粉能治病,那是因为他身 体好,啥都不吃他胃病也能见好。而吃门臼尘的那组人,可能有几位胃病特别顽 固,就算门臼尘能治一般的胃病,到他这也不好使。   所以到这块就不能指望新药有效的话这五百人个个痊愈,也不能说无效的那 组一个都不会见好。   要判断这新药到底有效无效,得用统计方法,总结出整体趋势。就是说,要 是吃门臼尘的那组人,比吃淀粉的那组人胃病见好,那不能是有一个两个见好就 能下结论。这组里面,病情见好的数目,得比吃淀粉的那组多至少若干个百分点。   您可能说这是干嘛呢?整这么复杂,这不是成心找茬要跟门臼尘过不去嘛?   其实,他也不是专门跟门臼尘过不去。这些西洋人吧,他开发什么新药都是 这个套路。一个可能有治病作用的东西被想出来了,他就先拿动物作实验,一律 分实验组和对照组,一律用统计方法比较结果。如果动物实验有效,就做人体实 验。还是一样分实验组和对照组,还得双盲,排除心理作用。人数还得足够多。 少了怕是碰巧自己病好了的,靠不住。   咱这不是说神农尝百草是有方法错误。那时候知识积累有限,搁哪块都没有 严格实验方法。希波克拉底号称医学之父他那时也不懂双盲实验法。   咱只是说,到了现代,知道了有比较可靠的方法研究有效的药物,就应该多 多利用这种方法。要是只有某个个案作依据,比如“张家老三吃了立刻就好了 “这样的神奇故事,这种个案虽然听起来赏心悦耳,有传奇色彩,但是靠这种个 案下结论,无法排除其他因素的作用(人体免疫、其他药物作用、心理暗示作用 等等),所以不是科学结论,何况这种研究方法没有检验药物毒性和副作用,仅 凭寥寥几个貌似成功的案例就推广使用,那可以说是对病人不负责的态度了。 ◇◇新语丝(www.xys.org)(xys7.dxiong.com)(xys.ebookdiy.com)(xys2.dropin.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