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 ◆〔小说〕 遗失的手机 ·佚 然· 一 莫名的烦恼 张斯坦最近这几天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烦恼，挥之不去。说它莫名，因为 它毫无理由。张斯坦毕业没两年时间，工作放在社会大背景下来看还算不错，而 且在单位中发展的也不赖。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家庭方面，还没有女朋友处在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境地，虽然张斯坦也希望有一位貌若天仙如花似玉德才兼备 色艺双绝的女子共度一生，但是经过考虑认为毕竟年纪还轻需要独自再拼搏一段 时间，往高了说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通俗一点就是打算“先立业再成家”。 前前后后总结下来，这烦恼就是莫名。 因为莫名，于是这烦恼就更为恼人。张斯坦这几日吃饭觉得不香，做事也没 精神，往常习惯的晚上要读一些专业书，可是现在拿起书就是看不进去。正经事 做不来，休闲居然也闲不得，听音乐觉得闹，看电视觉得烂。这样下来，真正是 烦恼无计可消除了。 今天是周六。平时赶着上下班，纵然这工作上没有什么大事，一天天下来也 是疲劳的伤人。赶上周末，必修的功课就是痛痛快快睡个懒觉，常常是几点睡， 几点起。今个偏偏不行了。一大早张斯坦就醒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 着了，脑子清醒的一塌胡涂，只好起来。可是起来又没有什么事可做，骤然被一 个巨大的无聊围困了。 无事可做也得找事做，用在单位中常讲的话，有困难克服困难前进，没有困 难创造困难，也得前进。看看窗外，天气不错，出去随便走走散散心怎么也应该 比呆在屋里强。 于是，张斯坦来到了大街上。显然，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随便上了一辆公 共汽车，买了一张到终点的票。车上人不多，但是张斯坦没有座。于是手握把手 漫无目的的四处张望着，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地方，那是一个女子的胸脯。 这个女子恰恰在张斯坦的眼皮下，相貌马马虎虎，但是一双乳房生的非常别致， 不能算是丰满，也不算太平，属于张斯坦头脑中的恰到好处的那种类型。那个女 子没有觉察到什么，张斯坦也就肆无忌惮的欣赏着美景。猛然，张斯坦想伸手去 抚摸一下那两个乳房。很快，女子到站下车，当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时，张斯坦感 到与她无限的接近了，迅速间一种血脉贲张的感觉袭击了全身，这一刹那间张斯 坦拼命咬咬牙，任那个女子擦肩而过了。 终点站的地方有一个街边公园。张斯坦在公园中找了一个地方坐了下来。几 只鸟在空中盘旋，忽远忽近，忽颃忽颉。看着它们，张斯坦想，能成为一只鸟有 多好，没有烦恼，自由自在的飞翔，想去哪刷刷两下就飞到了，哪里像自己还得 坐车，坐车还得花钱买票。胡思乱想着，张斯坦又想到了在公共汽车上的冲动。 让张斯坦自己感到有点震惊，自己对这种想法居然没有半点的羞愧之感，甚至， 只是对自己的怯懦感到生气。我为什么不敢伸手，或者跟下车去，张斯坦心里想。 猛然，张斯坦明白，自己已经不再纯洁了，已经开始堕落了。 二 拾金不昧 闲逛了一天，张斯坦该回家了。但是，他不想这么早就回去。路边有一个小 的健身场所，正好可以再用来耽搁一些时间。今天，张斯坦对所有的健身器材都 没了兴致。场地中有一个秋千，秋千不应该算是健身器材，于是，他坐到秋千上， 慢悠悠的荡着，觉得有点惬意。 忽然，张斯坦发现远处有个东西在发光，一闪一闪的，闪了几下，光亮就消 失了。纵然烦恼，没心情做事，但是人的好奇心是很难被压抑的。在好奇心的驱 动下，张斯坦朝着闪光发出的地方走了过去。等走近了，他知道了，原来是一部 手机。 从小到大，张斯坦可以说是个拾金不昧的孩子，但是这个拾金不昧说起来有 点虚假，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没有拾到过可以称得上‘金’的东西。所以，今天， 张斯坦感到有点意外，也有点惊喜。借着路边的灯光，他发现，这是一部崭新而 小巧的手机。这种机型张斯坦见过，诺基亚8250，价格不菲，是自己曾经很中意 的一款手机，只是因为舍不得千百块大元而委屈的接受了现在的一个具有防身功 能的砖头手机。他警惕的向周围看看，附件没有人，于是张斯坦放心的将手机放 入了自己的口袋中。 张斯坦没有心思在外边耽搁了，直接回到了住所。工作后，张斯坦一个人租 了房子，他早已厌倦了学校的集体生活。虽然一个人有些孤单，但是好处是显而 易见的，可以自在的做自己的事情。比如现在，张斯坦就可以放心的把玩刚刚拾 得的手机。说句实话，将这部手机物归原主，张斯坦有点心痛。可是，另外一方 面，虽然自己没有过真正的拾金不昧的经历，但是潜意识里已经对拾金不昧的做 法有了一种认可，现在将手机据为己有的想法多少有点让自己不舒服。堕落中的 人很容易继续堕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怯懦，拿了就拿了，瞻前顾后像什么样子， 物归原主，能得到什么，一声谢谢，谢谢值什么。很快，张斯坦坚定了想法，心 中的不舒服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镇压了。 三 撞见无赖 失主叫吴茵，此时她正在路边搜寻着。发现手机丢失后，她曾经给自己拨了 一个电话，有振铃声，没有人接听，说明可能还丢失在某个角落没有被人发现。 这很好，于是吴茵满怀希望的去搜寻，当然毫无结果。 吴茵悻悻的回到了住所。无可奈何中，她再次给自己拨了一个电话。电话拨 通了，接着她听见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喂，谁呀？” “喂，是你拾到了我的手机吧。太好了！你能把手机还给我吗？”吴茵此时 认为答案一定是肯定的，如果对方不打算归还手机，他根本就不可能接电话。 “噢，手机是你的，可是我怎么能相信你呢？” “这好证明，”对方的说法合情合理，吴茵当然不会反对做出更多的回答， “如果不是我的手机，我怎么知道这个号码，怎么知道手机丢了，怎么会打这个 电话找手机呀。” “这不能证明什么，没准你和失主有仇，恰好听说她丢手机了，准备捷足先 登报复一下也未可知。” “那，”吴茵一下有点发楞，对方还是那样有理有据，“让我想想。” “你的密码卡呢？” “什么密码卡？我没有听说过。”密码卡这个名词吴茵还真是没听说过，她 的SIM卡是当初别人不用了，因为号码不错，就很容易的转卖给了吴茵。转手的时 候就没有密码卡，吴茵对这方面本来就是稀里糊涂，自然没有想到后果了。 “不知道就算了，可是那就没法证明是你的东西了，现在手机在我手里，它 就是我的。”张斯坦清楚，现在手机的设备号是不注册的，而对于神州行号码， 如果没有了密码卡，就连号码都不再属于自己了。 “我想起来了，上面有我的电话薄，我可以告诉你电话薄中的名字。”吴茵 松了口气，证明一下还不容易。 “缺乏逻辑，你认识失主，当然就可能也认识失主的朋友，这点小伎俩。” 张斯坦当然不是怀疑对方的失主身份，他只是在耍无赖。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因为对方的说话声音听起来很轻松，有点像在开玩 笑，所以吴茵并没有生气。 “我怎么样了？” “你让我怎么证明呀？” “我怎么知道？”张斯坦根本就是在磨牙。 “对了，我应该感谢你，我请你，你想让我请什么？”吴茵突然发现自己比 较笨，早就应该想到这一点。 “那我请你把这个手机送给我。” “哎，别开玩笑了好不好。”吴茵有点烦了。 “谁和你开玩笑了，自作多情。”张斯坦感到有点好笑。 …… 吴茵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终于发现事情不对了，而她现在感到有点不知所 措。 张斯坦听到对方没有了动静，感到游戏得也差不多了。挂断了电话，有种得 意的感觉。有时候做个无赖真不错。 现在的吴茵感到一种难以遏抑的愤怒。她重拔了电话，准备痛骂对方，可是 对方已经关机。本来，在发现手机丢失的时候，她已经安慰了自己半天。丢了就 丢了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寻找手机，完全是抱着一种明知不可而为之的心 态。可是，在自己以为希望出现甚至以为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结局却是被人戏 耍了一番。她要发泄，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发泄。她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中的不 快，可是想想，父母不行，告诉父母只会让远方的亲人担心，但是自己好像此刻 又真的没有什么朋友可以倾诉。无赖！流氓！她只能在心中千百次的骂着。 此刻，世上又多了一个烦恼的人。 四 妙语偶出 这一天吴茵过得极不痛快。尽管她用了最大的努力来安慰自己，但是手机的 丢失还是让吴茵感到忿忿不平。单位中又是一堆琐事，这种事，推到眼前，不做 不行，做起来又感到无穷无尽没有尽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当然，吴茵将自己 的不幸遭遇告诉了周围的同事，但是，她发现这只是给周围人增添了一个笑料。 吴茵清楚了，自己又能指望从他人那里获得什么呢，郁闷还是自己的。 一天的工作后，吴茵回到家中，疲惫中又想到了那个拿自己手机的王八蛋。 经过了一天时间，吴茵心中的愤怒并没有减轻多少。她又拨打了电话，如果对方 开机，一定要狠狠的骂，骂他个狗血淋头。 张斯坦还没有将手机中的SIM卡换出来，他想先把里面的钱花干净。刚刚玩弄 了一阵这意外收获，熟悉了使用方法，现在他正沉浸在白日的一个小场景中。上 午的时候，天空下了一阵雨，恰巧同屋的一个同事不幸的赶上了，带着淋了个半 湿的身体走进办公室，张斯坦冷眼瞥见，随口说了一句，“呵，这天也不热呀，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现在张斯坦又想起了这句话，为自己这信手拈来的出语感 到自得。这时候的他正想着该把自己的这种表现向谁再炫耀一下，忽然手机响了。 张斯坦根本没有关心对方是谁，得意的人只知道炫耀自己，哪里会关心他人 的感受。倒是吴茵，听完了这个故事后紧跟着噗哧一笑，原本憋着的一肚子的气 立刻化解了很多。被对方这么一折腾，吴茵也骂不出什么了，其实本来她也说不 出什么太难听的话，多年的高等教育虽然不见得从根本上改变一个人，可是至少 会影响一个人的行为方式，让人更加像一个文明人了。 炫耀之后听见对方的噗哧一声，张斯坦感到了一种满足，这就是对自己的最 大肯定。不用等对方再有什么其他言语了，张斯坦立刻挂断了电话。 吴茵任对方挂断了电话，没有再做什么，原本她也做不出什么。这一刻，她 突然觉得电话那边的人有点意思，好像也不是特别的坏，他应该是个懂幽默喜开 玩笑的人，现在他不还手机没准是在搞什么恶作剧吧。人有时候就喜欢自己骗自 己，也只能自己骗自己。无论怎样，现在吴茵不太想去骂对方了。 五 麦黄一晌，蚕老一时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长了，习惯了的原因，还是其他原因，比如意外的捡到了 一个手机，反正张斯坦烦闷的情绪少了一些，只是还是没有心情做事。平日的晚 餐，张斯坦习惯在楼下的小餐馆对付一口。张斯坦自来不是个对吃饭挑剔的人， 吃饭的主要目的就是填饱肚子，要尽量快的解决，人生短暂，哪能把那么多的时 间都耽搁在吃饭上。现在，情况不同了，反正也没有心情做正经事，时间耽搁在 什么地方都是一样的。在上班的路上，有一家新开的饭店——“渔樵耕读”，名 字听起来倒是雅致，凭着由饭店名称带来的几分好感，张斯坦走进了这家饭店。 点菜后，张斯坦一个人无聊的等待着。隔壁桌子有一对情侣，在低声悄语。 张斯坦知道窥探他人的隐私是不好的行为，努力克制着不要去听隔壁的讲话，但 是越是克制，那细小的声音却越好像要往人耳朵里钻一样。就这样抵抗了半天， 结果张斯坦还是陆陆续续的听了个大概。听了半天，张斯坦猛然觉得，这些话怎 么如此空洞，这就是感情嘛，怎么听起来比白开水还要淡！这样想着，那本来无 法抵御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也远去了。 这个饭店的菜上得实在叫个慢，张斯坦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菜才端上来。 漫长的等待让人对饭菜更加的挑剔起来，而饭店的菜又实在是称不得精美，张斯 坦一脑门子的火气顿时无可压抑的爆发出来，大声叫喊来了服务员。服务员走了 过来，张斯坦狠狠的盯着她，猛然间，他发现，这是个有点上了年纪的妇女，背 微微的有点驼了，看着那略显憔悴的身形，他想到了远方的母亲。家中的母亲应 该就是这副模样吧。无论如何，不能向一个老人发脾气。张斯坦的火气倏忽间来， 又倏忽间远去了，看着这位老人家，说了一句，“结帐。” 回到屋里，张斯坦迅速给家中拨了一个电话。还是老生常谈的话语，家里都 好吗，注意身体啦，注意安全啦。虽然话语还是往常的话语，张斯坦却分明感到 有一种东西在心中荡漾。挂了电话，张斯坦静静的躺在床上，从小到大的一幕幕 经历都浮现在眼前。他开始觉得，人活一辈子真是艰难呀。真好笑，我今天这是 怎么了，张斯坦感到了一丝莫名其妙。 夜深了，可是张斯坦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仰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他又想 到了父母。于是，张斯坦起身翻出了上学时所有的家信，开始一封一封仔细的读 着。父母的生活环境，相比于今天，真不知要恶劣多少倍。尽管受时代限制，他 们的思想有些不太开放，但是他们的勤劳、敬业精神以及生活态度，有哪一方面 自己可以与之相比。看着那些信，字里行间，流淌着一份浓浓的亲情。张斯坦很 奇怪，好像自己当年压根就没有认真读过这些信，而今天，不知怎么，他越读越 感到有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到了最后居然有点想掉眼泪了。 今晚，张斯坦似乎变了一个人。 六 恶人难做 张斯坦感到自己老了，因为这几天他都在回忆自己的过去。想想自己的少年 时代，一个多么朴实正直积极向上的孩子呀。人长大了，必然的要有些变化，变 得成熟，变得与这个社会越来越相容。想想当年的对《唐伯虎点秋香》嗤之以鼻， 到今天和周围一堆人对《大话西游》的津津乐道，他真的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变 化。他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到底是一种堕落，还是一种宽容。他越来越发 现，自己的价值观念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曾经让自己感到痛心疾首的事情，现 在居然可以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可怕的，他怎么也回答不出自己最喜 欢最在意什么了。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难道自己是一个垂死之人！思绪飘飘乎 乎的，弄不出个头绪，这时，真是渴望有一个人可以交流一下。 吴茵刚刚完成了一天的繁重工作，回到家中。每天都是忙忙碌碌，永远都有 干不完的工作。这种事务性的工作，不断的消磨着一个人的意志、思想。现在， 每做完一件工作，心头几乎没有任何感觉，既感受不到个人的提高，也感受不到 对他人有什么实际的意义，只是要硬着头再去做下一件工作，只是烦闷，只是日 复一日的做着，永远看不见尽头。今天，大概是工作太劳累了，吴茵身体上有些 不舒服，一想到还有一堆的工作，情绪变得异常的黯淡起来。她想找个人聊聊， 消除一下心中的苦闷。但是她实在不愿意拿自己的烦恼去烦恼别人，而且她也实 在不知道找谁去倾诉自己心中的苦水。吴茵想到了拿自己手机的那个王八蛋。不 如找他吧，不会有任何心里负担，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开机。 电话接通了，张斯坦开着机。 “我现在有点烦，想找个人聊聊天。”吴茵用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了目的。 “看来是想和我聊了，”张斯坦一般不会拒绝他人的要求，这一次更不会， 因为他也正盼望着某种交流，“有点烦？烦什么呢？” “工作。整天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没完没了，烦死了。”吴茵现在极其想倾 诉一下，通常情况，她是不会如此的敞开心扉同他人谈论自己的烦恼的，因为她 感到这是不礼貌的行为。 “就怕不仅忙，忙的结果还是毫无成绩。” “没错。”对方一语中的。 “咳，工作就是那么回事，就是一个饭碗。真正能把工作变成一种兴趣的又 有多少人呢，只要不是太厌烦就是好事了。”张斯坦目前对工作也大致就是如此 的态度。 “可是我现在已经十分厌烦了，抵触情绪非常强。今天觉得身体特别的乏， 有点不想干了。”当然，吴茵只是说说，她知道很难找到比现在更好的工作了， 她不能不干，否则她也就不用烦了。 “这样不太好，不过，也没准是好事。”都是一个社会中的人，情况又能差 多少呢，虽然张斯坦还没有过此种强烈的经历，但是对方一张口也就完全理解了。 “为什么说是好事？”这个说法让吴茵有点惊讶，也有点好奇。 “我也很难说清楚。我听说过一句话，大概是这样说的，事情坏到了极点， 也就是希望快来到了。”其实，张斯坦现在需要别人来为他指点迷津，听了吴茵 的烦恼，他立刻开始努力的开导对方，好像是出于一种生理反应。这说明张斯坦 还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能具体解释一下吗？”吴茵感到有点意思。 “物极必反嘛。当你烦到极点的时候，你自然就会寻求一种改变，比如换个 工作。” “换工作还是太难了，有点看不到希望。”这是实情，虽然社会已经非常开 放了，人员流动已经变得非常稀松平常，但是对于单个人，调换工作通常并不是 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我也只是说一种可能，换工作未必能解决问题，如果在一个岗位上干得不 顺，也很难保证到其他地方就能做的好。”张斯坦的说话本来就是没有深思熟虑 的应付之语。 “所以很烦么。” “嗯，其实这种改变可以是多种可能的，”张斯坦思考着，“或许现在你的 工作强度达到了高峰，让你感到非常的狼狈。但是挺过去了，后面也就渐渐适应 无所谓了，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只是你要努力着去改变，把工作作为兴趣太难 了，但是时间长了，摸索出一套糊弄工作的办法还是容易的，不要让自己在工作 中陷的太深，开始多培养点个人兴趣，这样有了休息身心的方法，工作中的疲劳 就可以削减很多了。嗯，对，需要一种正常的生活。” “怎么才算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嘛，”这个字眼完全是无心之语，对张斯坦自己都是一个新鲜 的说法，他现在也只能继续应付下去，“应该有自己的愉悦身心的方式，可以很 好的放松自己，有自己的喜好的事物，可以很快的打发时间。当然这要依靠工作， 工作是为生活提供条件的，能够为自己的生活提供条件的工作就是好工作。” “有道理，可是我现在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吴茵简直就是一个问题青年。 “嗯，当然不会立刻就有，需要时间去培养。” “你现在如何打发自己的时间？” “我正在研究姓氏，”电视中正有几个老学究对中华姓氏追古论今，张斯坦 把自己的行为美化成了‘研究’，“正好，告诉我你姓什么，我来告诉你你的姓 氏起源。” “我姓吴。”的确，好奇心是永远不会泯灭的，对方的言语勾起了吴茵的兴 致。 “好姓氏。这是一个古老的姓氏，在上古时代，有一个叫做黄帝的人，蚩尤 作乱，黄帝和炎帝合作灭了蚩尤，为中华民族一举奠定了几千年大一统的局面， 所以我们都自称为炎黄子孙。后来，黄帝又灭掉了炎帝，也就是说黄帝才是我们 现在统一环境的最初缔造者，是我们真正的祖先。这个吴姓怎么来得呢？”张斯 坦顿了一顿，继续说到，“这个黄帝他妈呀，她姓吴。”话筒那边紧跟着传来一 阵笑声，张斯坦在这笑声的陪伴下坚持以一种饱满的情绪完成了自己的演讲， “后人为了表达对这位伟大母亲的敬意，纷纷追随其姓延续至今。” “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我这里有史可查。” “真的嘛，那看来我还挺伟大。”吴茵也分不清这是不是笑话，反正对方的 说法很有趣。 “那当然。” “你姓什么，什么来由？” “我姓张，”张斯坦并不愿意暴露自己，但是谈话到了兴头上也就忘了很多， “黄帝虽然是我们的祖先，但到底也是人民的儿子，既然是人民的儿子，黄帝他 妈可以姓吴，当然也可以姓张了。” …… 谈话愉快的结束了，今夜成就了一个好人。 七 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一次意外的通话，让张斯坦似乎找到了方向。本来就是随口说说，不过，现 在张斯坦感到自己的话的确还是很有道理，这个收获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张斯坦性喜读书，只是一直执着于专业，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专业书籍中了， 最近对专业提不起兴致，正好翻看其他的书籍。手边有爱因斯坦的几篇文章，已 经存放多年，张斯坦从小到大对爱因斯坦始终有一份高山仰止式的崇拜，发展到 现在竟成了一种神祗般的感情，在他心中，爱因斯坦就是一个神，不可理解，所 以这几篇文章也就未敢翻阅。可是不看看如何就知道一定看不懂，不试试又怎么 知道结果，时间长了，人的思想就有点变幻莫测。 这是一个真正的意外，张斯坦发现，爱因斯坦的意义绝不仅仅是一个科学家， 更多的，这是一个具有伟大人文情怀的思想家。小时候，写过一篇作文，是个议 论文，题材是，爱因斯坦上大学时不好好学习数学，结果后来花了七年的时间来 补习数学，要说明的问题是上学时一定要学好每一科，不要偏科。张斯坦回忆起 这件事情，才发现其中极为荒谬的一点，凭什么大学四年中的一门功课竟然需要 七年来补习。张斯坦感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当年自己的文章还是一篇优秀文章， 自己也被老师认为是一个有想法懂得推理的学生。张斯坦发现周围的人虽然都在 推崇爱因斯坦，但是并没有一个懂得甚至是企图了解爱因斯坦的人，那么这种推 崇是什么，如果只是一种盲目的崇拜，科学与宗教又有什么区别。父亲希望后代 学习好，都是好学生，于是借用这位伟大科学家的名字，女儿叫做爱茵，儿子叫 斯坦，但是他并不知道，爱因斯坦在学校时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大 学以前的教育，对于这位世纪巨匠，几乎就是一片空白。大学时，相对论也只是 当作天书一样一带而过。经过了高等教育，张斯坦的头脑中只有“爱因斯坦是个 伟大的科学家”如此空洞的印象。张斯坦感到更为可怕的是，爱因斯坦的理论和 思想都是将近一个世纪前的东西了，对一个世纪前的东西还是茫然未知，自己离 现在到底有多远。 张斯坦翻看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文学的、艺术的、历史的、宗教的、哲学的， 他发现，自己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学习的结果，就是在各个方面都有着巨大的空 白。看着大量闻所未闻的东西，他感到了一丝尴尬，在自己的头脑中，除了费尽 心思的一堆专业书籍外，就只有金庸、古龙、黄易等等。 张斯坦不久就平静了，在自己的周围，其实还有太多太多美丽的东西，太多 太多引人入胜的东西，我们的生活本来应该非常美好的。虽然自己还没有完全领 略到这许多美丽，但是自己已经开始懂得，开始进入一个美丽的世界。 人生的发现往往是在一瞬间完成的。 八 惺惺惜惺惺 吴茵这两天精神很好，工作也没有前几天那样劳累，自然心情也轻松起来。 临近下班的时候，吴茵已经提前完成一天的工作了。离下班还有一会子时间，吴 茵于是欣赏起同事刚刚发过来的一组图片。第一张图片是个鸡冠子，下面的图片 是一只公鸡，再下面的图片是两个孩子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这只公鸡，这两个孩 子处身在一个大房子中，再向后看，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人的玩具而已，图片进 一步伸展，原来无论是玩具，还是玩耍玩具之人，都是一个人手中杂志的封面， 越来越向后的，前面的图片原来都是后面图片的很小的一部分，最后的图片是我 们这颗置身于茫茫星际中的小小的星球……图片的结尾写道，“怎样？人够渺小 了吧？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好好把握每一分每一秒，做自己想做的……眼界放宽， 心放宽，不要理那些烦人的，不开心的，要珍惜生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迎 接每一天的晨曦……” 晚上，吴茵记起那一组图片，感到图片最后的话极有道理。让自己有点奇怪 的是，自己居然想到了张斯坦。吴茵再一次拨通了电话，将图片的故事讲给了这 个让自己有了些许感觉的陌生人。 张斯坦早就看过这个东西了，对于这种说理的方式，他不是很接受，“算是 一个比较有创意的东西，不过，就是看看罢了，我不认同那中间所说的东西。” “为什么？”张斯坦的话语始终的让吴茵感到意外。 “佛家讲三受，苦受、乐受和舍受。等你没有了苦受，同时也就失去了乐受， 只剩下不苦不乐的舍受了。所谓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国，世界虽然很大，其实 我们每个人的世界却很小，我不想成佛，只愿意做一个自己世界中的真实的人， 顺心时开怀大笑，挫折时沮丧烦恼，永远的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既不可能，也不 必奢求。”张斯坦刚刚看了点佛家言论，一下子将自己肚子里的东西发挥到了极 至。 “听你说话真是有意思，你一定是个思维很活跃的人。” “可能是吧。” “你也有烦恼吗？” “我当然有烦恼，什么人会没有烦恼呢？” “可是我觉得，你好像是个很会化解烦恼的人呦。” “可是有的烦恼是无法化解的呀。” “那是什么呀？”吴茵很好奇。 “我也说不清，比如最近，我就很烦，做事没有精神，但是又找不出烦恼的 原因。想获得一种变化，又不知道路在何方。”张斯坦第一次向别人讲起这些， 一切都进行的自然而然。 吴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虽然烦恼有所不同。 她又感到略微有点释然，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听到对方没有说话，张斯坦继续说道，“时间是个很有魔力的东西，一切都 会变淡，渐渐的一切习以为常了，也就没有什么了。” “有点悲观吧，人不是常说，经历风雨才见彩虹吗？”吴茵不经意中开始安 慰着对方。 “这种蒙人的话语！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回彩虹，每次下雨后，都是道路 泥泞，彩虹是什么东西。”张斯坦这个人天生的喜欢抬杠，虽然他知道应该努力 向积极的方向思考。 谈话在没有任何结果中结束了，世界上很多事本来就是难有什么结果的。只 是，这两个人，彼此不知道对方身处何地，空间的距离的倒让他们的谈话可以随 意的进行，大概就是因为彼此都知道什么结果也不会有吧。 现在，两个人都清楚，有些事，人力是很难抗拒的。 九 烦恼即是菩提，菩提即是烦恼 欢乐与忧愁总是相伴而行，如同呼吸一般倏忽变化。张斯坦这一段时间就被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作用拉来拽去，不知所措了。 张斯坦看见了一本字帖，他被字帖中优雅的字体所倾倒，随即兴冲冲将字帖 买回来。看着自己有了些许进步的字迹，张斯坦更是感到兴奋。几天一过，短暂 的进步后就是良久的停滞不动，一种沮丧的感觉迅速将几天前的新鲜与冲动推到 九霄云外。这只是最近经历的一段，其他的故事都与之类似，匆匆的在一道门槛 前转一转，满足了暂时的新鲜感，迅速的就又出来了。 张斯坦知道了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现在他又知道了，领略其中任何 真正的美好，都需要巨大的艰苦劳动的付出。浅尝辄止，那昙花一现的美丽很快 就会消失掉，剩下的就是一种浮躁的感觉。张斯坦随意的在几个门槛边转了一圈， 现在他有点烦了，不愿意继续瞎溜达了，走马观花观得的花，实在不能让他满意。 在门槛边打转，他又不愿意走进去，因为没有时间走得太远，而且也没有足够的 兴致，他的初起的冲动很快就可以被磨损干净。 张斯坦回头想想自己的工作，好像自己的专业也还不错，也的确有过很多让 自己兴奋与满足的时刻。但是，当第二天又重复在一堆繁琐难缠毫无新意的工作 中的时候，那曾经有过的快感就再也寻找不到了。 时间的确是一贴良药，张斯坦不用两天，又感到其实生活还是不错。何必那 么苛求呢，工作已经越来越驾轻就熟，休息时间只要有东西可以放松一下，应该 可以了吧。 自欺欺人。不能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一点，这是怎样的悲哀呀！可是，实 在又没有什么自己能够全身心投入的东西。事实上，自己投入的最多的就是自己 的工作，而工作与兴趣已经脱离的越来越远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好像也只能如此了。张斯坦看不到自己的变化，只有等待着让时间来告诉自 己一切。 但是时间又能告诉自己什么呢，难道自己还不能看清自己吗？总是不安分， 不满足，于是冲动，于是希冀改变，可惜又总是缺乏耐性没有毅力，总是很快的 结束，然后又有了新的不安分，如同一只蚂蚱，跳来蹦去。或许自己根本无法承 受艰苦的探寻，或许自己就是这种性格。张斯坦感到看清了自己，于是感到了一 种轻松，感到了一份释然，可是，又有一点不甘心，自己怎么会是这么一个人。 其实自己就是这样一个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只是偶尔看 不清自己，以为自己如何如何，于是不免又折腾一番。 真的是这样吗？张斯坦有些把握不住自己了，好像置身云端，空落落的。 十 塞翁失马，祸福焉知 经过最近反反复复的变化，张斯坦还是觉得自己原来的面目好一点，至少会 让自己感到踏实一点。吴茵再次来电话的时候，张斯坦要了她的通信地址，将手 机寄给了她。他没有忘记在SIM卡中充入了那些自己消耗的费用。吴茵想见见面， 但是张斯坦不想见，他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继续交往的想法，他知道，继 续交往也无法给自己带来希望的变化。 吴茵的手机终于失而复得了，虽然有点波折，但是也让自己心情舒服了一点。 遗失的手机回来了，吴茵想把这段故事讲给别人。她想到了张斯坦。她感到有点 好笑，这个故事就是他的故事，有什么好讲的呢，而且自己也联系不到他了。她 不想对他人讲这个故事了，情愿当作人生中一段略微有点不平凡的经历保持在自 己的记忆里。手机回来了，但是吴茵感到好像又丢失了点什么。 张斯坦还是如以前一样平静的生活，或许，这个不大不小的故事会永远的留 存在他的记忆中，或许，很快就会忘记，因为，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一个烦恼 中的人偶尔放纵了自己一下而已。 2003-12-25 ◇◇新语丝(www.xys.org)(xys.dxiong.com)(xys.3322.org)(xys.freedns.us)◇◇