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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 我的故事

莫非


　　宝——贝—— 你爸爸正在过着动荡的生活，他参加游击队……

　　妈妈唱着歌缓缓躺下，摸摸肚子，把从电视上接出的耳机扣在上面。幸亏她
没有扣对地方，不是扣在我的脑袋上，而是扣在了我的屁股上，这样那个省级乐
团演奏的交响乐就显得柔和许多。音不是太准，但曲子写得不错，演奏得也还比
较有激情，比爸爸他们那帮人的演奏强多了，甚至比妈妈的歌声还要好听一些。
忍着点吧。反正在2000年之前我没有拒绝的能力。

　　爸爸下岗后妈妈就老是唱这支《宝贝》。她一唱我就想笑：什么鸡巴游击队，
不就是那天来的那帮人吗？一个吹唢呐的，一个吹小号的，两个拉胡琴的，一个
打鼓的，爸爸是管音响的。他管的两个喇叭不是这个不响就是那个不响，再不就
是两个都不响。也好，要是两个喇叭都响，那声音更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这帮
人居然还有个名堂，叫“安乐红白理事音乐会全能乐队”，亏了是我，换了别人
还记不住这么长的名字呢。

　　那天他们糟蹋了一阵音乐以后开始谈话。谈话的水平很低，而我那个不争气
的爸爸肯定是水平最低的一个。谈话气氛呈波浪形，每到一个浪尖，总会有人说
一句有点份量的话，这句话的音量较大，内容深奥，因此能够带来片刻的沉默，
然后气氛再次趋于热烈直至下一个浪尖。我是多么希望在浪尖上说话的人是爸爸
呀，可每次都不是他。这让我感到非常羞耻乃至极端愤怒，但无论我怎样又踢又
踹，他就是说不出一句有份量的话来。他只说了句：忍着点吧，而且声音很小，
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

　　忍着点吧。自称是我爸爸的那个人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话。以前他还爱谈论
钢琴，反复说要送我一个这玩意儿，下岗以后不怎么说了，就只剩下忍着点吧这
句话。平时说完这句话，妈妈就说，讨厌。或者说，轻点，轻点。那天她没有说
讨厌，也没有说轻点轻点，而是说：刮刮胡子。他要出门了。妈妈总在这个弱智
的人临走时提醒他刮胡子。

　　交响乐一结束便换成广告。我对广告相当反感。其实我对任何重复的话题都
反感，包括胡子和钢琴，包括忍着点吧，也包括钱。这些没见过的东西老被重复
提起，就让我觉得实在没劲。重复，这对爸爸也许有用，对我则纯粹是侮辱，说
白了，是对人类智慧的粗暴践踏。爸爸智商低，却总用一些傻话反复考验我的智
商。与其说是考验还不如说是折磨，因为经受考验的不是智商而是耐力。他真是
愚不可及。有时叫我女儿，有时叫我儿子，还有的时候叫我伙计。搞不清性别还
情有可原，我和妈妈究竟谁是伙计总该清楚吧，他就是弄不清。他居然问妈妈，
伙计，是先有儿子，还是先有妈妈？这难道还是个问题？没有儿子哪来的妈妈！
问题是，诸如此类的折磨将会持续到2000年！不过现在他已经3天没来烦我们，
我还有点不大习惯。倒不是想念和牵挂，只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个除了烦人再没
一点其它本事的人，难道还能够远走高飞？

　　广告完了是新闻。跟股市行情相比，新闻更有意思些。要不是听新闻，我还
以为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呢。原来比爸爸更愚蠢的人至少还有两个：李洪志和李
登辉。不过千年虫的那条消息让我怅然良久，闹半天千年虫不是说我，而是指另
外一个将与我同时出生的怪物。这个幸运的家伙。能够引起人们巨大恐慌的角色
该由我来扮演才对啊。

　　耳机响过一串再见声后归于沉寂。爸爸还没回来。他肯定没带钥匙，这样我
和妈妈还得起来开门。一进门他会说：嗨，伙计，看我带回来什么！稀罕。一张
钱，顶多再加一串处理的香蕉。他会在妈妈的肚子上拍3下，期待我蹬3下腿作为
回应。今天我心情不好，只想蹬2下。他就会说：伙计，你怎么不识数？哼，你
倒是识数，流浪了三天才换回来1张钱。

　　忍着点吧。妈妈的一声叹息赶跑了我的睡意。爸爸还没回来，否则我会听见
他的鼾声。这个傻瓜该不会受坏人的蒙骗上街闹事被抓起来了吧。真不让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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