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绝恋 --李澍(澳大利亚) 序 当杨阿姨打开门进来准备做下午工的时候,看见餐厅里早上为女主人做好的早餐 竟还原封不动的摆在那里。她心里有点不高兴,现在的女主人真是变了,以前她 是很给她面子的,遇上不喜欢的早点,她宁愿丢掉或是藏在冰箱里都不会留在这 里摆给她看。女主人到美国去了几个月回来以后真是变了,原来的豆浆,油条不 吃了,变成了酸奶和烤面包,还要让她用一种特殊的小刀将据说是瑞士产的黄油 刮成卷曲的两片放在一个精致的小磁盘里摆在面包彷,真是穷讲究透了。 她酸溜溜的将黄油,面包,酸奶收了,又把餐桌擦了一遍,就去打扫主人的卧房 。 推开卧房的门,她吓了一跳,女主人竟还没有起床,背朝她拥著个枕头睡的跟个 死人似的。她赶紧悄悄的把门关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把晒干的衣服收了 不声不响地熨了起来。衣服熨好,叠好,因为不能打扫主人的卧房,只好开始做 晚饭,她今天准备做两样女主人最喜欢的菜-红烧活鲑鱼和蒜子菠菜,她先熬了 一小锅杂米粥,又把白饭做好,之后她开始炒菜,菜炒好了,她把两样菜盛在女 主人喜欢的细磁盘里;两个炸的焦黄的鲑鱼中段卧在浓浓的酱汁里,碧绿的菠菜 拌著星星点点的蒜子,清淡诱人。她把菜盖好,又切了几片昨天做好的酱牛肉, 再把饭煲和粥锅也摆在桌子上,用保温套套好。她得意的看著自己的杰作心里想 ,这下她该是挑不出毛病来了,这样可口的饭菜她要是还不给面子,那她可真是 伺候不了她了。 出门的时候她故意做出了一些响动,想把女主人吵醒,菜凉了可就白费了她的一 番苦心了。 第二天早上杨阿姨进来做早餐的时候,她感到事情有些不对了,她精心炮制的晚 餐冷冰冰的摆在那里纹丝未动。她本能的向卧房奔去,推开门,看见女主人依旧 躺在床上,昨天的姿式一点没变。她喊了女主人几声,没有丝毫反应,她的头发 竖起来了,她跌跌撞撞的向门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呐,快来人呐!" 派出所的警察来了,公安局的警察也来了,最后侦断女主人徐简已经死了三十多 个小时了。 警察在机场截住了女主人那位正要上飞机去美国的丈夫。 一 埋头卷缩在头等舱那宽大的座椅里,Beverly的身影愈发显得消瘦、疲倦,航空 小姐俯身关切地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她头也没抬摆了摆手让她走开了,自从坐头 等舱后她还没有对谁这么不礼貌过。 飞机起飞了,巨大的机身缓缓地穿过云层平稳地滑向天空,阳光灿烂了,天也蓝 了,可是她的心情却象阴霾的数九天,冰冷,漆黑,死寂。她恨不得飞机能撞到 什么上面,粉身碎骨,一了百了。 十几年了,她知道自己一天都没有忘记过他,她麻木的活著,心不在焉的活著, 恍恍忽忽的活著,虽然她也跌跌撞撞的活过来了,并且在一般人的眼里她活得还 不错,可是她知道只有在心底深处埋藏著的他,才是她活著的目的。 二 80年,白雯莉终于从东北兵团调回了北京,在一所中学当了中文老师,兵团十一 年,她竟然没有交上男朋友,一来她无意在兵团成家,二来周围也没有什么出色 的人选,凑凑乎乎为了把自己嫁出去而找一个,她觉得还没有这个必要。寂寞的 时候她也曾吟诵过李白诗中才女们吟咏了千百遍的名句: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 一格降人才。人才始终没有出现,她也就孤傲的活到了二十八岁。 二十八岁是一个可怕的年龄,一个二十八岁的女人还没有嫁出去就更为可怕,且 不要说周围怪异的目光,交头接耳的品头论足,就是结了婚的男士们都很少有敢 和她说话的,寡女门前是非多,她明白他们的心思。她淡淡的笑笑,依旧我行我 素。 当然,周围也不乏热心人,老少红娘都抢著为她张罗对象,他们说,象她这样的 人品,虽然二十八了也还来得及。她多半都婉言谢绝了,因为她认为感情不是个 物件,也不是商品,不可以由别人配来配去。红娘和红郎们失望之余渐渐有了些 微言,可是她总不能为了让他们过把瘾而出卖自己吧。 邓汉杰的出现颠倒了白雯莉的整个世界。 他是那么的潇洒,开朗,幽默,浚智,充满活力,他的到来给整个语文教研室带 来了生气,也牵去了白雯莉的身心。由于同是来自东北兵团,又是同一个师,他 们很自然就谈到了一起,他说他喜欢姜昆的相声,她说她也喜欢,他说姜昆第一 次来场部说相声的时候他早早就去了,她说她也早早去了,咫尺天涯,他们居然 没有碰上,现在却在一个学校教书了,命运经常搞些阴差阳错的事情。 在学校举办的新年晚会上,他主动邀请她跳舞,他的舞步是那么稳健而又准确, 她和谐的跟著他旋转、摇摆、跳动,渐渐忘情于其间。她知道,多少年来她等待 期盼的就是这个人,她的心为他颤抖,为他震憾,每天到教研室来看见他,和他 说几句话成了她最大的心愿。相处得久了,他说,他也愿意和她聊天,并认为她 是他认识的女子中难得的几个人品不凡的女人之一。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她心里 十分得意,但是也不无猜妒,她要知道另外那几个女子是谁。 几个月后,邓汉杰让大家吃了一惊,同时也给了白雯莉一个答案。 他带著他的女朋友徐简来了,并宣布;徐简终于于从东北兵团调回了北京,他们 下个月就结婚。 大家面面相觑,看看白雯莉又看看徐简,白雯莉脸上是一个僵硬的笑容,徐简脸 上一片春风。而且这两个女子的高矮、身材是那么的相似。 白雯莉没有再去上班,她躺在家里狭小的床上,想用锋利的刀片割开自己的喉咙 。 自杀毕竟不容易,她在床上躺了几天,泪流尽了,爬了起来,去公用电话亭给邓 汉杰打了一个电话:"来看看我。"她凄凄的说。 邓汉杰立刻来了,她无言的看著他,看著这个自己死死地,无望地爱著的人,他 还是那么吸引她,他的身躯,他的相貌,他的怜惜同情却没有爱的眼神。她的泪 又流出来了。 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头安慰安慰她,她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一股暖流涌进了她的躯体,她尽情的享受著与自己深深爱著的人肌肤相亲的感 受,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点,她还是感到了一种近乎昏厥的幸福。 邓汉杰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她没有放开。 他负疚的说:"对不起,让你误会了,没想到你会是这样。" 她没有说话,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她将嘴唇贴到了他的手上,深深的吻著,眼 泪流下来湿了他的手心。 "做个朋友吧,做个好朋友。"他安慰说,把手留在她的手中没有忍心抽回来。 "这就够了,这就足够了。"她的脸贴著他的手悲凄而又感动的说。 他又抽了抽他的手,这回她松开了,他抽出了自己的手,负疚地看著她说:"我得走了,多保重。" 白雯莉张著一双泪眼无望的看著他,忽然她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抱抱我。" 她哀哀地要求著。 邓汉杰小心地轻轻收拢了手臂。 白雯莉紧紧地拥抱著他,象要把他吸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泪还是无声无息、无穷 无尽的流著。 等她哭得差不多了,邓汉杰才又轻声的安慰她说:"我们不还是朋友嘛?好朋友 ,永远的好朋友。" 白雯莉欣慰地点了点头,渐渐止住了哭泣。 邓汉杰松开了手臂,将她送回到椅子上坐下,叮嘱的说:"好了,不许哭了,你 能保重自己,我才能放心的走,现在我必须走了。" 白雯莉忍著眼泪又点了点头。 邓汉杰慢慢的向门口退去,终于于转过身拉开门走了。 白雯莉抬起眼睛看见门在邓汉杰身后轻轻地、义无反顾地关上了,她绝望的将双 手捂在脸上,忍不住又放声痛哭了起来。 几个月之后,住在纽约的姨妈给她办好了留学手续。 三 繁忙的留学生活和纽约的疯狂使她渐渐淡忘了心底的悲哀,英文补习课读完,她 选了一门非常实用而又十分枯燥的会计专业。课余,为了排除会计课的乏味,她 常到大学图书馆的中文部去看中文书,那里中文书籍的收藏出乎意料的丰富。 一天,她刚刚在中文书架上找到一本鲁迅的小说选,就听到一个人操著高低不平 的汉语问她:"劳驾,你能帮我找到鲁迅小说全集吗?我有困难找到它。" 她转过头来,吓了一跳,她看见了一个剃著寸头的栗色脑袋,灰蓝色的眼睛在黑 色的眼镜框后面目不转睛的盯著她,鬓角修成了一片奇怪的形状,更令她心惊肉 跳的是他的左耳还戴了一粒浅蓝色的松石耳环。 她很快帮栗色小寸头找到了"鲁迅",交给了他,躲到一边继续看她看了多少遍的 "伤逝"。 看到她也拿著一本鲁迅,小寸头又凑了上来:"我叫萨班斯金,你叫什么名字?" "白雯莉。" "BEVERLY,一个很美的名字。"他高兴的说。 "不是BEVERLY,是白-雯-莉。"白雯莉尽量把音发得准确清晰。 "白色的白,文化的文,茉莉花的莉,是不是?"萨班斯金卖弄的。 "对。"白雯莉无意与他多交谈。 "你喜欢鲁迅?" "是的。" "你喜欢他的哪一篇?" "我喜欢'伤逝'和'祝福'。" "你是说;'旧历的年底毕竟是年底,'是吗?信不信,我差不多可以倒背如流。" 接著他就真的一口气用中文背了起来。 他认真的背诵著,虽然语调七上八下,句子却真的没有半句错的。 看者他那认真执著却又怪腔怪调的样子,白雯莉不禁笑了。 他背了很长一段终于停了下来,然后得意的看著白雯莉说:"怎么样?" "很好,就是我的中国学生都不能背出这么多。" "您是位老师吗?"他很懂事的改用了您来称呼白雯莉。 "是的,我曾经是中学语文老师。" "语文老师,那简直太好了,"他喜形于色,"遇到您真是三生有幸,"象很多学中 文的外国人一样,他也很爱卖弄成语。接著他又说:"我这个学年的论文选的是鲁 迅的小说,我想,如果我能找到一位鲁迅先生的同乡帮忙,那我的论文就一定会 万无一失。" "叫我替你写论文,那算怎么回事?" "不是替我写,是辅导,我的智商还没有低到那种程度,哈哈。白老师,请答应吧 ,我会付你钱或者帮助你的英文。"萨班斯金诚恳地请求道。 白雯莉动心了,不是她想卖弄她的文学功底,也不是想挣那几个钱,而是对英文 的需求;虽然经过了半年的英文补习走出了云里雾里阶段,可是要想得心应手的 对付这个庞杂的美国社会,她的那一点点英文还远远不够,如果能够和一个真正 的美国人去练习英文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再说这个美国青年的修饰虽然有点奇形 怪状,相貌倒还端正、举止也还彬彬有礼,至于他左耳上的松石耳环,如果他是 同性恋,对自己倒没了麻烦。 交往得久了,他告诉她,并不是每一个戴一只耳环的男人都是同性恋,很多人只 不过觉得戴上一只耳环很酷,有点pirate(海盗)的味道。 从那以后,他们开始了每星期两次的交换学习,这个美国青年的坦率,热情,以 及对鲁迅著作的执著赢得了白雯莉的好感。学习之余他们难免会探讨一些中国社 会问题,遇上观点不同的时候,他们争论得不依不饶,如火如荼,争论之后,美 国青年的眼睛会忽然火剌剌的盯在她脸上,久久的不肯移去然后痴痴的说YOU ARE EXTREMELY BEAUTIFUL。这时她就会马上宣告:"THAT'S ALL FOR TODAY。"他只好收拾起书本走了。 再来上课的时候,她不和他争论了,而是只谈文学,可是鲁迅先生的书又不可能 不触及政治,不触及中国人的人性,中国的社会问题。她耐心地给他讲中国社会 的特殊性,讲它怎样压抑了中国人的人性、使他们多少年来忍辱负重,逆逆来顺 受,关闭自守,坐井观天,以至于落到世界的后面。而他还是不同意,他说中国 人如果不自己压抑自己,不逆来顺受,不忍辱负重,多几次五四,多几次四五, 那么中国的民主也早就大功告成了。萨班斯金做为一个局外人,很多观点不能不 叫她刮目相看,可是只是这么轻轻地一瞥,她就知道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萨班 斯金眼睛里的火光又熠熠的燃烧了起来。她赶快把目光移开,萨班斯金却不想后 退,他伸过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 白雯莉的身体颤抖著,她知道自己的心虽然已如古井,身体却还是一把干柴,碰 到适合的火星终究是要被点燃的。再说既然命运已经不恿许她属于一个人,难道 她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她已经尝够了太多的寂寞,太多的苦涩。长夜中她常常觉 得自己不过是一具僵尸,向一个漆黑、深邃的洞中地落著,地落著……,她不由 自主的想要抓住些什么,哪怕是一根稻草。萨班斯金的到来恰好就是这根稻草, 她在慌乱中抓住了他,也任凭他抓住了自己,以示自己的存活。她不能再压抑自 己了,她要让自己在这人类与生俱来的本能中爆发,在爆发中寻到解脱。 事后,萨班斯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年近三十岁的白老师竟然还是处女! 他说她一定是重新做过了的,她忿怒的说;"这也是可以做的吗?!"他说;"在 美国什么都是可以做的。" 她生气了,虽然她不否认他说的是实话;在美国这个地方的确无奇不有,可她还 是生气了。她请他立刻出去,他哀求说:"对不起,BEV,我不是有意的。"她不予 理会,指著房门又一次厉声说道:"出去!"他委屈地说:"BEV,这真的不是我的 错,要怪也应该怪那些医生。"她毫不动情,背过身去不再理他,他只好走了。 可是他没有放弃,他以他美国人的方式一往直前的追逐著她。第二天一下课他就 跟上来了,也不管周围有多少同学,他跟在她身后不停的说:BEV,原谅我,我 真的不是有意的,在美国真的是这样的……。她不理他,任他在身后紧紧跟随喋 喋不休。周围的同学见怪不怪,没有人打扰他们,他就这样一路走一路说跟她来 到了她的宿舍门口。她在门口转过身,给了他一个拒之千里的表情,他只好站下 来闭上嘴。她打开门进去把他关在了门外。 她在屋子里翻开了书,可是才看了几页思想就飞走了,美国人就是美国人,就象 他们的诗里没有凄凄、惨惨、戚戚这样的句子,他们的生活里也没有这样悲凄的 一页。他们是不会象自己一样躺在小屋子里想用刀片割断自己的喉咙,然后凄凄 地将爱人唤来,无言的看著他,最后,在得到了一个也许是此生唯一的拥抱之后 无望的远走他乡……。 她想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书本上,可是无法奏效,她知道她的心终于又无可救药 地飞回到那个自己刻意要远离的地方。 几天来她已经习惯了萨班斯金的紧紧跟随,习惯了回到宿舍不是看到一张卡片, 就是一束鲜花。她把那些写著些胡言乱语的卡片收拢来扔进了垃圾桶,把鲜花放 在那里任其干枯。 终于有一天,放了学,萨班斯金照样跟随她来到了宿舍门口,这次他没有让她溜 进屋里,他伸开手臂挡住了她,再次请求道:"BEV不要再折磨我了,我非常爱你 ,你是一个奇迹,你是绝无仅有的。" 白雯莉苦笑了一下,"绝无仅有",她不知道他是在赞美她,还是在取笑她,象她 这样的老处女不要说在美国就是在中国恐怕也的确是绝无仅有的了。 虽然是苦笑毕竟是一笑,她的脸不可能再板下去,萨班斯金乘虚而入,他们又重 关于好。 一年以后她毕业了,萨班斯金出色的完成了"鲁迅",又开始写"沈从文"。 拿到毕业文凭的BEVERLY在旧金山一家会计事务所找到了一份会计助理的工作,搬 家前,她和萨班斯金在一家法国餐馆里共进了晚餐,雪白的台布上烛光幽幽,他 们友好的交谈著,斯文的吃著艺术品一样精美的法式大餐,萨班斯金给她带来了 一枝系著缎带的黄玫瑰,但是他说;这可不是为了祝贺她找到了工作,他认为象 她这样美丽的女人去做那么BORING(枯燥)的工作实在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 劝她不要去做这份工作。她说;那做什么?象他一样没完没了的学习中国文学? 他说;为什么不,这是一个深深的海洋,那里面的奥秘无穷无尽,够他学一辈子 的。她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她是一个普通的人,需要一份普通的工作来糊口 ,不能象他那样钻进一个牛角尖,成为一个课题的专家、博士,在她看来这样的 生活同样BORING。萨班斯金说;文学是不一样的。白雯莉说;也许。 她搬到旧金山去了,萨班斯金曾来电话说他想转到旧金山去学习,被她婉言拒绝 了。她相信,不久他就会找到一个从沈从文故乡来的女孩做他的老师。 四 会计事务所的工作繁忙,琐碎,她认真的,一丝不苟的工作著。两年后她凭著一 封优秀的推荐信在一所更大的会计事务所找到了一份薪水更高的工作。 在一次事务所召开的例行圣诞晚会上,她遇上了事务所的一位重要客户-泰德· 塔克,泰德新近去过北京,对北京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他知道BEVERLEY是从北 京来的之后,就象发现了宝物一样与她寸步不离,他喋喋不休的跟她讲述他在北 京的奇闻异见,她礼貌的听著,偶然也纠正一下他对"故宫","北海"的发音,年 过半百的泰德那天晚上的喜悦心情是显而易见的。 此后,她的办公桌上就不断的有鲜花送来,精致的烫金卡片上总是亲笔签著泰德 的名字。周围的同事无不羡慕,连老板都对她客气了几分。 几个星期后,泰德请她吃晚饭,她没有拒绝,泰翁亲自坐车来接她,带她来到一 家十分豪华的饭店,BEVERLEY没有准备,她有些尴尬自己的衣著,但是侍者看到 是泰德,还是十分小心礼貌的接待了他们。 喝完了饭前红酒,泰德向她提出了一个要求,他说他决定去中国做生意,希望她 能做他的特别顾问兼翻绎,他将付她高于她现在三倍的薪水。 她答应了他的要求,并不是因为他许诺的高薪,而是她心底暗暗有了一个念头; 是时候了,是回去看看他的时候了。 此后,她便随泰德不断的来往于旧金山、北京、上海、广州。繁忙的会议之余, 她抽空往原来的学校打了个电话,但是电话不通,跟服务台服务员一打听,才知 道全国的电话号码都重新调整过了,幸亏114服务台还没有变,学校的名字也还没 有变,她终于打通了学校的电话,传达室的崔大爷竟已去世,新来的人不知道邓 汉杰这个名字,问了语文教研组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是梁玫玫接的,梁玫玫听到 是她,先是大惊小怪了一番,接著没等她问就把原来教研组全体老师的去向一一 向她做了汇报。晚上她请梁玫玫一家在北京饭店吃晚饭,一来祝贺老同事相聚, 二来以示答谢。 餐桌上,梁玫玫五岁的儿子象个小霸王用筷子把桌子上的菜挑了个遍,母亲笑著 点著儿子的鼻子说;我们宝宝那吒闹海了是不是?看把这些虾兵蟹将捣的,丢盔 卸甲,屁滚尿流了是不是? 小霸王一双筷子挑得更欢了。泰德喝了一口酒,礼貌的告辞走了。白雯莉暗暗庆 幸自己没有孩子,这种打不得,骂不得,宠也不是,不宠也不是的小人儿才真是 最最难养的。 泰德走了,梁玫玫说得更欢了,可是梁玫玫说的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小霸王,关于 邓汉杰并没有提供出更多的消息,她所知道的还只是那些:改革开放以后邓汉杰 辞职下海了,走时没有和大家告别,听说是去了深圳,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听 到过他的消息。 白雯莉建议泰德去了几次深圳,可是人海茫茫,她到哪里去找他呢。 孤独与痛苦之中,她常常一个人默默的发呆。一天,在又一次温馨的晚餐后,泰 德拿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递给了她,他微笑地看著她让她打开,她先解开 缎带,又剥开花纸,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首饰盒,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颗精美 耀眼的大钻戒。 "嫁给我吧。"泰德深情的,得意的看著她,他认为他的话一定给了她一个惊喜, 她的不快一定与他迟迟没有向她求婚有关,他想她一定和他周围所有的女人一样 ,盼望著嫁给他这个资产上亿的老鳏夫,只是自己不好意思开口而已。至于他自 己,这么长时间的朝夕相处,他的身边已经不能没有这个安静娴雅温柔如水的东 方女人了。他知道钱的力量,只要有钱,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得不到的?就象他 的足球队,因为他肯出钱,他不就把全州最好的球员都收罗到自己网下了吗?他 们比的是球吗?不,是钱,是他的钱。 白雯莉将这颗钻戒戴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默默的端详著,许久才点了点头。为什 么不呢?泰德虽然年过半百,却还风度犹存,尤其难得的是对自己呵护有加,每 次在一起吃晚餐他都要帮自己脱下大衣交给侍者,走到桌边也是先为自己拉开椅 子,用完餐离开餐桌时,又帮自己从侍者手中接过大衣,拎起来,让自己把胳膊 伸进去,穿好,然后再退开一步,让自己先行。这种还保留著绅士风度的人就是 在西方也不多见了,更何况他还有亿万美金的资产,金钱在美国毕竟还是力量的 象征。身心俱瘁,几近中年的她能有一个这样的靠山,不能不说是件难得的好事 。她虽然没有期待他的求婚,但事情发生了,她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再说,跟 谁过不是过呢。 婚后,白雯莉随泰德周游了世界,但无论她走到哪里,她的心还是空的,罗浮宫 绚烂的文化遗产,巴黎的罗曼蒂克,佛罗伦萨,威尼斯的绮旎,都柏林的绿…… 人们都说走在欧洲文化悠久的街上任何人都会被它的美溶化,忘记世界上的一切 烦恼。可是这句话对她不适用,没有他,这一切都不在她眼里,她不过是伴随泰 德的一具行尸走肉。 成了塔克夫人之后,她退出了泰德的日常工作,只是在泰德回中国的时候她才相 随。 每次回国她都希望能找到他。她想象过千百种找到他的情形,那之中她最渴望的 是看到他走投无路、妻离子散(如果他有孩子的话)、贫困交加,于是她就能象 圣母一样向他伸出温暖的手臂把他拥抱在怀里,给他安慰,给他帮助……,每每 此时她都会被自己的这种深情感动得流下泪来。 可是,这种她在心底渴望了千百次的温情相会始终没有发生。 五 她就在这种无望的渴想中,心不在焉、温柔和顺的与泰德过著舒适豪华的日子直 到泰德因心肌梗塞过世,因为有泰德的遗嘱,他的前妻的孩子没办法给她找太多 的麻烦,葬礼后,他们纷纷拿了自己的所得离开了泰德的豪宅。 泰德在世的时候她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泰德走了,她才觉得世界更空洞了,没 有了泰德,她要这个豪宅和他那些永远对老主人忠心耿耿的仆人们有什么用呢? 她把这一切交给了他的前妻的长子,自己搬进了一个三室一厅的顶层公寓。三室 一厅,对于她这样一个孤身女人足够用了。 她常坐在公寓阔大的客厅里,望著落地窗外在远处静静滚动的海水,一望就是几 个小时,直到落霞染红了窗扉,又将碎金洒到海面,最后把一切收到海的深处, 只留下了黑暗,无尽的黑暗。一切都是空的,海、天、落地窗,自己座椅下这座 豪华公寓,还有四十多岁的自己。泰德、萨班斯金,上帝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身 边,强写了一段不尽人意的命运给她。上帝创造了生命,却没有给生命主宰命运 的能力,一个人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活著又多大的意义呢。 她百无聊赖的站起来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威士忌又加了两块冰,她走到 壁炉边,冲著壁炉上水晶镜子里面的自己苦笑了一下,举了举杯,呷了一口,冰 冷浓烈的酒顺著干涩的喉管流进了空空的胃里,她的心热了起来,眼泪不禁流了 下来,泪眼中,她惊遽的发现镜子里面自己的双眼下竟微微肿起了眼袋,眉心中 一条深深的轨道已经舒展不开,青春还尚未有过,就要逝去了。 她想起了泰德的小女儿对她说的话:"BEV,去LA看DOC-REEVE吧,他会让你重放 异彩。"她说的DOC是为很多好来坞明星做过美容手术的医生。他的小女儿的那张 脸快赶上麦寇、杰克逊了,鼻子是按NICOLEKISMAN做的,眼睛是ELIZABETH TAYLOR的,嘴唇是Marilyn Monroe的,脸型是ISABELLE ADJANI的。可惜她越这样改造自己,就越没有哪个影视公司敢要她。 当时她对她的话一笑置之,现在不禁想,是不是该去试试。 她去LA见了DOCTOR.REVEE,DOCTOR看了看她,轻轻一笑,说这样的小手术他是不 做的,建议她去找他的学生来做。白雯莉执意要他做,费用高一些也没有关系。 DOC终于答应了她,把她排在了WAITINGLIST上,几个星期之后,她幸运的得到了 一个空缺去做了手术。 手术恢复的很快,几个星期之后眼袋果然没有了,眉心间的沟壑也没有了,青春 又回到了她的脸上,她明白美国女人为什么这么热衷此道了,这一点都不可怕, 几个星期下来,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手术的痕迹。医生说她的皮肤组织繁殖得很快 ,很适应手术,建议她把整个脸部的皮肤做一下。她动心了,按照医生的建议又 做了几个手术。几个月之后果然象泰德的小女儿说的一样,她重又光彩夺目了。 可是美容带给她的快乐并不长久,看著镜子里自己那张被扯平了的脸,她自嘲的 笑了笑,心依旧是空的,痛的。终于,她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打好了行李,锁 了公寓的门到深圳去了,她下决心要在那里找到他。 六 她从一个区的酒店换到另一个区的酒店,走遍了深圳的大街小巷,公园,商店, 可就是看不见他的影子,她知道命运又在跟她做游戏,在兵团农场他们不就咫尺 天涯不能谋面吗?她沮丧悲哀到了极点。 那天,她丧魂落魄的回到酒店,腿一软就滑倒在大厅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服务 员们围上来想把她搀扶到沙发上,她用手一挡说:"别动我!你们为什么不铺防滑 瓷砖,叫你们经理来!" 服务员把经理叫来了,看见一双高跟皮鞋走到自己跟前,她仰起了脸,当她们互 相看到对方的时候都吃惊的呆住了。 "白雯莉,是你吗?"女经理惊喜的问道。 "徐简?"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我。"经理一边微笑著,一边去搀她,她站了起来,一高一低的随徐简走到沙 发边坐了下来。 "去给白女士倒杯香槟酒来压压惊,再推一把轮椅来。"女经理向服务员们吩咐著 。 服务员很快行动了起来。 服务员用托盘端来一杯香槟,递给了她,她接过来呷了一口。 "要不要坐到轮椅上,我送你到医务室先看一下?" "不用了,已经好些了。" "要不要到我的办公室去坐一坐?" "也好。" BEVERLY把鞋套到脚上站了起来。 小姐们不禁惊讶的发现,这位白女士的身材和她们的经理竟然那么相象。 BEVERLY走了两步,脚还是有些不适,徐简劝她坐到了轮椅上,把她推到了经理办 公室。小姐随即送来了她的香槟,她拿在手里慢慢的呷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她心底有著那么急于知道答案问题。 "怎么样?日子过的不错吧。"还是女经理先开了口。 "还好。"她浅浅的笑著说。"你呢?什么时候到的深圳?" "90年,汉杰决定下海,就来了。" 听到徐简还是那么亲切的叫著他的名字,她的心里百味翻腾,"他现在做什么?" 她故做平常的说。 "和朋友合开了一个电脑公司,生意还不错,忙得自己都快成了一台电脑了。" "那你们的日子也相当不错了。"看来,白雯莉心中梦想了多少回的见面情形, 永远不会出现了,她的心凉了下来,一直凉到脚跟。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徐简爽快的笑了笑。"不过这是我最后一年在这里任职 了,明年我就不做了。钱挣多少都没有够,我和汉杰没有孩子,要那么多钱有什 么用。汉杰早就不叫我干了,他说他一个人的钱足够了,让我辞了职好好去世界 各地玩一玩。" 将近十几年了,他们还在相厮相守,情爱不减当年。白雯莉的心一点点的碎了。 "你的脚还在痛吧?"徐简的话把她从深思中惊醒。 "好多了。"她极力掩饰著心底的哀愁。 "我给汉杰打电话,叫他今天晚上请你吃饭。" "还是我请吧,"自从她做了塔克夫人,就没有再叫别人请过客了"选一个你们最喜 欢的地方。"她雍容大度的说。 "好吧,你请就你请,我先替汉杰谢谢了。"徐简没有再挣爽快的答应了。 晚上,白雯莉穿了自己最名贵的时装,戴上了自己最耀眼的珠宝,坐了一辆高级 "的士"去了徐简选的那个餐馆。 十几年没见,邓汉杰还是那么潇洒自如,风度翩翩。见到她,他快步跑了过来兴 奋的握住了她的手,一陈刻骨的温馨象电流一样穿过了她的手臂直达心田,十几 年了,只有他,还是只有他令她心动。在美国她曾随泰德参加过一些上层人士举 办的募捐活动,在这些活动中,她见过很多美国妇女们为之倾倒的好来坞"大情 人",KEVIN·COSTNER,RICHARD·GERE,MICHAEL·DOUGLAS……那些美国女人见 了他们,一个个瞪大眼睛捂著胸口只剩了大喘气和接连不断的惊叹:"噢,MY GOD! 嗷,MY GOD!"。可是她的心底却怎么也击不起一点点浪花。他们比起他来简直 NOTHING,简直就是一群没有BRAIN的白痴,邓汉杰是多么隽智,深沉,又充满热情。 只有他,只有他能让她魂劳梦断,神不守舍。 看见他,她强忍著才没有露出神色,没有晕厥过去。 坐下来之后,他端详了她一下,夸奖她依旧年青,又怜爱的看著自己的妻子说; 这些年让徐简辛苦了,看,她头发都白了,眼角也起了皱纹,他后悔没有让她早 些歇下来,照顾照顾自己。 白雯莉说;实际上她自己也有白头发了,眼角,嘴角也都有了皱纹,她现在这个 样子完全是美容师的手笔,如果徐简原意,在美国几个小手术就可以让她变成一 个妙龄少女。 邓汉杰大笑起来,"她要是成了妙龄少女,我这个老头子怎么办?" "汉杰,放心,我可不想做那些医生的刀下鬼,最后弄的象那个麦寇、杰克逊一样 ,人不人、鬼不鬼的。"徐简亲昵的靠在邓汉杰的肩上开怀的大笑。 邓汉杰贴了贴妻子靠过来的头,心满意足的"是啊,老夫老妻,相濡以沫,此生何 求?" 他们的亲昵象尖刀刺戳著白雯莉的心,她后悔将自己搞得这么珠光宝气,粉妆玉 琢。在他们朴实无华,忠贞不渝的相厮相守面前,她的雍容华贵是多么的无聊。 她恨不得脱了这身名贵的时装,甩掉这些耀眼的珠宝,换成他身边那个普普通通 的妇人,享受一刻他的温柔。 尽管如此,邓汉杰说;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能够活得轻松一点,漂亮一点,在 有生之年到世界各地跑跑、看看。他说,工作做起来是没有尽头的,几次让徐简 退下来,她都不肯,他希望这次白雯莉能帮他劝劝她。 白雯莉说;是啊,工作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更好的享受生活,如果一生 只是一部赚钱的机器,那太PATHETIC了。既然现在他们在经济上已经没有了压力 ,何不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世上没有什么比游览大千世界更有意思的事了。趁 她现在在美国,她欢迎他们去美国,她可以作东带他们游遍美国所有最好玩的地 方。 他们感谢她的邀请,可惜,邓汉杰说;他目前还走不开,公司的事太多,也太复 杂,一天都不能离开。还是徐简先去,等他再拼个两、三年彻底不做了,再去好 好玩。 白雯莉心底感到十分失望,可是她还是热情地邀请徐简早日到美国来玩,她将陪 她,保证让她在美国玩好,住好,吃好。 晚餐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他们说定;徐简今年年底办了退职手续,明年春天 就去美国旅游。 分手后,白雯莉丧魂落魄的回到旅馆,第二天就退了房间,回美国去了。 十年了,白雯莉终于找到了他,见到了他,可是这比不找到还要令她伤心欲绝, 他们依旧那么情深似海,让她一点CHANCE都没有。 七 第二年春天,徐简果然到了美国。在美国,白雯莉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她把徐简 接到自己旧金山的公寓,第二天就带她去了赌城拉斯维格斯,在那里,她们看了 几场那里最好的"秀",白雯莉还拿出钱来和徐简小试了一下老虎机,当然都没有 什么收获。赌城的奢华令徐简咂舌,美国人的胃口之大在这里暴露无遗,他们真 是想把全世界的名胜古迹都收罗到眼底;埃及的金字塔,狮身人面像,巴黎的铁 塔,古罗马凯撒的殿堂,火山爆发的奇景……。并且,每一座以名胜古迹命名的 酒店下面都有相应的地下风景,铁塔下面是巴黎的风光,露天的咖啡馆,古色古 香的面包房,凯撒殿堂下面是古罗马华丽的庭院,他们还把古罗马那匹掩藏士兵 的木马也塑在了那里,让游客们在马的肚子里面饮酒作乐。所有的地下风景区还 都配有人工的天空,蓝天白云,日出日落,在中东的景区里竟还不时出现电闪雷 鸣,突降暴雨的景象,这些美国人真是想的出来,徐简一边看一边想。 白雯莉却对街上的商店更感兴趣一些,那些商店都是名牌专卖店。看到那些价钱 ,徐简就不想进去了,化几千美金买套衣服或一只手袋的习惯她还没有养成,虽 然汉杰给了她足够的钱。白雯莉却不能忍住不进这些商店,她硬拉著徐简,徐简 也就只好随她走进了一家又一家的商店。 在CHANEL店里,白雯莉看上了一套淡粉色镶暗金饰边的衣服,三千多美金,白雯 莉说这只是这个牌子的中档服装而已。她拿到试衣室里穿上出来,果然又亮丽了 许多,徐简点头赞美著,白雯莉说,你喜欢也去挑一身,徐简委婉的但是坚决的 谢绝了。看到白雯莉一脸的失望,她说,她们两个人要是穿了一样的衣服岂不象 双胞胎?再说她也不是很喜欢这个牌子,这套衣服适合白雯莉,但是并不适合她 自己,白雯莉只好作罢。 走到LOUISUITTON的包店,白雯莉又拉徐简进去,她说,拉斯维格斯总是有最新款 的LV包,必须进去看看。徐简跟她进去了。售货小姐给她们拿出了几个新款的包 让她们挑,白雯莉看中了一个,也让徐简挑一个,她说她反正是一定要送她一件 东西的,她就别客气了。LV的包徐简还是喜欢的,因为它的设计大方,得体,质 量好,又实用。售货小姐在那里一个劲的鼓动著,说这个牌子是终身保修,保换 的。徐简心里明白制做商是非常聪明的,他知道凡是买名牌包的女人多半都是包 迷,包迷就不会一生只买一个包,或是几个包,她们恨不能一天换一个包,不管 多有名的包她们也不可能终身使用,一个包买回去,用上几次说不定就束之高阁 了,谁又会去保修,保换呢。偶有一、两个执著的,用了一、二十年去换了,那 不过是这些众多包迷中的凤毛麟角,对他们经济上造不成任何损伤,反而能使他 们的牌子声誉大长,名声大振,又引来无数女士竞折腰,真正的吃小亏占大便宜 的事。这次她没有推辞,她真的喜欢这个牌子的包,并且也看中了一个,就答应 白雯莉买了下来。 在赌城玩了几天,白雯莉把自己买的东西让旅馆服务员装箱寄到旧金山自己的寓 所里去,随后她带徐简飞到纽约,从纽约租了一辆车,先参观了纽约市,又去了 纽约附近的几个城市,费城、华盛顿。然后带徐简去了水牛城,接著去看尼加拉 瓜大瀑布,她们在美国这边看完,又去加拿大那边看,徐简很兴奋,说这景色太 壮观了,如果汉杰能来就太好了。白雯莉说如果她愿意,她可以马上给汉杰买机 票让他这个周末来看一眼,星期一就回去,不会耽误他的工作的。徐简想了想摇 了摇头说,汉杰不会答应的,他从来不接受别人的馈赠,尤其是这么奢侈的馈赠 。白雯莉说,这算什么奢侈,钱要化在值得化的地方才叫钱,否则只是一堆废纸 。 徐简说,那我们试试吧。 邓汉杰果然没有答应,他说化几千块美金去看一眼,太奢侈了,如果不是公司正 是节骨眼上一步也走不开,他一定休几天假飞到美国去跟她们好好玩玩,当然买 飞机票的钱他还有。 邓汉杰的见外使白雯莉浑身的血液又凝固了,他还是不肯接受自己,不肯越雷池 一步,哪怕是这么不经意的一个邀请。 回到旧金山,白雯莉说下一步她要带徐简到美国南部麦阿密去玩,但是现在她们 需要好好休整一段,否则太累了。 在旧金山的日子里,两个女人住在一起,关系越来越融恰,白雯莉对徐简好是因 为邓汉杰的关系,徐简是因为喜欢白雯莉温柔、安静的性格,何况她又那么厚待 自己。她们聊天聊地,聊往事。徐简讲了很多邓汉杰的小时候的事,白雯莉恭维 而又羡慕的听著。徐简说他们几乎是青梅竹马,从初中,到高中,到兵团,一直 在一起,快四十年了,还是没有呆够,徐简的眼睛里满是深情,满是温柔,白雯 莉忽然觉得徐简的丹凤眼是那么的有魅力,她斜眼往壁炉上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 眼,越看越觉得自己双眼皮单调、无神,简直就是金鱼眼。 她情不自禁的说:"我要做一双你那样的眼睛。" 徐简从邓汉杰的境界里回过神来问:"你说什么?" 白雯莉说:"我要做一双你那样的眼睛。" 徐简说:"我这小眯眯眼多难看,人家都做双眼皮,大眼睛。你怎么要把双眼皮, 大眼睛做成单眼皮,小眼睛?" 白雯莉说:"双眼皮没有任何个性,尤其是我这样的大不大小不小的,你那样细长 的丹凤眼才有神。" 徐简说:"单眼皮做双容易,双眼皮做单眼皮可闻所未闻。" 白雯莉说:"在美国什么都是可以做的。" 接著她又劝徐简说;"跟我去吧,我的那个医生是美国西海岸最好的,他会把你 脸上的皱纹一扫而光。" 徐简犹豫著;"汉杰知道了一定不高兴。" 白雯莉说:"给他一个惊喜嘛,就算送他的礼物,他不是也希望你能年青一点, 漂亮一点吗,在美国哪个中年妇女不做美容手术。" 徐简犹犹豫豫的跟她去了, 眼睛的手术不很简单,可是在DOCTOR、REVEEN手中任何手术都不是问题。徐简的 手术就更简单,打过针以后眉头、眼角,嘴角的皱纹全都淡去了,消失了,徐简 看著镜子里面的自己满意的笑了,她有点理解美国女人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美容 手术了。 两个女人在镜子前面一照,两对丹凤眼,两张鸭蛋脸,简直就象一对双胞胎姐 妹。她们高兴的拥抱在一起。 徐简晚上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邓汉杰,汉杰说,你说过不做医生的刀下鬼的。 徐简说;只不过一个小小的手术,简直算不得手术,打了几针而已。 汉杰说;玩好了就快点回来吧,否则不知道你会变成什么样子。 徐简说;放心吧,到此为止。 七 手术做好了,两个人都很愉快,BEVERLY的麻烦可来了,一天,她和徐简开车出去 SHOPPING,回来的路上开错了线,被警察截住,警察把她的驾照要过看了看,眉 头就皱上了,他说这不是她的驾照,要让她到警察局去。白雯莉怒不可遏,跟警 察吵了起来。徐简在一旁碰了碰白雯莉小声说:"你的眼睛,忘了?" 白雯莉恍然大悟,立刻向警察道歉,并解释说她刚刚做了眼睛的美容手术。警察 见怪不怪,让她尽快到路检局去重新照相换驾照。 白雯莉换了驾照,两个人出发去海滨城市麦阿密。白雯莉很庆幸警察在旧金山发 现了这个问题,如果到了外省事情就麻烦得多了。 到了麦阿密,白雯莉和徐简下榻在一个海滨酒店,每天到海滩上晒太阳,游泳。 徐简很喜欢游泳,她说她小时候曾是什刹海业余体校游泳队的,白雯莉却不怎么 喜欢游泳,宁愿躺在阳伞下面晒太阳看书。 一天,躺在阳伞下面小酣的白雯莉忽然被海边的喧嚣吵醒了,她抬眼望去,看见 人们从海里抬上来一个穿红色游泳衣的女人,她往身边的躺椅上一看,心里一惊 ,徐简不在躺椅上,而她的游泳衣是红色的。 她跳起来向海边跑去。 跑到海边人群中,白雯莉看到红衣人果然是徐简,已经没有了气,白雯莉惊慌得 不知所措,只剩了流眼泪。 泳场管理人员来了,酒店管理人员来了,最后警察也被叫来了。 "她是你的朋友吗?"警察问白雯莉道。 "是的。"白雯莉点了点头。 "她有证件吗?" 白雯莉又点了点头,指了指她们躺椅边的手提包。 一个警察走过去将两个一样的LV包取了过来,白雯莉慌慌张张的抓了一个递给 了警察。 警察翻看了包里的证件,在记录单上写下了BEVERLY的名字。 白雯莉知道自己给错了包,可是鬼使神差,她没有纠正。 徐简被送进了医院太平间,白雯莉从银行里取了她所有能够取出来的钱,回到了 深圳。 八 在机场接到妻子,陈汉杰不满意的看著她说:"叫你不要糟蹋自己,你就是不听 ,你以为做了手术就年青了、漂亮了,一点没有。",妻子低下头一句话也没敢 说。看到她惭愧的样子邓汉杰不忍心了,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说:"你呀你,叫我 说什么好。"说完挽起她的胳膊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杨阿姨已经把饭做好走了。两口子坐下来吃饭,边吃邓汉杰边问:" 玩得怎么样?" 徐简含著饭微笑著点了点头。 邓汉杰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变斯文了,跟白雯莉学的?" 徐简抿著嘴又点了点头。 "斯文点也好。"邓汉杰笑了笑接著吃饭,饭吃好邓汉杰就去公司了,他还有一堆 事没有处理完,每天如此。 晚上,徐简已经睡下了,邓汉杰才回来。他轻手轻脚的走进睡房,很快洗漱了一 下就上了床。 他在徐简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徐简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了他,抱得他几乎喘 不过气来。邓汉杰也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还没睡?想我了是吧,我也想 你呀,老婆,真想死我了。"他开始吻她,深情地,久久地,直到把身边的人吻成 了一汪流水,而他自己就是这水上一只涨满风帆的船。他将徐简轻轻地顺过去让 她背朝自己然后进入了她。他渐渐激烈起来又持续了很久才完成了自己,之后, 他俯过身长长地吻了徐简一下就躺到一边很快睡著了。徐简久久地看著他,一夜 未眠。 几天过去了,邓汉杰每天都那么忙,徐简的心很空,她不知道这些男人在忙些什 么,她真想劝邓汉杰不要再做了。一个晚上,邓汉杰深夜回来,累得没有洗漱就 躺倒到床上,徐简靠过去轻轻地对他说:"把公司卖了吧,别干了。" "不行啊,老婆。我已经奋斗了这么多年,叫我半途而废,不是等于杀了我。再干 一年,向你保证再干一年,挣到一千万,就不干了,就陪你去玩,好吗?" 看她不做声,他又抚摸著她的肩膀说:"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你要是有一个好的 身体,……"他的手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滑动著,滑到她的胸脯上,他的手停住了, 续而又探索什么似的来回摸了摸。然后他把手轻轻地抽走了。又躺了一会,他忽 然下了床穿好衣服说:"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我必须回公司。" 说完他头也没回,走了。 九 白雯莉知道这一刻早晚会来到,他是多么聪明的人,她只是想在一个适当的时候 把真相告诉他。可是才一个星期,他就起疑了。他没有再回来,后来又说要出差 ,索性连电话也不打了。 她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呆了三天,三天里她把自己不长不短的一生想了又想,自己 的这一生到底算怎么回事?为什么上帝让自己遇上这个人却又连一点点机会都不 给她,如果没有了他,她活著还有什么意义?她的泪无声的流了下来,流了很久 很久。泪流干了,她又笑了,毕竟最后她还是得到了他,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星 期,她总算和他做了几夜夫妻。她抓过他枕过的枕头拥在怀里吻著,吻够了,她 拉开床头柜拿出了几瓶安眠药全部倒了出来平静的吞了下去。然后,她拥著枕头 象拥抱著她永远的爱人,睡过去了。 尾声 警察在审讯徐简的丈夫的时候听到了意外的回答:"她不是徐简。" "什么?" "她不是徐简,"邓汉杰平静的说:"徐简做过心脏手术,胸口有很大的疤,不信 你们可以去医院调查,而这个女人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逃走?" "我没有要逃走,我是要到美国去调查,然后把自己的妻子,不管是活人还是尸 体,接回来。" "你认为这个女人把你的妻子谋杀了吗?" "这正是我想去美国弄清楚的,如果赶得及,我想徐简的尸体应该还在麦阿密医院 的太平间里,这个女人在回来之前冒充我的妻子给我打过电话,说我们的朋友白 雯莉不幸在麦阿密溺水身亡。" "这个我们可以去调查,在调查结果没有出来的时候,对不起邓先生,我们必须把 你收监。" 警察到麦阿密做了调查,幸亏麦阿密警察局因为尚未找到白雯莉的亲属还没有将 尸体处理。调查的结果正象邓汉杰猜测的一样,麦阿密医院太平间里的尸体胸口 有疤痕,经过更全面的调差,警察局确认尸体是徐简,而不是白雯莉。同时美方 警察也告诉中方警察,徐简是在海边游泳时由于心脏病突发自然死亡。 警察回到深圳把调查结果告诉了邓汉杰,邓汉杰说他相信美方警察的结论,徐简 的身体实际上十分虚弱,医生说过;她如果不小心,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她玩得 太高兴了,忘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他很后悔一心扑在公司上没有跟她一起去美国 ,他应该跟著她,一步也不离开,这样徐简就不会出事。这个"一千万"的目标害 了徐简,也害了白雯莉和他自己,现在他要这个目标还有什么用? 警察释放了邓汉杰,离开公安局之前他要求去看一眼白雯莉,然后去美国把徐简 接回来。 警察带他来到了医院,他看到了白雯莉,她躺在白被单下面,脸上没有痛苦。邓 汉杰百感交集的摇了摇头说:"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她不这样做,或许我们会 走到一起。" 全文完 2003 12 16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