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正午的绑架   安婆   开始   一直睡到半晌,阿月才起来,还是阿美吆喝她她才起来的。阿美说,起来呗, 那个焉巴拉老头,难道还弄得你起不了床?阿月嘟哝了句什么,拉上被子,捂住 脑袋还想睡,阿美跑过去一把掀开了,阿美说,起来起来,明天就二十九了呐, 咱们也该去买点什么过年的回来才是。阿月挠挠头,一屁股坐起来,眯缝着眼睛 四处抓衣服。阿美说,看你头发乱得,跟下面那毛一样,你快点起来,我去给你 把水热着,洗洗才上街,这样子出去,人家看见了,还以为你肩膀上长着个鸡巴 呢。阿月伸手想打,阿美咯咯笑着,一闪身就出去了。   阿月起来,阿美已经将水热好了,把几根毛巾往她手里一塞,说,你怎么不 光着屁股钻出来啊,也不怕凉着。   阿月穿着件白色的睡衣,这件睡衣是她最喜欢的,那是教授带她去杭州买的。 教授的岁数不大,一头花白的头发让人很轻易地就相信他是忠厚老实的。教授说, 你看见你阿姨是怎么对我的了,我这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跟她结了婚,但是我这 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遇着了你,你跟我好吧,我把你阿姨离了,你就是爱城人了。 阿月当时被他逮着手,很慌张。教授说,你难道想当一辈子的保姆,不想做一辈 子的教授夫人,不想一辈子呆在爱城么?爱城多好啊!你多好啊!教授呻吟般地 说着,就把阿月搂进了自己的怀里。随后,教授安排她先回老家,他出差的时候 就把她捎带了出去,带她去了杭州,看了西湖,给她买了件丝绸的睡衣。教授一 共留给了阿月两件东西,一是 这件丝绸的睡衣,二是肚子里的孩子。当她被阿 姨带到医院,做完手术然后把赶出家门的时候,教授站在阳台上,仿佛什么事情 也没发生一样。   看着阿月眼睛直直地发呆,阿美知道她又在想过去的事情,就走过去,将椅 子挪了挪,把她推进去坐着,柔声说快洗吧,我去把门打开,搞搞清洁卫生咱们 就走。   这是一间名字叫“姿婷”的发廊。在爱城,一说发廊,大家都会心照不宣地 想到那些行当。阿月和阿美就是干那行当的人。阿月被赶出家门后,来到爱城河 边,她扔了东西,想跳下去。姿婷姐在背后抓住了她,把她带回发廊,当听完阿 月的述说后,姿婷姐泪汪汪地说,阿月,想开点,是人就有一百个活法,你就在 姐这里住下吧,你愿意做就做,不愿意做,就当在姐这里养身体吧。阿月说,你 们都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   阿美是阿月去医院里看病遇着的,那时候阿月得了性病,大把大把地吃药, 一个白花花的屁股,扎得又红又肿。阿月看见阿美的时候,阿美在医院门口见谁 都在磕头,阿美一边磕头一边抹着眼泪跟人说,救救我妈妈吧,我妈得了肝癌, 没钱手术呢。有一些人是要给钱的,三元两块地往地上一扔,逃似的跳开了,但 是有些人却往阿美身上吐唾沫。一个姑娘刚冲着阿美把唾沫吐出去,阿月就唰地 从椅子上跳起来,冲过去一把抓住那姑娘,说你不给钱就算了,为啥还吐人家唾 沫呢?那姑娘一张漂亮的粉脸被阿月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煞白,她哆嗦起来,说 我给她钱还不成么?说着掏了十块钱。就这样,阿月认识了阿美。阿美告诉阿月, 她妈妈手术还缺五千块钱,只要有五千块钱,就可以上手术台了,要不,她妈妈 就只有等死了。阿月捋起阿美盖在脸上的头发,看了看说,妹子,你多大?阿美 说十八。阿月说,妹子,天上会给你掉下来五千块钱么?阿美摇摇头。阿月说, 那谁会凭白地给你五千块钱么?阿美摇摇头,一张脸被汪汪的泪水都泡红了。阿 月将阿美揽在怀里,叹息一声说,没人凭白给咱五千块钱,咱们就自己去想办法! 说着,阿月掏出电话,拨了个号,说你要的人我现在就有,五千块钱,一分不能 少。然后将阿美带回到发廊,跟姿婷姐说了阿美的情况,姿婷叹息着,叫弄去洗 个澡,再找一套好看点的衣裳。完事后,那人说阿美不是处女,只给两千块钱。 阿月冷笑着,拿起一把剃头刀子,在那人面前晃动着,说,你干完了就说不是了? 你开始怎么不说是不是?想赖帐?看我不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吃。那人说真 不是处女,没流血呐。阿月唰地一刀劈过去,只听得嗤的一声,那人的裤裆被割 成了两块破布,唬得一下子跳到床上,脸青面黑。最后,那人拿出了四千块钱, 还差一千,阿月和姿婷姐一人凑了五百。半个月后,阿美眼泪婆娑地找到阿月, 说她妈妈已经死了。就这样,阿美留在了“姿婷”。   阿美打开卷闸门,金色的阳光潮水一般,哗地一下涌了进来,阿美感到一阵 昏眩,慌忙眯缝上眼睛。   就这当儿,阿美看见一个人影在门口张望着。阿美说,今天上午不营业的, 你下午来吧。那人离开了。到了腊月二十四,那些姐妹们就陆续离开了,说回家 过年。诺大一个发廊,就只剩下阿月阿美和老板姿婷姐。姿婷姐最后也要走,说 我也回去过年了,你们别把店给我翻腾没了就是了,挣的钱就留着自个儿花吧。   姿婷姐走后,阿月问阿美,你为什么不回去过年呢?阿美说,她妈妈死了, 她就没家了。阿月说,你不是还有个爸爸么?阿美说,那是后爹。阿月说,后爹 也是爹啊。阿美说,他不是爹,是畜生。说完,阿美就扑在阿月的怀里哭起来, 说她妈妈就是被气病的,死了都不瞑目。阿月明白了怎么回事情,轻轻地抚着阿 美的背,陪着淌眼泪。   阿美一边扫着地,一边和阿月说着话。阿月已经洗完了头发,却不吹,她说 今天太阳很大,出去走一圈就干了,而且头发里还会留下阳光的味道。然后坐在 那里开始涂眼影,抹口红。   这时候,那个人又出现在了门口。阿美这下子看清楚了,是一个胡子拉碴的 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挎包的中年汉子。   听说我们上午是不营业的,你要的话,就下午来吧。阿美有点生气。   我,我找人。那中年汉子说。   我知道你找人,找阿玉她们吧?我告诉你,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其 余的,都走啦,回、家、过、年、啦!阿美说。   那人怯怯地离开了,却并不走远,就在门口的那片空地上晃荡,心神不宁的 样子。   你看那样子,活脱脱一副讨口要饭的模样,还有这心劲!要真有俩钱,买点 酒肉回家,逗得一家人开开心心的,不好么?真不是个好东西!阿美瞥了一眼门 外的汉子,回头跟阿月说道,你看看,那家伙好象忍不住了似的,就跟快撒到裤 裆里了样的。   阿月笑说阿美,你现在还真懂行了啊,哪你都看得出来。阿美不好意思地也 笑起来。阿月突然想起阿美闹的一个笑话来,忍不住呵呵大笑起来,笑得手里的 眉笔在眼前一颤颤的,差点掉在地上。阿美问笑什么。阿月说,床、床。阿美一 听,恼得跑过去,在阿月胳肢窝里一阵乱挠,说你爱笑,就笑死了。阿美刚到 “姿婷”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留了一个客人,那人说和阿美睡觉像在奸尸,阿美 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啊,那人说你就叫不来床么?于是只要等那人一动作,阿美就 叫“床、床……”那人怒气冲冲地爬起来,说床哪里有你这么叫的?   两人正笑闹着,那个中年汉子钻了进去,问,张大头在么?   阿月和阿美一看见那中年汉子,马上联想到了那天晚上逼着阿美叫床的那人, 更加抑制不住地笑起来。   张大头在你们这里么?那汉子怒气冲冲地问道。   那汉子怒气冲冲的情形,竟然和那逼阿美叫床的人的表情如此相象,两人笑 得蹲在了地上。   笑,笑你妈的x。那汉子抓起桌子上的一个电吹风,砸向墙上的一块玻璃, 只听得哗地一声,那玻璃碎了一地,在透射过来的阳光下光芒四溅,仿佛一地的 金子。阿月和阿美被那破碎声吓了一跳,不笑了。   笑啊,笑啊,你两个死鸡婆,怎么不笑了?那汉子看看地上的碎玻璃,又看 看阿月和阿美,粗着脖子愤恨地说道。   你怎么砸我玻璃?还骂人?阿月和阿美站起来,横着那汉子面前,吼道,你 是吃了豹子胆还是咋的啦,敢跑到这里撒野!   我、我撒野又咋的啦!那汉子一副怒火中烧的样子,推开阿月和阿美,抓起 一把椅子,砰地砸向另一块玻璃,又砸向另一块玻璃,然后是桌子,是化妆品柜, 是玻璃门,是屋子里一切能够砸的东西。   阿月和阿美尖叫着,藏在墙角落里,两个人抱成一团,惊恐地看着那汉子。 那汉子就像一个疯狂的舞蹈者一般,玻璃破碎的声音很清脆,仿佛是为他伴舞的 音乐,他无法控制地在那音乐声里跳跃着,那只鼓囊囊的挎包在他的屁股上欢快 地拍打着节拍,那些飞溅的玻璃碎片,聚光灯般映照着他血红的眼睛,他的眼睛 里闪耀着仇恨、愤怒、欢畅、愉悦和兴奋……   开始(续)   米米在半夜里就开始肚子疼了。豆豆说,咱们去医院吧。米米不干,说只是 有点疼,还不是很疼,说她不想早早地就去躺在医院那惨白得有些恐怖的房间里。 说着,米米钻豆豆的怀里,迷恋地打量着他们的小屋。米米在一家外企上班,在 怀上宝宝过后,突然喜欢上了蓝色,就将这间小屋涂抹成了蓝色,将所有的家具 床饰一股脑儿全换上了蓝色,就连那两只喝水的蓝色杯子,也是挽着豆豆的胳膊, 跑了三条大街才买到的。米米说,豆豆,你是我的小船,带我和宝宝航行在蓝色 的海洋。豆豆一手搂着米米,一手轻抚她那隆得很高的肚皮,心里那甜美的感觉 都要洋溢出来了。   豆豆原来是个射击运动员,曾经得过很多奖杯,是有名的神射手,就在去年, 才转行做了警察。他不只一次地跟米米说,我只懂枪不懂浪漫,但是我喜欢浸泡 在你给我的这些浪漫里。米米说,你是我们浪漫的源泉。   上午,阵疼的间隔越来越短,米米还是不愿意马上就去医院,她跟豆豆说, 我一刻也不想离开咱们的小屋,要是能够把宝宝生在这小屋那该有多好啊!最后, 阵疼逾发厉害了,米米也不敢再坚持了。进医院门的时候米米说,豆豆,我生宝 宝的时候你要抓住我的手,你要和我一起生宝宝。豆豆嘴里说好啊,好啊,心里 却犯嘀咕——这是他一直不好说的——因为怕见血,看见血就晕。   就在这时候,豆豆的电话响了,是大队长打的,大队长说,假期即刻终止, 车子马上到医院来接你,有歹徒劫持了一个妇女。说完就挂了电话。大队长是知 道米米生宝宝的事情的,豆豆请了三天假,就是为了陪米米生宝宝,但是现在大 队长却通知他终止假期,语气很严肃,看样子是一个大案。米米问豆豆怎么回事, 豆豆说,有个歹徒劫持了一个妇女。米米毫不犹豫地说,你去吧,宝宝我自己生 就是了。豆豆表情很歉疚。米米说,你赶快去吧,好好治治那些坏蛋,我最瞧不 起的就是那些欺负女人的坏蛋了。   情况非常危急。见了豆豆,大队长说,一个歹徒进入一家发廊,打伤一个妇 女,劫持一个妇女,而且他的身上可能还有炸弹。   豆豆点点头。这是他到刑警大队来,第一次参加这样子的行动。   你先跟我进入现场看看,然后再商量方案。大队长说。在大队长的带领下, 钻过拥挤的人群,豆豆看见了那个歹徒。   歹徒在发廊门口用一把雪亮的尖刀抵在被劫持者的喉咙上,神情激动地叫嚷 着:把张大头给我喊来,把张大头给我喊来我就放人,要不我就杀了她。歹徒说 着将刀子在被劫持者的脖子上顶了顶,被劫持的是个漂亮女人,穿着件白色的睡 衣,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她一直哆嗦着,表情非常痛苦。   你不要乱来,千万别做傻事,别激动。两个警察上前和歹徒周旋着,企图能 够接近,但是被歹徒阻止了。歹徒空出一支手,拍拍挂在身上那只鼓鼓囊囊的破 烂的挎包,说你们别过来,我知道你们想抓我,你们一过来,我就先杀死她,然 后再炸死你们,我口袋里有炸弹呢,知道不?   那两个警察不敢向前了,摆着手说,我们只是想跟你谈谈,你别激动。   我激动个屁,我有啥好激动的,我就要张大头,叫张大头把钱给我,我帮了 他两年,他没给我一个子儿,现在快过年了,我要拿钱回家过年。歹徒说着,嘴 巴瘪了瘪,一副准备哭出来的样子。   张大头欠你多少钱?那两个警察说。   两年了,一年少说也得三两千块吧,两年就是六七千咧。歹徒说着,想伸手 比画个数,但是又害怕手里被劫持的女人跑了似的,赶紧一把将她的脑袋抓在自 己怀里。   你先把人放了,钱我们给你就是了。那两个警察说。   我才不要你们的钱呢,我要张大头的钱,我知道你们骗我,我一放人,你们 就抓我!歹徒说。   我们说话算数,你把人放了,我们就给你钱,然后送你回家。那两警察说。   家?我哪里还有什么家?那歹徒说着,潸然泪下,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那被 劫持的女人的脸上,那两个警察正要接近,却不想歹徒突然抬起脑袋,横着脖子, 满脸怒火,咬牙切齿地说,你们不准过来,别想我相信你们的话,你们城里人没 个好东西,都骗我,张大头骗我,你们也想骗我!   张大头是谁?豆豆问大队长,大队长说,目前还不清楚,你先看看环境,在 什么地方进行阻击。豆豆看了看四周,警戒线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几个记 者想挤进警戒线去摄象和拍照,被武警毫不客气地赶了出去。   不是还有一个被打伤的女人么?在什么地方?豆豆问。   在里面的屋子里,被他捆着呢。大队长说着,两人走出警戒线,回到指挥车 上。   听听各位的意见。大队长看看其他的几个同事,又看看豆豆。   就他的话语和装扮看来,他应该是来爱城打工的,但是很明显,他的精神出 了问题,而且现在的情绪非常急噪,必须采取相关的措施。一个同事说着,看了 豆豆一眼。   我已经请示了上级领导,领导给予了指示。大队长说,马上就要春节了,如 果我们不能妥善地当机立断地处理好这个案子,安全地解救出人质,这不仅会影 响咱们警队的名誉,而且更会在市民中造成恐慌,因此——大队长看了看豆豆, 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事态还在向严重的方向发展,就击毙他!   解救人质的方案很快确定了下来,几个人过去,和劫持犯进行周旋,尽量满 足他的要求,一来争取劫持犯主动放人,二来伺机行动,抢出人质,抓获罪犯, 如果不行,就果断击毙。   豆豆是这次行动的阻击手。枪是豆豆少年时候非常向往的79式仿制前苏联 CBD德拉贡诺夫半自动阻击步枪。79式狙击步枪,北方工业公司生产,导气式自 动方式,枪机回转式闭锁,通用53式7.62毫米机枪弹,10发弹匣供弹,4倍光学 瞄准镜,全枪长1220毫米,全枪重3.8公斤,有效射程800米,初速830米/秒。   豆豆拧着枪上了发廊对面的楼房的一个二楼房间,和歹徒的对视方位为四十 五度角。架好枪,装好弹,对讲机响了,大队长说,我知道这是你第一次行动, 别紧张,就当是场比赛吧。这话大队长在确定好方案的时候已经跟豆豆说过一次 了。豆豆说,没问题,请领导放心。   上楼的时候,豆豆就感觉到腿有点软绵绵的,却不想现在还没开始瞄准,手 也开始哆嗦起来,而且心里怎么也做不到平静,嗵嗵地像是要蹦出胸口了。   这不行。豆豆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天空瓦蓝瓦蓝的,阳光很充足地照耀着。 豆豆做了个深呼吸,慢慢地将面颊贴在贴腮板上,然后将枪口慢慢瞄向歹徒……   过程   阿美,你怎么样?阿月问道。里屋的阿美没有动静。阿月跟那汉子说,大哥, 你把阿美打死了。那汉子撇撇嘴说,她的命哪有那么贱,死不了,我以前饿了三 天三夜还没饿死呢。阿月叹了口气,说,大哥,你说我们谁招你惹你了,你干吗 跟我们过不去呢?那汉子说,谁跟你们过不去了,我不过是要找张大头。阿月说, 你找张大头就找张大头啊,干吗拿着我们撒气啊?那汉子说,张大头明明在你们 这里,你为啥说不在啊?阿月长叹一声,说,大哥,都到这份上了,我干吗还骗 你啊,我们真不认识什么张大头李大头的。那汉子说,才怪,你们怎的不会认识 他?那家伙一年撒在你们这些小姐身上的钱,都够买一百头牛的了。阿月沉默了 一会儿,说,大哥,你真以为我们的日子好过吗?那些有钱的家伙,谁把我们当 人了,我跟你一样,我也恨他们,我知道,大哥,你是给那个张大头干了活儿没 拿着钱,要是我真认识张大头,我肯定带你去找他!那汉子不说话了。阿月接着 说,大哥,你把我放了吧,这寒冬腊月的,我穿着这么件薄衫儿,冷啊,你放我 去换件衣服好不好?那汉子还是不说话。阿月语气更加温柔和美了些,说,大哥, 我那妹子——就是被你打了过后捆着的那妹子,命苦着呢,她妈妈死了,她后爹 是个畜生,没拿她当人,我得去看看去,你打她厉害了,要她真出了人命,大哥, 你就是杀人犯了,这辈子就完了,你放了我,我去看看。那汉子没言语,阿月感 觉到她抓住自己的手放松了些,那抵着脖子的刀子,也滑落到了胸口上,阿月接 着说,大哥,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好人总是有好报的,你放了我,我不怨你,我 当你是大哥,你当我是妹子吧,咱们都是从山沟里来的,大家在外面混生活都不 容易啊!阿月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地想掰开那汉子抓住她的手,就在上时候, 那汉子猛地一声吆喝“你们别过来!”那手嗖地一下又将阿月紧紧地抓住,那刀 子往上一顶,阿月嗷地惨叫一声,感觉到有一股温暖的东西虫子般顺着脖子爬了 下来。   你不要乱来不要激动!那两个企图靠近的警察慌忙后退了几步。   你们别想抓住我,不把张大头找来,不叫他把钱给我,休想喊我放人,打死 我也不放!那汉子声嘶力竭地叫喊着。   你别太固执,先把人放了,一切都会得到很好的解决的。那两个警察正说着, 过来了一个当官模样的,他给那两个说了两句什么,那两个就走开了。   这里是你管事吗?那汉子问。   是啊,我是刑警大队大队长。那警察说。   这里的警察你都管吗?那汉子问。   是啊。那警察说。   那你把这些警察都喊走吧,叫他们去找张大头,把张大头找到,我就放人。 那汉子说。   你为什么不先把人放了,和我们一起去找呢?那警察说。   我不相信你们。汉子想了想,说道。   你不相信警察你相信谁呢?那警察说。   我相信这个!那汉子把刀子在阿月的脖子上顶了顶,然后又拍拍那只挎包, 说,我还相信这个!   你应该马上把人放了,她和你无冤无仇,你已经把她刺伤了,她必须马上去 医院治疗。那警察态度强硬地说道,你这样是在和法律公然对抗,你是要承担严 重后果的。   我不管!我就要张大头出来,我要他把我的工钱给我,我要回家,你们再不 把人给我找来,我就要杀人了,我就要炸了这个地方,炸了这个叫爱城的地方…… 张大头你给我出来,张大头你给我出来。那汉子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又开始流泪 了。   你冷静一点,你冷静一点。那个警察说,你口渴吗?要喝水吗?   我什么都不要,你们别管我,滚!滚开点!再不滚开我要杀人了!那汉子暴 躁地叫喊着,开始哭起来,呜呜。   过了许久,阿月感觉到那温暖的东西已经没有流淌了,在胸口上成了冰凉僵 硬的一片。阿月想低下头看看,但是喉咙被刀子抵得很紧,吞咽一下口水都感觉 到十分刺疼。阿月翻动着眼珠,她看见了天空白花花的太阳,那太阳让她想到少 女时候在河滩上放牛的情境,牛慢吞吞地啃着草,她舒展地躺在松软的河滩上, 阳光暖暖地,棉被似的盖在身上……   姐,姐,姐!屋子里传来阿美的喊叫声,阿月一时没应,阿美竟哭了起来, 阿美哭着说,姐,你怎么了?姐你怎么了!阿月想应,但是喉咙被那刀子顶得很 紧,刺般地卡着,出不了声。阿美哭喊着说,那位大哥,你把我姐怎么了?你把 我姐怎么了?那汉子被阿美的的哭喊烦了,扭头说,你再嚎!再嚎我就把她杀了! 阿美马上住了嘴,等了一回儿,跟那汉子和阿月说,大哥,你别伤了我姐,你伤 了我姐,你也活不成的,你就是杀人罪的。姐,你还好吧,你求求大哥,求他把 你放了,姐,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妹子也不活了。大哥,你就把我姐放了吧, 你放了我姐吧!那汉子扭头冲屋子里吼道,你再嚷嚷,我就把她脖子戳了!   阿月艰难而且痛苦地动了动脖子,嘶哑着声音说,大哥,你要戳,现在就戳 吧,其实我活着也没啥意思。   那汉子手软了软,阿月感到不那么痛苦了。阿月说,大哥,你家里种的有地 吗?那汉子没有吱声。阿月说,以前的这个时候,我爸爸和我哥哥出门翻冬地, 准备来年种辣椒啥的,我娘和我嫂嫂就在家里洗衣服和打扫清洁,准备过年的那 些东西,我呢,就把牛牵到河滩上去放,让它晒晒太阳。那汉子还是没有吱声。 阿月说,大哥,你咋不在家种地呢?今年辣椒好贵的。那汉子突然开了口,问, 你哥呢?阿月没有回答。那汉子把手里的刀子松了松,说,你哥呢?阿月感觉到 喉咙依旧不轻松,堵堵的,反而比一早更难受了,阿月说,死了。话刚一出口, 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洒了那汉子一手,那汉子像是被烫了似的,一哆嗦。那汉 子问,怎么死了的?阿月说,挖矿,被砸死的。那眼泪依然哗哗地流淌不止。那 汉子抓着阿月的手和握刀的手颤抖不停,他努力想抑制住,却更加激烈了,那汉 子喃喃自语说,都死了,都死了,我不该进城的,不该进城的,说好回家,没回 成,娃娃盼我,想趟河找我,掉河里了……掉河里了。阿月抬起一支手,抹了抹 眼泪,说,大哥,别难过了,咱们回家过年吧,回家,嫂子还在村口盼你呢!那 汉子哽咽着声说,没了,什么都没了,娃娃没了,她也没了,他们都没了,我也 没回去成,没钱,走不了路,上车没票,挨打,被甩了下来……那汉子烦躁不安 起来,他的话语越来越急,语气越来越重,最后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娃娃、娃娃 娘、张大头……   结束   豆豆感觉到额头很重,精力依旧无法集中,眼前全是躺在雪白的产床上的米 米,米米的额头上涔出了豆大的汗珠,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单,好象就要撕碎了 一般,宝宝她的子宫里赖着不肯出来,在里面打着滚,哭闹着……   豆豆晃了晃脑袋,想是要从脑子里甩出米米和宝宝。豆豆看见那歹徒的刀子 在那被劫持的女人的脖子下闪耀着熠熠光芒,那光芒突然一闪,一缕殷红的血轻 轻地滴落下来,那女人雪白的胸口立即一片嫣红,然后是她身上的那件雪白的睡 衣,开始桃花盛开般的,一团一团地绽放了。   豆豆感觉到有些晕眩,向大队长呼叫说,大队长,我没有状态。   你是咱们警队的神枪手,你是最有状态的,现在你不要胡思乱想,精神集中, 你就当是一场比赛,再过五分钟,如果事态还没有缓和的趋势,你就行动,时机 你自己把握!大队长说着,挂了。   豆豆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慢慢睁开,他看见那个被劫持的女人脸上露出 惨淡的笑容,那笑容在她身上那艳红的血色的映衬下,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 让人心悸的一片死白。豆豆慢慢地将枪口调向歹徒,他在咆哮着,面目狰狞。豆 豆并没有费多大的工夫,就在他的脑袋上发现了一个黑点,打中那里,就是十环。 豆豆深呼吸了口气,指头轻轻勾上扳机。   这时候大队长走了过去,那歹徒暴跳着,歇斯底里地冲大队长喊叫着,并且 将光芒四射的刀子指向了他。   豆豆毫不犹豫地勾动了扳机,然后把脑袋埋在枪托上,闭着眼睛站了起来。 电话响了,是米米的,米米说,完了吗?豆豆想唔一声,却发觉舌头在口腔里生 了根似的,竟然无法动弹。米米说甜美地说,我把宝宝生出来了,外面的阳光真 美啊,真想带着他去看看太阳。   结束(续)   那汉子一个筋斗就跌倒了,阿月转过身,想要扶住他,但是被飞快赶过来的 警察抱住了。警察脱下身上的大衣,披着阿月身上,阿月跌跌撞撞地想进屋去看 阿美,阿美已经被警察解救了出来,阿美扑在阿月怀里,两个人呜呜大哭起来。   那个汉子扑倒在地上,脑袋泊在一汪乌黑里,那汪乌黑,袅绕着一股热气。 他的那把刀子摔得老远,好象一条已经死去的鱼,泛着僵硬的青光。摔得老远的, 还有他的那个破烂的挎包,从挎包里滚落出来的几个馒头,在阳光上剔透如玉。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